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错”是莘州城著名的街道。非同寻常的是,它完全背离了普通大路力求简洁不迂回的准则,路儿绕分岔也多。第一次来莘州城的人十有八九都会迷路,据说在“十八错”迷路迷上最久的纪录为十七个时辰!
当地居民也不是不会走错,一回生二回熟什么的在“十八错”完全不顶用。还是有不少仁兄要晕上那么几个时辰——比如在莘州住了八年之久的伯玉。
“这里好眼熟啊……”
背着长剑的小男孩站在一个多达五岔路的路口踌躇不定。他并不是路痴,可痴的不是他,是莘州城的街道。
“难怪爷爷从来都不让我一个人上街,原来是这个原因……”
伯玉的爷爷是一个严格要求孙子的老人,他给小伯玉定下了三从四德八荣八耻,其中一条就是不许单独来“十八错”,不然,因此错过了晚饭时间就要加练剑法一百遍。
这个点……天空中的光芒只能让人隐隐看清周围建筑的轮廓了,吃饭时是天空全黑。伯玉觉得照自己这个进度……一百遍加罚以及饿肚子正在远方向自己招手……
正在伯玉烦恼的时候,一句话从他身后轻轻飘了过来。
“小朋友,要买地图吗?”
伯玉转身一瞥,一个比他高点的模糊人影正站在他身后,看装扮像是个男的,从刻意压低的声音来看,他应该也是个小孩。
于是伯玉不爽了:“你是个小孩吧?叫谁小朋友呢?”
对方颇有耐心地道:“您说的是……要买地图吗?”
“不买,我是本地的。”
“可我看你走了很久了。”
“谁……谁说的!”伯玉底气不足地争辩,“我是……我是在这里观光!走得当然久啦!”
那个人轻轻笑了声,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伯玉却从中读出了“诓谁呢这里全都是破楼房”“本地人还观光”“哈哈哈哈这小朋友真可爱”等等让人恼火的意思。
“不许笑!”伯玉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叫道。
“好,我不笑……要买地图吗?”
“我说了不买!!!”
买地图这种事情对于一个本地人来说绝对是耻辱。有强者语云,没有征服十八错的人不配住在莘州城。
“不买啊……好失望呢……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迷路那么久的人呢……”
那人话音才落,几道劲风就唰唰地射了过来。从小锻炼出的第六感让伯玉察觉出来了来者的杀意,他侧身后退,堪堪避过了那明晃晃的的钢刀。
突袭而出的黑衣人见一击不成,横刀再向伯玉击去。
伯玉不慌不忙地弯腰躲过,同时,他背上的长剑出鞘,迅疾地打在了黑衣人的刀尖上,刀势偏转,袭向了卖地图的小孩。
小孩后跳一步,刀尖带走了他胸前的几块碎步。
“你们打别祸及池鱼啊,吓死老夫了好吗……”
伯玉握着剑退到一堵破败的围墙之前,笃定地回答:“你们是一伙的!”
黑衣人未说话,提刀再度逼前。卖地图的小弟倒是没有过来砍人,他正在极力地证明自己的清白:“哎哎,我不认识他,我只是个卖地图的,小本生意小本生意。”
两人纠打在一起,而那位卖地图的小弟却没有趁乱离开。他像看猴戏的在一旁指指点点,一边说说黑衣人废柴得连个小孩都拿不下,一边论论伯玉这小屁孩还有两把刷子。正在打斗的人都暗自咬牙,恨不得脱离战圈先去收拾那个臭小子。
时间久了伯玉愈发无力。成年人和小孩子的体力差距开始体现出来。伯玉的力气本就不如黑衣人大,一直以来他都是以巧制敌,但这根本不能战胜敌人。久了输的还是他,要赢,他只能一招定胜负……
“吃我一招!”
伯玉大喊了一声以振奋自身的精神。他高高跃起,剑身上闪烁着耀目的白色光芒,在黑暗中像是一盏明灯,照亮敌人的死亡之路。
黑衣人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会打破这个僵局,一时间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剑招也是避之不及,只得举刀硬挡。
“叮”!黑衣人的刀身上出现寸寸裂纹,而伯玉落地之后差点没直接倒下去。他还是对自己的力量估计不足。本以为这一招至少会让人挂挂彩,没想到连人家皮都没划破。
大刀向自己砍来的那一刻,伯玉仿佛看见了黑衣人阴谋得逞的狞笑,他不甘心地举起剑想再抵抗抵抗,黑衣人却是猛地往后倒去,猝不及防。
卖地图的小弟抓着黑衣人的后颈,不停咋舌:“这家伙的脖子也太好扭啦……”
“你……”
“最后再问你一遍,买我的地图吗?”
这反转太出乎意料了。步步紧逼的敌人立刻就被一个路人甲给秒杀这件事让伯玉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下意识地就照着对方的话答了:“买。”
“这才是乖孩子嘛。”
地图仔说着,伸手拎过伯玉。一朵绚丽的花在伯玉刚才的位置绽放,只堪堪擦过了伯玉的衣角,却留下了割裂的痕迹。
魔法师的技能,木之璀璨。
“来了个厉害人物呢,小子,幸亏你答应买地图,不然你死定了。”
地图仔轻蔑一笑,他一脚踹上黑衣人的尸体。以区区小孩之力轻而易举地就把至少也有60公斤重的黑衣人送到了前方几米处——恰好挡住了飞掠而来的飞叶刀。
伯玉看得一愣一愣,在他的同龄人中(他也没见过几个)这个地图贩子大抵是最厉害的了。固然是偷袭,但他也还是把那使刀的黑衣人给咔嚓了,现在还物尽其用地让人家的尸体当了肉盾。
果然“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或者说这年头没点本事连地图都没得卖吗……
不对,明明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屁孩,怎么和隐者扯上关系啦?自己的强者标准什么时候变得那么低了?
在伯玉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耻辱时,那位偷袭他们的魔法师也从第一条岔路旁残破的石碑后现身了。这位倒没有蒙面,也没穿着风骚的黑衣,但别人看了他的容貌只会希望他用黑布把自己裹上。
那是怎样一个“美男子”啊!塌鼻子,黄豆眼,密密麻麻的雀斑如同学霸的笔记本一样充满着世界的大恶意,可这样一个人居然没有修脸神器之刘海!他光着脑袋,让自己活像一个长瘸了的臭鸡蛋,不,至少鸡蛋还是光滑的,可这位叔的痘痘凹凸有致,令所有美女看了都会哭着喊着要回娘胎重新塑形。
明明天已经全黑了,他的容貌却依旧那么清晰,简直……刻骨铭心。
这还都是他随身携带的那颗冥火珠的功劳。
“居然用脸来当武器么……我还是败了一筹啊……”地图仔语气中满是遗憾。
“这种事有什么好比啊!再说那照明力量如此强的冥火珠应该也很贵你这家伙买得起吗!”伯玉忍不住吼道,到了现在,他总算明白了这个地图贩的德性了。
“这位小友功夫不错,居然躲过了在下的两次攻击呢。”
“你自己太慢,不是我厉害。”
“施法速度是在下的一大心病,不知道小友有何建议?”
“别假装和我说话然后暗暗搓法术了,当我瞎啊!”
地图仔的爆发毫无预兆,他猛地掷了一卷地图过去。在普通人手中毫无杀伤力的卷轴在他手中体现出了可观的杀伤力。地图卷恰好砸在魔法师的脑袋上,为他千沟万壑的脑袋再添上了一座“高峰”。
没有丝毫的停顿,地图仔再度突进。他像一只迅捷的小豹子一样飞速追上了企图逃跑的魔法师,然后……差点将他的脖子拗断。
说差点那是因为所谓的魔法师根本就是一个木头做的傀儡桩子,而他的真身还不知道躲在哪里。
“谨慎点好。”地图仔随意地把木头桩子扔到一边,漫不经心地回到了伯玉身边。
“谨慎是在下的一大美德。”藏在暗处的敌人答道。
“不知道你是冲着我来的还是他,但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咱们是小本生意,童叟无欺。”
伯玉瞪着眼:“瞧你这德性谁信啊,我好像就是‘童’吧!”
地图仔气势如虹地一推——伯玉总算切身体验到了地图仔非人的力气。他感觉自己像是被蛮牛撞了一撞,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任人推拉。
比夜更深邃的墨绿色藤蔓蔓延开来,像一条条的巨蟒。它们紧逼过来,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这点时间伯玉也恢复了一些气力。他再度拔剑,唰唰两下,藤蔓像豆腐一样被他切开。而没武器优势的地图仔就麻烦了,如影随形的藤像影子一样和他纠缠不清,企图将他绞杀在自己隐秘的身躯之中。
念在这奸商救了自己几次的份上,伯玉欲帮他解决麻烦,却被自己砍倒却又迅速复活的藤蔓找上门来。
“这还跟头皮屑一样带增生的啊……”地图仔抓住几根藤,却没有急着碾碎它们。
“你的比喻能不能文雅点……”黑夜中的那个声音叹道。
地图仔冷笑:“抱歉啊,老夫就是个粗鄙如斯的人……”
他的身上突地弹起了一层橘黄色的火焰,火势“腾”的一下沿着藤蔓延开来,像是点燃了整个夜晚,将已经沉睡的街道唤醒,顺带揪出了窝到了破楼房墙边浓密的灌木丛中的魔法师。
“该死,居然是个火系的。”
身形狼狈的魔法师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扑灭身上的火。他的位置也因此彻底地暴露出来,没有任何迟疑,地图仔带着身上的火,挥拳向那人杀去。
魔法师的速度显然是要逊色地图仔几分的,他还没完全站起,就又被人一脚踹翻在地。地图仔小小的脚像根铁柱,重如千斤,牢牢地压制着体弱的魔法师。
“放开,我的目标只是那个小鬼,和阁下无关,望阁下不要多管闲事,招致灾祸!”丑陋的魔法师咬牙警告。
地图仔挑了挑眉:“这话你在攻击我们的时候干嘛不说?还和我玩捆绑?和我无关……骗小孩吗?”
魔法师心说你不就是个小屁孩吗,但现在被小屁孩压着的他可不敢这么说。魔法师谄媚地笑了笑:“这不是看阁下那么厉害,心生了挑战之意吗,并无敌意并无敌意!”
“哦……”
魔法师一看有戏,立刻附加道:“像阁下这么年少有为的人,加入我们一定会更有前途。”
“嗯,你说的有道理。”
赶过来的伯玉闻言一惊,而魔法师却是喜出望外,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
“那么你们是谁呢,够不够资格?”
“我们乃是‘夜下人’,是全世界最大的……”
地图仔用突然用更大的力气踩住了魔法师的胸,那句话还没说完魔法师就爆发出了销魂的尖叫。这转折连伯玉也预料不到。随着地图仔的用力,魔法师一口老血分多次往外喷,近乎戏剧性地,他死了。
“什么鬼组织,腋下人?名字太极品了点吧?还派这么丑的说客,要脸没脸,要声音没声音,要去了那里真的不是受罪吗?”一脚踹开魔法师的尸体,地图仔微笑了起来。
在伯玉震惊的目光之下,他扬起了一个弧度更大的笑容。
“毕竟我池川,可是一个没药医的颜控和声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