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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几天之后,虞方南约陈四福在月桂宫舞厅见面。

两人坐在豪华包间的沙发上,喝着真正的轩尼诗干邑白兰地,陈四福敞开衣襟,双脚放肆地架在茶几上,道:“虞老弟,你的日子过得真不赖,身边从来不缺美酒、美女,桃花乡里,艳福无边啊!”笑得咧开嘴,露出明晃晃的金牙。

虞方南点燃一支雪茄,吸了一口,道:“我哪儿能跟你比?现在的上海滩,你四哥呼风唤雨,提起76号的名字,谁不吓得心惊胆战?”

陈四福摇了摇头,道:“老弟,你只看见我的威风,没看见我的难处,四哥今不如昔,眼下走麦城喽!”

虞方南故做惊色,道:“不能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给你脸色看?”

陈四福哼了一声,道:“还能有谁,他妈的日本人!”重重地喝了口酒,道:“跟你说实话,四哥面上虽然风光,手头真不宽裕,我那三个姨太太都不省油的灯,花起钱来一个赛一个张狂,偏偏日本人的算盘打得猴精,活动经费越给越少,还不够塞牙缝的。不久前百乐门舞厅来了一个北平籍的舞女,我跟她跳过几次舞,见她身上的首饰价值不菲,估计她拥资甚巨,便动了一个脑筋,计划找一个机会,诬陷她是反日分子,把她虏进76号勒赎,一定能榨出不少油水。哪知消息走漏,被那个舞女察觉,恰巧她跟日本陆军部一个参谋也有一腿,就把这事捅了出去。那个日本军官设计做局,在金门大饭店把我派去两个手下全抓了,打成重伤。我陈四福在上海滩混了三十年,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怒之下,也没多想,带人去金门大饭店把那个舞女劫了出来,扔到黄浦江里种了荷花。”

虞方南眉头一皱,道:“前些日子报纸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舞后’撕票案,是你带人干的?”

陈四福叹了口气,道:“76号弄死个把人算得了什么大事,本以为这事办得神不知、鬼不觉,不料却被报纸登了头版,还被金门饭店的人认出我来。他妈的,偏又赶上那个日本军官是个多情种子,非要替舞女报仇,搜集证据,上告到陆军本部,说我们杀人越货、无法无天,要严办示儆。我日他先人板板,这些年我替他们日本人擦屁股,什么缺德事没干过,怎么那时没人说我无法无天?宪兵队堵到76号门口,差点把我逮走,幸亏我求傅董事长开恩帮忙,破费了三百两黄金,才把日本人的嘴堵上。”说到这里,他在大腿上重重一拍,道:“这件事过后,日本人再没给过我好脸色。我琢磨着,日本人祖上是不是婊子托生的,咋说翻脸就翻脸呢?我给他们当狗使唤了这么多年,他们叫我咬谁就咬谁,现在居然冲我来了,一点情面都不讲!”

虞方南忍着厌恶之情,给他倒了杯酒,道:“日本人从来不讲情义,这个年月,想把日子过好,还得靠咱们自己。四哥,我有一个法子,可以叫日本人对你刮目相看,少不得赏你一个大大的功劳。”

陈四福放下酒杯,道:“是么?说说看。”

虞方南道:“我有一个生意上的朋友,透露给我一个秘密,军统局上海站要转移一笔经费,金额特别巨大,据说是多达几百公斤的金砖。”

陈四福眼睛微微一亮,道:“消息可靠吗?”

虞方南道:“消息是从重庆那边过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出入。你把这事报告给日本梅机关,一旦破获这笔巨资,必定是大功一件。”

陈四福若有所思,道:“你再说一遍,多少钱?”

虞方南道:“几百公斤金砖。”

陈四福道:“这么大量的黄金,运输是个问题。”

虞方南道:“他们偷了一辆日本军车,伪装成海关专车,招摇过市,没人怀疑。”

陈四福追问道:“时间、地点、路线?”

虞方南道:“这可说不太准,我只知道他们将在今夜子时通过正金银行的路口。”

陈四福看了一眼手表,低声道:“只剩下不到五个小时的时间。”

虞方南道:“来得及,日本宪兵队行动迅速,只要把道路两头一堵,这一车黄金没跑。”

陈四福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对虞方南道:“这事……还有别人知道么?”

虞方南断然道:“没有,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只告诉四哥一个人。”

陈四福道:“好兄弟,四哥承情了!你再帮我一个忙,从码头给我调一辆卡车和一个司机。”

虞方南道:“76号有十多辆车,难道还不够用,干嘛向我借车?”

陈四福道:“我不能用76号的车,那样会走漏风声。还有,你给我找一个僻静的货仓,让我把黄金寄存在那里,等找到买家再出手。”

虞方南吃了一惊,道:“你……想私吞这批黄金?”

陈四福点了点头,道:“这种好事,不能便宜了日本人!老子提着脑袋给他们办事,弄得怨声在道,惹来军统几次暗杀,差点连命都丢了,可他们呢,为了一个舞女就要严办我,还说什么以儆效尤。奶奶的,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这笔黄金,归我陈四福了,日本人连一根毛都别想得到。”

虞方南道:“四哥,你想清楚了,这么干……可是死罪啊!”

陈四福道:“富贵险中求!管不了那么多了。老弟,这事你出了大力,四哥记在心上,完事之后,给你两成分红。不过,你要拿脑袋向我起誓,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虞方南点头道:“行,我听四哥的。”

陈四福站起身,道:“我去通知弟兄们做准备,给你两个小时时间,把车开到四马路路口跟我汇合。”说完这句话,又加重语气道:“司机要找靠得住的心腹,嘴巴一定要严,事完之后给他一笔钱,叫他离开上海躲避几个月,等事情平息后再回来。”

虞方南道:“放心吧,我办这种事,错不了。”

送走陈四福之后,虞方南回到房间,默默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心中反复盘算着计划的每一个步骤,各种头绪纷纭杂沓,脑海中仿佛有十几架算盘劈劈啪啪作响。过了大约十几分钟,外面传来敲门声,虞方南坐直身体,道:“进来。”

涂云鹏走了进来,道:“大哥,我回来了。”

虞方南道:“情况怎么样?”

涂云鹏道:“海关那边传来消息,日本人将海关截获的金砖运往正金银行,今夜十一点四十五分准时发车,内务省派人押送。”

虞方南道:“多少人?”

涂云鹏道:“一个司机,三个士兵,携带三枝短枪,没有重武器。”

虞方南道:“日本人大意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有人敢在他们眼皮底下抢劫这批黄金。陈四福利令智昏,一条腿已经迈进棺材了”

涂云鹏道:“大哥,这步棋走得太悬了,陈四福是个老江湖,这么干能骗过他吗?”

虞方南冷冷一笑,道:“陈四福这种人,贪婪是他的死穴,几百公斤金砖,叫他死一百次都够了。”顿了顿,又道:“我叫你去东亚公司弄一辆卡车,办妥了吗?”

涂云鹏道:“我到六码头货舱偷了一辆,把车牌摘了,停在三条马路以外。”

虞方南点了点头,东亚公司刚刚买了十辆卡车,用于运输生意,他利用这些车给陈四福进行抢劫,栽赃给傅春山。他走到上海市区地图前,凝视片刻,道:“昨天夜里,从海关到正金银行,你跑了三趟,是不是?”

涂云鹏道:“是,按照日本人选择的路线,中速行驶,平均用时三十五分钟。”

虞方南道:“做的好,没你事了,你去把王金戈叫来。”

涂云鹏应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虞方南默默沉思,抬眼一看,发现涂云鹏没有动,扬眉道:“怎么还不去?”

涂云鹏道:“大哥,你想让王金戈当司机,协助陈四福抢劫黄金?”

虞方南没有说话,但是神态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涂云鹏道:“让我去吧!”

虞方南道:“为什么?”

涂云鹏道:“跟陈四福这种人打交道,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都可能导致送命。王金戈性情粗莽,脾气又急,我担心他一个收敛不住,被陈四福看出破绽,坏了大事。”

虞方南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道:“你跟王金戈多年兄弟,从没在背后说过他一句坏话,今天怎么了?云鹏,对我说实话。”

涂云鹏缓缓道:“你想一箭双雕,先挑动陈四福抢劫日本人的黄金,再把消息透露给日本宪兵队,造成双方火并,借日本人的手杀掉陈四福,假祸傅春山。大哥,我说的没错吧?”

虞方南道:“往下说。”

涂云鹏道:“作为司机参与这次行动,恐怕九死一生。青帮有个规矩,凡家中独子,不得参加这种掉脑袋的活计。王金戈没有兄弟姐妹,他没了,王家的根就断了,将来咱们回到梅镇,怎么跟他的父亲交代?我不一样,家里有哥哥、嫂子,还有两个小侄子,涂家的香火旺着呢。所以,我去!”

虞方南倒了一杯酒,递到涂云鹏手里,道:“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计划,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你心里有数。”

涂云鹏默默将酒喝下,道:“大哥,我都想清楚了。”

虞方南道:“我让王金戈去,是看中他的枪法好,身手敏捷,逃生的机会大一些。你的功夫虽然差了些,但是沉着镇定,处事干练,的确比他更适合这次行动。”说到这里,他忽然涌起一股酸涩之情,道:“云鹏,当年你从梅镇到上海来,那是民国二十年吧。”

涂云鹏道:“民国二十年春天,我刚来没多久,你就去皖西了。”

虞方南从不把感情外露在脸上,只是声音中略带一丝伤感,道:“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十一年了!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是昨天的事。”

涂云鹏道:“大哥,跟你作了十一年的兄弟,我只说一个字,值!”

虞方南望着天花板,过了良久,才道:“世事无常,如果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交代一下吧。”

涂云鹏沉默片刻,道:“家里边有哥哥照料,不会有什么大事。老父亲残疾以后,身体总是不太好,药品一直是我从上海买好寄回去,这事恐怕要请你代办了。”

虞方南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道:“还有吗?”

涂云鹏道:“没了。”

虞方南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情感,与涂云鹏走到地图前,道:“对表。”

两人确定好手表的时间,虞方南道:“按照时间推算,押送黄金的卡车到达正金银行路口的时间应该是十二点二十分左右,陈四福是个快手,干这种事轻车熟路,杀人劫车十五分钟足够了。我让朱茉莉在十二点十分给邓伯村打去匿名电话,通知他76号的人劫持运金车,邓伯村一定会在最短时间内报告日本宪兵队,宪兵队机动能力极强,赶到案发现场不会超过十五分钟,正好把陈四福堵住。”说到这里,他看着涂云鹏,道:“双方都是带枪的,撞见后必定发生火并,陈四福不是宪兵队的对手,这伙人一个都活不了。云鹏,你只有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每一秒钟都很关键,机灵一点儿,火并之前想办法溜走,一旦被日本人堵上,断无生路。”

涂云鹏应道:“是,我记住了。”

虞方南道:“这次行动最最重要的,是不能泄露咱们的痕迹,否则将惹火上身,大家一起完蛋。”说这话的时候,他神情复杂,欲言又止,将抽屉拉开,转过身去。

涂云鹏走了过去,只见抽屉里是一颗英制米尔斯手雷,这种手雷威力极强,近距离引爆,可以把人炸成碎片,他一下子明白了,将手雷装进衣袋里,道:“大哥,你放心,万一我跑不出来,会把自己的尸体处理干净,绝不让对方认出我的身份。”

虞方南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时候不早了,你……去吧。”

涂云鹏向大哥深鞠一躬,转身出门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虞方南感觉说不出的心痛,这一刻他深深体会到程天境的心境,亲手将兄弟送上一条不归路,这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奈!连程天境那样心硬如铁的汉子,都忍不住要买醉止痛。原来这世上有一种情感叫做诀别,到了这一刻,不由得不叫人心头滴血,不由得不叫人伤痛欲绝。

涂云鹏驾驶汽车来到正金银行路口的时候,陈四福已经带人等在那里了。

路灯之下,陈四福叼着一支雪茄,脸色阴翳,眼中不时闪过一丝凶光,他叫过手下的弟兄,冷冷说道:“大伙儿都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废话不说了。一会儿动手,都给老子利落点儿,十分钟内把事办完,不许留一个活口!”说完,掏出两盒子弹,吩咐众人分了。

涂云鹏借着灯光,发现这些子弹都是大口径尖头钢芯弹,普通汽车的钢板根本抵挡不住这种子弹,看来陈四福干这种买卖已经轻车熟路,屡屡得手了。

陈四福叫涂云鹏把汽车开到路口拐弯处,不要熄火,随时准备接应。涂云鹏把车靠着路边停下,看了看手表,距离十二点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默默点燃一支烟,让心情平静下来。他望着夜色下熟悉的街景,不知为什么忽然产生一种幻觉,一切都变得那么的不真实,自己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在这里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此刻即将归去。这种感觉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象是一种不好的预兆,令他心里感到空落落的。涂云鹏用力甩了一下头,想要驱散这种想法,尽管夜风并不寒冷,他的手心却不住地攥出冷汗。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三百米外的观察哨用手电筒发出两长一短的信号,陈四福将烟头摔在地上,举手一挥,道:“来了!”

五六个手下迅速跑到街心,将准备好的钢钉撒了一地,这些钢钉一寸多长,钉尖向上,锋利异常,上面涂过黑漆,夜色中没有一点儿反光。

片刻之后,一辆装甲汽车开了过来。日本的战争资源严重匮乏,钢产量仅有区区四百万吨,还不及美、英等国家的四分之一,生产出为数不多的坦克和装甲战车全部装备到作战部队,占领区使用的装甲车基本为汽车改造,不仅用轮胎代替了履带,装甲的厚度也从五十毫米剧减至十毫米,对于这种偷工减料的玩意儿,用陈四福的话说:“薄铁棺材,屁用不顶,要多操蛋有多操蛋!”

装甲汽车经过路口,钢钉扎在轮胎上,导致四个轮胎一齐爆胎。车身失去控制,司机促不及防,猛打方向,车头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

司机被撞得七昏八素,透过破裂的前风挡玻璃,只见十几个蒙面人象幽灵一样围拢上来,手中都拿着大口径步枪。

他发现情况不好,大声呼喊押车的同伴,同时伸手摸枪。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十几个蒙面人抬起枪口,火光迸射,子弹如雨点一般打在车身上。十毫米厚的装甲在尖头钢芯弹的打击下,脆弱如纸,顿时被射穿了无数个弹孔。司机和副驾驶的士兵来不及拔枪还击,便在弹雨中支离破碎,鲜血溅满驾驶室。

整个射击过程只用了不到四十秒时间,装甲汽车被打得千疮百孔,成了一堆废铁。陈四福命人撬断门锁,打开车厢,只见里面放着四口铁皮箱,箱盖上贴着封条,封条上加盖内务省的大红印章。两个押车的士兵伏在铁皮箱上,浑身布满弹孔,鲜血沿着地板滴滴答答流到车外。

陈四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声道:“尸体拉走,把箱子撬开。”

两人上前拽开尸体,刚走了几步,一人忽然叫了一声,将尸体扔在地上。

陈四福眉头一皱,道:“妈的,怎么回事?”

那人颤声道:“这个……还没死透,用日本话骂了我一句……”

陈四福走上前去,盯着“尸体”看了几秒钟,道:“把他裤子扒了。”

两人七手八脚将那人的裤子脱下,露出胯下的白色兜裆布,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日本人才穿这种玩意儿,陈四福的脸色顿时变得说不出的难看。一个手下小声道:“大哥,不是说抢军统的黄金吗?怎么会出现日本人?”

陈四福面沉如铁,一脚跺在日本士兵的胸口上,将那人的胸骨和肋骨踩得粉碎,口中的鲜血喷出一尺多高。

四周众人惊呆了,吓得说不出话来。

陈四福看了一眼众人,道:“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回头路么?管他妈的日本人是真是假,只要黄金是真的就行。快,把箱子撬开!”

众人上前将四口箱子撬开,里面果然是黄灿灿的金砖,陈四福拣起一块,在手中掂了掂,露出一丝笑容,道:“都搬到咱们的车上去。”

众人急忙开始搬运,几百公斤黄金加上铁皮箱的重量,颇得费些力气。陈四福看着弟兄们一箱一箱卸车,心中有些发痒,想到这些黄金一旦兑现成现钱,不仅解了燃眉之急,手头宽裕了,还可以再包养一个姨太太,百乐门新来了一个学生舞女,模样很是可心……想着想着,他眼前仿佛幻生出一个画面,自己美人在抱,何等地逍遥快活。

正在这时,一个手下跑了过来,道:“大哥,咱们车上的司机没了。”

陈四福一愣,道:“什么?”快步走到车前,发现司机果然不见踪影,钻进驾驶室,伸手在方向盘下边一摸,汽车钥匙也不见了。他心思一转,感觉有些不妙,怒气顿时发泄到虞方南身上,喃喃道:“姓虞的,你找的什么人?误了老子的大事,回去非抽了你的筋不可!”

那个手下道:“大哥,怎么办?”

陈四福道:“叫弟兄们赶紧装车,这里不能久留,尽快离开!”说着钻到座位底下,找出点火开关下面的电线,把点火线跟火线接在一起,用启动线触碰火线,想借短路瞬间电流,激发汽车马达运转。他早年干过偷车的营生,懂得如何不用钥匙发动汽车的窍门,但是这次反复打火,汽车就是发动不起来。他低声咒骂一句,用力一拽,火线脱落下来,他拿起半截断线,发现线头断纹平整,一看便知是被人用老虎钳剪断的。陈四福吸了一口冷气,猛地感觉不对,高声道:“妈的!这事有鬼,黄金不要了,快撤!”

他大叫着跳出驾驶室,只听前方响起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跟着眼前一花,十多道光柱照在脸上,晃得睁不开眼睛。陈四福用手背挡了挡强光,看见前方两百米左右的路口,十多辆摩托车横在路心,雪亮的车灯边架着歪把子轻机枪,冰冷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陈四福心口一凉,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了下来,从头顶一直冷到脚心,暗道:“坏了,被人算计了!对手借刀杀人,要把老子和弟兄们一锅烩了!”他心中迅速作出判断,突围几乎没有可能,宪兵队来了十多辆摩托车,人数超过五六十人,至少配备了七八挺机枪,自己不到二十个弟兄,除了短枪和步枪,没有一件重武器,一旦交火,自己和这些兄弟都成了日本人的活靶子,三四分钟之内,不会剩下一个活人。

陈四福当机立断,掏出手枪远远扔了出去,大声叫道:“矢村队长在吗?我是特工总部的陈四福,不要开枪,我有事向你澄清!”他会说一些日语,这句话喊得磕磕巴巴,但是语音洪亮,大声传了出去。

摩托车队中,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同样大声道:“我是矢村,陈四福,叫你的人放下武器,等候发落。”

陈四福马上对手下弟兄道:“把枪放下,谁都不许乱来!”

一个手下小声道:“日本人会不会杀我们?”

陈四福咬牙切齿道:“妈的,只要日本人不开枪,今天给他们当孙子也认了!”夺过那人的步枪,扔在脚下。

一百多米之外,宪兵队矢村直人少佐冷冷看着对方,内心充满鄙夷之意。在他心目中,76号的特工大队尽是一群地痞流氓,干得都是杀人越货的勾当,根本不配称之为特工。做为正统的帝国军人,他一向不屑与之为伍,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恰是这么一伙乌合之众,居然财迷心窍,公然抢劫帝国内务省没收的黄金。矢村直人对于这种行径深恶痛绝,在来时的路上,他一度暗暗祈祷对方开枪拒捕,这样自己就能下令还击,剿灭了这群渣滓。然而,他也清楚知道,对方绝对没有那种胆量。果然,陈四福在最短时间内弃枪投降,对方所有人都垂下了武器。矢村直人微微有些失望,但是遗憾归遗憾,对方毕竟也是日本参谋部任命的机构,生杀事宜并不由自己来决定。他吩咐身边的机枪射手,自己过去查看,对方胆敢发射一弹,立即开枪回击,然后挥了挥手,带领四个士兵向陈四福走了过来。

此刻,街头沉寂如死。矢村直人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冰冷而清脆的声音,由远而近,一下一下地敲在陈四福的心尖上,令他不寒而栗。

陈四福心中也打着自己的算盘,此刻他身陷杀局,估计日本人轻饶不了自己,一条命十成已经去了八成。他把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傅春山身上,相信傅大哥绝不会看着兄弟落难而见死不救,只要自己逃过这一次劫数,发誓要狠狠报复虞方南,一旦查出幕后的真凶,非把他们千刀万剐不可。

正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股杀气传了过来,如芒在背,说不出的难受,转身望去,只见虞方南派来的司机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站在身后七八米的地方。

陈四福脱口道:“你……你从哪里出来的?”

涂云鹏神情冷漠,道:“刚才忘了告诉你,虞大哥托我送你去个地方。”

陈四福道:“什么地方?”

涂云鹏道:“阎罗殿!”不等话音落下,双臂一展,从腰后拔出两支毛瑟驳壳枪。

陈四福一见,脸都吓得变形了,嘶声大叫道:“操!你他娘的找死啊!”

涂云鹏轻蔑地看他一眼,食指猛地扣下扳机,一个长点射,枪口吐出两条火舌,四十发子弹倾泻而出,弹道形成两条交叉的弧线,将矢村直人及四个日本士兵一起扫倒。涂云鹏自知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次杀敌,握枪的手异常稳健,打出了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射击水平,五个日本人几乎全是胸口中弹,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直直地向后栽倒。

与此同时,摩托车上的机枪也响了起来。宪兵队士兵看到队长被杀,都红了眼睛,七八挺轻机枪加上几十枝步枪一齐开火,弹飞如雨,震耳欲聋。

在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下,陈四福和他的弟兄们根本来不及反击,肢体在弹雨中扭曲痉挛,身上炸开一个个弹孔,血雾四溅,遍地都是血污和碎肉。

杀戮仅仅进行了几分钟,数以百计的子弹扫过街头,特工大队的人全部倒下了。

涂云鹏俯卧在血泊之中,感觉生命正在脱离自己的躯体。虽然他射击之后立即伏倒,仍被日本人的子弹击中,其中一颗子弹穿透肺叶,另一颗子弹划开了大腿动脉,鲜血不由控制地流出身体。他默默抬了抬头,看着几米之外的陈四福,状况可比自己惨多了,上半身被打成了蜂窝,一颗子弹从鼻梁射入,半个后脑勺都被掀飞了。涂云鹏很满意这个结果,他用唯一还有知觉的右手摸出那枚米尔斯手雷,放在胸口上,本想等几个日本人靠近了引爆,临死再带走几个鬼子,可是身体失血严重,脑海中一阵一阵晕眩,估计坚持不了半分钟就要昏厥过去。涂云鹏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暗道:“大哥,我先上路了,下辈子还做兄弟!”

静夜中的路口,陡然闪开一团耀眼的火光,跟着传来闷雷似的爆炸。炸声响过之后,一切归于沉寂。

当夜,虞方南悄然来到距离正金银行不远的一条小弄堂,找到毛林根。

两人进入一个小小的阁楼,房间里堆满杂物。虞方南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付棋盘,双手各抓几枚棋子,默默打着棋谱。

毛林根来回踱步,一支接一支吸烟,神色异常焦虑。

虞方南抬头看着他,道:“平时数你沉得住气,今天这是怎么了?别走了,坐下陪我杀一盘。”

毛林根皱眉道:“方南,为什么要瞒我?这么大的行动,说干就干,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

虞方南淡淡说道:“跟你打招呼,你能同意吗?”

毛林根道:“当然不同意!这么干的危险性有多大,你计算过没有?万一失手,谁来收拾残局?涂云鹏如果被人认出身份,势必牵连到你,你怎么解释?”

虞方南道:“涂云鹏会把事办好,绝不会让我涉险!”他加重语气,一字一字说道:“我相信自己的兄弟。”

毛林根道:“我比你更相信自己的同志,但是……凡事无绝对,万一出了纰漏怎么办?你的地下金库对我们极其重要,不容有失!我必须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虞方南道:“你如果真的关心地下金库,就应该支持我。这些年咱们从东亚公司卷走的资金高达数千万,傅春山精明过人,不会一点儿察觉都没有,我感觉他已经开始怀疑了。最近他暗中对公司核心人员展开调查,其中也包括我。林根,老实跟你说,帐目做得再隐秘,终究有破绽可寻,我没有一手遮天的本事,这些事迟早要败露,必须赶在他发现真相之前,把他除掉!”

毛林根吸了口冷气,道:“原来是这样……”

虞方南接着说道:“傅春山的威胁还不止于此,他是国内数一数二的金融专家,在他的策划之下,重庆政府控制的四大银行被打压到生存边缘。四大银行一旦被打掉,法币和外汇市场即将发生混乱,东南数省的金融经济权,不免为傅春山唾手攫取。傅春山的金融帝国一旦建立起来,恐怕连日本人都奈何不了他。所以,他必须死!”他一边说话,一边落下一枚棋子,道:“看看我这一步走得如何?”

毛林根见这枚棋子切在对方的断点上,直逼对方的眼位。他读过《玄玄棋经》,记得书中记载:“于可透点处促他一着,曰刺!”不禁脱口道:“刺!”

虞方南点了点头,低声重复道:“刺!”在围棋对弈中,“刺”是一种抢占先手的攻击,起着追杀、破眼等多种作用,逼迫敌手必应,是非常重要的一种手段。当虞方南走出这一步棋,棋局便成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毛林根心中一寒,知道虞方南走出这步棋之后,已经没了退路,不置对方于死地,绝不罢手。

便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枪响。毛林根快步走到窗边,向外望去,道:“陈四福打响了。”

虞方南看了看手表,道:“时间正好,如果不出意外,宪兵队也应该快到了。”

话音过后不到十分钟,街上传来摩托车马达的轰鸣声,十几辆满载日本士兵的摩托车呼啸而过,雪亮的车灯从窗口闪过,晃得两人脸上阴晴不定。

毛林根担忧道:“留给涂云鹏的时间不多,再晚一会儿,恐怕脱不了身。”

虞方南没有说话,目光转向阁楼的木门,按照约定,涂云鹏脱身后会赶到这里与两人会合。此刻,他多么希望房门打开,露出涂云鹏满是汗水的脸庞。然而,房门纹丝不动,十几分钟之后,正金银行方向猛地响起更加激烈的枪声,其中夹杂着连发火力的声音,毛林根侧耳倾听,道:“十一式轻机枪,日本人动手了。”

虞方南心中一沉,仿佛预知到什么似的,闭上眼睛,暗暗说道:“云鹏,好样的!”

枪声大约持续了两三分钟,闪过一道刺眼的火光,传来一声闷响,再没了动静。

虞方南转过身,靠在墙上,目光有些凝滞,道:“陈四福解决了。”

毛林根道:“涂云鹏呢?他能不能脱身?”

虞方南深吸一口气,取出一只皮箱,道:“这些都是云鹏的衣服和物品。”将手表摘了下来,放在毛林根手里,道:“云鹏一直眼馋这块手表,惦记很多日子了,我没舍得给他,现在……交给你一起处理吧。”

毛林根道:“”你什么意思?

虞方南道:“云鹏回不来了。你把这些东西妥善安葬,算是一个衣冠冢,给他的灵魂找一个安息的地方。记住,一定要立一块碑,有了碑就有了家,他是我们的兄弟,不能让兄弟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毛林根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皮箱,道:“你早有准备,知道他今夜必定会牺牲,是不是?”

虞方南淡淡说道:“这种乱世,对我们而言,死是迟早的事。云鹏不过先走一步,也许不会等多久,我们就会到那边去团聚。”

毛林根感慨道:“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虞方南道:“别无选择。”目光变得坚韧起来,缓缓说道:“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大幕,将来会有更多的人牺牲,也许是你,也许是我,这是你我的命运。”

说完这句话,两人握了握手,各自道了一声保重。虞方南走出弄堂,午夜的街头空寂无人,街灯把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显得说不出的凄冷孤廖。

虞方南默默走着,无尽的寒冷沁入心脾,仿佛连呼吸都要凝结似的。他忽然站住,蓦然回首,鼻翼间似乎还能闻到硝烟的气味,一直冷漠的脸上渐渐涌出一丝哀伤,喃喃道:“云鹏,好好睡你的觉。大哥早晚过去找你,到了那边还是兄弟!”话音猛地哽咽,眼角滚落两行清亮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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