骆克哈特是个中国通,从香港到威海,从职员爬到行政长官,他下了不少功夫;这个功夫弥漫了一个国家对另一个国家的恬不知耻的侵略过程。对中国做过些什么,他心里清楚,他心里也明白,他被派到威海卫来当行政长官,更完全是一种侵略行径。从新界到威海,反抗从来没有停止过。他不想一再的遭到中国人的反抗。因此,他思谋了一条新的政治统治策略:一面把英国现成的上层建筑的那一套拿来现用,一面作出“儒生”面孔,实施所谓“德政”。宴会,就是一种笼络手段。
官邸是中西结合的样式,壁炉里的火烧得旺旺的,诺大的房间,十分温暖;宾客满席,非常热闹。
文斗受到了彬彬有礼的欢迎。在来威海卫之前,骆克哈特在香港多年,中国话说得很地道。他邀请文斗,加入了男人们的圈子。
骆克哈特端着酒杯,对着宾客们侃侃而谈:“啊,威海卫,我喜欢这里,她有美好的夏天、美好的冬天,住在这里,很舒服。我的理想,就是把威海建成第二个香港,——一个国际化的自由港口。”
文斗和刘家村的村董刘普喜正在低低的交流生意经。文斗问:“今年的海参卖得怎么样?”
刘普喜说:“还好,出口了一部分,销到刘公岛一部分。”
文斗说:“哼,刘公岛是我们汉人的地方,却不许我们汉人上岛!”
刘普喜说:“是啊,钱都叫外国商人赚去了。”
文斗看看骆克哈特,嘟囔道:“贸易大港!输送鸦片用的吧。”
刘普喜也嘲笑道:“哼哼,还有好多别的好玩意儿呢。——这儿就是洋货入侵的大门儿。”
骆克哈特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说:“两位村董,在谈些什么?”
刘普喜连忙应对道:“哦,长官英明,威海卫以后的发达,要托您的福了。”
“谢谢,刘村董,您真会说话。我不但有信心把威海建成一个国际化大港口,而且,我还要师法孔孟,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发扬光大。”
文斗道:“骆长官啊,这可不是个小事,要建第二个香港,您在威海,只发展商业是不行的。”
骆克哈特道:“对对,英雄所见略同。要把威海卫建成第二个香港,还需要注入大量的金融资本和兴建一大批成规模的产业。”
“对,就是这个意思。”
“你放心,我正在向我们尊敬的女王陛下呈送报告,希望能得到批准和支持。”
骆克哈特不知又看见了哪位老友,举着酒杯向一边去了。
刘普喜说:“洋货越多,对咱们自己刚刚起来的民族工业的冲击越大。”
文斗说:“可不是吗?人家能向咱们卖的东西多了,咱们有什么好卖给人家?无非是海参、虾米。倒腾来倒腾去,还是叫人家把咱的银子赚了去。”
“哎,我说文斗老哥,咱俩人合作弄点事吧。”
“弄么?咱这儿又不产棉花,没法建纱厂。”
刘普喜笑道:“慢慢商议,慢慢商议。”
车夫人带这女儿们,融入了女人们的圈子。夫人们自去和夫人们谈话,姑娘们自然和姑娘们凑在了一起。l
这时,刘普喜的夫人,搀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洋女人过来,她是骆克哈特的远房侄女,跟随给骆克哈特做卫队指挥官的丈夫来到威海。刘夫人说:“车夫人,您看看她,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洋女人笑着招呼:“你好。”
车夫人说:“好,好。哎哟,快生了吧?”
刘夫人说:“这是长官的侄女,来了没多久。”
车夫人笑道:“人家外国人,大概不在意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洋女人说:“不,我喜欢女孩。”
大家都笑。
刘夫人说:“我跟她说了,到俺们这儿来生孩子,尽管大着胆儿;别怕,——俺们车夫人,有夺命丹!”
女人们都开心的笑。
这时,一个明眉大眼的小伙子溜了来,拽拽刘夫人的衣角,叫:“婶。”
刘夫人回头,说:“哎哟,你这孩子。你妈来了没有?”
小伙子说:“来了。叫你过去说话。”一边说着,一边两个眼睛迅速的看了绿枝和红梅一眼。
绿枝和红梅正和刘夫人的女儿玉楸低说浅笑,玉楸是个稍显单薄的俊俏闺女。
红梅用眼角偷看看刘二,向她姐姐使使眼色。绿枝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刘夫人说:“这是俺济南的侄子,小名叫刘二,大名叫刘鸣旋。”
那孩子就向众人鞠躬行礼。车夫人连忙说:“真是个好孩子,一表人才的。”旁边几位夫人都附和着,说着些夸奖的话。刘二应付着那些富人们,心却在绿枝、红梅姐妹身上打着转儿;他上前两步,叫道:“玉楸妹儿。”
玉楸道:“二哥哥好。怎么来了不先上俺家?”
“昨儿晚上住在了国王饭店,新鲜新鲜。”刘二道。
玉楸轻嗔:“真愿意多花个钱!”
刘二笑了笑,又瞟了绿枝和红梅一眼,转身回到车夫人身边,只是那心思,明显还留在姑娘们那儿。
刘夫人和诸位夫人又搭讪了几句,就和那小伙子一起走了。
宴会完毕,骆克哈特招呼大家照相,合影留念。许多人感到新奇。大家都聚拢了来。摄影师为大家排好队、摆好姿势,一张张的照着。
正在这时,有鞠家人来报,说在海上,发现一艘遇难大船。文斗立马辞别骆克哈特及众人,叫家人去赶马车,就要走。车夫人和女儿们也慌忙跟着。骆克哈特道:“车夫人请留步。”原来,那洋女人在卧室里肚子疼的“哎哟”起来,怕是要生了。绿枝姐妹是未出阁的,按照规矩,车夫人不许她们帮忙;她们于是留下母亲,连忙爬上了自家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