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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贪美色孔其受活罪 泄嫉气圆珠逞淫威

且说孔其是位诚实本分的书呆子,一心想娶位美人儿为妻,以遂郎才女貌初心。如今听励媒婆称赞圆珠如何如何美如天仙的话,且又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喜出望外,便满口应下这门亲事,赏了励媒婆十两银子。

励媒婆满面喜气回来告诉圆珠,说是有位姓孔名其的县府书吏,貌如潘安,才胜曹植,父母双亡,出落得风流儒雅,欲觅一位美貌女子为妻,末了道:“老身见过的后生多如牛毛儿,却从不曾见有如此风流儒雅的俊哥儿,与你真是旷世难觅的一对儿,若是错过这门亲事,再寻不着更好的一对儿。”圆珠听了,两眼笑成一条缝,又听说娶去便可当家做主做夫人,夫君又挑不出一点瑕疵,便一口答应下了,取出十两银子给励媒婆作酬谢,道:“这点走脚钿,给妈妈买套衣裳穿。这门亲事既是天作之合,奴家也就不违老天这番安排,请你告知孔生,这门亲事奴家允了,行礼做亲早些也罢,择个吉日,把奴家抬过去就是了。”于是,励媒婆两边往返说合,孔其就择日送礼下聘,选了个黄道吉日,吹吹打打将圆珠娶过门来,洞房花烛夜揭下红盖头一见,果然如媒婆所言,新娘子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不禁笑逐颜开,爱逾珍宝。

圆珠自嫁到孔家,见丈夫对她爱怜有加,一对儿倒也你贪我爱,形影不离,小日子过得和和睦睦。凡圆珠所求,孔其总是百依百顺,令圆珠称心如意,因举止行动都有所收敛,一家倒也相安无事。随着岁月流转,圆珠原形渐露,渐渐恃宠作娇起来。又因生性懒馋,一摆起少奶奶架势,就再不做事,只一味好吃好喝,整日忙着搽胭脂,涂口红,描眉毛,做发髻,一日三易裙衫,一不顺心,便敲盆摔碗,耍泼谩骂,将丈夫孔其做个出气筒,渐次得寸进尺,变本加厉。稍不遂意,不是装疯耍泼,就是上吊投河,进而将丈夫手抓脚踢牙咬棒打,孔其因爱其年轻美貌,一味忍让,不与计较。

孔其家中原先有个丫鬟,名唤亚喜,年仅二七,收在家里供使唤,颇有些姿色。因她举止端庄,做事勤快,平时孔其不以丫鬟一般看待。圆珠见亚喜先她在家,一山容不得二虎,且又有吃醋拈酸的毛病,见孔其对亚喜另眼看待,满肚子酸溜溜抑制不住,妒意似野火一般炽燃起来,必欲拔去这眼中之钉。待孔其去衙门做事,常常借故寻衅,谩骂毒打,亚喜因主人情重,骂不还口,打不躲避,只在背地哭泣,圆珠以为可欺,更加肆无忌惮,孔其怎会知晓?一日,无意间碰到亚喜受伤手臂,亚喜呼痛,撩起一看,血迹斑斑,东一块红,西一块紫,新痕压着旧痕。孔其看不过,对圆珠劝解了几句,圆珠听了如火上加油,愈加恼怒,使出其父凶狠泼辣手段,大骂道:“好你个烂肝烂肺的黑心贼囚,哪里吃了豹子胆,竟敢教训起老娘来了!在家里偷丫头,却把自家妻子当外人看待,老娘这就到衙门众人前评评理去!哼,老娘是金枝玉叶,官家出身的千金小姐,不稀罕做你酸溜溜的穷书吏妻子,索性让你贼囚跟贱货去做偷偷摸摸恩恩爱爱露水夫妻去!”千贼囚万贼囚的,撒泼叫骂,哭个不住。

孔其百口莫辩,又怕传扬出去,没事反被说成有事,出丑露乖,今后怎么在衙门里做事?只得强按怒火,忍气吞声。圆珠自以为得理,愈加撒泼,此后,便处处寻隙,三日一小闹,五日一大闹,闹得孔其深感有妻不如无妻好,如花如玉的美娇娥,还不如温柔体贴的山村小姑称心。只怪自己只图美貌,不求品德,娶了个绣花枕头烂稻草为妻,近又近不得,丢又丢不得,懊悔莫及。自此见圆珠如见母夜叉一般,无法一起过活,为省祸水,避吵闹,少烦恼,索性躲在外面,绝足不归。欲将她休了,又舍不得她貌美如花,更怕她大肆撒泼,胡言乱语,污了自己的名节,误了前程。

孔其躲避在外,寻思如此终非长远之计,满心希望妻子经过冷落疏远,或稍知悔改,又担心亚喜受虐弄出意外,左思右想放心不下,无奈只得借故回家来,不料刚一踏进门,见圆珠正在用热水洗脸。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孔其,顿时横眉立目,大骂道:“好你个不要脸的黑心贼,赶不走的癞皮狗!在外面做汆江浮尸,老娘两眼倒还清净些,今朝现眼现得来寻死做什么?惹得老娘火冒三丈,咬你千口也不解恨!还不快滚了出去!”边说边端起洗脸盆夹头夹脑朝孔其砸去,孔其未及防她这一手,被砸得满脸鲜血,一身湿透。亚喜见状,赶紧进房从箱中取出一套衣衫,想让孔其更换,却被圆珠一把夺过,丢于地下,用脚乱踏,道:“你这贱货,老娘要砸死他,要你肉痛做什么!”边说边提起水桶欲砸,孔其见来势凶狠,只得抱头鼠窜,夺门而逃,管不得天气寒冷,浑身哆嗦,走到小河洗去血迹,思前想后又气又恨,感觉做人毫无生趣,独自坐在树下晒衣,偷偷抹泪。

暗泣多时,只听背后有人哈哈大笑,回头一看,原来是位满面笑容的胖和尚坐在阶石上,听树上小鸟叽叽喳喳叫呢,也不去理会,只顾心下胡乱思想,寻思今生晦气星当头,千拣万拣拣了个无底饭盏,定是前世作下罪孽,今生报应缠身。不如跟随和尚出家为僧,落得个眼不见为净,从此解脱心头烦恼。定下主意,起身上前向和尚施了一礼,问道:“大和尚好生自在,敢问宝刹何处,法号何名?到此做甚?”胖和尚念一声“阿弥陀佛”道:“贫僧乃奉化岳林寺布袋和尚,路过宝地,闲着无事,听鸟儿在枝头恶嘴眼相调排侬呢。”

孔其道:“大和尚倒会逗人,学生从不曾见有懂鸟说话的人。”胖和尚道:“贫僧瞧侬是位读书人,却脑髓粉燥,竟不知世上有懂鸟语的人。”孔其道:“听倒是听说有那么一位能听懂鸟语的,只是年代太久远了。”布袋道:“哎哟,侬原来是水仙不开花——装蒜。也罢,侬且把能听懂鸟语的说来听听,让贫僧解解心焦。”孔其思量说也无妨,消散些胸中郁闷,便道:“古时有位叫公冶长者,善识鸟音。一日,与友人聊天,忽然飞来一只鸟朝公冶长叽叽喳喳叫。公冶长对友人道:‘你且稍坐片刻,我去后山取只羊来下酒。’不一会儿,果真取来一只羊。友人问道:‘此羊从哪里弄来?’公冶长道:‘是刚才那只鸟送我的。’友人道:‘那只鸟怎会送你?’公冶长道:‘你没听那只鸟叽叽喳喳叫吗?鸟说山腰有只大肥羊,你吃肉,我吃肠。岂不是鸟送我的?’公冶长酒喝得迷迷糊糊,忘了给鸟吃肠子,鸟怀恨在心。一日又来叫道:‘公冶长,公冶长,山腰有只大肥羊,你吃肉,我吃肠。’公冶长好不欣喜,跑到山腰各处搜寻,哪来羊的影子?倒是有个人被杀死在那里,当即被公差捉住,坐了三年监牢。后来幸亏孔子替他雪了不白之冤呢。”布袋听了道:“这叫大水冲倒了龙王庙,贫僧也曾拜公冶长弟子为师,故也识得鸟语。”孔其吃惊道:“原来大和尚是公冶长高足的高足,失敬,失敬。请教大和尚,鸟儿调排学生什么话?”布袋道:“鸟儿在说,孔其短,孔其长,错把老虎作绵羊,咬得浑身血淋淋,坐在河边想出家。鸟儿说得是也不是?”

孔其听了大吃一惊,诧异道:“这鸟儿竟会知我名懂我心,和尚若非得道高僧,哪来这般神通?正可拜他为师。”主意已定,对布袋道:“鸟儿说得不错,学生心灰意冷,看破红尘,正欲出家为僧。望大和尚收学生做个弟子吧。”胖和尚笑道:“人生在世,苦乐荣辱如过眼云烟,不必太认真了,贫僧看侬一表人才,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必遁身空门与青灯做伴?”孔其叹道:“大和尚有所不知,学生新近娶了个恶女为妻,百般凶狠,学生如羊入虎口,被逼得走投无路,故欲出家为僧,借以消除苦恼。”布袋道:“休怪贫僧说话放铜铳,要怪就怪侬勿上课。婚姻乃终身大事,须志同道合,才能患难与共、白头偕老。侬不讲品德,只贪美色,才落得苦果自尝,犯不着怨天尤人。”孔其道:“大和尚教训得是,学生今生已铸成大错,悔亦无及,万难挽回,只求削发为僧,了此残生。”

布袋念一声“阿弥陀佛”道:“施主知书达理,前程无量,切勿存破罐破摔之心。何况施主七情六欲正盛,千丝万缕牵缠于心,欲入空门以除烦恼,犹如掩耳盗铃,拎着头发上天,哪得一日清静?还不如自淘自撑,另觅坦途为好。”孔其苦笑道:“学生前途如雾封云锁,已走到绝路了,求大和尚指点一二。”布袋道:“做人勿可板板六十四,眼头滑络才能小苦勿吃。大丈夫饱读诗书,当抱救世济民之志,上效忠于朝廷,下造福于黎民,怎可无气无魄,萌遁世之念?既然在家山重水复,加气烦恼,何不掉转船头,赴京求取功名,说不定柳暗花明现坦途。”孔其一听如醍醐灌顶,胸中豁然开朗,屈指一算,赴京应试日期还来得及,遂作礼谢道:“大和尚一席话,令学生如拨乌云而见红日,恩同再造,学生若有寸进,容后图报。”当下辞别布袋,急急回到县衙,向知县告了长假,收拾些细软,也不与圆珠说知,顾自上京去了。

圆珠见丈夫被赶走后再也不回家,就把一腔妒火全烧到亚喜身上了。逐日寻衅滋事,不时将亚喜针刺、火燎、鞭抽、棍打,甚于衙门毒刑,非要亚喜招认与主人勾搭成奸才罢。折磨得亚喜身无宁日,体无完肤。亚喜诚实,虽受磨难,仍咬紧牙关,不肯无中生有胡乱攀扯。一日,圆珠将亚喜衣衫剥去,跪于烈日之下,为防亚喜叫喊惊动四邻,就用裹脚布将其嘴塞住,用木棍毒打,自晨至午,不下数百棍,见亚喜血肉模糊,昏倒在地,犹不解恨,骂道:“好你个贱货!装死就能饶你不成!”边骂边夹头夹脑一连几闷棍,看看仍无动弹,伸手去鼻孔下一探,已无一丝气息,这才慌了手脚。急忙将尸身拖进屋内,放于床上,撕一条被夹里,将尸体团团包住,再用麻绳缚了。待收拾完毕,已夕阳西下,见天色渐暗,悄悄闪身出门,到路边找来两个乞儿,只说是病死个丫鬟,要乞儿将尸体丢到乱坟岗去,许给每人十两银子做酬劳。

乞儿见有十两银子,顾什么直死横死,满口答应,等到夜深人静,扛起尸体悄悄出门而去。尸体是掼出去了,圆珠害怕四邻查问,露出马脚,又惧怕丈夫回来,追问亚喜下落,便寻思道:“门背后撒屙天要亮。此事若是被人知晓,必然惊动官府,免不了受三拷六问,偌大粗棍棒打下来,如何吃得消?若将实情招供,别说锁铁镣坐牢房,说不定还要游街砍头呢?”独自愈想愈害怕,想到后来,脚一蹬,咬咬牙,发狠道:“老娘花朵儿似的金枝玉叶身,竟会嫁了个千刀万剐的穷酸书生,鲜花插在牛屙上,倒了八辈子霉了,岂可再搭上这条小命?与其坐以待毙,他娘的,三十六计,不如脚底搽油。”主意想定,急忙收拾金银首饰,将替换的衣衫打成一包,收拾完毕,正好是五更天,外面分外黑暗静寂,便肩背细软,悄悄闪出门去,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了。平时圆珠不与人理睬,故自她锁门出走后,四邻并不在意。

且说,那两个乞儿一前一后扛着尸体,害怕路上被人撞见,生出麻烦,便专拣小街僻巷行走,待来到一处荒凉空地,已累得肩酸背痛,便将尸身放在地上稍歇。乞儿甲道:“老弟,尸身如此沉重,想必有许多财物在里面,与其丢弃腐烂,何不取将出来你我均分了。待有了钱财,买一双蜡烛一束高香,求土地菩萨保佑死者去富贵人家投胎,来世不再受苦。你觉得如何?”乞儿乙道:“老哥说得有理。听那位主人说,死者是个丫鬟,定然年轻。可怜小弟活了这把年纪,还不曾见过女子身体。天可怜见,今夜有缘替她扛尸,不如看个痛快,闻闻香泽也销魂呢,便死也值了。”两人说得投机,便动手将尸身上的绳子解开,撕开被布一看,都齐声叫道:“哎哟,吓死人了!”原来,透过一缕月光,见尸身满头是血,浓密乱发间,露出两颗圆溜溜的眼珠,惨不忍睹!两人正吓得魂不附体,突然听到有脚步声自远而近,又听到有人念一声“阿弥陀佛”,大喝道:“好侬个肚子横贼想白跎的短命促死鬼,敢在黑夜荒地里谋财害命!贫僧这就捉侬坐牢砍头去!”两乞儿说声:“不好,快逃!”吓得弃尸撒腿而逃。

来者是谁?布袋和尚是也。原来那天布袋成全了菊花鲁豆姻缘后,又在半路上劝说孔其进京赶考,离去后在附近一个佛寺里挂单,整日与寺里小沙弥讲大道、嚼麦糕、叠罗汉、竖蜻蜓,疯闹了几日。一天与小沙弥寻幽猫游戏,小沙弥东寻西觅,就是找不到布袋藏在何处,此后,便吃斋饭也不见踪影了。布袋哪里去了呢?殊不知他已离寺而去,摸黑赶路,这日夜里刚好走到荒凉处,就见远处有人鬼鬼祟祟在干什么勾当,便一声大喝,叽呢哇啦尽说些吓人的话。有道是贼胆心虚,两个乞儿吓得闻声逃遁。布袋走到弃尸处,念一声“阿弥陀佛”,俯身将尸身脸上乱发拨开,只见满脸流血,两眼圆瞪,便将裹脚布从嘴里掏出,叫唤道:“小娘子醒来!小娘子醒来!”只见亚喜两眼眨了眨,便有泪水溢出,少顷,只见她长长透了一口气,喊一声:“苦也!”竟然活过来了。

原来,亚喜在烈日下跪着,被圆珠毒打了半日,又被裹脚布塞住嘴巴,一腔怨气憋在心里出不来,加上夹头夹脑几闷棍打得凶狠,下气上不来,上气下不去,中间断了气,昏死过去了。后被两乞儿扛在肩上走动,裹身子的被布和绳子解开,使断气渐渐续通,后又被布袋口里掏出裹脚布,一口气上下贯通,便活转过来。这时,亚喜挣扎着爬起身来,见眼前站着个胖和尚,四周一片漆黑,惊恐道:“这是哪里,奴家怎会在此?莫非是黄泉路上,和尚接引奴家脱离苦海不成?”布袋笑道:“小娘子真是得人惜,这里正是枉死城。阎罗王酒喝醉了,在殿角呼呼大睡,让贫僧搭一脚,来此地审问侬,若能一长二短讲得明白,贫僧向阎王老弟卖个面子度侬还阳,若是屙泥脾气讲乱话掉枪花,贫僧叫阎罗老弟判侬上刀山,下油锅。”

亚喜泣道:“奴家苦也。奴家幼年父母双亡,寄养在姨父家里,姨父是个赌徒,将奴家输给别人了,几经转卖,最后卖给孔相公家做了丫鬟。主人待奴家甚好,奴家以为从此有了依靠。谁知主人娶了圆珠小姐为妻后,她自恃出身官宦人家,百般欺虐主人,诬说奴家与主人勾搭成奸,逼奴家招供。主人正直厚道,奴家怎忍昧心诬害?主母乘主人外出,将奴家毒打至死,求和尚慈悲明鉴。”布袋念一声“阿弥陀佛”道:“听小娘子叹苦经,侬家主母真是伤阴骘,贫僧代侬生隔壁气。罢了罢了,贫僧眼开眼闭买个面子,这就送侬还阳去。”亚喜摇头道:“奴家在阳间受苦受难,也没个出头之日,宁愿在地狱受罪,不想还阳了。”布袋一听,这会儿湿手沾面粉,要露馅了,眼珠子一转,笑道:“小娘子脑髓粉燥,说话无清头。蝼蚁尚且偷生,怎说不要还阳?”亚喜道:“奴家不忍心和尚因放奴家还阳,枉法领罪。只愿在此赎尽罪孽,修个好来世,就心满意足了。”

布袋听了,心下赞道:“好一位小娘子,小小年纪尝尽世间万般苦难,到死还替他人着想,有良心,一只鼎!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贫僧不妨耍个无赖,与其寻寻开心。”便道:“贫僧方外之人,无法无天,也不受阎王老弟管辖,怕什么枉法不枉法?侬不愿还阳,倒让贫僧得了个空头人情。侬且道来,心中有什么未了心愿?贫僧帮侬了结了结如何?”亚喜道:“奴家自幼吃尽苦头,万念俱灰,对人世已无甚留恋。唯有主人孔其,待奴家恩重如山,又因奴家之故遭受诬害,奴家亏欠他实在太多了,若有来世,奴家愿嫁他为妻,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的深情厚恩。”布袋笑道:“小娘子这话倒是说得直肚白肠,贫僧好想喝这杯喜酒呢。可惜来世太渺茫了,酒都酸成醋了,酸不拉叽的不好喝,不如改为今生,贫僧替侬牵线搭桥,了却侬这桩心愿如何?”

亚喜听了摇头叹道:“人死岂能复生?听人说过,五百年前配姻缘,还须经月老牵红线。奴家即便愿意,和尚也难以主宰这桩婚姻。”布袋笑道:“小娘子门缝里把人看扁了。这月老嘛,乃是贫僧的小舅子,整天嚷着向贫僧讨枣子吃呢,贫僧向其买个面子有甚难处?”亚喜以为和尚撩天八只脚讲大头天话,无非让她少些苦恼罢了,苦笑道:“奴家知道还阳勿能够,超度也无望,姻缘两字更别提了。和尚讲无亮头话,无非宽宽奴家的心,消解些愁忧吧了,奴家岂会不知?人间苦也好,乐也罢,终非久留之地。听人说起过,黄泉路远,就别在此耽搁了,这就上路吧。”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雄鸡报晓声,布袋装作吃惊道:“哎哟喂,大事不好了!这回要做水出烂糟游魂野鬼哉,阴间是去不成了!”亚喜吃惊道:“和尚,阴间怎会去不成了?”布袋道:“小娘子有所不知,雄鸡一声啼,去阴间的路就六门紧闭。黄泉路上冷势势,手骨也冻嘞冰括斯冷,唉,犯关真犯关,这会儿奔脚头,拆烂屙,要倒灶哉。”亚喜毕竟年轻,且刚刚醒来,心里稀里糊涂,什么阴间阳间,只听人闲说起,哪里分得清和尚真话戏话,今见和尚焦急,也跟着犯愁,道:“奴家真好命苦,前世作孽,今世落得阳间不留,阴间难进,生也难死也难,进退两难!”布袋念一声“阿弥陀佛”道:“小娘子不必萎头耷脑,天无绝人之路,阴间进不去,歪打正着,反倒占了相因。有道是好死不如赖活,正好遂了侬今生未了缘,有何不好?”亚喜为难道:“好虽好,阳间没有奴家安身之处,怎么个好法。”布袋道:“小娘子笃笃定且放宽心,贫僧有法子陪侬去觅个安身之处。”

说话间天色渐明,亚喜就跟随布袋前行,约走有数里路程,远远望见树林深处露出一排青砖白墙平屋,近前看时,原来是一座庵堂,正屋横额上写着“白衣庵”三个大字。布袋大喜,对亚喜道:“有缘有缘,小娘子,侬权且在此安身,耐着性子等好姻缘凑拢来,顺头顺脑撮个诰命夫人做做。”亚喜不懂什么诰命夫人,任由和尚说去,见是庵堂,甚合心意,道:“听凭和尚吩咐。”布袋上前敲门,半晌门开,出来一位满面皱纹的老尼,布袋上前见礼,说明来意,老尼见亚喜生得五官端正,容貌秀丽,喜道:“贫尼独守小庵,空房甚多,正愁老迈无人做伴呢。只要小娘子不嫌青灯古佛寂寞,贫尼求之不得。”说着,将两人领入庵内,亚喜进庵,抬头看去,见一尊韦驮菩萨,镇守山门,上悬一匾,写着“慈航净室”四字,幽雅清静。但见:

观音默坐神龛,烛光摇频频。

青灯光照半室,香火烟袅袅。

花瘦草肥,浓苔少履痕。

蜂渺蝶远,竹影锁昏晨。

庵门隔绝是非地,高墙阻断荣辱门。

人远尘世中,心与蓬岛邻。

静室好念经,柴关隔红尘。

亚喜见了甚喜,愿在此带发修行,谢了老尼收留。布袋见安顿停当,便对亚喜道:“小娘子安心在此拜佛念经,贫僧就是脚底磨穿,也要将侬家主人寻到,与你白头到老。”亚喜谢道:“和尚再生之恩,奴家感激不尽。请和尚告知奴家法号,奴家在佛祖前替和尚求福添寿。”布袋道:“贫僧乃奉化岳林寺布袋和尚,小娘子休要将贫僧告知佛祖,佛祖要责怪贫僧七搭八搭,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惹得佛祖恶嘴眼相,勿上算。日后贫僧与小娘子相见时,别忘了给贫僧喝杯喜酒就是了。”说完哈哈大笑着,出庵而去。

树分两枝,话分两头。那日孔其听了布袋劝说,进京赶考,没想到得了个进士,被选为杭州通判。不日带着几个衙役,离京南下,径到杭州上任。原思量待到任以后,再把家眷搬至杭州团聚,因萧山正好顺路,便又改了主意,心中一琢磨,自己离家日久,未知圆珠性子是否有所收敛,若将她接到任所,旧性依旧,肆无忌惮胡作非为起来,且不说有损官声,这蚂蟥叮头的日子半晌也难过,不如先去试探一番,再作定夺。主意打定,一到了萧山境内,便吩咐衙役先去通判衙门作安顿,自己脱下官服,换成青衣小帽,独自往自家走去,远远便见家门紧闭,心中诧异,推门进去,不由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家里床桌凳椅橱灶俱在,却是满屋尘埃,处处蛛网,思量莫非妻子搬往别处居住了?寻思她虽然凶悍,毕竟夫妻一场,一夜夫妻百夜恩,一股痛心一股恨心,反而平添如许和好团聚的念头。向邻里打听圆珠亚喜下落,有说每日都听到屋内棍棒敲打声和呼救声,数月前突然人去屋空,不知去向了;有说圆珠已改嫁一位富商,做太太享清福去了;有说亚喜已被圆珠打死,不知埋于何处。孔其听后虽然将信将疑,仍难免心惊肉跳,惴惴不安。寻思眼下唯有找到圆珠或亚喜下落,问清真情实况才得心安。遂在镇上暂住,四出寻觅打听,一连数日,仍杳无踪影,索性到远一些乡镇去寻觅。

一日,孔其走到一个小镇,口渴了,远远见镇中有一幢高楼,在星罗棋布的低矮茅屋间如鹤立鸡群,分外壮观。知道是大户人家,想去讨杯水喝。走到近前,见有七八个丫鬟拥着一乘绣轿缓缓而来,抬到朱漆门前停下。孔其见轿内出来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妇人,身段面貌甚像圆珠。趁妇人无意间一回头定睛细看,妇人正是妻子圆珠,圆珠也已看见孔其,孔其上前道:“娘子怎会在此?让孔其好找。”圆珠见孔其穿戴着青衣小帽,满身灰土,一脸焦黄,不由得柳眉倒竖,斥责道:“好你个负心贼子,谁是你的娘子!既然不声不响地跑了,老娘也就将你休了,如今是刀切豆腐两面光,恩断义绝两不搭界了,你还来纠缠老娘做什么?你且竖起狗耳朵听好了,老娘已嫁给一位员外,如今是富贵荣华享不尽的大奶奶,一呼百诺的阔太太!你自个儿撒泡尿瞧瞧,依旧是个瘟鸡笃头瘪兮兮的穷酸书生,有何脸面来此现眼现搭?滚滚滚,再不离去,休怪老娘唤人打断你的狗腿!”

孔其被她唠唠叨叨一通臭骂,且一脸骄横,全无半点夫妻情谊,稍稍回暖的一颗心,仍旧寒彻骨髓,无奈为弄清别后情形,只得压往恼怒,平心静气道:“娘子此话差矣,孔其明媒正娶娶你为妻,怎说不是孔其的娘子?自古以来,王法条条,唯有丈夫休妻,哪有妻子休丈夫之理,岂不叫人笑破肚皮?告到官府老爷处,难免仍断与孔其为妻。有道是快刀断水水仍流,刀切莲藕丝还连,孔其姑念往昔情谊,不惜覆水难收,不如跟随孔其回去,免得伤了和气。”圆珠听了,圆睁杏眼道:“谁稀罕你往昔情谊!老娘是金枝玉叶白天鹅,你是癞蛤蟆休想再吃到天鹅肉。员外有财有势,一手遮天,你便搬出官府,无非是痴人说梦,还怕你三寸泥鳅掀大浪不成!”孔其见圆珠这般强横冷酷,想团圆的念头被打得粉碎。寻思捆缚不成夫妻,强扭的瓜不甜,她既已嫁人,有了归宿,也是一种解脱,何必强令归去,自讨苦吃?遂道:“孔其原思量寻你归去,同享富贵。如今你既铁了心肠,另嫁他人,也就不再强求了。亚喜原是孔其家的丫头,须跟我回去,我与你从此一刀两断,万事俱休。”

圆珠听了,一阵尖笑道:“瞧你这尖嘴猴腮的穷酸样,什么寻你归去同享富贵,说得跟当了大官似的,莫非你也想尝尝姜子牙、朱买臣咸鱼翻身的滋味?做白日梦去吧!老娘不稀罕,没福消受你的富贵!全因你这贼子与亚喜贱货勾搭成奸,老娘将她活活打死了,弃尸于野外让野狗吃了。你要与她做伴,到阎王爷处寻去,与她枉死城里同享富贵去吧。”孔其一听亚喜被她打死,一腔怒火再压不住,吼道:“你你你,你这心肠歹毒的恶妇,竟将人活活打死,不怕王法严惩,天打雷劈不成!孔其岂能容你!”一时热血沸腾,扑将上去,一伸手卡住圆珠喉咙,欲拼个鱼死网破,圆珠被掐,面红如血,她能否逃过一死?有分教,历世事到底富贵可羡,泼妇再嫁财绅,经爱恨始知真情可贵,县令喜娶义婢。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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