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你别喊。”
方俊生竖起食指放于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面前这人,嘴角青肿,额角显然已被仔细包扎过,只是眼神露出少有的神秘莫测。
月白却是好整以暇,虽是意外,却并不怕他,至少拳脚上她占上风。
“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深更半夜,私闯民宅,依《大越律法》,可是死罪。你我虽是朋友,这么晚却也不合时宜吧。”
“我只是睡不着,过来……你下午喝了那么多酒……见你屋内灯亮,便进来看看你。”方俊生老实靠在门侧墙角站着,并未有进一步的冒犯。
“青山贤弟,你愿与我一同外出游学吗?从此天高海阔,任你我驰骋。”
白日马车内的话语,月白其实是听的清楚的,却不知方草包什么心思?难道他已然知道自己是女儿身?还是说,他有着龙阳之好,对着自己有着旖旎之思?
且不管他是何心思,也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看完了?”月白抬抬眼皮,冷声道:“那请回吧。”
方俊生只是定神看看月白,那如瀑青丝披散在白衣大氅之外,沐浴着室内柔和光线,美丽不可方物。他似想把它刻进眼里,映进心里。
“方、俊、生。”月白见他愣神,又刻意加重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方俊生回过神来,些许尴尬,“不早了,你早早歇息。我回去了。”
他冲月白微微一笑,竟作了一揖。
月白凝眉,见方俊生果真要走,又想起一事,“等等。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冷府好歹也是五品官员府邸,在雨州屈指可数,怎可能说来就来?
方俊生咬着嘴唇,只道:“趴着冷府墙头,凭着三脚猫的轻功,鬼使神差就来了。”
“没有惊动府内家丁?”
“没有。”方俊生到是干脆,嘴角几不可察似自嘲一笑,言道:“看来我的运气不错,这三更十分,家丁怕是早已睡熟。再说,这冷府布局与方府也没什么差别。”
月白眉头拢的更紧,只道:“出门左侧墙头,翻过去便是灯市大街。”
方俊生显然未曾想过月白会给他指路,眼眸闪着莫名光泽,言道:“多谢。冷贤弟多加保重身体。”
月白扬扬手,不耐道:“不送。”
方俊生抬手开门,突地又道:“我在青山心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一定是个浪荡不堪,不学无术,满肚稻草之人吧。”
“这……”月白有丝怔愣,昔日骂惯了他的字眼,被他自己说出却是莫名的违和。
“我知道答案了。”方俊生打开房门,月色下,那道背影却是如此的落寞与孤寂。
“搞什么名堂?”
月白起身,关上房门,看了眼早已不见人影的墙头,一时间不明所以。
只是待回床榻,转身间却见几案上一个晶晶亮的东西,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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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起了吗?”
月白是被拍门声、呼喊声吵起来的。她伸了个懒腰,下榻开了房门,却见桃红与小五端着洗漱水盆走了进来。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
昨晚上可是睡得一点都不踏实,先是方草包一番到访,接着躺在床上想了想近来发生的是是非非,天快亮了,才刚刚合眼。
“本想让小姐多睡一会儿,可刚刚管家传话,说是京城有位大官今日要来拜访,大人要小姐穿戴整齐,一会儿前厅候着。”
桃红一边利落的递给月白擦脸布子,一边说着缘由。
小五则压低声音,一旁挤眉弄眼,“那位大官啊,好像是位很大很大的官。”
“的确是位很、大的官。”月白只觉头又疼了,抬手揉揉额角。
“哎哎哎,别动。小姐,你手上的伤口还没换药。”
桃红手上还握着刚拆下来的纱布,“我看伤口流脓泛黑,皮肉有些溃烂,还是找个大夫看一下比较妥当。”
月白心思却并不在那伤口之上,索性自己拿起棉布蘸了蘸药酒,往伤口上轻轻擦了擦。
“嘶”,她不禁抽了抽嘴角,丫的,还真的很疼。
她看了看几案上那紫色药瓶,不禁怒道:“什么神药?还说三天就好。这越擦越厉害了。先不管了,桃红,你去找点跌打药去。”
“小姐,奴才这有夫人给的神药呢。”小五突地想起来夫人赏的药,从怀中掏出。
“正好。擦这个。”
月白嘴角一乐,擦了擦那绿色药膏,又缠了几道纱布,一切才收拾妥当。
当她来到前厅时,青云与冷大人已端坐在那里多时。让她颇感意外的是,娘亲与张婉也在那里静候。
这算是女眷的代表吗?
月白缓缓走到冷超群面前抱拳作揖道,“舅舅。”转身又到柳雅琴面前喊道:“娘。”
张婉见月白并未有向她行礼的意思,故意咳嗽了两声,似是提醒月白。
月白心中冷笑,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二夫人好。”
“乖。起来吧。青山越长越俊俏了,风采可一点不输你大哥。”张婉嘴里说着甜言蜜语,眼梢却是观着冷超群脸上颜色。
冷超群还是一惯的冷峻,声音透着威严,“一会儿,朝中要员要来咱们府中。诸位注意言行,莫要丢了冷府颜面。”
“是。”众人皆应,紧随冷超群之后相继走出府门。
只是冷青云出府之时刻意停了一会儿,等着月白一道儿,见月白面色暗沉,关切道:“昨晚睡的可好?头可还疼?”
月白微微一笑,客气道:“多谢哥哥关心。”
冷青云眸色瞬间变的阴沉。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物件塞于月白手中,“这是今日桃花寺中的头道灵符,主持说能保平安,逢凶化吉,你昨日说想要的。”
月白只觉手中一热,接过灵符,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远处传来“咚咚”一串响锣,两位官差甩鞭开道,后面紧跟“肃静”、“回避”举牌之人,再然后便是两队人马数人,马车数辆。
只听张婉惊道:“这锣声可不止七下。好大的仪仗啊。”
“用的着你多嘴。”冷超群出言喝止,目露狠戾。
张婉噤了声,尴尬一笑,识趣儿的往柳雅琴身侧一凑,垂首等着。
月白心道,这方仁看来是想拍五王爷的马屁,弄这么大的阵仗。
只听马夫一声喝止,走在最前面的马车率先停了下来。
马车帘被掀开,一袭暗朱色长衫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而后第二辆马车亦停了下来,一袭白色长衫男子走了出来。
最后第三辆马车,却是一袭朱红色官袍的男子。
那暗朱色长衫男子,自然是慕云生,这个月白用小指头已经想过了。
那朱红色官袍的男子,理所当然是陪同方仁方大人,这个自然用不得指头也便可以想到。
只是那中间出来的白衣男子,月白着实吓了一跳,却是风万里与木七。
风万里依旧一袭素色白衣,而木七依旧一袭黑衣,带着那个黑黑面具,二人依旧“黑白双煞”模样。
未待月白完全反应过来,只见方仁果真屁颠屁颠从车尾疾步走了过来,朝冷超群介绍道:“这位是云将军长子,云沐生,官居刑部侍郎。这位是云锦阁阁主风阁主,‘四品尊荣’。”
冷超群冷眼看看方仁,一撩长衫,跪拜道:“下官监察御史兼西南督办冷超群携众家眷,参见云大人,参见风阁主!”
慕云生一脸威严,却语调平柔,“冷大人快快请起。云某此行前来,叨扰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风万里亦是尴尬笑笑,“冷大人这是折煞风某了。风某乃是官外之人,何须行此大礼?到是风某礼数欠佳。见过云大人。”
风万里朝慕云生抱拳作揖,毕恭毕敬。
“大家果真都见外了。风云两家乃是世交,不想在异乡能见到风家之人,实乃幸事。我本说一切从简,礼数上过来看看冷大人便可,亦不枉同朝为官之情。不想方大人如此费尽心力,搞得如此排场,云某惶恐,若落在圣上耳里,恐有结党营私之嫌。”
方仁一听,后背沁出一身凉汗,心道,全是照您吩咐行事,难道又会错意了不成?
他连忙搀起冷超群,言道:“冷大人客气了。既然云大人,风阁主发了话,快快请起吧。今日朋友之间拜访,无需过多礼制。”
“诸位都快起来吧。世侄,青云、青山,都别跪着了,赶紧起来吧。”
冷超群自然懂得见好就收,顺着方仁搀扶之手站了起来,众人见冷超群起身,也是客套一番,依次站立。
冷超群抱拳作揖,恭敬道:“既是朋友互访,那请诸位直接入席吧。超群已备琼瑶佳酿,备诸位品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