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趟萨尔茨堡，就想起了莫扎特。
莫扎特到底有多么伟大，外行怎么说，不外是感性冲击后的兴奋和愉悦，一字归纳说美。内行如何说就有些吓人了。世界著名钢琴家古尔达说：“耶稣第一，莫扎特第二。”耶稣之美，除了他那超人格的魅力，再就是他的语言美，据说他布道讲经时，他的声音具有某种音乐魅力，能够轻易地抓住听众，相比之下，说天才莫扎特的音乐像美丽的布道或讲经，还真不是夸张，不仅听的时候让人身心爽然，觉得被升华和解放，而且又无语言的约束和压力，更无宗教的道德暗示和威慑，听时已在九重云霄，听毕玩味余韵的无穷，才意识到，伟大音乐之精妙幽深，除了演奏时的恢弘华丽，演奏之后的宁静也是一部杰作最神奥的乐章哩。
昔年曾经参加批判“生而知之论”，说人必得依靠后天的刻苦学习方能够才艺精湛，就如西方人说任何水晶都要经过切磨才能够成为多棱多面的钻石，才能够闪闪发光照亮人间，这仿佛是艺术家的使命。这不是笑谈，但莫扎特不一样，他仿佛是一出生已经闪闪发光，经父亲稍微打磨抛光，就已经是大师了，他的音乐，开始听已经欢喜，继续听竟要思考，经年不懈地听下去，结果有了发现，在那无边无际旷渺寥廓的音响世界中，你仿佛能听到莎士比亚的智慧呈辞，能够听到但丁的深情妙语，能领略一片达·芬奇的天国安详，总之，你要的神籁、天籁、人籁，他都能够给你。这就是天才！
艺术创作不仅仅是个人某种技能或能力的展现，它甚至不是艺术家个人要表现意愿，或情感抒发，或意志宣泄，尤其在天才那里，伟大的艺术创作，是内心不可抑制的要传达和交流的冲动，是一种宏大的精神和感情要诞生于人间的冲动，是某种难以言状的巨大力量作用于个人后所绽放的烂漫艺术之花。没听说过吗？神，通过伟人思考，通过诗人感受，通过艺术家表达，通过凡人睡眠。神啊，对人还真怜惜。想想也是，如果神用自己的语言表达，凡人听得懂吗？古代，艺术高人面对山水，已能感悟永恒，但仍然要画成图画，人们才欢喜大自然，领受其美；同样，神要变成拉斐尔，变成莫扎特，变成米开朗基罗，变成贝多芬，人类才欢喜自己，进而才热爱生命。
真正的艺术，不论是优美的音乐，还是精美的画面，抑或是恢宏的建筑，说艺术具教化启蒙之功，是实话，也是旧时统治阶级和文人的傲慢。在一个万物同一体的世界，艺术是神的灵感，诞生人间仅仅是为了让人类学会感受体验和正确领略。当外在的美或丑在艺术家的内心变成精妙的情绪，产生出升华人性的艺术品时，艺术的真正使命就完成了，而其他一切，都是瞎掰。
但对瞎掰也要宽容，就如大道对人类愚昧无边的耐心。毕竟，天才仅是人中的凤毛麟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