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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是祸躲不过

沈春雪成了丧家之犬;李芬有了比较对象;朱小玲遭了池鱼之殃沈春雪在凌晨四点左右接到王志远的电话,那之后一直都没睡觉,就在清理家里的东西。虽然之前她已经进行过一次大整理,她还是很伤感地在家里不知所措地走来走去。她怎么会知道,有一天她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连夜要搬家呢?

王志远电话里的声音很小:“宝贝你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要搬家。”沈春雪睡意蒙眬问:“好好的干什么搬家?”王志远说:“别多问了,听话,我先联系好,明天就有车过来接你。”沈春雪还没说话,电话就挂了,她喂了数声后,搂着话筒发了一阵呆。

一大清早,阳台外面的楼下停着搬家公司的大型货运车,穿着橘黄色工作服的搬运工在家里来往穿梭。这些人就像一阵台风,所过之处,客厅里的沙发、冰箱、电视机、立体音箱、组合橱柜,厨房里的煤气罐、煤气灶、煤气扇、消毒柜以及炊具、碗碟,就连还没吃完的半袋大米,都陆续跟着消失了。

在搬运工们闷头忙碌的同时,沈春雪自己也没有闲着。整理完卧室里的双人床,又把衣柜里的衣服塞进大衣箱里。她拖着衣箱走出来,眼神凄凉地看着空空荡荡的客厅。这个她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本来已被琐碎的现实事物塞得满满当当,就连她的个人生活也变得越来越狭窄,变成生活中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变成守候男人回来的居家煮妇。但是现在又变了,变成了一片空落落的狼藉。

沈春雪的感伤虽酝酿了一段时间,还没有充分发挥出来,那些搬运工就闯进卧室,七手八脚拆了那架古色古香的酸梨枝大床。等到床垫、衣柜、梳妆台一一搬走,沈春雪又像一片无声无息的云彩飘进卧室,怔怔地站在那里。四周都是雪白的墙壁,只有地板上凌乱地丢着一些衣物。漂亮的家具一搬走,房子就显得大而空荡,没心没肺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掉眼泪。

王志远到现在都没个电话过来。沈春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搬家,但心里隐隐猜到那边是出事了。这么大的事王志远都不出面,看来事情一定非常棘手。代替王志远来帮忙的是他公司里的一个小组长。他没向她解释什么,她也不好意思问,而看上去他知道得似乎也不多。这种事,小喽啰都是听命行事,绝不会贸然多嘴问个究竟,王志远肯定也不会傻到把来龙去脉告诉他。

沈春雪崭新的一天开始了。小组长给她用电话召了辆出租车,自己却坐在搬运公司的大卡车上。沈春雪没有谁可以依靠,抱了个不大不小的抱枕,满面凄迷地盯着前方缓缓移动的大卡车。

她的新家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朱小玲不知道康家兄妹吵起架来竟像仇敌。

事情还是康嘉悦引起的。吃早餐的时候,她突然说沐浴乳的案子不做了,因为她已经准备接受阳光广告公司的邀请,一旦他们拿到这个广告案就出镜当他们的广告模特。他们打算拍两个版本,一个是明星版,一个就是康嘉悦的邻家女孩版。

康嘉南当然很生气。她自己要求去打前锋,结果不仅事情没办成,还叛变投敌,跑到对手阵营反过来对付他。他觉得康嘉悦的处世逻辑很不可思议。这之前,她惟恐天下不乱地拿朱小玲与刘凯所谓的“秘密约会”照片给他看,现在自己却做得更是出格。

康嘉南教训她说:“你有没有脑,想让别人看我们康家的笑话吗?”康嘉悦还击:“我什么都有,就是没脑,怎么啦!”康嘉南说:“你是我妹妹,你帮别人来拆我的台,你觉得说得过去吗?”康嘉悦说:“你是你,我是我,别动不动就拿大帽子来压人。就算我跟你有那么点关系,我还是个独立的个体,我有自由选择的权力。”康嘉南冷笑:“别跟我讲什么人权独立,你再独立还是姓康,你不许去。”康嘉悦说:“你凭什么管我?你怎么就不知道自己照照镜子。你也姓康,不也最会伤爸妈的心吗?”

朱小玲还不知道刘凯也掺和在这起事件之中,她觉得康嘉悦是有些任性。她本来就不想开口,听康嘉悦把矛头对准了她,就更加得回避了。她没听完这场论战,赶紧灰溜溜走开了。

康嘉南兄妹各自气冲冲出了门,家里的空气还笼罩在吵过架的阴影之下。朱小玲看着张姐收拾桌上的残局,有些怔呆呆的。她不安地感觉到什么,想要说话却又沉默着。

办公室里,康嘉南苦恼地诉说着这件事,欧阳文俊瞪大眼问:“不会吧?这情节怎么转得没一点铺垫啊?”康嘉南说:“你还装。你没责任吗?我把她交给你,你是怎么看管她的?”

欧阳文俊哑然失笑:“糊涂,一时糊涂。她也就是个小姑娘,想出名想的,碰上点芝麻大的机会就把持不住下了马。行,回头我把她拉回来。”康嘉南厉声说:“什么机会,那根本就是个套。”欧阳文俊还有些迟疑:“套?敏感了吧,拍个广告它能做什么套?”

康嘉南气冲冲说:“那小子对小悦想干什么?你能保证他没打什么歪主意?”一听这话,欧阳文俊立刻着急了:“不管人家是不是真想干什么,我们也得有个对策。小悦那边你得做做工作,她要想出镜还不容易,咱们自己公司下面的广告部也可以用她嘛!”康嘉南说:“就怕事情没那么简单。”欧阳文俊问:“有什么问题?”康嘉南说:“你真以为她是个傻子?她老哥有自己的广告公司,对方又是老哥公司的竞争对手,她再白痴也弄得清利害关系吧。我怕她是对那小子来了什么兴趣。”

欧阳文俊一把跳了起来:“什么?她才认识他几天,关系不会进展得这么神速吧?”康嘉南不满地盯着他,使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讪讪地坐回座位说:“……我的意思是,小悦是不是有别的想法,比如她不想靠着你这个皇帝哥哥出名……”康嘉南说:“她跟你认识也没几天吧,你瞧瞧你自己这熊样。”欧阳文俊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

康嘉南黑着脸看着他,下了一道严肃的命令:“从现在开始,我要你随时注意她的动向。不过有条件,你不能碰她。还有,像你自己说的,你一定得把她给我拉回来。”

其实,康嘉南的揣测跟真相还是有几分出入的。康嘉悦是对刘凯产生了兴趣,但那兴趣更多地偏向于打探到刘凯与朱小玲之间的秘密。她决定接近刘凯,也是在打刘凯与朱小玲的主意。她这次过来,不仅她父母,连她自己想拆散康嘉南与朱小玲的想法也很强烈。她觉得朱小玲除了那张脸还有可取之处,其他什么地方都配不上哥哥,他们的品位、习惯、生活情趣都是属于南辕北辙的那种关系。说得再恶毒点,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开始他们都以为有钱就好办事,谁料康嘉南已经给了朱小玲一大笔钱。康嘉悦不明白哥哥怎么忍受得了这种女人,还对朱小玲百依百顺的。发现哥哥这边不好下手后,康嘉悦就想找朱小玲这个突破口。她想如果能让朱小玲搞搞旧情重燃什么的,想必康嘉南就不想戴这顶绿帽子了。

康嘉悦倚在座位上打电话,跟电话那边的刘凯说得亲热,连欧阳文俊站在身后也没有察觉。他耐着性子听着,虽不堪入耳却不想当着她的面发火。直到康嘉悦聊着聊着转了个身,才看到他不出声地站在她身后。

康嘉悦立刻结束了谈话,笑嘻嘻地说:“文俊哥哥,你还玩东厂西厂那一套啊?是不是我哥又说了我什么,想让你监控我是吧。”欧阳文俊忙打了个哈哈:“胡说,看我像那种闲得没事的人吗?刚好经过这里,想顺路来看看你工作表现好不好。”康嘉悦说:“原来是领导来视察工作来了,请坐请坐……”她用手中的原子笔敲了敲桌面,“……想喝点什么?CoffeeorTea?”

欧阳文俊说:“心领了。要不我请你吧,下班后我请你泡吧。”康嘉悦高兴地说:“好啊,不过……你得排队预约哦。”欧阳文俊说:“不会吧,你比章子怡还忙,当面请都请不到。”康嘉悦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别人红不红得靠炒作,像我们这样的女孩就得奇货可居,邀请三五次去那么一两次,这样身价银子才叫得出高价嘛。”欧阳文俊大叫:“对我也用得着这一套?你还真内外通吃啊。乖乖,不愧是皇帝御妹,生意经都是家传的。”

康嘉悦说:“文俊哥哥,你得为我想想吧。我一个女孩子,要是谁叫我出去我都去的话,那我成什么啦。”欧阳文俊有些酸溜溜的,前两天她还一个劲嚷着要他陪她去市内著名的夜店消遣,现在说出这种话,十有八九是因为刘凯。他只好说:“那我现在就连着邀请你五遍。小悦妹妹,我请你泡吧好不好,我请你泡吧好不好……”欧阳文俊口齿伶俐说了一大串,康嘉悦给逗得咯咯直笑。笑完之后,她风含情水含笑地朝他一瞥:“文俊哥哥,原来你这样坏。”

欧阳文俊故作委屈:“这不叫坏,这只能说明小悦妹妹魅力大。”康嘉悦说:“可是我听人说,越是说你好话的人越是想占你便宜。”欧阳文俊说:“你听谁说的?人在哪?我这就去找他。”康嘉悦问:“你想干嘛?”欧阳文俊说:“掌他嘴巴去,谁叫他灌输歪理误导纯洁少女?”

康嘉悦嘻嘻笑:“又来了,还说你不坏。”欧阳文俊说:“你怎么就能老抱着同一种态度看问题啊?这也叫坏,那我干脆不做人得了。”康嘉悦说:“喏,是你自己说的。你这么讨好我,本来就别有用心的。”欧阳文俊赌天赌地发誓:“小悦妹妹,我要是对你有半点私心就……天打雷轰。这样吧,今后你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要我往东我决不敢往西,你要我往西我绝不敢往东。”

康嘉悦说:“你说真的?”欧阳文俊拍胸脯保证:“说话不算话你动我刀子都行。”康嘉悦说:“我动刀子干嘛!我只有一件事要你答应,听好了哦,以后我要是做了什么坏事,你得在我哥那里帮忙瞒着。”欧阳文俊想不答应,干瞪着眼傻站在那里。康嘉悦努努嘴:“我就知道,文俊哥哥只会说大话。”欧阳文俊抓耳挠腮,半天也说不上来:“这个……嗨……这个……”

“OK?”康嘉悦说。

“OK。”他说。

欧阳文俊有气无力吐出了一声咕哝,然后闷闷不乐地走了。他想他做出这等荒唐的事情,理应惩罚一下自己,因此就硬着头皮去康嘉南那里讨骂去了。

李芬打不通沈春雪的电话,便找朱小玲了解情况,哪知朱小玲也毫不知情。两人在电话里交流了一下看法,认为她肯定是在专心跟王志远过半日隐居生活。她们哪知道沈春雪已经是个落难的凤凰,正跟随一辆大卡车颠簸在城中村破烂的马路上。

按照她们三日一小聚,五日一大聚的腐败习惯,大家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有把这种聚会进行下去了。李芬最近手头阔绰了些,也想把大家召集起来散散心。以前聚会都是朱小玲和沈春雪照顾她,往外出粮的事都替她买了单。谁知她好不容易起兴,沈春雪联系不上,朱小玲热情不高,弄得她非常无趣。

她真不愿意呆在家里。李母虽然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表示出一定程度的关心,但她更关心的是林海涛为什么不请个保姆来伺候她们一家子,毕竟李芬现在的身份不同了。她大概是看那些民国深宅大院里妻妾之间明争暗斗的电视看多了,还以为只要怀上个种就该得到上至老爷下至丫环的小心伺候。

李芬跟着林海涛是各取所需,一直以来无意争宠,因此对李母的诸多抱怨不作理会。相对于李母来说,她更担心胖子,这两天他老是神秘兮兮的,在这栋楼上下左右转来转去。胖子性格鲁莽暴躁,可真要有什么心事你就是打死他也问不出来。

这天她就在李母的唠叨中出了门。她住的地方是个小有名气的二奶村,村后有块空地是二奶们的集散地,常见带着孩子的二奶们聚在一起交流经验。李芬一般不去那里,觉得掉面子。

外面阳光强烈,但城中村的楼群都是挨挨挤挤建起来的,楼下还是没多少阳光透进来。她在各式小店里出入,买了些水果和零食就不知道干什么事了。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阵孩子的尖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孩子们在一起玩得很疯,声音能叫多大就叫多大,这以前她也经常听见,但不像这次一样那么有感觉。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小腹,仿佛感到里面有个小东西控制了她的意志。

李芬就一步一步朝村后的空地走去,还没走出巷道,前方开阔处阳光就哗哗洒了一地。

人很多,这一点出乎李芬的意料之外。这里不仅有女人,还有一些老女人,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晒太阳。年轻女人也是分了好几堆在聊天。孩子还不会走路的妈妈们互相逗着对方的孩子,不时拿孩子们做一番比较。孩子在空地上追着闹着的妈妈们有的干脆把麻将桌都搬过来了,一边打麻将一边盯着孩子们别玩得太野。还有一些不打麻将,在打毛线衣打发时间。

气氛很好。不知为什么,李芬竟有几分感动了。这些女人闲适、散漫,不为外面的世界着急,身上也没有什么标签。除非你有什么先入为主的意见,否则很难把她们中的一些人跟那种女人联系在一起。

李芬站了一会儿,别人也只是偶尔看她一眼,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呆下去。有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忽然向她走过来,老远就朝着她笑。那女人大方地说:“我认得你,你住的楼离我的楼不远。”别人认识她,她却不认识别人,李芬有些尴尬。

那女人自我介绍说她叫柳柳,柳树的柳。李芬只说她姓李。柳柳似乎对她一见如故,说自己早就想认识她,可是平常见她不怎么跟人搭话,怕碰软钉子所以一直没打招呼。李芬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只好向她怀里的孩子看。孩子是个很壮实的男婴,却长得眉清目秀,脸上甜甜的小酒窝很可爱。李芬看着看着,心房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一只小手拨弄了一下,浑身充满神秘的感觉。

这是李芬第一次被打动,如此近距离地触摸到一个柔软的小生命,心里的波涛久久无法平息。

柳柳说孩子还不到一岁,但聪明伶俐,才七个月就会叫妈妈,放在地上自己爬得飞快。晚上也很乖,很少吵夜和尿床。柳柳大声说这些时丝毫也不做作,相反,浑身还充盈着一种母性的光辉。李芬开始还像是听别人的故事,渐渐就把心思转到自己身上来了,不由自主地揉着腹部,那动作因神往而显得小心翼翼。

这一切都被柳柳看在眼里,她也是女人,一瞬间就明白了李芬。她一把抓起李芬的手说,你跟我来!李芬真的跟着她走,而这一走,她的生活又撕开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柳柳家在二楼,她的家不是一间两间房,而是一整层楼。也就是说,整个二楼都被打通了连成一片。李芬站在柳柳家宽敞得令人绝望的客厅里,一时真有些手足无措。李芬在这个城市认识的女人有限,这一来很快就有了对比性。柳柳家的摆设都很高档,虽然比不上朱小玲家有品位,但比之沈春雪家还要胜出一筹。城中村的麻雀窝里藏着个凤凰蛋,这是李芬从来都没有想到的。

李芬两眼失神地坐到沙发上,听着柳柳哄孩子睡觉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她觉得那声音很遥远,好像跟她毫不相干。一直以来,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有悲也有喜,有欢乐也有哀愁。但她无法想象,同样一个女人的世界,也与她有着天差地别。

柳柳把孩子哄睡了,热情地给她拿东拿西。李芬想说不用客气,但看她的热情里有种炫耀的成分,也就不多说了。柳柳说:“你才刚怀上吧?”李芬点头,不想多说话。柳柳说:“那可得有心理准备。我刚怀上那阵子,我先生想尽办法换着让我吃,一下子胖了二十多斤,你不知道生的时候有多吃力,结果只好开了一刀。”

李芬问:“剖腹产的?”柳柳很肯定地点头:“孩子生下来那个胖,可把我先生乐坏了,那几天日夜守着我们娘俩不离床。”李芬说:“是男孩子,总招人喜欢的。”柳柳依然点头:“男人都这样,自己再混账,找女人还是有传统标准的,传宗接代的思想也根深蒂固。”

柳柳告诉李芬,她现在下辈子都不会为生计发愁了。早在生孩子前,她跟先生就签过协议。如果生了女孩,每个月就拿四千块生活费;如果生男孩,就把这整栋楼的产权过给她。

李芬惊讶不已:“这栋房子是你的?”柳柳说:“以前是先生家的一块副业,用来收租的,现在他家大业大,这栋楼对他用处不大,交给我他也没多少损失。”

柳柳的先生是本地原住民,因连续投资了几个工厂都赚得盆满钵满,很快就把生意做大了,还成立了股份公司。几年前觉得年纪大了,就退居二线,把经营权交给了儿子,自己天天在外面喝茶听戏过悠闲的日子。柳柳与他就是在他常去的茶餐厅认识的。那时的柳柳做的是服务员,每月累死累活也拿不到一千块。但她这个人长得好看,嘴也甜,很会讨人喜欢,一来二去,老先生就对她动了春心。柳柳看他出手大方,也对他来者不拒。上过几次床后,老先生对她越发满意,于是就把她安排在这栋楼住了下来。

李芬的嘴巴不知不觉就张大了。她实在想不出来,柳柳和那位老先生站在一块是什么样子。柳柳得意洋洋地告诉她,签协议的事还是她自己提的,甚至还是她逼出来的。柳柳说:“我早就算过了,生个女儿拿四千也不吃亏,谁叫自己不中用呢。可生个男孩就不一样了,那是给他家又续了一段香火,我多拿点是应该的。”李芬看她说得理直气壮,心里不禁对她由羡慕上升到景仰。

李芬问:“你说他都儿孙满堂了,你跟他住在一起,他家里人怎么容得下你?”柳柳得意地哈哈大笑:“他这风流韵事,除了他家老太太不知道,他儿子女儿都知道了。他儿子蛮孝顺的,我生孩子那段时间,他一个大公司的董事还亲自拎着大包小包来看我。他女儿虽然觉得他对不起老太太,但事已至此他们也只好接受。再说协议也说好了,我要的不多,将来不会跟他们争家产。他儿子过来,我是故意把协议给他看见过,他现在对他这个弟弟可好了,时常派人过来给他送吃的玩的。我们要出去玩,他公司也派人派车护送着。现在他比老先生还对我们上心。我也知道,他这是做给老先生看的,怕他老爸一时糊涂在遗嘱里另生枝节。我见他还是不放心,暗地里又跟他儿子女儿签了一份协议,那就是无论老爷子遗嘱里有什么,我都主动放弃。我儿子的存在,根本上对他们没了一点威胁,他们感恩还来不及,哪还有兴趣跟我们作对,倒乐得讨好老爷子。”

这么大一件事,竟然让柳柳处理得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李芬听得目瞪口呆。她想她跟柳柳毕竟不熟,她怎么能这样推心置腹呢?她眉目间稍微露出点疑问,柳柳就读懂了。

柳柳终于是叹了口气,之前的意气风发都不见了:“算是投缘吧!我看得出来,你跟我是一样的女人。我们选择这样的生活,天生就是见不得光的。其实,就算我一个人过得再好,我也是耻于向别人炫耀的。我也知道,像我们这样不劳而获的女人,真的是很招人恨的。可是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有血有肉有感情,我渴望心与心之间的交流。我先生虽然疼我,可他毕竟老了,不瞒你说,很多事情他都不行了。再说了,我跟着他本来就是哄他开心的,要不他藏着掖着在外面找女人干嘛?自找麻烦吗?在他面前,我心里再苦也得忍着,我得把笑脸装给他看,这样他才会对我还有一些留恋。他不在,我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是在这里我找不到真正知心的人。我跟很多人说不到一块儿去,你懂吗?我是说交心的那种。”

李芬点点头,被她说得有些不忍。她觉得柳柳直爽大方,值得交个朋友。但她也被她的话说得心乱如麻。至少,她是没有柳柳这样清醒的头脑和“思想境界”的,她只觉得跟着林海涛就是凑合着过过日子,从来没想过要把他的心拴住。看来,她还是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没有想过她的角色定位就是让男人的生活过得多样化且舒服些。时下流行一个词汇叫双赢,她从来就没有想到也能应用在这种事情上面。精明的柳柳,可爱的柳柳,硬是把一个老男人出轨的婚外恋情调和成了一场没有输家的战争。那个老男人成了这场博弈中的一颗棋子,但似乎依然当得不亦乐乎。

柳柳说:“我把我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也不强求你对我说什么,可我希望以后你能够常来坐坐,聊聊天,也算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吧。”李芬点点头,不胜唏嘘地说:“看来我们选择了这样的生活,风光都是表面的,心里的苦也只有自己知道。”柳柳微笑:“不管选择对还是选择错,我已选择过。我们要为当时的决定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也包括承受一些东西。”

李芬被这句话打动,细细放在心里念了几遍。她觉得有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也深为遗憾为什么不早点认识柳柳。

她们彼此聊了很久,话匣子打开后就有点关不住。李芬也看到了过来看儿子的老先生。说他老不是假的,人也稍显矮了些,稀稀拉拉的白发全部一股脑梳往脑后,身上有钱人的一点威风还是明显留了些痕迹。李芬看得出,他们不止是年龄,就连长相也不怎么搭配。不过她也看得出,老先生对柳柳像是对女儿一样温柔,对儿子就更是浑身充满了慈爱。这种亲如一家人的温情,李芬还从来没有在哪里看到过。

傍晚时分,沈春雪等来了王志远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说了不到两句话就挂了,沈春雪都没来得及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很委屈,这种委屈不单单因为她被放逐,更多的是来自于王志远的态度,他把一切弄得好像跟她没有一点关系,她只要服从安排就可以了。

失落也是有的。一夜之间,她从云端跌到地上,昨天的一场恩爱突然化成云烟。从郊外回来的晚上,王志远送她到小区楼下,两人还在车里缠绵了一番。那个时候,她就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抱紧她却又急于离开她,因而那种拥抱更像是一种必须完成的程序。

此刻的沈春雪仰躺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抽了支烟夹在手里,眼睛却死死盯着打火机的橘黄色火苗。烟和打火机都是在楼下的小店铺买的。整整一天,她只下去过一次,买了一桶方便面,一盒夹心饼干,一小袋豆豉熏鱼,还有就是一包烟和一支打火机。

这些东西都原封不动放在茶几上。她一点食欲都没有,却为一种想要吸烟的念头折磨着。直到打火机烧得有些烫手,她才下意识地熄了火。

客厅里没有开灯,打火机一灭,黑暗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包围了她。沈春雪这才惊觉,接到王志远电话后,时间已不知不觉又推移了。

窗外有点吵。这种吵显得杂乱无序,充满野气和痞气,提醒她这里已不是那个安静整洁的生活小区。城中村,这就是城中村,一切都是以杂草的方式成长起来的,乱是它们共同的特征。沈春雪看得出来,王志远在仓促间还是想给她最好的待遇,租了三室两厅的房子。可是农民房的三室两厅,既没有专业性也没有可比性,目的直接就是奔着房租而来的,设计和面积甚至还比不上人家的小户型单身公寓。

沈春雪没法形容她走进这里的心情。一个天天吃大餐的人,突然被迫改成顿顿红薯稀饭,想必会跟她找到相同的话题。其实不用沈春雪自己想什么,那些搬家公司的人不时看她一眼的眼神就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东西都摆放好后,那个小组长也没有逗留,连沈春雪中途硬塞给他的一罐红牛都没拿。

一切都尘埃落定后,沈春雪能做的就是等——等王志远,或者等王志远的电话。

她在黑暗中终于把烟点上,并且狠狠吸了一口。不好吸,味道太呛人了,她心里想,然后是行动附和了她的想法,一阵阵剧烈的咳嗽从她口里喷薄而出。她从沙发上翻身坐起,一边把那些咳出来的细碎的眼泪往耳后抹,一边在黑暗中无声地咧开嘴笑了。

有些事情看上去很美,可是要真正做了才知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她以前一直觉得女人用纤细的手指夹烟可以归纳于性感的范畴,吞云吐雾的女人也能唤醒男人在床上的另类激情。可是就这一口,让她明白了自己真的跟那种女人无缘。

沈春雪将烟丢在客厅地板上,然后用鞋尖把那一点猩红的火光碾灭。房东很吝啬,客厅镶的全是廉价瓷砖,甚至都不是防滑的,沈春雪在拖地的时候就摔过一跤。当时她连声痛叫都没有,一声不吭爬起来继续做她的事。那个时候她从头到脚都是麻木的,除了使劲做事不敢想别的。她的大腿外侧现在有点疼痛,应该是有好大一块淤青。

突然之间,空气中有了一种奇怪的波动,像是夏天的蝉在抽动翅膀。沈春雪知道那是手机的蜂鸣,手机屏幕放出一大片光彩,王志远的来电大头贴也在一闪一闪。沈春雪的手机今天一直是调在振动模式,她怕铃声的骤然响起会令自己无法呼吸。

手机放在茶几上,不停地振动,每振动一次,离茶几边缘就近了一寸。

沈春雪一动不动看着黑暗中的这个发光体,直到它就要掉到地上时才伸手按住,接着她打开了翻盖,王志远的声音通过扩音器送了出来。

王志远像是喝了酒,大着舌头在那边不停地呼唤她。听到他赤裸裸的呼唤,沈春雪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整个人无力地溜下了沙发。她俯下身,嘴巴对着手机小声问:“你在哪里?”王志远断断续续说:“我在陪人喝酒……都是老板……你不认识。”沈春雪一瞬间快要被气疯了,心想这种情况之下,他怎么还能够在外面花天酒地?她气极反笑:“既然不认识,你找我干什么?”王志远说:“他们要认识你……给……你跟他们说话……说话……”

手机似乎被人抢了过去,因为很快就有人在那边喊:“小嫂子,不好意思,我们暂时借用王哥一下,你放心,等下子一定会完璧归赵。”沈春雪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发作,只得硬生生压下火气:“没事的,你们玩得尽兴比什么都好。”那人却不依:“谁说没事?我们再不懂事,也不能让小嫂子等得着急啊。不过要是王哥回来晚了,你可千万别罚他跪床脚,这事责任在我们。”

沈春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人说话不像王志远那样口吃。她不禁问:“你们没有灌他多少酒吧?他那人酒量不行,还有个动不动胃痛的毛病,你们手下可得留点情。”那人说:“小嫂子,你这可小瞧死我们王哥了,王哥今天是雄风大振,一个人把我们大家全给喝趴下了。你知道不,我是最后一个还能陪王哥作战到底的人,等下跟你说完话,我也得爬桌子底下去了。”

手机被王志远又夺了回来,他笑不像笑骂不像骂说:“别听他们胡扯……我还没喝多少……”沈春雪知道他平常陪别人喝酒都有个规矩,两三杯后一定会用白开水代替,所以他的公事包常备有各种胃药,到时候拿出来就可以当挡箭牌。现在喝成这样,一定是借酒消愁,想要浇灭胸中的郁闷。不管这事与她有无关系,她一时也无话可说:“我知道了,没事就早点回家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呆坐在地板上,觉得王志远声音里的每丝酒味,都通过这通电话渗透进了她每一寸毛孔。黑暗中的空气有种静默的力量,压得她心里沉重无比。她想今晚注定是无法入睡了,因为等不到谁来给她一个清醒的答案。

挂了电话后,她对王志远就已经不生气了。他是个商人,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和社交圈子,她从来就没要求过一切要以她为重。而且王志远是个极其热爱面子的人,就算是火烧到了屁股,该出席的应酬他也不会推拒。今天的事情再一次证实了她对他的看法。沈春雪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王志远家后院应该是起火了。这把火不仅烧了他,还烧了她沈春雪,可他依然能够在席面上跟人插科打诨,还响应别人把她搬出来开玩笑。

沈春雪是经常被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打扰的,电话中的人都是口口声声想问声小嫂子好。这年头,外面做事的男人都学会了狼狈为奸互相打掩护,对别人背后的女人比对原配夫人兴趣要大得多。沈春雪经常受到这样的“礼遇”,不知道他们当中某些人背后的女人是否也常受此骚扰。有一次沈春雪问王志远,他笑嘻嘻说:“那些老板都是正人君子,比柳下惠还坐怀不乱,要出轨也只是精神出轨,心里头跟人家亲热亲热已算出格了,至于行动嘛当然不敢有。哪像你老公是奋不顾身扎进了你这潭污泥。”沈春雪指责他不老实,睁着眼睛说瞎话。本来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如此,稍微有头有脸的男人哪个不在外面左拥右抱。

沈春雪心里明白,但是嘴上却从不说。她还年轻,可是已经能够看透很多事情。是女人都知道一个道理,丈夫就是只能管一丈之内的那个人,出了你这个门之后就是想管也管不来。何况王志远还不是她一丈之内的那个人。沈春雪不会太在意王志远在外面胡作非为,只要他进了她这个家门,心里只有她这个女人就行了。

有时候她又在想,这是不是一种纵容呢?男人的本性就像是野火,你严加防范他还要到处乱跑,哪里还禁得住你默默纵容。你不管他,他在外面“作案”付出的犯罪成本太低,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瘾。沈春雪看过一些报纸杂志,那些对自家男人在外面风流成性的太太们大多数选择了息事宁人,实则也是姑息养奸。那些女人赢得了经济实惠,虚掷了一把光阴,到头来反而怨恨正牌太太们的“不作为”。

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久了,沈春雪又点燃了一支烟。这次她没有吸,只是看着它自己暗无声息地燃烧着,一截灰烬刚掉下去,下一截灰烬又开始成形了。她想她就像这支香烟,尽管不被人需要,还是清醒地知道自己的使命就是化成灰烬。如果说她的个性里有什么常人难以做到的优点的话,那就是从不记恨。她对这个世界的感恩方式就是接受,接受一切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她不会恨人,不恨丽姐,不恨王志远的太太。她永远也不会像那些女人一样埋怨王志远的太太,她感激她把王志远生命中的一段旅途交给了她。

她爱王志远,爱他的一切,他的身体、他的穿着、他的性格她都爱。她不觉得他还需要做出什么改变来应承她,他的缺点都是完美的。直到遇上王志远,她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就是成熟的男人。她的个性是早熟的,因而成熟的男人更能契合她的心意。经过岁月磨砺的男人,在她心目中才能如珍珠般散发出温润夺目的光泽。而在王志远身上,她还感受到了河流的深沉和山峦的宽广。很多次他们在床上的时候,她都会疯狂地吻着他说:“我怎么就这么这么爱你呢!”王志远对她的回答则是更实际的行动。

沈春雪在黑暗中对着自己笑了。想了这么多,她居然一点也没有担心过明天的事情。她想,是王志远给了她这种信心,还是自己足够强大到可以面对未来的叵测呢?她摇摇头,不由轻抚着自己面孔,这一动作,就碰触到了额头上的伤疤。

没等她有所感触,茶几上的手机开始振动。

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想是不是王志远那帮人还没玩够,用其他人的手机打过来的。她拿起手机打了声招呼,那边却一片寂静,只有通话时的电流噪音在微微响着。

沈春雪很奇怪,连续喂了数声,对方就是不吭声,也不挂电话。沈春雪脑中像过了电,突然想起被丽姐泼奶茶那晚的事情,她一把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手机又在振动。这次号码不一样,沈春雪还是接了。但那边依然无话,只是想用沉默来施加某种压力。

沈春雪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扔掉了手机。

下一次,另一个陌生的电话仍然打了进来。沈春雪本想不接,可是手机顽固地振动着,在茶几上闹得让她心烦。她打开翻盖,一旦确定对方还是沉默,大起胆子厉声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再这样我可报警了。”

这回终于有人开口,但是个男人的声音:“你喜欢被人操,多少钱一次?像你们这种贱货,应该不会太贵吧,已经让人压过来压过去的,没有什么行情了……”他接着说了一串不堪入耳的话,还不时伴着一种淫猥的笑声。

对方是个陌生男人,这是沈春雪没有想到的,一时有些发懵。等到清醒过来,她立刻挂了电话,想了一想,又赶紧把手机也关机了。事情太突然了,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一个变态色情狂,只是想过过嘴瘾吗?联想到上次被丽姐泼过奶茶后也有人一直打她的电话,沈春雪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她只能怀疑两个人,一个是丽姐一个是王志远的老婆。凭直觉判断,她不相信王志远的老婆会做这种事,那么剩下的也只有丽姐了。

丽姐居然能够操纵别人干这种事。想到她的手段,沈春雪在黑暗中打了个冷颤。

康嘉南晚上回家,发现家里只有朱小玲和张姐,康嘉悦还没有回来。她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还不知道回家,这让康嘉南很是气愤。当然,他更害怕她是跟刘凯在一起。

康嘉悦确实是跟刘凯在一起。而且,经过几次交往,康嘉悦对刘凯已经情愫暗生。当然,对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任何优秀的男人都有可能暂时性地俘获她们的芳心。康嘉悦跟刘凯在西餐厅里吃了一顿烛光晚餐,她本来只是敷衍着说说笑笑,后来听刘凯讲述他一路走来的艰辛,竟然不知不觉听进去了,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安静。刘凯说他差点坐过监,一无所有流落街头,甚至想过轻生。后来他拼命做事,只要是人干的事情他都干过,不是人干的事他也抢着干。虽然一直拿最低的工资干最累的活,但他一直相信自己会出人头地。现在他当了阳光广告公司的一个小经理,也算是对一路走来的种种辛苦有了个交代。

康嘉悦说:“没想到你还真能干!”刘凯自嘲:“其实我这点破事放哪里都不算是个事,这个世上比我干得出色的人大有人在。”康嘉悦说:“可是更多的人都不如你,他们没有做好事情就放弃了。”刘凯说:“我跟他们可没有多少可比性,就像我跟你哥没有可比性一样。”康嘉悦不屑:“他那算什么呀,有背景有贵人还有资源,他的人生基本上什么也不缺,所以就算成就再大也算个屁呀!”知道自己说了粗话,她说完之后立刻吐了吐舌头。

刘凯笑笑,觉得康嘉悦也有可爱的一面。

吃完西餐后他们又去一家叫阳光娱乐城的夜总会酒吧拼酒,听到那里的人一口一个叫刘凯刘经理,康嘉悦非常诧异。刘凯这时才解释说:“其实阳光广告只是我们最近才成立的公司,我就在那边兼了个小经理的职,这个阳光娱乐城才算是我的大本营。”康嘉悦长那么大,还没见过经历这么复杂的男人,越看刘凯越是喜欢,不用人催就把自己灌得烂醉,刘凯只好带着她开车在路面上兜风。康嘉悦开着车窗吹夜风,一路上一直嚷着慢车不过瘾。这个看似端庄文静的女孩,其实血液里有很多疯狂野蛮的基因,刘凯不得已如她所愿在一些空旷的车道上开始飙车。康嘉悦不时把头伸出窗外,大声怪叫和嚷嚷。

车子很快驶上海滨大道,沿着海堤疯跑了一阵后,刘凯下了宽敞的道路,把车停在一处海岸边。康嘉悦脱了鞋子跑在沙滩上,刘凯尾随其后走着,提着她的鞋子和自己的皮鞋。

海滩上风声很大,波浪在夜色中闪着细碎的光亮,不时爬上沙滩舔着他们的脚板。康嘉悦特意在沙滩上走了很长一串脚印,但很快就被浪头刷平了。“真扫兴。”康嘉悦望着身后消失的脚印,心里不怎么痛快地说。借着海岸上远远射过来的照明灯光,刘凯发现此时的她就像个小顽童。

康嘉悦走在前面,不时回顾后面不出声跟随着她的刘凯。她突然停下,用一种命令式的口吻说:“抱我。”刘凯惊讶地问:“什么?”康嘉悦说:“好冷的嘛。”刘凯便准备脱身上的西服,但没等他脱下来,康嘉悦突然就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刘凯在那一瞬间愣了一愣,接着便想把康嘉悦推开。康嘉悦感觉到了他身上产生的推力,干脆双手穿过他的胁下,十指相扣锁紧了他的腰。

刘凯叹了气,不肯说一句话。康嘉悦小声问:“你不喜欢我?”刘凯想了想说:“我们之间没有那个可能。”康嘉悦问:“为什么?”刘凯不出声。康嘉悦自作聪明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有差距?可是这不是问题,我哥不也找了一个差距那么大的女人吗?”刘凯听她提到朱小玲,浑身哆嗦了一下,身体甚至有点僵硬。康嘉悦感觉到了:“你放心,我知道一点你们过去的事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着那些干什么呢?我不会介意的啦。”

刘凯过了好久才恢复平静:“我怕你会后悔,而且……我不想再接受一次打击。”康嘉悦咯咯笑了起来:“你说得好可怜啊,我真的都忍不住想要安慰你了。”她忽然踮起脚尖,嘴唇压住了刘凯的嘴唇。她吻得很鲁莽也很放肆,舌头啵一声就穿过了刘凯的防线,在他的口腔里使劲地搅来搅去。刘凯先还是被动地应付着,手里的鞋子也没有都扔掉。但过了不久,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放在炉火里焚烧起来,感觉到了一种美妙无比的比强气流还要迅猛的冲动。他扔掉了鞋子,开始脱自己的西装外套。

两个人在松软的沙滩和哗哗的浪涌声中翻来滚去,远远看去,就像在夜空下翻滚纠缠的两条虫子。刘凯冲进康嘉悦体内的刹那间,康嘉悦凄惨地叫了一声。刘凯吓了一跳,身体的动作有所放缓,但康嘉悦却狠狠地抓紧他的后背,哀求着他不要停。她的声音既充满了痛苦,也混合着很大程度的亢奋,刘凯的兴奋点也很快被她重新触发了。

事后康嘉悦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对刘凯开启了心扉,她的答案并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刘凯对她表现出来的节制。康嘉悦从小到大都不缺人追,可是那些人不管真爱她还是假爱她,目的都很明显,总是想占她的便宜。玩一玩倒还可以凑合,反正她的处女贞操早就奉献给了某个叛逆的校园诗人,但有些人打着真爱的幌子要求她献身,她还真的是有所不齿。就说欧阳文俊吧,她也能感觉到他是爱着她,可那种爱是世俗浅薄的爱,给她的印象很轻浮,远远没有刘凯来得深沉。

在她内心深处,还有一种情绪却让她死也不肯承认,那就是嫉妒。刘凯看得上朱小玲,为什么就看不上她?无论从哪方面比,自己的一切都要比朱小玲优秀,怎么可能会输给那个乡下妹?!康嘉悦就要争这一口气。

一直到午夜零时,康嘉悦才悄悄打开了康嘉南那幢豪宅的大门。她蹑手蹑脚往自己卧室里走,却不料客厅还没走完一半,沙发旁边的高架台灯被人吧嗒一声就拉亮了。

康嘉南黑着脸坐在沙发上,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谁送你回来的?”康嘉悦故作镇静:“你说还会有谁。”康嘉南冷笑:“我问过司机,这几天你都没要他的车。既然你自己找了人,就把司机还回来好了。”康嘉悦说了声随便你,就想往里闯,康嘉南断喝一声站住,把她吓得缩回了脚。

康嘉南站起来,手指她的鼻子说:“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外面的世界多复杂啊,你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康嘉悦反应冷淡地说:“你说的是谁,关我什么事。”康嘉南厉声说:“你知道,你就是知道,你比谁都清楚。我不怕明明白白告诉你,他就是坏人,他就是喜欢玩女人。”康嘉悦轻蔑地看着他:“你们男人都一样,都是坏。可我要是爱上一个人,我不管他对别人怎么坏,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只要他对我好,我就对他好。”话音刚落,康嘉南气得一巴掌扇了过来,突如其来的声响把两个人都给弄愣了。

康嘉悦仇视地看着康嘉南,咬着牙努力不让眼泪落下来。从小到大她都没挨过一个指头,更不用说是来自这个一直疼她宠她的哥哥。在她倔强的直视下,康嘉南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一脸灰败转身走了。

康嘉悦捂着脸颓然坐在客厅里,心里一时无法自处。康嘉南的一巴掌,激起了她内心的羞耻心。一方面,她告诉自己引诱刘凯只是出于一种很明显的目的;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种引诱里本身就有心甘情愿的成分。她捧着脸想了又想,却总是不得其解,于是暴躁地把一头秀发弄得乱七八糟。

朱小玲站在她身后,似乎想上来说些什么却又无法形之于口。康嘉悦一回头看见了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对象,她跳起来冲着她嚷:“都怪你,我恨死你了。”说完气冲冲摔门进了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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