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布袋要陆老再取几个馒头来抵饥。还说有馒头留着不给贫僧吃，耽误贫僧替佛祖办事。”说得陆老满面通红，正欲作答，只听房后有老妪接话道：“老爹，这里还有一个馒头不曾吃，年老了少吃点无妨，拿去给和尚充饥，别误了佛祖正事。”陆老答应一声，转身去后房拿出一个馒头来，递给布袋，布袋接过，一口吞进，道：“阿弥陀佛，老人家有剩余馒头送人，一定还有积蓄做养老钿吧？也施舍些给贫僧可好？”陆老苦笑道：“老朽与婆子无儿无女，靠做馒头为生，赚点蝇头小利，又多用来扶弱济贫了，何来积蓄？老朽不思量积财养老，只愿积德善终。做了一生糖馒头，死时有个土馒头足够了，哪有什么积蓄施舍你？”布袋道：“老人家侬银子没积蓄，却积下许多粉袋做何用处？”老人道：“和尚有所不知。老朽贫穷，没被御寒，好在有用下的粉袋，白天当隔墙，夜里当被盖。”布袋道：“可怜，可怜。”
布袋与陆老唠叨个没完，等在远处的妍儿急了。妍儿是急性子，过来催促道：“佛爷爷，说话这么拖泥带水，还不快走。”布袋道：“贫僧在此购物，要走也走不了。”妍儿笑道：“佛爷爷说笑了，屋里空无一物，有何可买？”布袋笑道：“侬这傻丫头，谁说空无一物？这里有满屋子忠诚老实、仁义道德，贫僧肚腹宽大，要买些馒头去。”妍儿道：“佛爷爷，陆老伯是镇上出了名的大善人，做的馒头个大馅多。咦，这就奇了，刚才佛爷爷还说买来的馒头不香，如今买它做什么？”陆老道：“和尚要买馒头，老朽这就替你现做，要多少有多少。”布袋笑道：“好好好，日做夜做，老人家做多少，贫僧一股脑儿都买下就是了。”陆老道：“和尚说个数，小老这就去做。”布袋伸出一个指头，道：“贫僧就要这个数。”陆老道：“可是买一笼？”布袋摇头道：“僧多粥少，一笼馒头够谁吃？不够，不够。”陆老又道：“要一车？”布袋又摇了摇头，道：“一人吃不到一口，还是不够，不够！”妍儿拉住布袋衣袖要走，道：“佛爷爷别捣蛋了，陆老伯是老实人，他要当真呢。”布袋道：“贫僧不捣蛋，要买一百车馒头当饭呢。”妍儿道：“要这么多馒头，给谁当饭？”布袋笑道：“当然是给和尚当饭呀。”孔善也上前道：“大和尚，别将事儿给弄颠倒了。眼下佛寺未建，僧舍未造，和尚未到，先买馒头去当饭，哪有这个理？”布袋道：“侬还勿晓得呢，贫僧做事弹花槌子倒大上，喜欢颠颠倒倒，倒倒颠颠，才有趣呢。别替贫僧发愁，民以食为天。有饭心勿慌。”
陆老听三人扯淡，心下暗自发笑，自出娘胎从未听说有人要买一百车馒头的，还当饭吃，和尚寻开心，故意苏醒老朽的睡魔罢了，便不当一回事，好在瞌睡虫已飞走，也凑趣插科打诨道：“和尚，实不相瞒，老朽店铺虽小，做出的馒头却是十日半月不坏，来相帮的亲朋又多，一百车馒头有何万难？一个月便能做成，只是后出笼的馒头热腾腾软绵绵，先蒸熟的已冷冰冰硬邦邦了，把和尚家的牙齿磕落了，念不成弥陀，老朽赔不起。”布袋道：“老人家，贫僧就是要买吃起来冷冰冰硬邦邦的馒头，牙齿磕落不用侬赔。快算算，要多少银子，别误了贫僧赶路。”
陆老见和尚背着个旧布袋，跟着两个要饭的，分明是没油的燥垄糠，哪来银子买一百车馒头？便笑眯眯随口答道：“和尚，用不着算，就五两银子一车。银子要现付，不赊账。”布袋两眼一瞪，道：“侬这老人家老糊涂了，一车馒头成本要九两，侬哪来银子赔这亏本生意？把老婆子卖给贫僧，还填不平窟窿呢。”陆老笑道：“和尚，老朽知道你寻开心，当什么真呢。刚才还说肚子饿，没钱买馒头，一眨眼工夫，难道就有买一百车馒头的银子了？莫非地里会蹦出来，天上会掉下来不成？老朽权当说笑，驱驱瞌睡虫罢了。”布袋笑道：“老人家当作笑料，贫僧却是石板墩掼乌龟，石骨铁硬的真话。这银子嘛，说没时就没，须用时就有，眼睛一眨，懒婆鸡自然会变成绿头鸭。”边说边摘下布袋，伸手进去，掏出十大锭白亮亮银子来，放于桌上，对陆老道：“这是一千两银子，买侬一百车馒头，够不够数？”陆老见桌上一大堆银子，两眼都要睁裂了，取过一锭来放到嘴边咬了咬，果是真的，眉开眼笑道：“和尚，用不了这许多银子，还有多余，还有多余呢。”布袋笑道：“不会是铅做的假银子吧？”陆老道：“不假，不假，是真的。老朽自出娘胎，还不曾见过这般大锭银子呢。”布袋道：“银子侬收下。一个月后的重阳日，侬将馒头用粉袋装着，送到烂泥塘村南山头去。多余的银子，就给侬养老送终，算是侬积德好善之报。只是嘛，侬得给贫僧添点什么留做纪念才好。”
陆老还不曾开口，就听后房老婆子接口道：“多谢和尚作成这笔大生意，还送养老钿。只是家里穷，没什么贵重东西。早年做的一双娃娃穿的虎头鞋尚在，送给和尚做个纪念可好？”陆老闻听，转身进屋，旋即取出一双金黄色虎头鞋递给布袋。布袋接过，放于掌心，见小鞋巧似两颗菱角，虎头上绣着两只大眼珠，煞是可爱，笑道：“阿弥陀佛，鞋者，谐也。贫僧喜欢这玩意儿，多谢，多谢。”妍儿笑道：“佛爷爷六根清净，又不娶妻生子，要这玩意儿何用？”布袋笑道：“这可是宝贝，用处大着呢。”边说边把玩不停。这边喜煞了陆老，瞧着银元宝，呆呆的像是在做梦，怎么也想不到，和尚肩上旧布袋，竟藏有这许多银子！多余的还送他养老送终。分明是位活菩萨，不禁连连施礼，道：“多谢和尚师父照顾老朽这注大生意，从此衣食无忧矣。请和尚师父放心，老朽准时将货送至烂泥塘南山头，绝不误事。”布袋道：“贫僧拜托了。”回头对妍儿道：“此事生死攸关，就由侬督办，不可误事。”妍儿应道：“佛爷爷放心，妍儿明白。”心里却不住嘀咕道，佛爷爷好糊涂，买这么多馒头，还说事关生死呢。冷了硬了馊了怎么办？还运到什么烂泥塘南山头，给谁吃去？心里犯嘀咕，嘴上却不敢说。
布袋嘱咐完，辞别陆老，带着俩人前行。孔善问布袋道：“大和尚，这许多银子交给一个陌生人，你不担心？”布袋笑道：“担心什么？人不以贵贱论，却有君子与小人之别。君子不做昧心事，如同贫僧曾把大锭银子交给侬，何曾担过心？银子放在君子处，比放在自家布袋里还安心。”孔善道：“大和尚心中有真谛，是小人肉眼凡胎不知深浅。”妍儿笑道：“你不知深浅？俺还不知呢。佛爷爷笑里乾坤大，俺便翻十八个红脚桶，还识不透一丁点皮毛呢。”布袋笑道：“侬两人一唱一和，尽拍马屁，当心被马脚蹄弹破嘴唇皮。”妍儿笑道：“马屁谁不喜欢？佛祖尚且爱吹牛皮，喜欢听世人拍马屁，何况佛爷爷呢。”布袋念一声“罪过，罪过”，道：“妍儿好无道理，竟说佛祖爱吹牛听好话？若说不出理由来，贫僧不让侬跟随了。”妍儿道：“佛爷爷要妍儿说，妍儿就实说了。佛祖说过，‘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将自己说成无人能比的尊贵，难道不算吹牛？世人烧高香顶礼膜拜，颂扬佛祖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救世主，难道不是好话？别人不敢说，俺直肚肠敢说，若是说错了，任凭佛爷爷打也罢骂也罢，却赶不走俺。”布袋笑道：“呵呵，有眼勿识泰山，灰堆扒出鸭蛋，看不出妍儿倒有几分见识，贫僧怎舍得赶侬走呢。”
三人走在街上说说笑笑，好不开心。见满街皆是活蹦乱跳的鱼虾、文蛤、螃蟹等各色海鲜，买卖兴旺，沿街开着许多木材行、打铁铺、造船作坊等店铺，说明镇上居民多以捕鱼，航运为生。布袋东张西望，见街边有家成衣铺，挂满各色衣裤，衣铺隔壁是澡堂，布袋摸出一锭银子交给两人，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如今侬两人都做了贫僧的大管家，破破烂烂一副寒酸相不够体面。各去买套新衣，再到澡堂洗个澡，装束得风光一些，贫僧也脸面有光。贫僧在此等候，完事速回。”两人接过银子，喜滋滋离去。
布袋独自坐在街边，低着头玩弄虎头鞋，突然听到街对面有人在痛苦喊叫道：“哎哟哟，痛死我也！走不了路，岂不误了大事！”布袋抬头望去，见是个书生打扮的中年汉子，肩搭包袱，倒在地上，情状甚是痛苦。和尚念一声“阿弥陀佛”，起身上前问道：“施主，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为何跌倒在地，痛楚不堪？”那人抬起头，见是位笑眯眯的胖和尚，皱着眉头答道：“学生家居乐清，姓郭名科，字立诚。自幼读书，自诩读书破万卷，诗词经赋娴熟于胸，谁知皇天无眼，前世作孽，考场次次名落孙山。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还是青衣秀才。明春朝廷开恩科，在扬州做知县的母舅来信，邀学生去那里散闷消愁，顺道赴京赶考。只因家境清寒，缺少盘缠，只得步行前往，不知为何，平坦路上竟跌一跤，如今疼痛异常，进退维谷。奈何奈何！”布袋念一声“阿弥陀佛”，俯身看他伤处，原来是脚髁头脱了臼，虽是痛苦，却并无大碍，顺手将虎头鞋放于路边，道：“如此说来，侬成药店里抹布里外是苦了，贫僧撮来依倒替侬治一治。”和尚身胖力大，抓住郭科小腿用劲一拉，只听脚髁头“嗒！”的一声，郭科喊一声“痛煞我也！”叫声未落，自觉痛苦全消，转忧为喜，站起身来走动几步，全无痛楚，连声谢道：“多谢大师父相救，学生感激不尽。请教大师父法号，学生日后定当补报。”
布袋笑道：“贫僧游走四方，无甚法号。因常搭布袋，故人唤布袋和尚。施主既是读书人，怎不知坦途有歧路，平地有坎坷？路漫漫其修远兮，须知探亲路短，人生路长，荣辱难料，说不定此去有官星高照，桃花运当头，一路上难免还会碰到或明或暗、或高或低、或坦或陡、或宽或窄之路，时时谨慎，步步走好才是。”郭科听了暗笑道：“此次赴考，侥幸得中或有可能，郭科家有妻室，桃花运从何说起？”虽这般想，却不敢说，施礼谢道：“学生受教了，谨记大师父至理名言。”布袋又摸一颗小黑丸交给郭科，道：“这是跌打损伤丸，送给施主，日后自有用处，好自收藏。”郭科藏进怀里，又连声道谢，郭科待布袋离去。见地上遗落一双小鞋，喊道：“大师父，忘带鞋子了。”布袋头也不回答道：“这小鞋将来给侬儿子派用场。”边走边念偈道：
世上歧途万万千，何人识得玄中机？
须知苍天早安排，几多悲哀几多喜。
郭科听了心里发笑道：“郭科无儿无女，这鞋能派什么用场！”拾起鞋来，见做得精巧逗人，便收进包袱，顾自离去。
布袋回到原处，就见孔善、妍儿从澡堂出来，上下穿戴一新，一脸容光焕发，笑道：“两位管家大人这副打扮，贫僧脸上有光了。”孔善笑道：“俺是绣花枕头烂稻草，面颜看上去俊了些，肚子反而饿得咕咕叫了。”妍儿一头长发披散脑后，面上细嫩俊俏了许多，活生生像个男子。妍儿道：“孔哥别说了，一说饿，俺肚子也叽里咕噜叫得难受呢。”布袋笑道：“哎哟喂，你们齐声喊饿，莫非想敲贫僧竹杠不成？罢罢罢，贫僧请你们吃酒席，喝绍兴花雕，品清蒸鲥鱼，外加红烧肥肉佐白米干饭，任凭你们撑开肚子饱餐，如何？”孔善笑道：“饱汉不知饿汉苦。古人有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之说。小人听大和尚说了许多好吃的，引得口水哗哗淌个不止。”妍儿道：“孔哥说的是，不提起吃还好过些，一提起饿得更慌了。佛爷爷好意请吃，如同王母娘娘瑶池开宴，可望不可即，妍儿命苦，恐怕没福消受。”三人正自闲扯，不在意当街上横着一根木柱，布袋过去一跌板，脚趾头踢成了兰花倭豆，血出胡赖，布袋跌坐在地痛得“哇哇”直叫，抬头见木柱挡路的那家店铺，招牌上写着“天大木行”，摸了摸光头，索性放开喉咙“哎哟哟！哎哟哟！”大喊不止，两人信以为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这家木行掌柜姓莫，名时务，为人诚实精明，处事圆活，故而生意兴隆，经营规模在镇上首屈一指。此时莫掌柜坐于账桌上正闭目盘算，听到喊声急忙从里面奔出，见胖和尚坐在地上呼痛，心知系自家木柱挡路所致，赶紧招呼伙计出来，将布袋扶进店内坐下，又叫伙计端茶上来，布袋紧皱眉头埋怨道：“侬这家店铺好无规矩，横木挡道，贫僧一不在意，踢得脚趾头开花，痛苦不说，还耽误了购物，侬当掌柜的，这下子该如何收场？”
这段日子，莫掌柜心烦意乱，贾知府颁下名目繁多苛捐杂税，不时横征暴敛，弄得他叫苦连天。时近造船捕鱼旺季，手头银根吃紧，只得高利借贷，从南方购进满仓木材，原想赚个钵满罐溢，不料木材进仓后，不时刮风下雨，渔民难以下海捕鱼，那来银子购木造船？生意清淡，冷冷清清。莫掌柜望着堆积如山的木材，只是摇头叹气，愁肠百结，一筹莫展。加上债主时不时临门催逼，只得做矮矮人，叩头作揖，恳请宽限几时。今日一早开门至今，无一买主光顾，倒把和尚跌坏了，岂非雪上加霜？又见和尚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两位随从穿着光鲜，知非等闲之辈，怠慢不得，一边大骂伙计道：“你们这班蠢猪，脑髓给狗吃去了不成？竟然横木挡路，把和尚师父跌得这般狼狈，如何是好！如今闯下祸了，都成缩头乌龟了不成？还不快把木柱抬进来！”伙计被骂得狗血喷头，一边连赔不是，道：“是小老失于教诲，多有得罪，还求和尚师父宽恕。要购什么物件，不须劳动尊驾，小老派人去买便了。”布袋摇头道：“不成，不成。贫僧要造佛寺，还要搭建数百间僧舍，故起了个早，到镇上来购木料，派个呆头呆脑伙计，扛几万两银子，贫僧能放心得了？”
莫掌柜一听和尚要建数百间僧舍，心里突突乱跳，想不到一跤竟跌进个救命王财神菩萨！连忙陪下笑脸，道：“呦，怪道小老昨夜梦见罗汉进门，说是要与小老结个善缘，小老正自寻思呢，这不果真应了好梦？和尚师父这一跤，是买锄头的撞进了铁铺，听唱戏的走进了戏院，选购木料，跤进木材行了！果然有缘，果然有缘。小老开的‘天大木行’，各色木材应有尽有，价钿公道，任凭和尚师父挑选。”布袋用眼扫一下四周，摇头道：“侬这小小店铺，螺蛳壳里做道场就几根木头，别说造佛寺建僧舍，就连搭个马厩还不够呢。”布袋这话刚好搔到莫掌柜胳肢窝了，痒得莫掌柜抓耳挠腮，眼下存货堆积，债主催逼，度日如年，有这等大主顾，可谓救苦救难，烧香磕头也无处去请，忙道：“和尚师父，小老店铺是小了点，栈房却大。能做梁做椽做柱做槛做橱做桌做椅的，有松木、杉木、樟木、柏木、枫木、柚木，还有海外运进来的楠木、乌木、紫檀木、酸枝木、黄花梨，长短粗细一应俱全，屈尊和尚师父前往一看便知。”
布袋笑道：“掌柜倒是深得陶朱公真传，真会做生意，说得贫僧心里霍霍动了。可惜贫僧跌得脚骨痛，屁股痛，走不动，奈何？”莫掌柜道：“无妨无妨。小老派伙计用太师椅抬着和尚师父去看，如何？”和尚迟疑半晌道：“善哉，善哉。贫僧自出娘胎，还不曾让人抬过，正想尝尝抬着走的滋味呢。掌柜的，不如先抬贫僧去一趟酒楼，待吃饱喝足后，顺便到街上溜溜，再胡乱去看一下栈房，如何？”莫掌柜一听，嘀咕道：“街上有好几家木材行，货堆在那里卖不出去，各家掌柜全乌眼鸡似的盯着买主，急得要跳江，倘若和尚被别家拉住下顾这笔大生意，岂不是到嘴的肥鸭子飞了？忙道：“原来和尚师父还不曾用餐？小老理该招待便饭，权当赔礼，纵然生意不成，人情在嘛。”回头吩咐伙计道：“速去酒楼备下上等酒席送来，不得有误。”布袋一听，正中下怀，笑道：“掌柜的，贫僧丑话说在前，非是贫僧屙泥脾气赖着不走，故意打秋风。多承掌柜留饭，贫僧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这酒菜嘛，须挑贫僧喜欢吃的，譬如绍兴花雕酒，须配清蒸鲥鱼、红烧肥肉，要外加青菜萝卜，都不可缺少。至于鱼翅、熊掌、海参、鲍鱼，不吃也罢。”莫掌柜心里道，和尚倒会荤素搭配，也罢，拿人手软，吃人嘴软，只要肯吃，这笔生意八成能做成，何况羊毛出在羊身上，吃好喝足好说话。便连声答应，伙计领命而去，莫掌柜陪着喝茶聊天。
片刻工夫，伙计饭菜送到，摆了满满一桌，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莫掌柜请布袋坐首位，孔善、妍儿坐于两侧，自己下首陪坐，道：“略备水酒，不成敬意，招待不周，还望和尚师父见谅，并请两位管家老爷放怀痛饮。”布袋笑道：“贫僧是胎里素，与大鱼大肉无缘，此次采办木材，贫僧只是个钱袋子，对建房造屋一无所知，须买多少梁材、椽子、横梁、薄板，贫僧是榆木棍子吹火一窍不通，得由两位管家说了算。掌柜若是照顾不周，得罪了两位管事的，生意做不成，莫怪贫僧不曾告知。”莫掌柜道：“多谢和尚师父关照。有道是买主大过天。管家老爷是小老衣食父母，恭敬还来不及，怎敢怠慢？”高举酒壶，连连向管家敬酒敬菜，两人肚子饥饥，见此美酒佳肴，早已垂涎欲滴，既然掌柜恭敬，也便来者不拒，吃得不亦乐乎。酒过数巡，莫掌柜见壶中酒已无多，起身入内叫伙计赶紧去添酒，孔善见掌柜离席，悄声道：“大和尚，这顿美餐，胜过瑶池赴宴，比吃龙肝凤髓还痛快过瘾！”妍儿凑到布袋耳边笑道：“佛爷爷，你这是借故敲竹杠，骗吃骗喝是不是？”布袋笑道：“妍儿说得分眼分榫。这叫做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正笑话间，掌柜又捧一大壶酒来，忙着倒酒夹菜，直喝到壶底朝天，又吃了几碗白米饭，一盘红烧肥肉，眼见得吃到喉咙口了，才抚抚肚子，打着饱嗝，心满意足道：“承蒙掌柜殷诚招待，再吃不下了。”掌柜见各人酒足饭饱，一面吩咐收过剩羹残汤，端上香茗，一面让伙计准备太师椅，抬布袋去栈房看货。布袋道：“免抬，免抬。贫僧身体肥胖，谁能抬得动？刚才吃得肚皮快撑破了，不如走着去，还可消食呢。”说着，起身伸展一下胳膊腿，道：“好怪！刚才还痛得要命，这会儿却不痛了，莫不是脚趾头耍刁敲竹杠，骗吃骗喝不成？”说得众人都笑了。
掌柜陪着三人出了店堂，径去栈房，几个转弯抹角，片刻便到。说是栈房，实是用木栅围成的露天场地，各类木材沿着木栅堆积如山，任凭日晒雨淋，一些粗木上还生了木耳、灵芝，和尚上前摘了一颗灵芝，收进布袋。妍儿问道：“佛爷爷，要这劳什子何用？”布袋笑道：“贫僧喜采去当玩意儿。”莫掌柜道：“和尚师父，小老木行在镇上首屈一指，各档木材应有尽有，任凭挑拣。”布袋问孔善道：“这些木材能建几间僧舍？”孔善一盘算，道：“约莫可建五百间僧舍。”布袋一听，把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道：“不够，不够，贫僧要建千间僧舍，一丁点够啥用途？差得远，差得远。快到别家瞧瞧去。”转身欲走。莫掌柜见和尚要走，吓出一身冷汗，这注大生意不知能否做成？有分教，买木材，掌柜忍痛送山地，惩恶役，顽僧故意施小计，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