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这里是天堑!?”有族人目瞪口呆,自言自语道。
“不错,这里就是葬滞天堑,丧泉之畔。”丁冥老祖叹道。
“这是处密地”,族长詹伯翰出声,“静待片刻,詹悍祖上所布下的移天大阵,就会激发了。”
明显的挫动在天地间震动起,一股莫名波纹开始回荡。
略微西沉的三轮大日,投射出一条条紫、金、赤光,渐渐在光幕外交织。面西朝东的天堑中,一半的山壁图满了光彩,一半的山壁晦暗阴沉。
吴吾呆若木鸡,愣愣看着,只见一幅巨大的面孔隐隐约约在半空中浮现,光彩流离,却看不真切。山壁之顶上传出各种蛮兽蛮鸟的惊鸣,群鸟乱飞。
“好了”,詹丁冥老祖叹了口气,回首对一众族人说道:“将战死的族人的遗体抬起来,由我来收入浮天小千界之中。”
“此去大天音魔界,几或终生无归期。”有本在族中重地深谷中潜修的年迈大长老低声道。
御阵堂的一位年轻长老见气氛低沉,天幕之下降下的光华无比压抑,忍不住发言问道:“族长,丁冥老祖,这位隆樟王能修至通天大能,可喜可贺,只是、我部将前往族中古地,若是各自蛮兽,亲如兄弟,倒也罢了。只是老隆王而今已然足以威震东域,前途大好,贸然随我部前往另一界,恐有不妥啊。”
族长詹伯翰望过去,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神色一黯,缄默不言。而丁冥老祖依旧主持着大阵,没有回答。
这时,詹佑天跨步而出。他满身是伤,几处狰狞可怖的洞体伤痕依旧未曾修复。由此可见婴侯山、沙城的战事有多么严峻、糟糕。
“隆樟王与我等一并抵抗突袭的泾谷部及诸部蛮修,早已是生死之交。而今部族已残,能有隆樟王相助,是莫大好事。”
隆樟王化作了棵庞大古树,扎根在山壁之上,枝叶一阵摇动。而后树干上露出面孔来,对着年轻长老,瓮声瓮气道:“那时你部的詹埠贲大长老已然感到了不妙,只是那泾谷部手段太凌厉。那种手段之下,脑域秘境反成催死之境!也只有那棵老柳树撑得久一些,只可惜,”
老隆王顿了顿,摇首道:“几千年道行,还是毁于一旦啊。若不是老柳陨落前舍弃了一身修为,千钧一发之际将柳心交于了我,使我强行突破通天境,恐怕此行的修士,是难以等到丁冥前辈的急援的。”
“那沧州部,原本蒸蒸日上,只可惜这次事变之下,若不速速依附泾谷部,怕是难逃灭族厄运。”铁稔秋长老幽幽然,语气说不出的落寞。
族长詹伯翰也出声道:“都是这样啊。若不是阿蟒舍命相救,我也不会突破通天境。只是,逝去的,再也回不来了。”
忽然之间,一阵尖啸声传来,震得鼓瞻部族人们头昏眼花。有些开启了耳域秘境的蛮修甚至七窍流血,只能立马屏蔽秘境、感官。如若不然,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灵识错乱,于恍恍惚惚间死去。
吴吾捂住耳朵,强忍着不适,沿着山壁向上望去,只见那副面庞清晰起来,西沉的大日投射来三色光彩,编制作他扬起的须发。
这是一个神色漠然的壮年汉子,吴吾感到一阵熟悉,细细想来,才惊觉:这副面容,赫然是已经陨落十一万年的詹悍老祖的容颜!
“已经到了这等局面了吗?”半空中的面庞开口道,声音说不的默然,同时两条壮硕的臂膀从空中拉伸出来,又是阵阵尖锐的嘶鸣声,界壁明显的震荡、波动起来。
片刻之后,一个昂藏汉子显现在大阵之中。而天堑之中飞沙走石,元力浪潮不自然的狂躁卷席,污浊的丧泉也波涛汹涌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显然是因为这移天大阵阶位极高,由此可见当初布下这座大阵的蛮修之祖、鼓瞻部始祖詹悍上人实力之强,恐怕几近仙境了。
疑似詹悍上人的昂藏大汉昂首感应片刻,又低下头道:“没有仙界的仙元降下啊,看来,升灵登仙的我,已经死了。”大汉言语依旧淡漠,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这时丁冥老祖对着空中的人影拜道:“吾祖在上,今祖上血脉遭遇劫难,恐难在天明山域中保全。现激发大阵,望能回归祖上出身之地,以壮部族。”
大汉面无表情,说道:“吾非詹悍,只是他的一道神念。也是这移天大阵的阵灵。后辈们,可别把大天音魔界当作什么善地净土。魔域无道义,杀伐不断,远比这天明山危险,尔等确信要前去?”
“吾祖在上,而今天明山域有蛮修即将成仙,我部与其部交恶,且那泾谷部即将统御天明山,开创皇朝,我部也不愿与之合流,因而不得不移部他界。”族长詹伯翰恭恭敬敬道。
“皇道升仙,非我蛮修正统。”大汉说道,“那年本我开创蛮修一脉,足以登仙,一点不比皇道差。我蛮修脱胎于魔修,合魔、仙、妖、远古修途四种修炼途径于一体,也极为玄妙。若是谁弃了蛮修之路不走,不是一位求仙、不择手段,便是趋利避害、能驾驭各类修炼途径的天才修士。”
鼓瞻部一众族人默然不语,仙这样的境界太过遥远,远远不是他们能想象、能妄谈的。
“好了,既然要走,那便走吧。”昂藏大汉身形一转,大阵中各种流光又是一阵波动,一条条锁链状、梭子状的玄奥阵文排布起来,密密麻麻割裂了界壁,不断与漆黑的界外虚空碰撞、拉扯。
终于,一道道阵文稳定下来,一片片图腾虚影隐隐约约、起起伏伏。大阵的尖啸、鸣响消散开,整个天堑寂静无比。
“可以、走了吗?”族长詹伯翰出言问道。这样的景象太过震撼人心,远远不是族中典籍中一笔带过的记录可比。
“这是灵识共振移转身膜之阵,”大汉说道,“不同于跨空大阵。现下,尔等需保持灵识空寂、无思无想。”
一众族人闻言,开始平复起灵识,有的默念静心法诀,有的观想空寂时空,有的激发脑域秘境,通过秘境进入无思无想之境。
吴吾同样调整起思维,逐渐的也意识飘忽起来。
昂藏汉子再一次催动起大阵。这一次,大阵全面开启,界壁被生生撕破,却又迅速愈合,阵文、图腾纹由爆裂、激荡转为平静。
不同于跨空大阵,这种灵识共振的大阵依靠灵识的越界来带动肉身的跨越,其中有刹那的灵、体分离状况,却又因为大阵的保护,使得灵识不受损害。
可以说,这种大阵,是优于古老的跨空大阵的。
而鼓瞻部的一众族人们很快便进入了灵识寂静、无思无想的境界,肉眼看不见的灵识开始飘离出肉身,向着缓缓波动的界壁而去。
谁料,变故陡生!
同样是灵识飘忽的吴吾,猛然间又思维凝聚起来,万千念头这一刻纷纷扰扰,心境大乱!灵识不受控制地又向肉身而去!
“这、这是怎么回事!?”吴吾似是大梦惊醒,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异况。
“别出声,”忽然,一个声音在吴吾意识中响起,“是因为老夫的存在。这座法阵不过是准仙之境,即便老夫只是半灵识的存在,它也共振不了。因而你难以被转移走。”
“这可如何是好?”吴吾急急在意识世界中问道。
“别急。”戎相子盘坐着,皱眉道,“真是少见啊。若是一般手段,恐怕你难逃被大阵撕裂的命运。不过,你的灵识,似乎与他人有异。你既然能轻易一心多用,同时观想多重心法,可以说已经领先他人,提前拥有了分裂灵识、造化分身的能力了。若是如此,此番倒不是危机,反是一场天大的造化了。”
“我该怎么办啊?”吴吾依然很是焦急。老祖阵灵似乎已经察觉到了大阵运转的阻力了,又将法阵的震荡加强了。而吴吾现在去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睁睁就是要被撕裂的命运。
“《祖我三千羽》!快,观想这门心法!上古有波胄鸟,生来三千羽,可化身无数。这么心法,便是藉此创造出来的,足以分身化身!”
吴吾立马照此观想起来,灵识竟也诡异的震荡起来。老祖阵灵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一幕,低头望来,同时再次催动起大阵。
族人们的灵识纷纷跨界而去,与此同时肉身也被无形之力捏揉,以诡异的形态穿破界壁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吴吾感到灵魂在被撕裂,痛苦难当,忍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忍住,如若灵台失守,神识寂灭,那意识便会灰飞烟灭,只余残魂!观想《祖我三千羽》,假象自己化身万千!叱咤时空!”戎相子喝道。
吴吾只感觉到无比的疼痛,不同于狩猎时所受的伤,这是从未经历过的、从灵识层面产生的疼痛,可以说是永远铭记在记忆、思维中的疼痛!就如同一条水鱼被弃身在炽热荒漠、而后身受刮鳞、开膛种种折磨。
除却无边的痛苦,还叫人感到无比的压抑和无助!
终于,恍恍惚惚间,吴吾感到自己高高飞起,又似乎犹在原地。
俯身看去,地面上的是自己;抬头一望,半空中即将离去的也是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吴吾讷讷道。
光华流转,待到大阵消散,吴吾只看到依然漆黑的天堑之中,空空荡荡,没有一个族人。丧泉静静流淌着。
“天黑了啊。”吴吾还是没回过神来:似乎自己并没有被大阵带走,来到所谓的大天音魔界。
“啪”,一只手掌拍在了吴吾的脑袋上,“说什么傻话呢?看看好,魔界的太阳可是灰色的呢!”一位族人的声音传到了吴吾的耳朵里。
下意识地抬头一看,果然,一轮惨灰的太阳挂在空中,光线不太炽热,却刺得人皮肤生疼。
再低头看去,这里那里还是天堑啊,分明就是一片枯树林!而族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地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吴吾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