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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今生(二)

黑色的魔力将一群恶魔化为灰烬,泰隆终于动用了死灵术士的力量。为了莉亚,他不再捍卫光芒。

泰隆身体里的魔力十分庞大,但他依旧记得浴血军首领的实力。

他的脑中又一次回忆起他的死亡,不经对袭击自己的那个人有些恼怒,即使他曾经脾气很好,可淡淡的恨意也止不住的扩散在他的新脑海。对于浴血军团的实力,泰隆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头皮发麻,那个巨大黑影一击的气势,让他脊柱都僵住了,那种来自神一般的力量,即使是穿上奇龙阿斯凯的他,也没法生出半点对抗的意识。

那只能是现世之王——破坏神的力量,真正的神力。

揉了揉脑袋,习惯性的在思考时甩动头发,泰隆这才发现,即使自己已经不是批头散发的狂野兽灵,而是成了淡金色发丝整整齐齐的束在背后的优雅精灵,也依然改不了这个动作。

在森林中穿梭了十几天,眼前突然一片空旷,整齐的大理石道路延展几百米,无数闪闪发光的魔力石吸附在华丽的建筑上甚至引发了泰隆体内的魔力共鸣,使得他的体表能量自主游走。恢弘大气的城门下,站立着一个个拥有强大气息的精灵战士,那望不到边的高大城墙让他没来由的激动起来。

“精灵的主城。”

此刻泰隆的血液里竟有一种极度的自豪,不过灵魂深处还是诞生了异样的情绪,他不由对比起来,比起自己的部落,精灵的居所还真是极度奢华。

泰隆缓缓靠近了城门,忽地没了紧张,血液中的骄傲使他高昂起头颅,让他行走之间,也变得优雅。

“子爵大人。”

城门口精灵士兵突然行礼,这礼数吓了泰隆一跳,他心里打着鼓:子爵大人是在叫我吗?下一秒,他藉此突如其来的刺激,回忆起了一些细微的事情,比如这个精灵的身份,以及在这城内的住所。

西斯隆子爵,反正府上的仆人都是这么叫他的,似乎他生前的地位不低。

泰隆走进这个属于自己的宅子之后,皱纹巴巴的老管家就上前说道:“大人,快两年了,您终于回来了。”

“马歇尔,”泰隆依稀记得老管家叫这个名字,但是他记不起房间的布局,于是他问道:“我的实验室.在哪儿?”

马歇尔佝偻着腰,在前面带路,并且笑呵呵的念叨:“大人说不要碰您实验室的东西,但时间长了难免起灰,不得不打扫呀,不过下人们都是很小心地打扫的,大人您一定会满意。”

老管家并不怀疑泰隆的奇怪问题,反而是熟络地说个不停。这样也对,毕竟是在西斯隆的家族里效忠了四百多年的老人了,什么奇怪的举动没见识过呢。

最终泰隆不耐烦的摆摆手,然后将自己关进了实验室里面。

..

几天接触下来,从对下人的旁敲侧击中,泰隆了解了西斯隆的一切。

现在他正坐在大厅里,对面一个端庄的女精灵正的看着他,美丽的眼睛几乎是凝固了。泰隆知道这是西斯隆的妻子黛茜,一位公爵大人的爱女,政治婚姻的牺牲品。

但是黛茜爱西斯隆。

“说说看吧,你消失的这两年,去哪里了。”黛茜平静的对着泰隆说道,她的话里没有向旁人暴露一点情绪。

直视黛茜的泰隆却是看清了她眼角闪动的泪水,这个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女精灵,其实已经恨不得扑到泰隆怀里了。黛茜不愧是贵族的女儿,不但时刻注意着行为举止,脸蛋儿也比安德莉亚漂亮得多。但泰隆知道自己并不是她日思夜想的丈夫,因此泰隆的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内疚,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说自己游历得有些远了。

两人聊了一阵,黛茜的话语里句句都是关切,最后,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地问道:“安德莉亚是谁?”

泰隆察觉到了黛茜的醋意,其实仔细想想,黛茜的委屈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自己消失了那么久的丈夫的,一回来没有立刻通知她,而是派人去打探其他女人的消息,无论谁来看这个事情,都是太过分了。

可是泰隆没有心情和她解释,因为就在他刚刚拿到的幸存者名单上,并没有安德莉亚的名字,这让他心里已经慌乱了。

“抱歉,我不舒服,我想我现在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泰隆撑着脑袋,气氛因为他的话而凝固了一会儿,最后他干脆上楼去了。

黛茜以为是自己在下人面前质问丈夫,伤到了他的自尊心,于是也跟上去,语气亲密了不少。

“亲爱的,我的意思是,你应该动静小一些,或者.先关心你的妻子。”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黛茜主动从泰隆后面将他抱住,突然有些呜咽:“我知道你娶我不是因为爱我,但请给我一个做妻子的尊严好吗,上次你和那个舞女的事情,已经让父亲大人很生气了。”

随着黛茜的提醒,泰隆又有了一丝印象,他突然记起一个叫做艾斯娅女人。

性感,妖娆,少有这样火辣的精灵。

泰隆不知道如何回答黛茜,黛茜却越抱越紧,像是怕泰隆突然又消失了。

“亲爱的,不知道你这次回来了什么时候又会消失,我们生个孩子吧,至少你不在的时候孩子可以陪陪我。”

“不行,我不可以。”泰隆几乎是脱口而出。

黛茜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残忍的话,她放开泰隆,一边退后一边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你连我做妻子的义务和做母亲的权利要剥夺,你就这么恨我吗!”

泰隆心里一痛,这是个可怜的女人。

“不是的,是因为.我不是西斯隆.”

泰隆掂量之后,说出了本来该坚守的秘密。听完一切黛茜已经瘫坐到了地上,她捂着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别开玩笑了,亲爱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是病了,只是病了而已.”

泪花从黛茜的手指间流到了下巴上,她大叫起来,失魂落魄的跑了出去。

..

森林神殿的祭司被请来了,西斯隆子爵精神失常的消息随即传了出去。

街头上有平民议论起来,说子爵修习死灵魔法,引来了不干净的东西,遭到了报应。

奥伦公爵亲自来到泰隆的宅子里,泰隆被强迫着检查了一遍,然后回答了一些问题。

“西斯隆子爵的这种病,其实是有过先例的,曾经有过一个精灵,他得到过奥兰杰弗国王的记忆碎片,因为那碎片的容量太大,他的意志被压垮了,便认为自己是复活的奥兰杰弗国王,但是我们都知道,死而复活这种事情是非常荒谬的,倒是记忆碎片这个东西,我们也见过不少。”神殿祭司对着奥伦公爵说道。

奥伦看了泰隆一眼,反问道:“这种病能治吗?”

“非常困难,看情况西斯隆子爵是得到了一个叫做泰隆的兽灵的记忆碎片,要知道能产生记忆碎片的人,灵魂都是非常强大的,如果记忆碎片中带着对方的灵魂印记,那么就会使吸收者精神错乱,毕竟一个人突然得到另一个人的全部记忆,他自己的存在就会变得充满疑点了,但总的来说,通过记忆碎片复活这种事情,还是不可能的,子爵依旧是子爵,这个过程是可逆的。”

“我只想知道,用什么办法能治好?我可不希望我的女儿和一个危险的疯子在一起。”

“有倒是有,本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记忆碎片的影响力就会自然减退,如果是子爵这样严重的症状,我们只要施展魔法将这个过程加剧,就能消除属于泰隆的记忆了,这样子爵就会恢复,不过这需要他的配合。”

泰隆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才平静的开口解释,之所以可以平静,是因为他不希望真的被当成疯子。

“公爵大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我复活之前,西斯隆就已经死了,我是因为修习有大炼金术,灵魂比较特别,才得以复活的。”

又一次提及大炼金术,神殿祭司不由摇了摇头:“子爵病得真是重,已经出现超过合理范围的幻觉了,众所周知炼金术只是一门制药科学而已,哪有那般神奇。”

“不,大炼金术是一种广泛的物质能量转变方法。”

“那你示范一下?”

“因为西斯隆的身体里只有死灵魔力,所以我失去了光,无法使用光之大炼金术。”

“这么说来,都是子爵你的幻想而已了,这是典型的妄想症状,会制造一些特定的限制,使病人认为暂时证明不了那些想象出来的东西,其实并不存在什么大炼金术。”

“我在研究一种新型的混沌炼金术,可以利用任何魔力施展,过一段时间我就可以证明。”

“够了,你的记忆已经混乱了,如果再不治疗,就会彻底失去本来的人格。”奥伦公爵发怒了:“让祭司给你治疗吧,用魔法驱逐你那些疯狂的幻想,真搞不懂你怎么会幻想自己是个野兽一般的东西。”

奥伦的话充满了对兽灵的蔑视,泰隆变成精灵后染上了自尊心作祟的恶习,他仿佛尾巴被人砸到,立刻反击:“精灵和兽灵没什么不同,不要把自己看得像是最优秀的种族一样,我一拳就可以打爆你的脑袋。”

“西斯隆,你真是疯了!竟然敢这样对我说话!”

很久没人冒犯奥伦了,他暴怒起来,让手下强行控制住泰隆,然后缓和了一下语气,才对着祭司说道:“麻烦你立刻治疗!”

神殿祭司点了点头,挥舞起手中的法杖。

圣洁的魔力压制住了泰隆体内的死灵魔力,他没办法反抗,血从他的鼻子里溢了出来,来自灵魂的刺痛让他狂暴起来。此刻他的全身像是有虫蚁在撕咬,他的血肉像是正在腐烂,魔力驱散了他的灵魂,泰隆渐渐意识模糊,有一种忘记了一切的感觉。

“子爵大人,您好些了吗?还有那些奇怪的想法吗”祭司缥缈的声音在泰隆灵魂深处响起,他记得是这个人在抹杀自己的存在。

“滚出去!你不可以这样,你是在杀害我!”

泰隆大喊着,祭司无奈的摇摇头,叹道:“还需要治疗一次啊。”

..

城内流言达到了最顶峰,大家都说西斯隆子爵彻底疯了,连神殿的祭司都治不好他。也有人听说是恶魔彻底吃掉了子爵的灵魂,让他在受过治疗后也恢复不了。

慢慢地几乎每一个精灵都知道,子爵幻想自己是一只野兽,会对着仆人发出可怕的咆哮。

当第一个仆人逃走之后,短短的半个月,泰隆身边就只剩下了马歇尔。城内又兴起一种说法,说是子爵有了吃人的征兆,那些仆人因为这样才被吓走了。

“你也走吧。”几个月来泰隆变得沉默寡言,他没有再提自己是兽灵的事情,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在这里住了四百多年,不走了,”马歇尔笑得满脸挤在了一起:“你终于说话了,哎呀,我们精灵活得太久,至少有三四个人类的一辈子那么长,做同一个人多累啊,自己是谁又哪有那么重要呢。”

泰隆又不说话了,诺达的屋子里只剩下主仆两人,安静得没法进贼。

城里的人再也没有看到过泰隆出现,只有那个宅子里的老管家会偶尔出来采购一些东西。

奥伦也对泰隆彻底失望,他禁止黛茜再和泰隆往来,还要为她再寻一个新丈夫。而黛茜则是经常悄悄的坐在宅子对面的茶馆,一看就是一整天。

五年以后,马歇尔离世,宅子彻底孤寂了。

黛茜再也不能从马歇尔口中打听泰隆的情况,因为不会再有马歇尔踏出房子。

又过了五年,有胆子大的精灵小孩前往孤宅探险,子爵消失了的消息传了出来。大人们都说他已经死了,他将最后的生命献给了恶魔。

黛茜终于重新嫁了人,精灵们渐渐淡忘了这件这事情。不过关于那废弃的宅子里的子爵的传奇故事,却被讲给一代又一代的新生精灵们听。

二十年过去了,恶魔从诺伊大陆被英勇的联军击退,收复战场时,精灵们在海边发现了一座不知何时立起的城堡。

..

泰隆一个人回到了和安德莉亚相识的海边。

二十年了,他想不起来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搭一座歪歪扭扭的房子。

那一次所谓的治疗,他的记忆里丢失了太多重要的东西,他记不起什么事情该让他快乐,也记不起什么事情会让他悲伤。他记得自己叫做西斯隆,但也有可能叫泰隆,但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人不会因为换了一个名字就成为其他人吧。

在埋掉了马歇尔后,他就带着一个个糊里糊涂的梦境,前往了东方的大陆。

越过海峡的第一站,泰隆来到了一个枯寂的火山,他确信自己没有来错地方,即使这里与梦境不同。

那浓烟滔天的炽热岩浆早已熄灭多年,转化为坚硬的黑岩,泰隆忽地感应到一种与他的混沌炼金术同源的波动。那是一个繁复到极点的法阵保护着某处扭曲的空间,在气息的隐匿上,比之现在的泰隆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天才的作品。”

泰隆朝着细微的能量波动走去,手中炼金纹路已经出现,他要破解这个神秘的作品。可是炼金法阵并未对他产生阻力,他出乎意料的直接进入到被保护的空间中。

“为什么我感觉.开启这里的钥匙,就是我的灵魂?”

惊愕中,泰隆见到了一具庞大的雪狮尸体,雪狮脖子上的冰魄护住了它的身体,但它的生命已经消失上千年了。

泰隆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靠近雪狮,感觉到一种想要哭泣的亲切。

“你是谁,为什么老是在我的梦里出现。”

泰隆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起雪狮的毛发,那熟悉的躯体依旧柔软,像是刚刚才睡着。可当他拨开白色鬃毛的一瞬间,他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电流几乎在他的头皮上炸开。

一具同样被雪狮脖子上的冰魄护住的兽灵尸体出现在泰隆眼前,正是梦中他的样子。

这一刻泰隆仿佛和那具尸体重叠在一起,尸体看着精灵,精灵看着尸体,一切就那么诡异的不真实起来。

“兽灵.怎么可能.这是我.这不是我.”

泰隆在看到兽灵尸体的那一瞬间就失去了判断力,他几乎可以感觉到那就是自己曾经的身体,他开始怀疑自己梦境的真实性,为什么自己梦到的东西,都像是发生过的记忆一样。

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泰隆这样喊叫起来,他用魔力轻轻地搬起雪狮,想要看一个究竟。可是离开冰魄的尸体下一秒就开始枯萎,连腐烂都来不及,直接化为了尘埃。

拿到剩下的枯骨,泰隆的心仿佛否跟着碎了一样,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自己的骨头。

呆滞了许久,泰隆的灵魂深处丝丝点点的记忆渗透了出来,他终于留下了泪水,带着哭腔抱住雪狮:“我真可笑,我忘了曾经的自己,反而怀疑起记忆中最珍贵的东西起来。”

半天之后泰隆离开了火山,他的手上一副蓝色的手套模样的铁甲片缭绕指尖,背上背负着一柄寒气凛冽的晶莹长矛。

他的身体缓缓升到天际,目光望向最东方的草原。

二十年后浴血军团发起的战争结束,兽灵部落里开始流传一位冲天而降的英雄的故事。那是一位来自远方的精灵子爵,他无私的帮助兽灵们抵御恶魔,手中一柄寒矛横扫浴血军。

“他可以举起混沌之光,也可以手持战枪对敌,那柄晶莹寒矛,就是那位英雄留下的纪念。”

一位衰老的兽灵指着祭坛上的寒冰之矛,这样对着孙子说道。

..

十几年的研究和实践,混沌炼金术已经能转变任何东西的性质了。

在泰隆的操控下,海滩上的沙砾聚集起来,逐渐变得像融化的水晶一样透明,然后又迅速转换出金属光泽,最后向着天空升起。随着大量的沙砾堆积,一座小型的城堡稳稳的立在了海边。

自此,泰隆独自住进了城堡里,只有雪狮不腐的身躯陪着这位孤寂的子爵。那么多年以后,最后还是这个海角,还是他一个人。

炼金法阵阻挡了企图窥视城堡的人,只有风会进去探望他,泰隆有一天突然记起了雪狮的名字。从那一天起,支离破碎的混沌炼金术从城堡里开始流传出来,终于有人寻根问底了解了城堡主人的身份。神殿祭司在见识到残缺的混沌炼金术后曾亲自来到这里,却最终没能亲眼见到泰隆。

转眼数百年过去了,混沌炼金术被分为无数的分支流传到东西大陆,逐渐演变为锻造、制皮等一系列赖以生存的技艺,但他的开创者,从未被世人所见到。

奥格威森林里的精灵们将海边的城堡称为不侵之地,每一个新生的精灵渐渐都知道了不侵之地上住着一位孤爵。

此刻的城堡内,泰隆已经白发苍苍,他佛摸着雪狮的毛发,浑浊的眼睛望着蔚蓝的海面,喃喃念叨:“青蛙,安德莉亚是不是不记得我住在这里了.”

原大陆上传回的英雄事迹终会掩盖孤爵的故事,但孤爵就在那里,永远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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