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丁冒出一句激起月白一地鸡皮疙瘩,小五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身后的八角桌前,一黑一白两个年轻人正在悠悠的品茶。那白衣公子,玉带束发,眉目清秀,冷冷清清。那黑衣公子,黑发如瀑,戴一黑色玉质面具,大半张脸遮住,看不清模样,薄唇微抿,亦是一派冰凉。这架势倒真有黑白无常追魂索命的样子。
月白使了个眼色,留下小五继续望风,自己则眯眸浅笑,走到桌前,径自拉开一把椅子,翘起二郎腿,解释道,“外边人多,还是这里清静。二位兄台,不介意挤一挤吧。”
“很介意。”黑衣人先开了口,语气似乎含冰,仅是轻啜一口茶,并不抬眼看她。
月白厚着脸皮赔笑道:“外边没位子了。坐一下,坐一下就走。”
拖延战术,能拖一会是一会儿。坐等方草包上楼。
到是白衣公子唇角勾起,有了丝人气,“公子可是在等人?”
月白眨了眨眼,信口诌道:“这店伙计太不厚道。明知这里已有贵客,还让我等此处候着,岂不是让人难堪?二位兄台,叨扰了。”
面对少年抱拳行礼,白衣公子一派谦谦君子状,语调轻柔,“无妨。相逢便是缘。”
黑衣公子轻吹茶叶,两道眸光从玉质面具后面闪出,辨不出情绪,冷声道,“人贵有自知之明。”
月白眸光恰对上这意会不明,瞟了一眼那黑色面具,好奇心愈甚。青天白日,戴这玩意儿,要么容貌奇丑,要么非奸即盗。
她冲着白衣公子嘿嘿一笑,搭讪道,“我看公子面带贵气,卓尔不凡,想必是从京都来的吧?”
黑衣公子手执茶盏,些许停顿,方把茶水送入唇边。
白衣公子眉目微挑,从茶盘中拿出一个茶盏,斟满茶水,递给月白,温声言道:“兄台好眼力。你是如何得知,我二人是从京都而来?”
月白客套的接过,缓缓道来,“具万物之有状,尽众化之为形。要说这普天之下丝织技艺最好,非云锦莫属。逐花异色,简约中透着奢华。若在下没看错,二位公子身上的长衫便是云锦。”
白衣公子有些讶异,低眉看看自己的一袭长衫,疑惑道,“这又如何?”
月白笑笑,摇头道,“看来兄台并不了解云锦。据说这云锦织法复杂,乃京都云锦阁独门技艺,且价格不菲,穿的起的非富即贵。这东西在天子脚下并不起眼,可是放眼雨州城,能穿的上的也就那么几家。二位公子眼生的紧,自然十成九是外地人。”
白衣公子看着月白摇头晃脑,一副成竹于胸之态,眉目闪了闪,疑惑道:“那又怎知我二人是从京都而来?也许我等只是从京都购得。”
“这……”月白稍顿,又打量了对面一黑一白,狡黠一笑,“蒙的。谁让京都权贵最多?!”
这话中几分真假,白衣公子到似并未深究,只是轻瞥身侧黑衣男子,哈哈大笑两声,举起茶盏道:“兄台见多识广,为人风趣,甚妙甚妙。今日以茶代酒,自此交个朋友,如何?”
月白自然喜欢豪爽之人。只是,这两人来路不明,举止古怪,亦不算相谈甚欢,可驳了人家面子,却也于理不合,只好强颜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在下冷山。冷暖的冷,山林的山。二位公子风流倜傥,能与二位结识冷某荣幸之至。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冷公子过谦了。在下风万里,这位是我的朋友,木七,木公子。”白衣公子风万里指了指旁边的黑衣人,又道,“我二人刚及弱冠,看冷兄弟年纪尚幼,不知自称兄长可否妥当?
“小弟叫您一声风大哥自是应该的。还有这位木大哥……”月白咬牙,总觉得自己吃了亏,平白无故就给别人做了小弟。
谁知木七并不领情,而是坐在一旁冷言冷语,“木七只是风公子的侍从,不敢高攀。冷公子……”
风万里嘴角微抽,眸光闪烁,忽又大笑说道,“木兄性情耿直了些,冷贤弟莫见怪。”
月白自是不想吃这闷亏,挖苦起来,“木大哥到是人如其名。哈哈……”
木七未再言语,只是抬眸凝视月白片刻儿。
不知怎地,从这位木七眼中竟看出些许复杂的情绪,还有……丝丝厌恶。虽然黑玉面具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可那眼神,总有些似曾相识。
她不禁问道,“不知二位大哥来雨州所谓何事?小弟在雨州也算个老人,用的着小弟的,知会一声,小弟自当尽己所能。”
风万里目光停在月白面颊片刻,忽又莫名的笑了,悠悠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久仰‘雨州第一公子’冷青云的大名,我等慕名前来,只为一见。”
“噗噗……”月白本正饮着一口茶,风万里这悠悠一句,惊得她一口水募得喷了出来,呛得自己满脸通红。
大越朝虽民风开化,也有男子喜好男风,可如此明目张胆示好,两个男子不远千里而来,竟然是为了目睹另一个男子的风姿,还真真是奇闻。咳咳,原来不止那个方草包,就连眼前这两位……也如此疯狂。不知道多少待字闺中的少女要捶胸顿足,这世间的好男儿又少了两个……
月白有的没的想了这一遭,瞥眼看到面前那两位翩翩公子,手执锦帕擦拭水渍,面色愈加的红了,尴尬言道,“失理了,失理了。”自己则用衣袖蹭了蹭嘴角,抖了抖青色衣衫。
木七嫌恶的将帕子扔在一旁,冷的似冰,言语满是嘲讽,“我倒忘了,冷公子也姓冷。适才那么大反应,莫非你就是那冷青云?看来这一遭是来错了,雨州第一公子原来也不过是个娘娘腔。”
风万里面色却如三月暖风,并未生气,反而略带羞赧道:“木兄此言差矣。我倒觉得冷贤弟面若冠玉,肤凝脂白,即便是绝色美女,也便就此等姿色吧。贤弟如若真是‘雨州第一公子’,便是老天眷顾,让我等有缘结识,亦不枉我二人千里之行。”
“就他那粗鄙仪容,也配绝色?”木七显然不屑。
月白却只觉后背沁出一身凉汗,原来,原来,怪不得他们会主动示好,称兄道弟,原来竟是两个“大变态”。
此地果然不宜久留。
不远处的小五倒也会瞅眼色,看到月白冲她挤眉弄眼,随即说道,“少爷,老爷让您在家中温书,您要是再不回去,老爷回府见不到人,指不定怎么罚你呢?”
自然,小五的话里还有另外一层含义,那方草包已然上楼,可以离开。
她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前倾的身子往后缩了缩,讪讪说道,“多……多谢风大哥抬爱。“雨州第一公子”,那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待二位大哥见了冷青云,自然就知道何为云泥之别了。今日时辰不早,小弟怕是要告辞了。”
“这么说,贤弟可是认识冷青云?不知可否引荐?”风万里不依不饶,继续追问。
这说话不能说破绽,尤其在聪明人眼前,言多必会失。
“小弟与他并不熟悉。只是有幸与那冷青云有过一面之缘,彼时便惊为天人,小弟自惭形秽。听说他喜好广交好友,二位若真想见他,可以直接去冷府拜会。”
月白也会踢皮球,见吧见吧,说出来个众所周知的法子,想见自己去联系,我不熟,爱莫能助。
“少爷,我们赶紧回去吧。你被责罚顶多挨顿骂,可我们做奴才的挨顿板子,兴许命都没了。”小五走到月白身侧,一脸委屈的抱怨。
月白赞许的递了个眼色,而后佯装怒气,斥道:“没看我这正与两位哥哥相谈甚欢吗?这么没有规矩?”又为难站起身来,朝风万里做了一揖,“二位兄台莫怪,今日时辰不早了,小弟家中有事,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可惜,可惜,”风万里眼角露出一抹不舍,嘴边却未再挽留,“贤弟这么快就要走了?看来只能后…会…有…期。”
木七依旧冰冷,黑玉面具下的目光凛冽,只是看了看她,未再言语。
一番客套寒暄,月白终是带着小五匆忙离开雅座。沿大厅一侧甬道行至门口时,又不自禁回头看了看,却发现雅座处早已空无一人。
她皱了皱眉,低头冥思,一个身影从门侧匆匆而来,只听小五旁边骂了一句,“走路不长眼睛啊”,月白身子被撞到一侧。
她微微抬眸,目光定在眼前的玄色衣袖上,又是云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