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林昕抱着枯木,全身被冰泡的发白,发髻随着水波浮动,她的脸毫无血色。睁开眼,世界变成了黑白的交织,他只守着混沌,分不清了色泽与光彩。
这是中渭的分叉口,前方远远地,她看见船只正连缀一线,似乎要拦住这条过口。林昕心中一沉,午谷道直通曲阜,而左边的径流,她也不知道通向何方。中渭的分叉口,前方顺流是午谷道,左方是康斜道,而午谷口被堵着,那么就意味着敌人已经发觉,故意在午谷设拦。
远方的大船威严,波涛怒卷也掀不动。浩大的队伍犹如一条长龙。旗帜飞扬,神采奕奕,且在旗帜上印有一个大大的“穆”字,水汽使旗帜更加的神秘。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仿佛在审判他人的命运。
林昕心一横,便是朝着更加湍急的康斜道飘去。
波涛漫过头顶,漩涡围绕在林昕的身旁,她无力的滑动一只手臂,努力的使双腿摆动,却也抵不过清流激湍。她如一片枯叶,随波而行。那水中强大的吸扯力似乎是要撕碎她的身体一般。
渐渐地,她听见轰隆如雷的声音在耳畔震荡。而身体滑动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前方,赫然是一个大瀑布,如繁星倾泻天地,荡气回肠。康斜大瀑布高有七千米,宛如天泻银河,势不可挡。
林昕努力的向旁侧游动,奈何天地之间,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如蜉蝣。水流湍急,惊涛拍岸,她被死死的夹在漩涡之中。
林昕闭上眼,天地无光,水流声,拍岸声,风卷林木的声音,水流湍急落地的溅落声全在她的耳侧交融。
“也许我做的已经很好了,爹爹,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瀑布,真美。荀昭哥哥,以后林昕不能陪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阳光四散,浪花淘天,水汽弥漫。瀑布的前方,一道彩虹横跨而出。林昕的身体化为一朵浪花,向下流去。
穆府,后花园。落红几许庭院,香雪漫褪帘栊,明是夏日,却如春分,几缕暖气袭人,神清气爽。亭台花榭,一个孩童正在专心写字。那一丝不苟的认真劲,令人动容。那人正是穆文朔。
“哥哥,我们去玩会好不好。”只见一个小女孩,头戴繁花似锦粉红环,腰系五彩斑格绿意带,花竹摇曳青铜佩,裙边挂着天蓝吊绦,一双翡翠褶皱明珠鞋一闪一闪的,双眼含波带慧,一笑一湾月眉,娇俏可爱无比,语声含情无限。
“你先自己逛逛,哥哥把字写好就陪你,好不好?”穆文朔捏捏她的小脸蛋,语气轻柔。
“那哥哥什么时候写好啊,这可是两本书,三百遍啊!那得等到后花园花落叶枯才行。”文歌吐了吐舌头,双手紧背在后方,文朔也一脸无奈,“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那我帮哥哥好了。”
“你?”文朔停顿了一下。
还未等文朔反应过来,文歌便已挥毫写下了几个字。
“哥哥你看,我们的字迹都差不多,很难辨认出来的。”
文朔侧头一看,那提笔大度有力,神韵自存的字却如自己亲手写出的笔迹一样。
“那也要写很久的”
“不会。”文歌狡黠一笑。“哥哥你真笨,怪不得要被爹罚呢”
“这是何意?”文朔满脸疑惑。“难道是……”
文歌一手拿出一叠纸。“总算开窍了。”纸上写着《兵法》《谏言》四个字。“这里有三百遍了。”
文朔眼冒黑线,“你这鬼丫头”
文歌拉着文朔便是匆匆而去了。远方的穆宗看后,暗自摇头苦笑。
穆宗身旁却是站着一人,此人一袭白衣若隐云雾,长须如白霜双目迥然似艳阳高照,横眉排开如遗世之仙。浩气满怀,仙风道骨之姿显露无疑。
“风致太师觉此子如何。”穆宗恭敬问到。
风致太师手摇着纶巾羽扇,另一只手捊着长须,笑着说到“天性良善,聪资未激,若看家守业足以,若终日身临尔虞我诈之境,便难说了。”
“请师傅指教。”穆宗躬身请求,眼中一片决然。
“我还算不上你师傅。”风致转身,背对穆宗。
穆宗抬起头。“君臣有义,曾受过您的指教,您便是我的师傅。”
“早知如此,你又是何必,如果换一个,也许早就消散于天地了。”风致摇摇头,叹了一口道“如果我能练至宏微之境,成为大宗师,你也不会……”风致转过身,望向了穆宗。
“穆宗,文朔心性正厚,绝不合适。”
穆宗闭上双眼,随即又猛然睁开。
“让文朔继我门下。”风致与文朔四目相对。
穆宗转过头,水流叮咚,花开花谢庭前院。他停滞了一下,似在思索决断。
穆宗静静的吸了几口气,平视着风致道:“我答应你。”
风致点头缓缓说到:“我们缘尽,这是帮你的最后一次,算是对我们的缘分的了断。今后最好不见。”
穆宗心头很沉,脸上却是标志的微笑。
“风致太师,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你了。”
风致不语,转眼便消失在长亭外,只余水波点点,荡漾开来。
新修穆府后花园甚是奇妙,此时夏日正浓,在后花园却是暖意习习,不冷不热恰好。而更奇异的是不同时季的花集开一时。桂花香袭,梅花暗香,桃花嫣然,藤萝娇笑,水仙浮动,栀子淡淡,不管叫的上名字的亦或叫不上名字的都盛开一堂。花落如雨下,落英缤纷叫人陶醉迷离神往。
“哥哥,我想出去,这都玩腻了。”
“会被父亲发现的。”
文歌白了文朔一眼道:“哪一次没被发现,这是一种默许,快些回来就好了。”
文朔苦笑,点点头,任文歌拉着他的手,向后门跑去。
门庭树掩,光线通过缝孔投下斑点鲜彩。穆府果真是豪门大户,即使后门也依旧大气堂皇,门仆挺立了身姿,不敢稍有倦怠。
文歌举步轻缓,墙角处幽幽的探出一个小脑袋,东瞄西望,后又缩头喜笑。
“快上去,上树,上树没人。”文歌轻声诉说着,指着一棵大槐树。槐树甚是高大,枝繁叶茂。横条已经探出墙外,他们只顺着树枝便可逍遥而去。
文朔一蹬地,身轻如燕,便已跃上枝头。文歌也不示弱,却不料轻跃而上时正好差一点力,便要踏空摔下去。文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文歌,借一臂之力,文歌算是有惊无险。
“去哪?”文朔挽着文歌的小手。
“去街市。”文歌的脸上浮现出笑意,发髻在额头轻轻摆动可爱无比。
文朔搂着文歌的腰,脚点枝头,翩然如落叶,阳光混着清香文歌也抚着文朔的手臂,嘟着嘴道:“哥哥能一直陪着文歌吗?”
文朔落地,望着比自己矮一点的妹妹,点点头。
“不管以后文歌身在何处,哥哥都会陪着你,保护你。”
“哥哥最好了。”语罢,文歌踮起脚尖,迅速的吻上文朔的侧脸,然后一边跑一边笑着吐舌头。
文朔愣愣的站在原地。“这傻丫头。”也紧跟而上。
街市人影攒动,喧声四起,吆喝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磨刀霍霍声,拉箱隆隆声,火苗噼啪声此起彼伏,如一场盛大的音乐会。
“哥哥快看,这里有木枝娃娃。”文歌如一条小鱼,悠的一下便没了人影。文朔便是大步紧随,但人太多,摩肩接踵,文歌渐渐的消失出了文朔的视线。
文朔在大街上来回挥动,拨开了一群又一群的人,但好似水波,刚拨开一处又迅速聚拢。文朔找了很久,渐渐的,喧闹声如麻,一层又一层的挤在心间。他停在了摊货小店前,眼神之中透露着焦急与无奈。
此时,文朔的身旁出现了一名小女孩,洁白的长裙没有多余花哨的修饰,腰间系着两条蝴蝶结,淡淡的清香袭来。文朔浅闻了一口,察觉这香味和后花园的花香不一样,他能确定,他在后花园从没有闻到过此香。文朔不禁多看了一眼。
“公子是否正在寻人?”女孩拿起一只海螺,手指纤长,动作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