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登上山顶,看了看身后的狭长小道,已经翻了两座高山,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总算出了雨州地界。
先去哪里好呢?她口中衔草,心中思量,今日天气阴沉,怕是很早天便黑了,需得赶紧找个地方住下才是。
她从山上一路狂奔走回官道,只见路边有个凉棚,她口中饥渴,要了一壶清茶,打探道:“老板娘,这里离四门水库还有多远?”
老板娘是个热络性子,爽朗言道:“四门水库啊?那可就远了。脚程得有一日路程,若是骑马,兴许两个时辰能到。”
“哦,”月白点点头,看来明日得找个马匹,又道:“这附近可有好的客栈?我这走路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前边就是鹿城,城中有几家客栈,不妨那里住下。”
月白点点头,放了两文铜钱,正欲离开,却见两个官兵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
“老板娘,我们要的东西带了吗?”一个高个子官兵朝茶棚内一番打量,问道。
月白怕有异样,又佯装坐下。
“带了带了。”老板娘从篷车底下取出两个酒壶递了过去,“二斤烧刀子。”
官兵掂了掂酒,似是很满意,递给老板娘一锭银子,二人边喝边离开。
月白心下狐疑,又道:“这附近可有驻军?怎会有官兵出没?”
据她所知,这周边守城营房,都在雨州城西的涠洲,驻守大越与西岐边防,怎会在城南还有官兵?
“这谁知道?这都有半个月了,隔三差五就过来讨些酒喝。我家就在鹿城,顺便捎点散酒卖卖。”老板娘擦着篷车,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月白转念一想,这京都来的王爷大官就是不一样,专有守军在城外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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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来一间客房。”
店里多了一个粗布灰衣的男子,老板却自顾打着自己的算盘,并不抬眼看她,直到月白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
店老板没想到这个样貌丑陋,穿着穷酸的男子,身上居然也能拿出一锭银子,嘴角恨不得挂上眉梢,态度立马变得恭维,“有有有。这些上好的雅间,都够了。”
月白心骂,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轻抬高下巴言道:“普通客房就可以了。多的找给我。就这些钱,还留着明日赶路用。”
“知道了,”老板心有不悦,但有钱也是爷,找了余钱,吩咐伙计带她去了客房。
客房位于后院一层,虽说家具老旧了些,但还算干净整洁,四周安静。
这一路的奔走,月白本以为自己很快就会睡去,谁知眼前却突然看到一张冲她微微一笑,英俊的脸。
那日清晨醒来,她便看到那样一张脸,而自己则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
他给了她一个甜甜的吻,却把她吓得够呛。
……
既然决定离开了,又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她叹口气,辗转反侧,睡意全消。她起身想喝口水,却好似听到外边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心下好奇,趴在门缝一看,只见几个手持明晃晃大刀的黑衣男子跳入了院中。
她心里一惊,抓起包袱宝剑,迅速躲在了床帏子后边。
门缝里被吹入了烟气。
她手掩口鼻,小心躲着,一个黑衣蒙面男子挑栓悄悄走了进来,手执大刀往床上搜索一番,发现床上并未有人,转而警觉的朝床帏的方向走去。
她瞧准时机,一个飞脚踢了过去,抓起宝剑包袱就跑。
一个跃身,又飞上了屋檐。
其中几名黑衣男子听到动静,亦是飞快飞到屋檐顶上,紧追月白不放。
这鹿城实则是个小城,就几十户人家。月白这飞檐数十步,便被逼的无路可逃。
有两名黑衣人身后竟是背着弓弩,趁月白犹豫之际,便是“嗖嗖”数箭齐发。
月白最怕这“暗箭伤人”,手中长剑灵巧挡开几支,却听到“嗖”得一声,一支锋利羽箭破空而来,直直插入月白左侧小腿。
她的小腿顿时巨疼无比,一不留神跌下屋檐,落到一处空地之上。
拔剑,和他们拼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想。
两个黑衣蒙面之人,手持明晃晃钢刀,冲月白便是致命一击,不曾想,对方身手敏捷,如此情境竟然躲过两刀,转身踉跄跑入暗夜之中。
霎时间二人目露凶光,其中一人吹了声口哨,其余黑衣人紧随追来。
月白自恃轻功很好,一路拖着伤腿在路边疾驰,可毕竟修为尚浅,不一会儿便体力不支,慢了下来。
她意识模糊,头脑困顿,只觉眼前模模糊糊出现一道人影,几个飞脚,几声惨叫,人便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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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醒了。”
再次醒来,月白一脸困惑,她警觉的摸了摸脸,人皮面具已经不见了。
“这是哪里?”月白打量着这个雅间,一脸狐疑。
“这里是花船。我们此时正在江路上行走。”丫鬟拿来一个靠枕,让月白倚于床头更舒服点。
那丫鬟又端来一碗清水,温柔言道:“睡了三天三夜了,口渴了吧。先喝点水。”
月白口中确实饥渴,也顾不了许多,一碗水一饮而尽。
“三天三夜……在船上?”
“是的。我家公子救了你。”丫鬟点点头,又道,“你好生养病。你中了箭毒,我家公子已经为你解了毒,但伤口还需养些时日,若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婢便可。奴婢贱名环翠。”
“好的,谢谢你,环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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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翠,你家公子何时能来?你看我都能下床走路了。”
躺了十日,这是月白第一次下床行走,虽还有些疼痛,但却是可以扶着桌椅在房间里走动一下,更可以透着那扇窗户,看看窗外的风景。
相比于在床上干瞪眼,被别人伺候下床大小解,这已经不知要强上百倍。
“公子说,过几日便会回来了。你且等等。你的腿也未完全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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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翠,你看我现在已经行动自如了,你家公子怎么还没来?”
又过了五日,月白觉得腿伤已经大好,除了走路时间长点还会小腿抽疼,并无大碍。
“公子说,他明后日应该就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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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翠,你家公子怎么还没有到?”
又过了两日,月白终于按捺不住了。不仅是想见见这位恩公,而是这船就在这茫茫江路上一直飘着,飘的她的心空荡荡的。
她越来越觉得不安。她想道谢,然后离开。
“公子说,他有事情耽搁了,可能还需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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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翠,你家公子到底何许人也,莫不成要软禁我?”
在船上一呆就是二十日,月白不禁胡思乱想起来,甚至连最坏的打算,如何逃离花船都做了一番设想。
“小姐,你是不是在船上呆的厌烦了。刚好船已到了苏州(此处与下文处苏杭纯属杜撰,勿对号入座),不如环翠带你到岸边游玩可好?”
“苏州?”
月白心里“咯噔”一下,竟已离雨州千里之遥。她的计划里也有着从四门水库出发,坐船一路东去,也想到那“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州、杭州看看,没想到却是这种方式。
环翠端来一盒衣衫,拿出一个帽帷,恭敬道:“正是苏州。这马上快到端午节了,街边花红柳绿,很是热闹。小姐不如下船游玩一番。此时天气转暖,岸上比船上要湿热许多,奴婢给小姐找了套轻薄衣衫,不知道合不合身。”
月白未想到,这个丫鬟如此贴心,客气道:“谢谢你,环翠。”
已近五月,空气中飘着淡淡槐花香气,月白深吸一口清新气息,恍若隔世。
这苏州不愧是商埠繁庶之地,店铺林立,货品琳琅满目,街道穿梭各色客商游人,好不热闹。
“小姐你看,那边有杂耍的?”环翠拉着月白指着远处一处卖艺的父女。
那女孩也就七八岁模样,身材娇小,异常柔软,竟能在那细小的桶中钻来钻去。更甚者,又能将四五只木桶连环叠加,自己则钻至最高的那只桶内,腰折于桶,双手双腿俱于桶中。
月白从未见过如此才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小姑娘,好厉害的腰功!
围观百姓都报以热烈掌声。月白也不禁拍起了巴掌。她本想投两银子表表心意,却发觉自己除了随身香囊早已身无分文。
一旁的环翠看出了她的心思,替她投了二两银子,又道:“我家小姐赏的。”
月白对这环翠丫鬟心中升起喜爱之情,又想到小五,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心情又一度低落起来。
“小姐,送你一个泥人。”环翠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只猪八戒的泥人,递了过去。
月白接过泥人,眼中泪滴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小姐,你怎么了?”环翠似是觉得月白有些不对劲,关切道。
“没,没什么。”月白清了清嗓子,好在帽帏遮了尴尬。
“小姐,饿了吧,先吃饭吧。”
环翠张罗吃饭,只是二人朝饭馆走时,却发现不远处聚着一群围观的百姓。
环翠拉着月白挤进去看看热闹,却见里面贴着一张皇榜。
皇榜寥寥数语,却看得月白胆战心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查祁州知府宇文贵,西南监察御史冷超群,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经刑部公审,判决宇文贵、冷超群二人斩立决,所系亲属男子发配边疆,女子充妓为奴,以正朝纲。大越国嘉靖三十一年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