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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泄积毒布袋开奇方 抱侥幸丑类吐横财

且说布袋讲述了泄毒治病之法后,六夫人又问道:“依道长所言,当用何法泄毒?”布袋道:“夫人,一点也勿难,交关容易。只要派人找一处建于朝北墙脚跟的大屙坑,坑上铺以竹箔,箔上挖一小洞,坑前放一供桌,上放释迦牟尼像并太上老君像,点上香烛,不让闲人进入。将毒钱由洞口倒入屙坑,只留一对患病者诚心忏悔,定能立竿见影。”六夫人听了,对柴知府道:“老爷,别再犹豫了,银子怎么来还怎么去,有什么舍不得的!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留得青山在,何愁无柴烧?性命要紧。赶快派人去寻觅一处大屙坑要紧。”

柴知府毕竟老谋深算,诡计多端。趁六夫人与布袋说话时,柴知府边听边琢磨开了,当听到将毒钱倒入屙坑,便有立竿见影效果时,暗自思量道:这有何难?只要在僻静处找个大屙坑,不许外人知晓,悄悄将银子倒入,待心魔驱逐,病根治净,再派人将银子从屙坑中捞出,岂不是分毫无损?既骗过佛道,又瞒过众人耳目,岂非一举三得?主意已定,却仍装出无奈样子,道:“夫人所言,甚合吾心。一切悉尊道长所言,从速去办便是。”当即请布袋到客厅稍歇,吩咐好生招待。派人分头请无空禅师和四处寻觅建于朝北墙根大屙坑,吩咐家人备下佛道金像并供品、供桌等一应物件。

少顷,无空禅师由僧人抬着进了知府第。只见无空面如死灰,气息奄奄,赤裸着只留一条短裤衩,浑身恶疮密密麻麻,脓血淋漓,奇臭难闻,抬到知府床前放下,柴知府即命众人离开,凑到无空耳边,悄悄告知道士医病经过,说到泄毒于秽时,顺便谈了自己一举三得之想法。此时秃驴已被恶疮折磨得七荤八素,曾吹嘘预知未来,妙医各色怪病的能力,如今统统不灵验了,三魂走了一双,处心积虑抠金捞银事,搂着美人风流快活事,全丢到爪哇国去了,只留一丁点保命的念头。柴知府讲的道士泄毒于秽治病法,他过去不曾听说过,四书五经或医案里也未见到过,好在百病自有百法,能除病保命,银子又毫厘无损,何乐不为?若是医不好,权当看笑话。只是心中有块疙瘩,泄毒于秽治法系道士提出,有失脸面,虽老大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勉强点头应允,随即告辞回寺,去准备一切。

且说衙役们四处寻觅建于朝北墙脚下大屙坑,东寻西觅,终于相中城外白云观高墙脚跟有一处大屙坑,这里四周静僻荒凉,野草茂密,是个狐鬼不到的地方,回来向柴知府一禀报,正合心意。次日天蒙蒙亮,衙役来报,说是无空禅师抬着银箱在府前等候已久。柴知府急忙起床,命衙役将金像、供品、香烛、供桌一应物件,预先搬到屙坑前安放周全;再指派一百名官兵,在树林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守卫,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观看,自己将平时搜刮来的银子装箱随行,然后偕同布袋一同前往。

出府后,柴知府与无空禅师分乘便轿同行,到了城外,见屙坑周围矮树成林,杂草丛生,不见人迹,便觉心安,只是满坑臭屙,恶臭袭鼻,又见屙坑四周,爬着密密麻麻的屙虫并嗡嗡乱飞的苍蝇,叮得满身皆是,赶也赶不散,不由得皱眉恶心,可事到如今,只得忍耐。待安排停当,即命众人退去,只留两个贴身家奴并两个小沙弥使唤。布袋道:“老爷,禅师,丑话说在前头,免得日后招惹是非,弄得贫道黄胖捣年糕,吃力勿讨好。驱心魔,治恶病,须诚心,诚心忏悔才有效。若是口是心非,挂羊头卖狗肉,惹毛了佛祖道祖生气,千斤百担罪孽自个儿挑去,休怪贫道勿长毛。”两人应诺,连说不敢。

柴知府与秃驴虽病体虚弱,也只得支撑着上香点烛,跪于佛祖道祖像前,喃喃有词,拜毕,柴知府命家奴扛起一箱银子,“哗啦啦!”倒进屙坑,顿觉痛痒大减,家奴又倒一箱,随着银子落坑,柴知府发觉脸上和前胸疮平痒止,光滑如初,不由暗喜道:“此法果然灵验!反正落坑的银子还可捞回来,有什么要紧?干脆将毒泄尽,岂不痛快!”主意已定,遂命家奴将不义之财全数倒入屙坑,说来也怪,柴知府顿觉体健神旺,通身舒泰,大病若失,不由得眯着眼笑。家奴可倒了霉了,屙卤水溅得遍身皆是,湿淋淋臭不可闻。布袋近前笑道:“老爷,侬是头脑活络小苦勿吃。贫道治病之法,信勿信?灵勿灵?”柴知府笑道:“信,信,信!灵,灵,灵!道长医术果然了得!”布袋道:“勿是贫道邪火倒气,全因老爷心诚则灵,佛祖道祖才肯赐恩给老爷侬,何不趁两位老人家高兴,再撮个外快,求个心愿?”柴知府忙跪于供桌前,道:“阿弥陀佛,无量寿福,多谢佛祖道祖大发慈悲,救弟子于罪孽深渊,使弟子得以枯木逢春。今后定当洗心革面,改邪归正!求佛祖道祖赐福赐寿赐财,弟子当朝夕供奉,烧香跪拜。”磕头不迭。

昨日,无空禅师从柴知府处返回,心中疑信参半,寻思道士来历不明,治法怪异。什么泄毒于秽,将白花花的银子倒进屙坑就能治病?盲人讲黑话,扯淡!贫僧也懂些医道,道士治法骗人罢了!可笑笨如蠢猪的老乌龟却信以为真,让他倒霉去吧,贫僧不上狗当。想是这般想,因碍于情面,不好当面驳回。好在银子倒进屙坑仍可取回,无损钱财,且眼前别无治病良法,试试亦无大碍,也就应允了。后又听僧人来报,说是柴知府发下布告,废除崇佛贬道,提倡僧道平等,在大佛寺为奴的道士都返回道观去了,气得他七窍生烟。若非重病缠身,保不定到衙门兴师问罪。今晨动身时,只叫小沙弥往箱里装数十锭银子,权当应付。今见柴知府将银子倒进屙坑后,果然恶病霍然而愈,眼见是实,不由得目瞪口呆,暗自吃惊。当下叫小沙弥将箱里银子倒进屙坑,这不倒不打紧,只见秃驴一跤跌倒在地,痛痒交加,满地打滚,大声哀求道:“哎哟痛死我也!痒死我也!弟子该死,求佛祖爷爷饶命!道祖爷爷饶命啊!”

柴知府见无空痛楚万状,唇亡齿寒,吓得浑身哆嗦,手足无措,道:“师父,你恶病不见好转,反而突然大痛大痒起来,莫非是心魔垂死挣扎,过后霍然痊愈。”无空禅师呻吟道:“哎哟哟,这痛痒来得蹊跷,如千刀万剐,万箭穿心,哎哟哟,痛死我也!痒死我也!”在地上不住打滚。布袋冷眼旁观,继而佯作惊慌道:“老爷,这可要大祸临头了!此病同时发作,也须双双根除,才绝后患。无空禅师做人狗皮倒灶,必有毒银隐藏不泄,以致佛祖道祖怪罪,报应立至。倘若无空禅师冥顽不化,要财不要命,毒发身亡,老爷侬被其拖人落水,仍将旧病复发,万难独生哪!”柴知府一听,顿时慌成一团,不住责怪无空不老实,大声逼问道:“无空,你可是吃了豹子胆不成?竟敢欺骗佛祖道祖,隐匿横财,藏毒不泄,眼看着活灵快要被无常捉去了,还要断命落材银子做什么?”秃驴知书识字且奸刁异常,虽见道士之法灵验,犹恐有诈,更怕露富,倘若积攒的财富都打了水漂,岂不是劳劳碌碌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故宁愿忍受痛苦,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把柴知府臭骂当作耳边风,大呼委屈道:“老爷,贫僧冤枉啊!贫僧已将钱财尽数搬来,绝无分毫隐瞒遗漏,佛祖道祖要降罪,贫道也只得屈受,求老爷明鉴。”

柴知府一时没了主张,回头问布袋道:“道长,禅师所言,本老爷虽亦将信将疑,但禅师为人老实,理该信他,如今该如何是好?”布袋笑道:“老爷侬真是个书独头,佛祖道祖尚且不信,老爷侬亦半信不信,贫道听了生隔壁气呢。并非贫道故意挖鱼鳃,老爷何不派些衙役到大佛寺去,地上地下楼上楼下屋里屋外,挖壁打洞去查一查瞧一瞧,若禅师所言不谬,老爷在佛祖道祖面前也有个交代。老爷是朝廷命官,天上星宿下凡,世世轮回,福寿绵长。被他人拖落水去,做了受屈的河水鬼,何苦呢?何况救自己救九族救儿孙的命,同时也超拔无空禅师不入地狱,功德无量,还请老爷三思而后定夺方好。”柴知府道:“道长所言有理。来人啊!”

无空禅师见布袋挑唆柴知府,刺他心坎儿,挖他心头肉,恨得咬牙切齿,今见柴知府欲派衙役去大佛寺查看,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他深知这班衙役贪如飞蝗,飞到哪里哪里倒糟,若由这班人去挖壁打洞,翻箱倒柜,岂不暴露了地下机关?财富也将被洗劫一空,不如自己派心腹去取,待日后再将钱财捞回。遂急忙制止道:“不劳老爷费心,贫僧一时糊涂,舍不得银子,是有些许钱财隐匿,以致佛祖道祖怪罪,是贫僧自作自受。只因贫僧钱财,外人寻觅不到,为免多生周折,还是由贫僧派人去尽数取来为好。”当即吩咐小沙弥道:“速去,将贮藏室钱财尽数取来,不得遗漏!”小沙弥答应如飞而去。

待有半晌,就见十余僧人抬着五只大木箱,个个满头大汗,急匆匆而来。柴知府见了,两眼瞪得滚圆,红得充血,心下嘀咕道:“老秃驴委实奸刁,竟藏匿这许多钱财,比老爷我还富有百倍呢,日后得设法抠它几万两银子化化。”正当柴知府心里盘算的会儿,秃驴已痛得死去活来,一见钱财取到,即命僧人离去,吩咐小沙弥将五大箱钱财尽数倒进屙坑。正所谓:

贪婪积下满柜金,而今尽付屙坑收。

说灵验也真是灵验,当银子“哗啦啦!哗啦啦!”全数倒进屙坑,秃驴身上的痛痒也渐渐止了,继而神清气爽,皮肉如初,喜得他眉开眼笑、手舞足蹈,道:“阿弥陀佛,无量寿福,真是灵!灵极了!多谢佛祖道祖显灵保佑弟子。”当下磕头不迭。

布袋之泄毒治法,怎会不灵验?是这位顽皮和尚暗地里在两人身上涂了生漆,让漆疮发作,以此惩治恶人。今见功德圆满,便起身作别道:“恭喜两位,头脑活络小苦勿吃,如今病愈体健,从此福寿绵长。为表示虔诚,老爷和禅师须在此陪伴佛祖道祖三日三夜,方可回府。两位大病初愈,禁不住此处秽气浓烈,于百步外安坐即可,贫道多有打扰,就此告辞。”柴知府道:“道长医术高明,劳苦功高,待本老爷回府后,欲酬劳道长纹银五两,怎可就此离去?”布袋念一声“无量寿福”,笑道:“贫道这点三脚猫功夫,谈何酬劳,且贫道有话在先,勿要老爷一点锡箔灰。无须言谢,就此作别,后会有期。”

柴知府见病已痊愈,道士也已成为可弃的药渣,若挽留住下,免不了好饭好菜招待,还得掏银子作酬谢,如今他自己要离去,正中下怀,欲讲几句空头白话作别。谁知无空禅师弯弯肚肠比柴知府多几根,自觉此次患病陡发陡愈,颇觉蹊跷,疑团未消,寻思胖道士嘻嘻哈哈,敞胸露腹,讲话粗俗,实非医者。如今银子尚未捞回,倘若过些日子旧病复发,让他拍拍屁股走了,如同鸟飞长空,鱼入江海,何处觅他?为今之计,须将他留在身边,才不至出错。主意打定,佯装殷情道:“道长且莫心急,此次贫僧患病,蒙道长救拔才得康复如初,贫僧感激不尽,有恩不报,于心不安。道长云游四海,既来之,则安之,何吝旬日盘缠?容三日后返回佛寺,稍作酬谢,再议离去,也不为迟。”其实布袋早知秃驴心思,又何尝要就此离去。实是以退为进,将两人稳住在此,以利清云道长动作,巴不得秃驴挽留,正中下怀,念一声“无量寿福”,欣然道:“既蒙禅师挽留,盛情难却,贫道恭敬不如从命,在此与两位做伴甚好。”

树分两枝,话分两头。且说张御史在奉化时,布袋曾留下纸囊一个,嘱咐张御史遇大难时方可拆开。张御史将纸囊珍藏于贴身衣袋,待张氏母子返回旧居,勉励外甥陈贤好生读书,以求取功名,尽孝尽忠,然后离开奉化去杭州巡视。经一番私行察访,见杭州官吏勤廉,黎民安居乐业,甚是欣慰,便不欲惊动地方官吏,思量在西湖游赏一番后离去,以不虚此行。这日,他带着几名亲随游览西湖,突然校尉飞马来报,说是湖州府山洪暴发,湖堤决口,死伤逾万,并有数以万计灾民无家可归。张御史问道:“遭此天灾,当地官府可曾上奏朝廷,开库赈济灾民?”校尉道:“湖州府已上奏朝廷。因山洪突发,府库尽数被洪水冲毁,已无钱粮可赈济灾民。多次请求嘉兴府救援,连遭柴知府拒绝。”张御史大怒道:“岂有此理!食君之禄,职掌府宰,竟置黎民水火于不顾,朝廷要此类狗官何用!”游赏之心荡然,当即率众转道亲往杭州府衙。杭州知府吕双江见江南十州巡按御史突然从天而降,吓得胆战心惊。接进府衙,张御史无暇落座客套,便单刀直入,向吕知府借银五千两,大米五百石,奔赴湖州府赈救灾民。吕知府哪敢回绝,当即拨付。张御史当下辞别吕知府,带着钱粮,吩咐校尉即刻启程,奔赴湖州,赈救灾民!

张御史心急火燎赶到湖州观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禁不住泪落如雨。远远望去,只见百里平川,洪水横流,乱糟糟断垣残壁,黑压压浮尸漂流,乌鸦乱啼,饥民哭哀流离失所。张御史四处打听知府衙门,灾民只是摇头道:“衙门早被冲毁,知府老爷下落不明,何处找去?”急得张御史如热锅上的蚂蚁,正进退无措,突然见远处来了许多官府装束的人,全都衣衫泥泞,面容憔悴,上前一询问,来者正是劫后余生的府衙官吏,湖州知府黄存一见张御史带着钱粮赶来救灾,禁不住号啕大哭,跪地叩拜不迭,道:“大人,你可是久旱的及时雨,救民于水火的活菩萨啊!卑职替湖州百姓叩谢大人了。”

张御史急忙扶起黄知府,亲切慰勉,询问灾情。黄知府领着张御史一行,一路上禀告受灾经过。当下张御史被领进一座风化破败的破庙,这里成了府衙众人办公起居之处。张御史见眼前百事待办,百废待兴,无暇详谈,便由黄知府带路四处察看灾情。所到之处,无不惊心骇目,景象凄惨。回到破庙,一面命衙役陪同校尉去各处摆摊煮粥赈民,一面命人携五千两纹银速往邻地购粮,同时派遣役吏到各处帮灾民排忧解难。是夜,张御史在破庙油灯下筹思救灾之策,深感所带钱粮,只是杯水车薪;企望朝廷来援,远水难解近渴;邻府嘉兴虽是鱼米之乡,但多次求援被拒,难有指望。左思右想,心乱如麻,眼见哀鸿遍野,正是:

风劲犹闻灾民泣,乌啼却如冤鬼哭。

张御史此时五内俱焚,如万箭穿心,直至更鼓四敲,仍无一点头绪,正昏昏沉沉,突然记起圣僧布袋和尚离开时曾留有一个纸囊,嘱咐遇大难时方可拆开。眼下民众水深火热,身为朝廷命官,欲救民于水火,却力不从心,上负朝廷,下负百姓,负此千古罪名,岂不是戴罪千古?想到此,急忙从贴身衣袋取出纸囊,移至灯下拆开一看,顿时瞠目结舌,双眉锁得愈紧。原来布袋要他随带十名校尉,火速赶往嘉兴府衙门见面笑谈。见了囊中所嘱,又添一层忧愁。寻思道:“圣僧啊圣僧,此地民不聊生,下官忧心如焚,怎忍心丢下数以万计灾民,赶到百里外与你笑谈?非是下官不敬,拣的真不是时候啊!”转而一想,圣僧替天行道,绝不会无缘无故请下官带着校尉去笑谈,其中定有玄机。即使真是谈笑,亦可顺便向圣僧恳求救灾良策,不是一举两得?想到此,心中豁然开朗。推窗见彤云密布,天黑如墨,正是黎明前黑暗,回头见校尉们因劳累而沉沉入睡,鼾声如雷。本欲让众人睡至天明,转而一想,不妥。圣僧嘱下官“火速”前往,何况救灾如救火,怎容片刻迟缓?

想到此,随即唤醒众人备马,嘱咐黄知府,道:“下官有急事暂时离去,不日即可返回,大人要全力赈济灾民,不可懈怠。”当下挑选十名亲随,随带兵器,匆匆骑马离去。此时,东方微明,一行人循大路朝嘉兴方向飞驰而去,出湖州十余里,远远望见前方一长溜人逶迤而来,人声嘈杂。张御史寻思道:“惭愧,惭愧,定是灾民拖儿带女背井离乡去逃荒!下官身为巡按御史,食君之禄,无颜面对江东父老啊!”无奈,只得低着头策马赶路,待走到近前,不禁大为诧异,原来是一群道士赶着牛车,缓缓而来车上满载着白米。张御史以为是湖州遭灾,道士贩米到湖州高价出卖,就上前作礼道:“请问道长,这些粮米,可是贩去湖州出卖?”领头道士答道:“贫道是前往湖州。并非去卖米,而是送米。”张御史道:“道长星夜赶路,给谁送米?”道士道:“贫道运米,送给十州巡按御史张澄张大人。”张御史一听,忙不迭滚鞍下马,惊问道:“请问道长,为何给十州巡按御史送米?下官便是张澄啊。”这时上来一位年长道士,向张御史施礼道:“原是张御史到来,失敬,失敬。贫道乃白云观清云道长,奉圣僧布袋和尚之命,送上白米五千担,银子八十万两,交付大人赈救灾民。”张御史一听,禁不住喜极而泣,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原来,柴知府令僧道平等、释放道士回观的告示一贴出,道士们无不欢喜雀跃,道:“多亏救苦救难布袋和尚,把我等救出火坑!”纷纷丢下扁担、棍棒、推车,一哄而散。那些横行无忌的和尚,见道士扬长而去,只能无可奈何干瞪眼。清云道长带着数十名道士,一回到白云观,就对众人道:“我等喜获解脱,不可忘了圣僧布袋和尚。贫道要为他描下真容,朝夕上香跪拜,以报答他大恩大德。”众道士也道:“道长说得有理。我等也要当作功课,一体礼拜。”其中有个小道士道:“师父,喜欢也罢,感恩也罢,可别忘了大事。圣僧离开时留下一个纸囊,曾嘱咐师父脱难回观后拆看,再不开拆,更待何时?”清云道:“圣僧嘱托,贫道时刻挂心,岂敢遗忘?正欲与你等共同拆看呢。”

说着,从内衣袋取出纸囊,拆开细看,原来布袋要他们将白云观墙外的屙坑底砌成斜坡,墙下挖个大洞,直通观内,贮满臭屙。使倒入坑内的银元宝,顺斜坡滚进墙内,待收足一百万两银子,立即堵死墙洞。以十万两购买白米五千担,八十万两并白米火速运往湖州,交付十州巡按御使张澄,用来赈济灾民,余下十万两赏给清云道长任意使用。众道士见了全都大眼瞪小眼,七嘴八舌,将信将疑。有的摇头道:“有谁会将一百万两纹银倒进屙坑?圣僧喜欢玩笑,莫非讲大头天话不成?”有的道:“纵然会造钱的邓通再世,铜钿多得满进溢出,也不会将银子倒进屙坑。”也有的道:“墙外那个大屙坑地处偏僻,鬼魂不到的地方,即便有人到屙坑藏银,也不可能有一百万两哪。定是圣僧给我等吃空心汤团!”

清云道长听了众人议论,道:“休得胡乱猜疑!圣僧是位知过去未来的活罗汉,说得有眉有目,怎会诓骗我等?宁信其有,岂可信其无,有负圣僧重托。各位可随贫道砌坑挖洞,再派人去湖州探看有什么大灾大难,便见分晓。”众人都说有理,便挖洞的挖洞,砌坑的砌坑,挑屙的挑屙,还未歇手,就有前往打探的道士回来禀报道:“师父,正如圣僧所言,前不久湖州府山洪暴发,湖堤决口,饿殍堆积如山,处处鬼哭狼嚎!”众人闻报大惊失色,以手加额道:“无量寿福,亏得师父见多识广,险些误了大事!”有的道:“圣僧果然是活罗汉,我等尽心去做,也沾些佛祖功德!”大伙干得更起劲了。

是夜要做之事刚完毕,次日就有小道来报,说是墙外有人走动,清云道长悄悄爬到道观顶楼,从远处张望,只见树林各处有官兵持械把守,道观墙外屙坑边上,已摆开供桌供品,烛火煌煌,香烟袅袅,供桌前跪着两个人,待拜罢起身才看清,原来竟是知府柴大人和大佛寺方丈无空禅师!吐出的舌头,半晌缩不回去。两人可是嘉兴数一数二的活阎王,蹬蹬腿,嘉兴就得抖三抖。今儿怎么双双跪拜起屙坑来了?心知其中必有蹊跷,也无暇细想,寻思道:“且休管他搞什么鬼把戏,墙洞里有无银元宝滚出来,最是要紧。”想到此,随即爬下顶楼,将所见情形告知众道,吩咐准备箩筐,各去墙脚下静候,看是否有银元宝流出来。

约待有半晌,就听到墙外屙坑传来“哗啦啦,哗啦啦”的倾倒声。倒声过后,就见白花花的银元宝混在稀屙里纷纷从墙洞涌出,清云道长大喜,管不得秽臭,与众人一起屙中捞银,装进箩筐,扛到小池里清洗。待墙洞再无元宝流出,洗净后一清点,才三十万两。一道士道:“想必圣僧记错数了,把三十万两错当成一百万两了。”又一道士道:“圣僧怎会有错,定是无空秃驴作怪,扣下了七十万两。”清云道长见众人七嘴八舌,怕传出墙外,坏了大事,悄声告诫道:“尔等少安毋躁,切勿声张。必定还有银子流出,只在此静候便了。”待有半晌,又听到屙坑外传来“哗啦啦,哗啦啦”的倾倒声,银元宝又源源不断地从墙洞流出!把众人喜坏了,捞的捞,扛的扛,洗的洗,点数的点数,等到结束一清点,一两不多,一两不少,刚好满一百万两!清云道长见百万之数已足,当即叫众人堵住墙洞,清理现场,恢复原状。一面将一百万两纹银装入箩筐,一面派人持银四处买粮,张罗车辆。如此忙乱了两日,众道士分批悄悄将银两与大米运出城外等候。是夜月黑风高,才启运上路,就在半途上正好碰到张御史。

张御史见了这许多银子并大米,如同天上掉下金库粮库,喜出望外,长长舒了一口气,不住以手加额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圣僧真是救苦救难雪中送炭的活菩萨!这下灾民有救了!灾民有救了!”又问清云道:“道长,可知圣僧今在何处?”道长道:“那日圣僧前往解救我等时,留下纸囊一个,嘱贫道按囊中所托之事办妥。离别后,至今去向不明。”张御史道:“道长不辞辛劳,救万民于水火,功德无量,下官在此代湖州百姓叩谢了!”说着,跪下向清云道长叩了三个响头。道长急忙扶起道:“大人折煞贫道了。此乃圣僧功德,贫道受圣僧所托,理该尽心竭力。”张御史道:“下官正赶往嘉兴与圣僧谋面,有幸在此与道长相遇,想必是圣僧早有安排。如今下官派人引众位入城,免得耽搁。”随即指派一名校尉作前导,请黄知府接收钱粮,赈济灾民,修建房屋,务必使灾民有饭吃有屋住。当下张御史辞别众人,飞身上马。一路上忘饥忘渴,马不停蹄,赶到嘉兴地面,正好是清晨,城门刚刚开启。

在路人指点下,张御史很快找到了知府衙门。只见衙门前聚集着成千上万百姓,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张御史派校尉去人群中探听,回来禀报说是有一位胖道士不知施了什么妖法,骗走柴知府和大佛寺方丈无空禅师一百万两银子,柴知府正在审道士上刑罚呢。张御史一听,心知胖道士定是圣僧无疑。圣僧代湖州百姓受刑,那还了得!他将以何法前往解救?有分教伸张正义,张御史查抄大佛寺,恶贯满盈,柴知府气死公堂上,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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