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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义凛然

惊呼声响成一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上千新兵面如土色呼吸难继。东面的人群却在此时发生了骚乱,跟随毕元龙的十几个心腹,魂飞魄散之下,站起来转身就跑,冲过了警卫连布置的警戒线。

“叭———”

冲在最前面的九龙山三当家刚刚登上石岗要跳河逃跑,不知从何方射来一颗子弹准确击中他的脑袋,腾起一片血雾。他四肢狂乱地挣扎两下,一头栽进河里,身后的十二人终于无望地停下来,再也不敢迈出一步。

警卫连的一个排弟兄蜂拥而至,拎小鸡似的押着十二个魂飞魄散的逃兵回到高台之下。

这时,令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九龙山的二当家曹晋福在两名师弟的搀扶下,一步步登上擂台,另外几名平时饱受毕元龙欺辱的曹晋福的心腹跳上高台,无比愤怒地将瘫倒在擂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毕元龙五花大绑,接着提着毕元龙的头发和两侧的绳头将毕元龙摆成跪姿。

这么一折腾,毕元龙又醒了过来,吐了一口血,恶狠狠地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曹晋福,刚要说两句硬气话,腹中突然一阵痉挛,被胡子击裂的内脏不停抽搐,令他喘息都困难,更别想说出一句话。

曹晋福开始音调颤抖地控诉起来,毕元龙弑兄篡位、奸淫良家妇女、活埋过往客商、殴杀帮内元老、暗害江湖同道等罪行被一一揭发。满怀激愤的曹晋福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说到自己师父好端端的突然浑身青紫无法言语,最后悲惨死去之时,曹晋福和他的两个师弟以及上百名老帮众热泪横流,语不成声。

此头一开,加入控诉的九龙山弟兄们越来越多,一桩桩被紧紧隐藏的黑吃黑冤案、一个个奸淫恶行接连爆出,说到悲惨伤心之处,不少人声嘶力竭,伤痛欲绝。

台下两千多弟兄听得血脉贲张,怒火万丈,“砍了他!”“吊死他!”的怒吼冲天而起,如海如潮。

愤怒的警卫连官兵立刻将毕元龙麾下“十三太保”剩下的十二个全都捆得像粽子一样扔到高台上。台下怒吼声声,挥臂成林,强烈要求长官们替天行道,严惩这些十恶不赦的悍匪,就连顾老二带来的六百余铜鼓弟兄,也群情激昂地加入声讨之列。

将军庙前的众校尉看着愤怒的两千余官兵,表情各异,愤怒者有之、震惊者有之、警觉者有之、叹息者有之。始作俑者安毅脸上时白时红,变化不定,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验到愤怒的力量,感受到无法控制的情绪是多么的可怕,终于深切明白了被欺压的劳苦大众为何会拥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震天的喊杀声中,安毅擦去额头上的冷汗,转向身边的尹继南。当看到尹继南双目喷火满脸悲愤的表情时,安毅暗暗叹了口气,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继南,你上去主持吧,顺应民意大义凛然,该剁脑袋就剁脑袋,该枪毙就枪毙,绝对不能让这十二个江湖的败类、人民的公敌活下去。最好是让曹晋福和他的一干师兄弟们动手,传出去也是自家清理门户。我们呢,回头给师部递交一个报告即可,单单只是奸淫民女、反叛逃匿这个罪名,就够他们砍上十次脑袋了,砍之前再向全体官兵重申一次军规军纪。”

“好!”

尹继南激动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大步走向前方的擂台。

叶成擦去脸上的汗珠,俯身向前,在安毅耳边低声赞道:“小毅,高啊!”

安毅摇头苦笑了一下:“老叶,我也没料到事情弄得这么大,看来这种事情以后得慎之又慎才行。”

“不不不,我不这么认为。相反,我认为这次的事情做得非常好,既达到铲除隐患的目的,又能使全团官兵为之震动,从此铭记军规军法,还能鼓舞士气同仇敌忾。

在战前来这么一下,比什么战前动员都要管用。”

叶成不愧是一名眼光独到的好参谋,三言两语就给他点出了本质。

杨斌在这时凑了过来,低声询问安毅:“小毅,从后山上下来的几个人是谁啊?

怎么枪法这么厉害?”

安毅听了往后面的将军岭半山腰望去,随即转头对杨斌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走在前头的矮壮中尉是警卫连的二排长李福强,也是我团新任的射击教官,身后的三个是他的徒弟。我估计刚才打死逃兵的那一枪就是他三个徒弟中的一个打的,还不错!刚才你问我的那个比武裁判丁志诚中尉,是警卫连三排长,也是跟踪与反跟踪、侦察与反侦察方面的高手。

“警卫连还有炮兵教官、工兵教官、机枪教官、搏击教官、爆破教官、枪械教官、刀术教官、剑术教官,这些都是能人,我们得予以重用。

“前面台上那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曹晋福也是个武功好手,只不过此人生性忠厚,过于追求仁义道德。据虎头说这家伙当土匪七八年了,从没有欺负过一个穷苦百姓,老实得还没有媳妇,所以我打算利用三营编成这个机会,给他报个中尉连副,然后再调他到教导队当搏击教官。“回头你问问老曲就会明白,我们的培训班想越办越好,就需要各种专业的教官。打完南昌,就把咱们的培训班和教导队合二为一,从新老士兵里挑选可造之材,专门为我团基层培养士官。这样一来,不但营级编制的教导队是一支精锐力量,还不用担心新兵到来没人带。我们如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人才啊!”

杨斌由衷感叹:“能在你手下,是所有弟兄的福气啊!我从军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像你这样时刻为下属着想的长官。很多主官还生怕手下超过自己,没有谁像你这样一视同仁放手任用,所以弟兄们都服你,把你当成老大,个个兢兢业业,生怕对不起你,这用人之道你比我们这些人强多了!”

安毅哈哈一笑:“可别夸我,我这人受不得夸奖,一夸我,我就想花钱,哈哈……快看,继南这小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慷慨激昂啊!咦,老子以前可从没看到他有这么好的口才啊!”

众弟兄开心大笑起来,全都向前方的高台看去。

因愤怒而激动的尹继南不用打稿子就历数毕元龙等十二人的斑斑罪恶,在一片怒吼声中很好地控制了场面,接着大声背诵军规军纪,最后在全场一片凛然之中大声下达判决令:“……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明军纪,不杀对不起许许多多饱受欺压、含冤致死的父老乡亲!杀———”

“杀———”

吼声震天,余音袅袅,惊得将军岭四周草木摇动,落叶纷纷。

曹晋福与他的师兄弟和心腹们一个个高举大刀,愤怒地挥出,十二颗人头瞬间落地,全场至此一派肃然,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

尹继南一声令下,各营连长发出声声口令,带着自己饱受教育的队伍返回营房。警卫连的弟兄们很快就把满地的尸体拖走埋葬,一营三连的工兵弟兄叮叮当当干起来,半小时不到,就把一座十米乘十米的擂台拆得无踪无影,满地的血污也让这些老兵们弄得干干净净。

小郎中带着后勤股的十个小兵,不知从何处抱来一捆捆干草,铺在刚才的刑场上点火燃烧,不一会儿,整个大营就全都是淡淡的芬芳。

半小时不到,已经升为师部上校情报参谋的原特务连连长英荣光,率领两名侍卫拍马赶到,一上高台就大声问道:“小毅,你们搞什么名堂?吼声都传到总司令部了,害得老哥我不得不亲自赶来探明情况。”

安毅连忙请他坐下,又是上茶又是递烟,随后满怀激愤地把招收的地方武装中的害群之马等一一控诉,尹继南也飞快地把报告写完交给英荣光。

英荣光看完后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挥挥手,让尹继南和胡子坐近一些,指着报告低声告诫:“不要把什么民愤极大的罪行放在前面,而是要着重强调宣布军规军纪时,一小撮没有坚定革命意志、妄想钻入我革命队伍中投机牟利的匪类,由于受不了我军严格的军法和约束,在身负血案的前提下反叛逃跑,想动摇我军心,值此非常时刻,不杀不足以稳定军心,不杀不可以振奋士气。至于其他的奸淫杀戮罪状,放到后面补充说明即可,再让那些作证的官兵签上名,按下几十个手指印,完了交给我就行了。不就是杀几个山匪吗?你们也弄得太隆重了,真是的……继南,还不快去改过来?”

“马上去!”

尹继南接过报告回去重新整理。

安毅算是又长了见识,乐哈哈地陪同英荣光东拉西扯。

这时,英荣光突然扯到总部进口的一批美国柯尔特1911型军用手枪即将运抵的事情上来,津津有味地介绍说,这种美国军用手枪无论威力还是射击精度都很优秀,体积和长度比驳壳枪减少很多,使用起来很方便。

安毅眼前一亮,立刻委托这位一期老大多多帮忙,一到货就通知他前去领取,这枪对侦察分队太有用了。

英荣光听安毅说是要为自己手下的侦察分队配枪而不是自己用,不得不佩服自己这位小师弟的胸怀,连忙解释这批枪都是配发给校官以上的,数量不多,自己就算是想帮忙,估计也帮不上。几句话下来,就让安毅叹息不已,打消了向总司令求取的念头,暗自下决心,一到南昌就给汉斯去电报,订购两百支回来。

一小时后,总司令部的战前准备会议仍在紧张进行,英荣光将按满手印的报告送到总部会议室外。曾扩情接过报告,立刻悄悄入内交给刘峙,刘峙看完又递给徐庭瑶。

徐庭瑶借讨论暂停之机,站起来解释刚才震动高安城的吼声出处,读完尹继南简单明了的报告,特意将盖满手印的第二页向与会将帅展示一圈:“……我师补充团的处理迅速而及时,全团两千六百余官兵为之一震,教训深刻。值此非常时期,团一级即有裁决权,对反复无常者、扰乱军心者、动机不纯者均该从重处置,何况公然叛逃,而且是滥杀无辜之顽匪。我革命军军法如山,此以上违法之人,定要杀一儆百,严惩不贷!”

“杀得好!”从不轻易表态的刘峙沉声说道。

与会者频频点头,大多数认为该杀,二军的两个师长更是说,杀几个毛贼有什么?杀了也就是了。

蒋介石笑着点点头,根本就不管这事,示意身边的白崇禧继续下一个议题,与会将帅瞬间便将此事抛到脑后。只有刘峙和徐庭瑶悄悄对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心想安毅你这孙子杀人也不低调一点,居然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回去得好好教训教训才行。

扔掉拐杖安毅就停不下来了,多日不练枪,他手痒难耐。新来的弟兄太多,他需要露个面鼓励鞭策。夏俭的四营四个连六百官兵装备陈旧,机枪火力严重短缺,因为现在一军各团基本上都是使用第三国际援助的俄制莫甘7.62MM的步枪和仿马克沁重机枪,只有安毅的部队使用的是最易补充和缴获的德制或仿德制武器。对此情况,二师师部军需科也没办法,只能给补充团提供两百支原库存的半新旧7.92MM口径的德制步枪和汉阳造,三十支全新驳壳枪,五挺美制M1918式轻机枪。新任四营长夏俭每天跟在安毅身边,就像个讨债的,不停抱怨自己的装备对比其他三个营简直就是乞丐。

虽然安毅是有办法解决,但是很多事情非得他亲自出面不可。军部军需处长老何虽然与安毅关系深厚,但军部人多眼杂,个个都盯着刚到的一批装备,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过于偏袒安毅团,能提前派出个心腹赶来将军庙将总部新到两批装备的情况通知安毅,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经过十五天的休整和补充,全团实力迅速膨胀,四个营和团属各部加起来已达两千六百五十人,南昌一战负伤的百余名老兵大部分返回,边养伤边干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安毅和尹继南反复权衡,把二营教导员穆追忆调到四营任营副兼教导员,把冬伢子关山中尉从军需后勤股教导员任上调至二营任教导员,再把一批身上有伤,但经验丰富的班排长老兵调入四营任连排长,这才将四营的架子搭起来。

六匹马一路小跑进入高安城,见满大街都是革命军官兵,随即降下速度,马上是安毅、顾老二、史乐君、李梅生、夏俭和他的副官方天明。夏俭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建议老大尽快安排好自己的副官和卫士。安毅笑了笑,指指马后的军需官史乐君和小郎中李梅生,大声说这就是他的副官,搞得夏俭一时面红耳赤,不敢再开口了。如今各位营级弟兄都有自己的副官和一个班的亲卫,只有自己的团长老大什么也没有,身边唯一好使的冬伢子也让他放下去锻炼了,怎么不让爱面子、讲排场的夏俭心中有愧?

顾老二看到夏俭吃瘪,哈哈大笑起来,打圆场说:“老夏你放心带你的兵吧,老大身边有我呢。”

安毅领着几个弟兄直奔城西的总部军需仓库,在守卫森严的大门前停下马,对小黑驹低声说“趴下,让老子下马”。小黑驹立刻小心趴下,稳稳卧着,等安毅顺利下马命令它起来,它才敏捷地站起,抖落粘在黑亮皮毛上的尘土,安静地站在安毅身边,看得守门的七八个官兵眼都直了。

安毅爱怜地理了理了小黑驹的鬃毛,转身向值班上尉说明身份,请求面见军械处处长俞家声长官。上尉一看来人是大名鼎鼎的安毅,找的又是俞处长,连忙恭恭敬敬地把安毅几人让进营门,吩咐几个兵搬来椅子给安上校一行就坐,自己风风火火跑进去找俞家声。

顾老二低声询问安毅俞家声是谁?安毅回答俞家声俞处长就是总部军需部长兼兵站总监俞飞鹏俞老总的侄子,与总司令身边的上校侍从官俞济时一样,都是俞老总的内侄。

顾老二和夏俭听了大吃一惊,原来自己的老大和这些牛人如此熟稔,这才明白为何所部总是能弄到紧俏的好装备,让其他团羡慕不已了。但顾老二和夏俭哪里知道,安毅在获得老蒋同意的第二天,已经在一期师兄俞济时的引领下,与校长的心腹军需官俞飞鹏达成了共同兴办“南昌江南食品制造公司”的秘密协定,自己和两广财阀欧耀庭将购进现在世界最好的加工设备,生产军用饼干、压缩食品、肉类罐头等军需食品。从建厂到引进机器再到招聘技工安装调试等,所有的一切投资大约三十万元,建成之后将会成为全国最大、最先进的军需食品生产企业,整个过程不需要俞家花一文钱,俞家只需负责原料调拨、交通运输与成品销售即可获得百分之二十股份。有这份关系在里面,办事自然是有求必应。

不一会儿,已经晋升少将的俞家声大步走来,扶起安毅就问寒问暖,知道安毅腿伤基本痊愈,这才放心地埋怨几句。两人亲密相处的样子就像两兄弟一样,看得周围众官兵羡慕不已。

安毅一颠一颠地拉着俞家声的手,拐到里面的空地上,把自己的任务和扩编后的困难和盘托出,请求帮助。

俞家声眼珠一转,笑眯眯地告诉安毅:“没关系,三天前刚到一批购自欧美的装备。其中原计划供给六军的一千支德制长短枪、八挺水冷式重机枪、三十挺美国轻机枪、二百支花机关枪、三百箱手榴弹和相应的弹药,目前都压在我手上还没有通知六军,计划也是我一手做的,刚要上报,你来得真及时啊!苏联人援助的那七十卡车俄制装备,这两天刚到齐,武汉那边分一半,我们这边得一半,我只需用这批装备串换给他们即可,你只需如此如此……”

安毅大喜过望,连声致谢,看看四下没人注意,飞快地从兜里掏出装着四根金条的小布袋塞进俞家声口袋里,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小弟打奉新的缴获,老哥手下弟兄众多,时常需要花费……俞大哥别推辞,推来推去的让人看到影响不好,咱们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小弟这就去见俞老总和校长,拿到批条,马上就让尹继南来找你。”

“快去吧,估计总部一帮老总正准备吃午饭,下午开会就是专门讨论武器装备分发的事情。我马上回去更改报告,两点半以前得给俞总送过去。”

俞家声扶着安毅的胳膊将他送出大门。

安毅在军需部一群官兵友善的目光中,乐哈哈地命令小黑驹趴下,俯身上马,领着钦佩万分的五个弟兄赶往城中凤凰湖畔的革命军总部,轻轻松松进入大门,来到洋楼侧前方的一排拴马桩前下马。

曾扩情正好走出大门,看到安毅到来连忙迎上前来,上上下下打量安毅一番,再给了他右臂一拳。安毅拉住曾扩情的手,低声说出装备的事。曾扩情二话不说,打发身后的副官去办事,领着安毅走进大楼,来到一楼西边的军需部长办公室。刚要敲门,俞飞鹏和副官恰好开门走出来,准备去参加总司令设下的工作午餐。

俞飞鹏看到安毅,连声问候,听安毅说明来意,微微一笑,转身就把安毅领进办公室里,曾扩情打了个招呼,识趣地告辞离去。安毅正正规规地将自己补充团的编制、人员以及目前无法解决的困难简要汇报,俞飞鹏点点头,命令副官填表行文盖上大印,三下两下就把事情办妥了。

俞飞鹏扶了扶眼镜,仔细看完申请表格,想了想,掏出钢笔,在火炮一栏加上二十四门法制81MM迫击炮,弹药一栏填上1200的数字,递给安毅签完字就交给副官,让他到二楼找开完会的刘峙在所部申报审核一栏签个名。

十分钟后,俞飞鹏的中校副官和刘峙一起来到大门外,勤勉严谨的副官将盖上三个大红印章的批复文件和表格悉数交到安毅手里,敬个礼转身离去。

刘峙指指安毅手中的表格,佩服地笑道:“真有你的,平时我去求俞总,求十次都拿不到你手上的三分之一,你是怎么办到的?”

“师座不记得军械处的俞家声处长了?他和一期学长俞济时两人与属下一直关系不错,属下听说有几批新装备到达,什么也顾不上,就赶过去问问。还好,要不是属下今天找上门来,这批装备就是六军的了!想想真险啊!”安毅颇为感叹地低声汇报。

刘峙高兴地点点头:“上午开完会众将散去,我听校长和白副总商量,今晚白副总将赶往武宁北面箬溪一线,给李宗仁将军的第七军送去一百万发子弹和十万大洋的军资。白副总还专门提到七军急需迫击炮的事情,校长当场答应,只要库存有,就立刻调拨七军,并叫来俞总询问。俞总说这两次都没有迫击炮补充,库存数量已经在百门以下,具体数字需立刻核实下午呈报,所以刚才我看到上面的二十四门迫击炮,立刻明白俞总的一片深情厚谊。我们都得感谢他,俞总平时做事公正廉明,不偏不倚,但他心里始终还是惦记着我们第一军啊!”

安毅连声附和,随后颇为惊讶地问道:“白副总不是我们中央军团的前敌总指挥吗?眼看战事就要打响,他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儿去左翼军团啊?”

“怎么,这都想不明白?”刘峙含笑看着安毅。

安毅一愣,脑子飞速转动,随即叹了口气佩服万分:“属下明白了,德安至九江一线的胜负,直接影响到我中央军团的战况,只有李宗仁将军再次打下德安,咱们中央军团才没有了后顾之忧。估计白副总过去就是以全军副总参谋长的身份督战的,怪不得校长什么都答应他。

“不过———属下早就听说王家铺一战第七军将士缴获无数,足可再装备一两个师了,怎么还会缺迫击炮呢?就是我军一师也在王家铺之战中获利不少,胡宗南学长生俘对方一个营,连人带装备全都补充到他的团了……唉,看来大家都是蒙头发财不吭声啊……”

安毅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各军各部得了好处都藏着掖着,抬起头就个个向总部哭穷,只有属下老老实实的。要不是这次出来得及时,恐怕鸟毛都捡不到一根了!

看来以后不能太诚实了!”

刘峙指着安毅笑了起来:“你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凭空得了这么多好处还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架势,别人不知道,定以为你总是受气呢!不过说起来,我们二师在这方面除了蒋铭三外,没一个人有你的交际水平。蒋铭三负伤了,就没人跑动了,要不是这次你们断后一仗打得好,挽回了我二师的名声,我们几个主力团也得不到校长亲自批准的大批补充物资。

“其他各军各师全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贩卖军资、倒卖鸦片的事情司空见惯,见到好处就像蚂蚁嗅着糖浆似的一拥而上,但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校长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多亏你这回机灵,否则真不知道拿什么装备你们四营。”

安毅笑了笑问明蒋鼎文养伤的地方,得知他仍住在凤凰湖北面的野战医院,连忙向刘峙告辞。安毅走出总部大门,就将相关文件交给喜不自胜的夏俭,吩咐他返回将军庙交给尹继南,午饭后立刻赶赴城西军需仓库找俞处长,请他用卡车将清单上的武器弹药送回营地。

野战医院占地宽广,十几排民居前面撑满了一顶顶帐篷,数千名来自各军的轻重伤官兵聚集于此,两百余名军医护士忙得屁股冒烟。安毅好不容易在一个宪兵弟兄带领下来到一间宽敞的民房门口,眼前情景让他大惊失色,更叹为观止:一群包头缠脚的受伤将校,正围坐在一张宽大的八仙桌周围,许多没有桌位扶着拐杖的校尉军官站成一圈,桌面上推牌九的声音和熙熙攘攘的笑声、叫骂声犹如菜市场。

安毅走进去一看,坐在主位上当庄的蒋鼎文脑袋缠满纱布、一只手臂和一条腿被包成粽子似的。被弹片击伤的脑袋刚刚消肿,青紫仍在,可他精神焕发,咋咋呼呼地催促这个,笑骂那个,催人押钱投注,面前赢下的大洋金条堆得像小山似的。

副官提醒几次,蒋鼎文才抬起头,看到是安毅,哈哈大笑,立刻将位置让给自己的副官,在两个侍卫的搀扶下大声问候安毅,叫上一直站在他身后笑眯眯的高安大粮商赵掌柜,来到门口的木沙发旁坐下,上下端详一番,看安毅恢复得这么快,更高兴不已。

安毅对自己这个老大非常佩服,攻城那天,他能在五团失去统帅的情况下,挺身而出亲历弹雨,身先士卒带领他的五团弟兄反复搏杀。在攻城失败,自己身负三块弹片、两处枪伤的情况下,仍能将被冲散的两千多弟兄集结起来顺利突围,实在是了不起。

哥儿俩顶着脑袋密商好久,蒋鼎文张开嘴,将安毅递上的香烟含在嘴皮上,示意矮胖的赵掌柜过来坐在自己身旁。赵掌柜受宠若惊地赶忙坐下,经蒋鼎文介绍得知眼前挺拔帅气的年轻上校就是安毅时,赵掌柜震惊地张大嘴巴,两片肉呼呼的嘴唇颤动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好作揖。

安毅大大咧咧吩咐免礼,和气地询问赵掌柜的生意和眼下的米粮行情。赵掌柜哪里敢隐瞒,立刻一五一十地低声禀报。安毅对赵掌柜的诚实非常满意,向蒋鼎文赞扬几句:“赵掌柜是个诚信人,大哥,不就五千多吨粮食吗?你做主就行了,小弟一切听你的。”

蒋鼎文笑容满面地点点头:“行,你就要率部打南昌了,我知道你这次担子很重,也没时间管这等小事。到了南昌我就往你账上转进六万,其他事情你就别管了,哈哈!老赵,老子这兄弟实在吧?”

“实在、实在,年轻神武,威名远扬啊!整个江西都知道革命军有个模范营,赫赫战功早已妇孺皆知,人人称颂,都知道率领模范营的虎将安将军,在下一直以为是个高大魁梧的大胡子呢,原来安将军竟然如此年轻,一表人才啊!哈哈……”

赵掌柜果然不是一般人,几句吹捧的马屁话就让安毅感慨不已。

蒋鼎文哈哈大笑,安毅频频摇头,看这里乌烟瘴气没什么事,起身就想告辞。

蒋鼎文抬起完好的左手拉住安毅的袖子,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上次在东岸缴获的几百条长短枪还在不在?”

“在,不过不多了,只有两百七十支半新不旧的汉阳造和二十来支仿德制驳壳枪。怎么?大哥有用?”安毅如实回答。

蒋鼎文用嘴努努赵掌柜,低声说道:“卖给他吧。他以商会名义组建联防联保的地方民团符合规定,只是谁也没武器卖给他,他急得不行,找我几次了。这次老赵出高价把咱们手上所有存粮一次清光,只是附带这个买枪的小小要求,我知道咱们二师只有你小子有缴获,正要派人找你去的,你来了,我就省事多了。卖给他吧,不论长短新旧,一律五十大洋一支,收回点儿大洋奖赏一下手下弟兄才是当务之急,弹药,我让五团卖给他,五团存着,口径不对也没用,你就别管了。”

安毅一听乐了:“行,不过你得让他快点儿,今晚十二点,小弟开始总体戒严备战,不能再让一个生人靠近营区了。”

“哈哈!回去吧,估计天黑他就到,老子让他给你送几十箱‘哈德门’去……”

入夜,提前得到安毅密令的值星官屈通源跑进庙里,对正在召开团部会议的安毅一阵嘀咕。安毅点点头,向顾老二示意一下,顾老二立即站起来悄悄离去。

半小时后,警卫连的几十个弟兄将五十箱“哈德门”香烟扛进大殿,整齐地堆放在左侧墙边,两个排长乐哈哈地抬着个沉重的大布袋放在中间的长桌上,发出一阵悦耳的叮当声。

顾老二回到安毅身边递给他一封信,安毅看看脸色平静的顾老二,打开信封抽出信函,细细一看,嘿嘿一笑:“你去告诉老赵,就说老子还有五百支八成新的长枪,都是装备即将扩编的第五营的。考虑到高安数县在前一段的征兵工作中对革命事业的突出贡献,可以立刻开会研究,但是价格至少要涨十五块。要的话,就准备好钱,你带弟兄们给他送去,不要,就回去吧,以后如何以后再说。”

“是。”

顾老二在弟兄们惊愕的注视下再次出门,五分钟不到就满面春风地回来了:“成了,都是现钱,货到即付,而且就在咱们将军岭后面四里路的赵家湾。”

安毅哈哈大笑:“狗日的赵掌柜,果然是个人物,不然蒋大哥也看不上他了,哈哈!去吧,虎头,答应他一小时内即到。”

“明白!”

顾老二再次离去。

弟兄们看看桌面上的一大袋大洋,又看看乐不可支的安毅,明白过来,全都兴奋地笑了。

将军庙大殿里灯光明亮,气氛热烈,安毅和弟兄们看看桌面上一摞摞白花花的总数四万七千五百大洋,再看看庙门外盖在十几张大篷布下的一箱箱枪支弹药,脸上满是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安毅望向叼着半根烟、嘴角挂着微笑的顾老二:“虎头,你招回来八百多弟兄,功劳不小,那五千大洋就算招兵费用一笔勾销了。考虑到你带来的弟兄们个个都是好手,挑出两百人之后还让夏俭这家伙笑不拢嘴,今天就奖励你一千大洋吧。”

顾老二看都不看桌面上的大洋一眼:“老大留着吧,给我记下就行,攒齐一万你再让老常通知我。”

众弟兄哈哈大笑,都说顾老二胃口不小,安毅知道顾老二的真实意思,所以笑了笑,就吩咐老常拿出五个面袋改制而成的袋子,每袋装上一千大洋,分别放到杨斌、叶成、卢明迪、张启功和曲慕辰的面前:“五位老哥,这是我事先许下的承诺,现在兑现……别说话,听我说完,你们再说。五位老哥都是有家有口的人,你们现在身份不同了。虽说每人都有一百二十元的月饷和五十到一百不等的公费补贴,但是目前都无法给家里寄去。接下去即将是一场场的硬仗,这种赚钱和分钱的机会不多了,因此请你们务必要收下,在座的每个弟兄按职务高低都有一份,就别介意了。”

杨斌五人只好感激地收下,看到安毅吩咐老常和史乐君等军需后勤的弟兄们抬来几个结实的弹药箱,把剩下的所有大洋全都装进箱子抬走,不解之下相互嘀咕一阵。

安毅解释说因为在座的其他弟兄无家无室,都委托军需股代为保管随要随支,杨斌几个这才放心收下来,真切地感受到安毅的诚信和宽宏。

夏俭听到大门的动静连忙跑出去,看到警卫连、机枪连、迫击炮连的两百多官兵掀起篷布,在军需官史乐君和军械所长沈建平、陶勋等弟兄指挥下,抬走所有的迫击炮和几十挺崭新的轻重机枪,着急之下大喊大叫地跑进大殿:“大哥,这怎么行?怎么把我们四营的装备全分了?”

安毅示意他坐下:“枪炮都要试射调校,你又不是不懂,再说你的迫击炮排几乎全都是新兵,没经过培训怎么打?你明天就把自己的机炮排拨给团部直属迫击炮连,让他们分出一个排扛上四门炮直接加入你们四营,你再慢慢扩大培养不省事多了吗?机枪手也一样,让机枪连派出一批士官到你四营各连任正副班长,到时拿着调校好的机枪一起去,你只需把人数给人家补齐就行了。

“至于一千支德制新步枪和两百支花机关枪,你一个营几百号人想全吞啊?你吃得下吗?得让警卫连和教导队的教官们从中挑出最好的枪支之后,才按照你们的实际需要配发,咱们全团打来打去就剩两百多支花机关枪了,你小子就想装备两百支啊?就算我答应,你也得问问在座的弟兄们答不答应啊!”

众弟兄哈哈大笑,夏俭也不好意思地嘿嘿傻笑。

尹继南接着把如何分配武器装备、如何尽快完成连排军事骨干配备、如何尽快形成战斗力等方法措施逐一向大家解释。尹继南准确的计算和巧妙精明的一系列手段,令在座众校尉佩服不已。

心细如发经验丰富的叶成钦佩地说,如此一来夏俭四营就与模范营几乎一致,除了没有两个工兵连之外简直就是模范营的翻版,全营官兵只需半个月的强训,完全可以拉上战场了!

杨斌等人第一次领略到尹继南高妙的运筹计算,以及面面俱到一丝不苟的严谨风格,终于明白尹继南在原来的模范营、今天的补充团里无可替代的重要原因。

次日上午,紧闭营门的补充团开始了紧张的训练。夏俭四营经过一个上午的精心调整,面貌一新,全体拉到将军岭后的河湾宽旷处开始了严格的强训。

顾老二和吴立恒率领已经扩大到三百五十人的警卫连,开赴西北面二十公里外的大山。他们需要在三天时间里进行内部的整训和残酷的淘汰竞争,从中胜出的三十六人将会调到安毅和胡子身边,由安毅和胡子组成的教官队伍,亲自传授更为先进的作战理念、特殊技能和各种战术协同等特种作战的知识。

相比其他人,安毅显得无比的清闲,领着枪法大进的老常和数十名后勤人员到将军岭西北面的小靶场练枪。其中的小郎中和史乐君练得最为投入,最为认真,一个心怀杀父之仇未报,一个右手残疾、满怀自立自强的坚定决心,在安毅的指导下两人最认真也练得最苦。

下午四点,天地变色,北风呼啸,今年的第一场大雪就在毫无征兆之际飘飘而下,渺渺茫茫铺天盖地,很快就给苍茫的大地、延绵的群山穿上一层厚厚的银装。

武宁城北十五里箬溪旁的庄园里,一座古朴雅致的八角亭静立在数棵高大的百年柏树之下。亭中摆着一张小方桌,方桌上的小炭炉冒出黄红色的温暖火苗,造型精美的宽口小铜锅里是香气四溢热气袅袅的水煮鲈鱼,桌面上摆放着几样精细的小菜。方桌两边坐着两位气宇昂轩的将军,两人开心地举起瓷杯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右边年轻的将军放下杯子,轻咳两声随即满脸潮红,显然是不胜酒力。左边敦实健壮隆鼻阔口的将军哈哈一笑:“健生,你还是四年前你我兄弟在郁林第一次见面喝酒时那样,一口酒下肚就满脸通红了,哈哈!这可是季宽(黄绍纮,时任广西省代主席,后任七军军长)专门派人送来的桂林三花酒,二十年窖藏的精品。哪怕在广西,寻常人想喝上一口都没这个福分呢。”

白崇禧喝下小半碗鱼汤缓过劲来,放下小碗微笑感叹:“小弟没福享受,记得少年时同窗来访,小弟设宴款待,几杯下肚随即人事不省,昏睡半日,醒来时,家母手捧琼浆肃容教诲,小弟诚惶诚恐愧疚难当,自那时起就滴酒不沾了。唉……弹指一挥啊!四年前兄长居于桂南一隅,小弟和季宽兄为谋取栖身之地辗转奔忙,最后两军合二为一,未经两年扫平八桂,直至今年春兵出潇湘连战连捷,所有一切均历历在目,犹如昨日啊!若不是司令和任公(李济深,时任国民革命军总参谋长)器重,一意挽留小弟于北伐军总部,小弟定能与兄长及八桂将士征战沙场,扬威神州啊!”

李宗仁哈哈大笑:“健生如今早已英名远扬了。我北伐各军有谁不知总部各大战役之计划均出于健生之手?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功夫,岂是冲锋陷阵的莽夫可比?健生可不要自谦了,哈哈!再说,如今不是挺好吗?今日你的到来,令我军将士欣喜若狂军心大振啊!百万发子弹十万元巨资正是我军急需之物,犹如雪中送炭,还有十二门法国迫击炮近千枚炮弹,我军如虎添翼了!”

“兄长,小弟颇多不解,我军入赣之后连战连捷诸多缴获,装备六千兵马绰绰有余,为何独缺火炮和迫击炮?”白崇禧颇为疑惑地问道。

李宗仁喝完一杯酒放下酒杯:“说来好笑,第一次攻取德安缴获无数,撤离时因缺少挽马,麾下弟兄拖拽火炮无比辛苦,于是令工兵挖掘深坑,将二十余门火炮尽数填埋于王家铺一线,匆忙中再用枯草树叶覆盖。没想到此次攻打王家铺,对手竟将这批火炮统统挖起,擦拭干净就向我军开炮。等我军悍不畏死攻克王家铺后,发现敌军遗弃之火炮尽数遭到破坏,对手逃跑前将炮栓和发射锁闭等部分全都炸毁,已无法使用。我军将校眼睁睁看着三十余门废铁,一筹莫展,痛恨不已。”

看到白崇禧哑然失笑,李宗仁也不由莞尔一笑,不无遗憾地说道:“此次王家铺一战的惨烈程度仅次于德安,特别是在当时上午的覆盆山攻坚之战,我军将士在对方居高临下的各种迫击炮打击之下损失惨重。我亲临前线注意观察,命令第八旅生生切入敌军两山之间再全力围攻,正好一军一师代师长王俊率两个团生力军赶来,从侧翼发起攻击与我军形成夹击之势,两军一鼓作气,这才拿下覆盆山从而结束战斗,但还是让敌人的一个营扛着七八门迫击炮逃回瑞昌了。战后我细细总结发现,要是敌人不将八门迫击炮发散布置,而是集中使用,覆盖中路狭窄通道,我军无论如何攻不进去,可见迫击炮的运用是个新课题,值得探索啊!”

“中央军团已经有人率先运用了,而且效果惊人,他一改过去将迫击炮分散配备各步兵连的惯例,将原本分属于三个步兵连的十二门迫击炮集中起来,组成一个配备四十五匹驮马的迫击炮连,利用迫击炮火力大、射程远,能快速运动快速发射的优势,在半月前的南昌攻城大溃败中一举击溃邓如琢一个旅的突然袭击。

“战后我亲自到战场上细心查验,发现他们第一次共八轮的齐射,就歼敌三百余人。随后该迫击炮连的第二次发射再次打退对手的二次进攻,第三次发射的同时,此人麾下的两百余名勇士,竟然踏着炮弹的落点发起反冲锋,一举击溃邓如琢的这个精锐旅,并腰斩其旅长,取得歼敌一千余人、缴获上千武器的大捷。只是在总体大溃败之下,总司令不好意思大加褒奖,否则定会轰动全军。”白崇禧说完微微一叹。

李宗仁瞪大眼睛惊讶地问道:“此人是谁啊?莫非是程颂云(程潜)麾下将才?”

白崇禧微微一笑:“不是的,这人就是名闻军中的模范营营长安毅。”

李宗仁大吃一惊:“就是那个率先实行工兵训练改良的黄埔工兵科毕业的娃娃营长?”

“兄长可别小看这个安毅,以小弟之见,此人实属百年难得一遇之奇才,功底扎实涉猎宽广。小弟与总部各部门将校闲谈得知,安毅在校期间尚未升入正式生,就已自学完工兵科课程。随后自学步科、炮科、测绘、骑科等专业,虚心勤勉,不懂即问,深得黄埔上下及各科教官之欢心,对其无不倾囊相授诲之不倦,就连俄国工兵教官互林、射击教官柳申科夫都将他视为得意弟子。

“更为难得的是,此人不墨守成规而是灵活多变,纵观其北伐以来所参加之大小战斗,无一不是以最小之代价换取最大成果。其精准之算计、高效之战斗,放眼目前军中无人可比。小弟敢断言,三五年之后,此人必是黄埔体系出类拔萃之将领,他麾下之军队将会成为司令手上最具战斗力之王牌部队。”白崇禧说完,眼中现出赞赏艳慕之色。

李宗仁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参谋长白崇禧性格孤傲,眼界奇高,从未把只读过短短几个月军校就冲向战场的黄埔生看在眼里,能让白崇禧如此赞扬的人绝对不是池中之物。

李宗仁突然回想起武昌城下所部旅长胡宗铎向他提到的江防顾虑,记得当时胡宗铎也提起过安毅的名字;还有汀泗桥一战之后,四军猛将黄琪翔与张发奎对安毅的称赞,以及在酒宴中唐生智对安毅的赞赏、对自己那个为了个村妇与安毅对簿公堂的愚蠢部下的痛恨……这一切连在一起,立刻让李宗仁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安毅此人,也忽略各军中俊杰在战争中的迅速成长。

雪花仍在纷飞洒落,卫士上来小心添加木炭,再给两位将军缓缓斟上一杯酒,然后悄悄退下。

白崇禧看到李宗仁抬起头,又微笑着低声问道:“兄长可知道刘经扶(刘峙)连战连捷的奉新战役,是如何被司令引以为傲的吗?”

“刘经扶生性宽宏,虽话语不多,却是难得的一员虎将,此人具有纯粹军人的高度服从性,打起仗来从不畏惧对手,明知艰险也会一往无前,以当时二师几近万人的实力来看,攻打奉新城当不在话下。”李宗仁若有所思地回答。

白崇禧摇摇头,随即将二师在浏阳以东赚尽便宜的梭子谷围堵战,接下来的上富之战再到奉新城的攻坚战一一道来,随后简要地予以点评:“……可以说,打得非常聪明的上富一战已经歼灭了奉新主力一个旅,接下来的奉新攻坚战,城中守敌仅剩两千余人,但是刘经扶打得非常辛苦。最后还是这个安毅率部首先破城,肩伤未好却身先士卒的安毅本人,亦在此役中负伤,腰腹部被子弹击穿。

“虽然此役的细节,二师极少透露,但依小弟推测,所有计策当与安毅有关。首先,既然是安毅率部首先登城,破城之计应出自安毅,否则无法理解打仗精于算计的安毅,会在主力团仍拥有绝对战斗力之时,以工兵营长之身份前去攻城。其次,安毅麾下有个强悍的警卫连,全连一百三十余人个个身怀绝技,无比勇猛,称之为死士毫不过誉。南昌大溃败当晚,正是这个连和模范营中上百名各连老兵,悍不畏死,发起反冲锋,追着自己的迫击炮火与邓如琢部两千余人的第三次冲锋迎面而去,最后杀得天地变色,鬼哭狼嚎,将敌军击毙千余人。敌军残部心胆俱裂,犹如遇到厉鬼般疯狂逃窜,竟然冲散邓如琢派出支援的一个团,援军也吓得躲进城中紧闭城门,连续三日不敢出城一步。”

李宗仁无比震惊地看着白崇禧,见白崇禧微微点头,他才悠悠叹了口气:“如此智勇双全之将领,不为我所有可惜啊……健生,能否稍加运作,令安毅部在北伐途中与我七军并肩战斗?”

白崇禧沉思良久,最后点点头低声回答:“可行,肃清江西之后,各部定当转身北上,目前初步之意向是,一军何敬之(何应钦)之东路军攻取福州之后将北上浙东,一军一师、二师将经上饶直逼浙江西南,两军计划会合于桐庐一线。日渐庞大的一军各师不是目前的何敬之可轻松指挥的。刘经扶本人因南昌攻坚溃败,次日便引咎辞去代理军长一职,指挥东路军众多投诚部队、即将改编成两个军又一个师的何敬之,再次以东路军总指挥身份顺任一军军长,如此一来恐怕蒋总司令非去亲自指挥方可,否则他只有派遣小弟代劳了。小弟一旦到任,此事就易如反掌了。”

“哈哈!非常令人期待啊!”

李宗仁满意地再饮一杯,轻轻放下杯子,长叹一声:“北伐行至长沙时,总政治部派出一百七十余名黄埔四期毕业生至我军中见习。其中英勇善战壮烈成仁者有之,虚心处世谦恭勤学者有之,胸无点墨眼高手低自视为天之骄子者有之,常常因些琐碎之小事横生事端,令下面将校烦不胜烦,多次向我抱怨,建议将这些黄埔生送回去,令我左右为难啊!但是像安毅这样的俊杰半个也没有,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白崇禧双眉微皱,微微一想就知道李宗仁的意思:“兄长,此事切不可操之过急,等肃清江西,再以整编为名将人恭送回去,否则定会落下排斥异己的口实。还有,安毅此人极重情义,他与所有黄埔学子都相处融洽,特别是与一期、二期的学长与四期同窗感情深厚,情如兄弟。前几日闲聊,我听司令亲自吩咐一期毕业的侍从官曾扩情,令其将安毅之名列为‘黄埔同学会’理事名单之中。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其中分量兄长细细一想定可知晓。”

“明白了!”李宗仁俯身端起白崇禧的碗,乐哈哈地给白崇禧盛上一块肥美的鱼唇,再盛上大半碗炖成奶白色的鲜美鱼汤。

窗外,雪越下越大。似乎一场更大的变革,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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