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强的话，对方沉默片刻后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李强？”李强高兴的答道：“是我，你不是去SC了吗，怎么会在武汉？候凌的电话怎么在你手里？马润德的死和你有关系吗？”李强一口气连问几个问题，对方并没有回答这些问题而是说：“我没在深圳，电话里面不方便，有时间我们见面再聊。”李强问道：“候凌是不是没有和方进在一起？”
这时饭店老板把两人点的东西端上来。邢五法一看里面有自己讨厌的虾米，立刻大叫道：“老板，搞么斯沙，你以为我们心里冒得数。”听到邢五法这非标准武汉话，李强也不由停住打电话。邢五法大声嚷嚷：“我昨天刚在你们汉阳吃过，从没有见过放虾米在热干面里。不要告诉我武昌的热干面和汉阳的不一样，我下午去汉口，是不是又变得不同了。”老板满脸堆笑的解释说：“只要开水烫过，麻油拌过就算热干面了，添加的菜各家是不一样的。”
“你在武昌？”电话中忽然传来这个声音。李强把注意力转移到电话上，回答说：“是的，不瞒你说，我正在找方进，因为他也许会知道白诗韵的下落。”电话那边传来轻微的笑声：“我也在武汉，我们见面说吧。嗯，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省博物馆门口见，记着，是HB省博物馆，不是WH市博物馆，别搞错了。”
挂断电话，见邢五法和店老板还在扯皮，李强说：“给我们再来一碗不要虾米的热干面，我付钱。”邢五法见李强给自己使眼色，看来是有正经事情，于是放过店老板做回李强面前。李强把刚才打电话的过程向邢五法简单叙述一遍。邢五法听后说：“还是小心为好，不能没一点准备。下午没事的话，我们去博物馆看看情况。”李强表示赞同。下午他们二人赶到博物馆，他们在周围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李强准备出门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他见是候凌的号码立刻接通道：“我马上出门，不堵车的话应该可以准时到。”话筒传来曲妙娟的声音：“博物馆那里不太好找，我们去长江大桥吧，就是黄鹤楼旁边那个。我一个小时内可以赶到，从黄鹤楼往电视台方向走，我就在右侧的人行道上等你。”没等李强回答，对方说完话直接挂断电话。
两个多小时后李强总算赶到了黄鹤楼。武汉的交通真不怎么样，和深圳比起来机动车保有量差不少，堵车状况却平分秋色。下车的地方是黄鹤楼，李强瞟了一眼这个被称为“天下江山第一楼”的景点大门，匆匆朝大桥上走去。他在出租车上已经问清楚行走路线，所以没有费什么周折就走上了桥面。
桥面行人寥寥，快到桥中间的时候李强发现了目标。这个年轻女子穿一条白色连衣裙，黑色的披肩长发自然散开着。她戴一副大大的遮阳镜，正俯身在护栏上欣赏江景。李强走到她身边，学她的样子把双臂放上护栏，口中说道：“大清早的又是阴天没太阳，戴个遮阳镜不是欲盖弥彰吗？”
女孩摘掉遮阳镜露出一张李强熟悉的脸庞，正是曲妙娟。曲妙娟说：“我现在是被通缉的杀人犯，必要的伪装还是需要的。”说完她把遮阳镜重新戴上。李强问道：“马润德被杀是怎么一回事？”曲妙娟回答说：“我和妍梅从SC回来，因为事情比较顺利，大家出去给我们两个庆祝。吃过饭大家在KTV玩的时候，行舟和他叔叔有事情先回家了。后来我接到行舟的电话，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让我去家里找他。我到家没有看到行舟，却发现他叔叔倒在血泊里已经死去。接着我听到警笛声由远而近的传来，于是就离开了。”
李强问道：“其他人可以证明你没有作案时间啊，你怎么不说出来？”曲妙娟淡淡回答：“失踪了，全部都消失不见。”李强不解：“你是说马行舟，赵妍梅，芬姐以及其他那些人他们全部失去了行踪？”曲妙娟点头：“我出来后打电话通知其他人，发现不但马行舟的电话关机，而且赵妍梅芬姐他们的电话也全部关机。我赶回KTV，看到包厢里已经没人。我问服务员房间内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服务员说不清楚。”
李强说：“结账时间有没有？”曲妙娟回答：“马行舟是VIP，所有帐记在他的头上，不用付款。”李强想了想说：“你离开KTV的时间没人可以作证，我想路上的监控总能证明你的清白吧？”曲妙娟说：“理论上也许能，可惜现实中我依旧是被通缉。”
天气阴沉，江面上灰蒙蒙的。李强不由想起崔颢在《黄鹤楼》中的两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他问曲妙娟：“你家人知道你被通缉的事情吗？”曲妙娟略迟疑后回答：“我父母几年前在车祸中去世，如果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将会像一滴水落进海洋那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李强没想到曲妙娟有这种家庭不幸，看她很难过，于是安慰道：“我看你和马行舟他们一家的关系不错，你们家和他们家是不是。。。”
曲妙娟摆手：“我爸妈去世后我离开老家到广州工作，在那里才认识他们一家的。。。别说我了，你怎么会到武汉来找方进的？”李强从向南海给他电话说起，把这几天的情况向曲妙娟详细叙述一遍。曲妙娟听后笑起来：“我们两个算是殊途同归，我其实也是在寻找方进。”
李强有些惊讶：“你找他干什么？”曲妙娟神秘笑道：“如果不是上次我们两个被抓去审问，我绝不会想到你竟然是个间谍。之后接连发生那么多事情，我一直没有机会和你谈谈。你那天交代的情况，有多少成分是真的？”
那天李强的话是半真半假，是为应付孙定国和方进而临时编造的，他现在已经记不清楚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只好如实回答。曲妙娟说：“谎话是容易忘记，普通人可以原谅，而受训过的间谍却不应该。”她微微叹口气：“我再给你个机会，你认为我为什么找方进？”
透过轻薄的雾霭，可以看到江面上有船只经过。李强盯着江面欣赏过往船只，足足几分钟没有说话。曲妙娟不催促，陪他一起欣赏江景。又过了片刻，李强说道：“马润德这些人或死或失踪，都和彻恒公司有关，他们是受你牵连而遭此恶运。”曲妙娟微笑道：“不错，我是这么想的。”
“这一切只是派出所那晚的继续，”李强说：“对方不置我们于死地绝不罢手，你记得我们两个为什么被抓吗？我估计那就是我们被追杀的原因。”
曲妙娟纠正道：“我认为真正的原因是，你承认我们是偃修堂的人。”李强有些惭愧：“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方进要对你。。。”曲妙娟面色微变：“我不是在责怪你，只是想理清事情的头绪。”李强回想起黄水福，他把黄水福的事情讲述给曲妙娟，最后说道：“从黄水福和孙定国的谈话来看，彻恒公司和偃修堂结仇，最直接的原因是我们破坏那个地下基地，偃修堂其实是在替我们背黑锅。”
曲妙娟说：“怎么是背黑锅，你不就是偃修堂的人吗？不要狡辩，那个铁灯盏花就是物证。”李强无力辩解，不过他再次确定一件早已确定的事情，那就是曲妙娟不属于偃修堂。他问道：“究竟是不是替人背锅，你心里应该比我清楚。你和马行舟这些人为什么对彻恒公司那么感兴趣，而且对这个公司好像相当了解。上次马润德要我往代码中添加东西，类似的行为以前是不是做过，你们为什么要和这个公司过不去呢？”
曲妙娟沉默片刻后说道：“即便现在告诉你实情，你也不会相信，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孙定国死后，方进接替他的位置，如今是彻恒公司保安部总经理。消灭几个杀手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两个要摆脱追杀，关键点是让方进和彻恒公司放弃杀我们的念头。”
“你准备怎么做？”李强问道：“接近候凌，由她出面帮我们劝说方进？”曲妙娟面露微笑：“没错，我是这么想的。”她拿起手机打电话说：“上来吧，身份已经确定。”李强恍然：“你原来是在测试我！”曲妙娟淡淡一笑：“彼此彼此。邢五法在另一侧的人行通道上已经散步半天了，不要告诉我这是巧合。”
李强顺着曲妙娟的目光望去，越过车流他看到邢五法正低头玩手机。李强尴尬的笑笑：“小心行得万年船，谨慎些总没有错，我不是不信任你。。。”
一辆轿车突然停在他们身边的车道上，车窗落下，娇小玲珑的候凌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她坐在车内大声和李强打招呼：“好久不见，李工，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李强回答：“你这么漂亮，任何人看一眼三年都忘不了。”
“你真会说话，”候凌在答话的同时侧身抬起左臂。李强看到她手中赫然握着一把手枪，枪口正对着自己。长江大桥上是不允许停车的，候凌占据一个车道，因为车流密集，后面的车没法变道，开始疯狂按喇叭。候凌把手伸到车外，朝天空连开两枪。后面的车立刻全部变成哑巴，左边经过的车则加速通过。
候凌把枪换到右手，朝李强和曲妙娟射击。她的枪法实在差，曲妙娟和李强都毫发无伤。枪声过后李强摸摸身上见没有受伤，他立刻拉起曲妙娟，转身朝候凌汽车相反的行驶方向逃跑。李强踏出两步后发觉曲妙娟站着没动，急忙回身问她是不是受伤了。
曲妙娟没有回应李强的关切。这时枪声再次响起，她面色突变，反客为主的抓住李强拉她的手臂，抬手将李强扭成背对自己，然后顺势把李强摁到大桥护栏上。李强的胸口重重撞击在水泥护栏的棱角上，他痛的大叫起来。这喊叫并没有使曲妙娟停手，她按着李强的身体爬上护栏。李强见状大叫：“你疯啦！掉下去会没命的。”他不敢全力挣扎，担心曲妙娟摔下去。枪声再次响起，曲妙娟这时已经坐在大桥护栏上，听到枪声后她扔掉眼镜抱住李强纵身跳向江面。
“你醒了，太好啦！”李强恢复意识后睁开双眼，候凌的声音立刻飘进耳朵。李强急忙扭头，看到候凌满脸兴奋的表情。他立刻躲向床的另一侧，没想到用力太猛竟然跌落床下。看到李强这一副窘态，候凌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板起脸用阴森的语调说道：“你以为跳江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吗？”
李强闻言立刻从地上站起来。他扫视四壁找到房门，几步跑到门边，正要伸手去拉把手的时候，候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里只需要面对我一个，外面可是有几十个哦。”李强没有回头：“曲妙娟在什么地方，她怎么样？”候凌语气温柔的说：“我没任何恶意，只是想要你们的命而已。她当然。。。”
房门突然被推开，李强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门贴着他鼻尖移动过去。门外一人语气惊讶的说道：“你站门口干什么？”李强看清来人后使用同样惊讶的语气说道：“你怎么。。。？”
候凌几步走上来，一把将李强推到旁边。她满脸笑容：“曲姐，快给我看看都买些什么好吃的，你再不回来我非饿死不可。”她蹦跳着走出房间。
曲妙娟看李强木然站着，随口说道：“跳水能让水进入脑子里，这世界上真没几个能做到。”李强明白自己被骗了，他愤然追出房门。走出房间，李强发现这是一个三室两厅的单元房。候凌已经坐在餐桌边，她正翻找桌子上的两个鼓囊囊胶袋。李强快步走到候凌旁边站住，满脸怒容的瞪着候凌。曲妙娟走到桌边，她招呼李强坐下吃东西，同时问候凌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候凌笑道：“李强刚才在配合我进行心理学实验。是吧，李工？”
李强确实有点饿了，他连吃几口东西，感觉情绪平稳了许多：“下次还有这种事情的话，请提前说一下，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候凌嘴里塞满食物，呜呜的说出一串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的话。曲妙娟从她刚才提回的袋子中摸出一个盒子，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张手机卡：“你那台已经废掉，用这个吧，卡是用别人身份证开的。”
接过东西，李强拆开盒子组装好手机。曲妙娟语气轻松的说：“你自己上网看下，情况比我期望的还要好。”李强点开屏幕翻看新闻，搜索几篇相关内容后，李强的面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新闻内容大同小异，标题却是五花八门很吸引眼球，如“SH滩式街头枪杀惊现武汉”这类的就有不少。基本情况是，在两人跳下桥以后，候凌并没有立即离去，她戴上面具张狂的走下车，把后面两台车的轮胎打爆，然后把同方向的另一条车道也给拦断，同样打爆两台车的轮胎。做完这些，她朝那些目瞪口呆的司机们挥手告别，慢悠悠的上车离去。候凌这么嚣张是有原因的，因为长江是分界处，又因为公安部有命案必破的规矩，所以由谁来出警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因为各方利益纠葛而并不容易回答。不过候凌也不敢多停留，因为她知道长江大桥有武警驻守，不是她任意放肆的地方。
候凌刚离去，一队武警战士前后脚赶到了桥上。他们看到候凌留下的烂摊子，立即开始着手处理。新闻中提到的案件进展是，正在寻找那两具尸体，案件正在侦查中。候凌因为放下了遮阳板，再加上灰蒙蒙的天气，所以面貌没有暴露。李强和曲妙娟是步行上去的，都被监控拍到了高清的面部图片。曲妙娟有个遮阳镜，而李强却什么都没有。
李强发现他的相片几乎出现在每一条他能找到的新闻页面中。虽然被打码，但不过是一层****，熟悉的人肯定可以一眼认出他。李强害怕父母看到这个新闻，他问曲妙娟：“我想打电话回家，以免爸妈担心。”
候凌抢在曲妙娟前面说：“绝对不行，这样会害死他们的。”刚才有些冲动，冷静下来的李强不得不承认，候凌说的并没有错。想象父母听到消息后伤心欲绝的场景，李强的情绪变得非常低落。曲妙娟安慰说：“一旦确认我们死亡，追杀令就会被撤销，等这风头过去就好了。”
三人吃罢后坐在客厅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曲妙娟问李强这段时间在做什么，有没有遇到杀手找麻烦。李强当然不能把追查邱思齐的事情说出来，他含糊回答说去旅游了，可能因为行踪不定而侥幸逃过一劫。又闲谈几句后李强问道：“你们两个昨天，不对，我刚才看了日期，应该说是前天，连夜策划的这件事情？”候凌立即给出肯定的答案。李强接着问：“我感觉参与这件事的不只你们两个，起码还需要一个人开船进行打捞。”候凌目光闪烁：“我们花钱雇的，你知道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在旁边冷眼旁观的曲妙娟突然对李强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知道我们两个的真实身份。”李强点头：“你们究竟在为谁工作？”候凌立刻回答：“当然是为人民币了，你不是吗？”
“襄致会，”曲妙娟说道：“这就是我和候凌所在的组织。你应该能猜到，行舟他们家也都是襄致会的。这次长江大桥上的行动确实不是个人行为，有不少组织成员参与。记得跟在候凌后面的那两台车吗，车上都是我们组织的人。不然的话，万一遇到不要命的家伙会很麻烦。对我们两个进行打捞和抢救，包括我们现在住的地方，都是襄致会安排好的。”
李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之色，他早就看出曲妙娟有背景，现在不过是知道它的名字而已。李强说：“我对你们这个组织不感兴趣，我只是觉得你们策划这个事件没有意义。方进不傻，在我们两个的尸体被找到以前，他不会相信的。”候凌呵呵笑道：“真是无知者无畏，什么话都敢说。你知不知道我戴的那个面具是有来历的，他的主人是颇有名气的杀手。”曲妙娟补充说：“这个杀手已经死亡，方进会认为是他做的。”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可怜的杀手肯定是死在襄致会的手上。
李强淡淡问道：“我们要一直躲着彻恒公司吗？风头什么时候才算过去？”候凌说：“估计两三天之后就会没事我明天到武汉分公司，方进也在。只要我查出他们被关在什么地方，方进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这话的语气颇为冰冷，一点不像候凌的风格。李强觉察出古怪之处，他好奇的问道：“听这口气，侯小姐和方公子似乎有不小的仇怨。。。”看到曲妙娟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提这个事，李强忙把嘴闭上不再往下说。
候凌似乎没有听到李强的话，她拿过遥控器说：“这电视剧真没意思，婆婆妈妈的全是废话。”屏幕上的内容开始走马灯般不停切换，每个台停留不超过三秒。李强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让候凌退回到前一个频道。候凌面露不解的依言而行。
电视上正在播放国际新闻，屏幕下方的标题是：刚果金一在建水电站发生爆炸。新闻画面只是一些模糊的航拍和远镜头。记者现场对电站工人进行采访，工人用夸张的表情描述了爆炸的突然，以及其声音的巨大。在新闻最后，刚果金政府发言人说，事件还在调查中，目前没有证据表明这是恐怖袭击，有可能是生产事故。
这条新闻放完，候凌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立即开始继续她未竟的换台事业。曲妙娟问李强：“为什么对这条新闻感兴趣，你有亲戚在那里？”慈恩社的行动是不能告诉外人的，于是李强搪塞说，有个表哥在非洲做工程。李强并没有到那个水电站，只是在卫星图上看过。新闻给的位置示意图，很像他们要去的地方。想起那些全副武装的机器士兵，李强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起简单的生产事故。“难道是法国人的报复，”李强首先想到的就是拉扎尔那几人，不过转念一想：“水电站那边实力不弱，而且现场画面看不出枪战的痕迹，法国人应该不会这么轻易得手，而且也不会反应这么快，毕竟才几天而已。可是除了法国人，还有可能是谁呢？”李强思来想去毫无头绪，只好放弃。
候凌把电视频道浏览两遍没有找到满意的节目，她站起来随手把遥控器丢在沙发上，然后径直回到自己房间。等候凌关上房门，李强立刻低声询问方进与候凌的事情。曲妙娟抿嘴笑道：“没看出来，你也会喜欢这种八卦消息，窥探别人隐私可算是人类的一个本性了。”
李强解释说这是为了解对手。曲妙娟没再继续嘲笑他：“在方进的真实身份没有暴露前，他们两个差点成为男女朋友。后来方进取代孙定国，两人的关系就终止了。”李强有些失望：“这么老套的剧情，活脱脱的罗密欧和朱丽叶嘛。分属两个敌对阵营的苦命鸳鸯，结局是早已注定的。”
“别急着下结论，我话还没有说完。”曲妙娟嗔怪道：“故事其实比你想的更老套。方进包养了一个模特，那个模特用方进的手机发给候凌一段视频。不管真相是什么，反正方进是这样解释的。你该知道内容是什么，这把候凌气的把手机都摔坏了。”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这是汉乐府《有所思》中的几句。大意是一个女子知道爱人另有新欢，生气的把定情信物砸烂烧毁并把灰烬随风撒掉。李强把这几句说给曲妙娟听，然后笑道：“候凌没有把方进挫骨扬灰，说明她对方进还是有感情的。”
“你们两个在这里谈情说爱，很是快活嘛！”候凌突然出现在身后，把两人吓一跳。明显虚假的笑容堆在候凌脸上：“不错喔，还会吟诗作对，下一步应该是卿卿我我咯。我只是想拜托二位，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通过揭别人伤疤来取乐，非常没有道德！”说完她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并且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客厅里的两人一时尴尬无语。李强首先打破沉默道：“这段时间我都要躲在这里，不能出门吗？”曲妙娟恢复到往常神态，微笑说：“没有你想的那么清闲，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知道，只要是印度电影一定会有歌舞，只要是日剧肯定会有奔跑，同理，只要我们跳水肯定会有尸体，所以明天我们需要去找两具尸体来。”
曲妙娟这句轻松的玩笑把尴尬气氛一扫而空。李强身体向后靠到沙发上：“去那里找尸体，医院还是殡仪馆？”曲妙娟神秘的笑道：“你刚醒过来，早点休息吧。明天你一去便知，那里是个好玩的地方。”
钱钟书在《吃饭》中有这样两句话：“吃饭有时候很像结婚，名义上最主要的东西，其实往往是附属品。吃讲究的饭，事实上只是吃菜，正如讨阔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李强想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和曲妙娟正坐在一家颇为讲究的西餐厅内。这是李强第一次用西餐，他像木偶一样任由曲妙娟摆布。经过曲妙娟不厌其烦的示范和解说，李强逐渐像模像样起来。看着李强小心翼翼的用勺子喝汤，曲妙娟在对面笑道：“可以出师了。”
中午用餐高峰已经过去，餐厅里散布着四五桌客人，优雅的背景音乐漂浮在房间内，气氛相当不错。李强已经放下刚来时的拘谨，他端起酒杯对曲妙娟说：“都是老师教的好，我敬师父一杯。”曲妙娟笑盈盈端起酒杯，两人轻轻碰杯，各自浅饮些许。
这时餐厅响起一个女人响亮的声音：“张口闭口都是你妈说，去和你妈过吧。”她起身就要走，却被同桌的青年拉住手臂。餐厅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这一对男女。青年见状，压低声音道：“我妈说婚礼没必要那么奢侈，她也是为我们好。。。”青年这话如同泼在炭火上的汽油。女人怒道：“连我的婚礼你都选择她的意见，那我和她掉水里，你更不会救我了是不是？”青年愣了两秒不知该如何回答。女人见状甩开青年的手推门离开。青年尴尬的付完款，匆匆追赶出去。
看完这一幕，曲妙娟打趣道：“你有没有被女朋友问到过这个经典问题。”李强呵呵笑：“被问到过一次，我反问她了一个问题，从此她再也没有问过我这个问题。”曲妙娟很好奇：“你问的什么问题？”
李强拿起勺子悠然喝下几口汤，拿起纸巾擦干净嘴巴：“郑厉公派雍纠刺杀祭仲，这个事情你知道吗？”见曲妙娟摇头，李强提醒说：“人尽可夫，此事就是这个成语的出处。”曲妙娟思索片刻后笑起来：“我有点同情你女朋友了。”
祭仲是郑国的一个权臣，郑厉公想除掉他，于是派一个叫雍纠的家伙去杀他。这个雍纠是祭仲的女婿，他的行动计划无意中被老婆发现。雍纠的老婆，也就是祭仲的女儿，心中非常纠结。如果把事情告诉父亲，自己就会失去丈夫。如果保持沉默，自己会失去父亲。她思索再三没法做决定，无奈只好跑去问母亲：“父与夫孰亲？”这个母亲见识不凡，立刻说出一句流传千古的名言：“人尽可夫，父一而已，胡可比也！”意思是，是个男人都能做你丈夫，而父亲却只有一个，丈夫怎么能和父亲比呢？这个女儿马上下了决心，她把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父亲。结果和她料想的一样，父亲祭仲杀了丈夫雍纠。郑厉公则是逃亡到国外。后来在祭仲的手中，郑国连续更换四个国君，郑庄公创立的霸业烟消云散。如果祭仲被雍纠所杀，或许郑国会是另一番景象。
“你女朋友怎么回答的？”曲妙娟微笑说：“我想学习学习。”李强说：“她要我先回答，我说女士优先。我们两个鸡生蛋，蛋生鸡的争执了很久，最后商定以后有时间再来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这个以后。。。”
李强神情黯然，没有继续说下去。曲妙娟想安慰几句，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走过来，他把腋下的包放到曲妙娟面前，然后拉开凳子坐下。曲妙娟拿起包翻看里面的东西：“你迟到了，我们一直在等你买单。”
这中年人名叫田万强，正是他们所等之人。虽然李强不认识衣服的品牌，不过从观感上可以知道，田万强这身穿着不是便宜货。他左手上戴着三个几乎能闪瞎人眼的戒指，和衣服很是匹配。曲妙娟介绍说：“我们田总拥有四家公司，业务范围既有市政工程也有半导体芯片，很是厉害。”李强招手要服务员过来点餐，田万强阻止道：“不用了，我马上就走。”曲妙娟把包合上：“不行，昨天你在电话中说那里刚换新老板，变化肯定很大。再说之前我只去过一次，担心应付不过来。”田万强拍胸脯说：“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如果有人为难你，报我的名字。”
见留不住他，曲妙娟不甘心的问道：“昨天不是约好了吗，什么事情这么急？”田万强回答：“彻恒那边总公司来人，要找我们这些供应商去开会。听说这人虽然是一个年轻小姑娘，却已经是总经理秘书了。”曲妙娟淡淡一笑：“行，你去忙。不要关机，有事情我会打电话找你。”
田万强走后没多久，两人结账走出餐厅。来到路边，曲妙娟打开田万强留下的包，从里面取出三件东西，一个手机，一张卡和一个便条。她用手机拨打电话，输入卡号和便条上的数字，之后就挂断了电话。李强问道：“你没有说地址，对方怎么来接我们？”曲妙娟说：“他们只有几个接送点，输入编号即可。我们跨越半个城市到此来用餐，不是因为这家餐厅的魅力。”
十多分钟后，一台银灰色的七座商务车在路边缓缓停下。一个身形婀娜的妙龄女郎走下车，她径直来到两人面前：“请问你们是交易所的会员吗？”曲妙娟向她出示卡片，女郎接过来，把卡放到自己手机背面，她操作几下后把卡还给曲妙娟。女郎笑容如花，非常礼貌的说道：“抱歉，今天客人比较多，让你们久等了，请随我上车。”
拉开车门，车后排有两人冲他们打招呼，礼貌性的应答后，李强和曲妙娟在中排坐下。车子行驶一段时间后，女郎从前排回身递给他们每人一个黑色头套。李强开始有点犹豫，后来见曲妙娟顺从的把头套罩到脑袋上，另外两个人也是直接戴上，想来这应该是老规矩，于是乖乖照做。几十分钟后，车子停下来。“请摘下头套，”女郎声音清脆：“我们到了！”
走下车，映入他们眼中的是一栋两层高的建筑。这栋楼外部没有进行装饰，墙体的红砖裸露在外面，窗户是老式的双目字木窗。单从外面看，是非常普通的建筑，一点也不引人注意。楼宇周围树木森森，环境幽静，给人非常舒适的感觉。
大楼入口处的安检相当严格，手机钥匙等随身物品都被收走，最终两人只剩那张会员卡在身上。经过安检，曲妙娟带着李强乘电梯下到负一层，另外两人的目的地则是负三层。走出电梯，李强看到一个开阔的大厅，里面很喧闹，有不少人。厅内的摆设和人才市场很像，有几排整齐的桌子，桌后面坐的人拿着文件夹。和人才市场不同，这些坐在桌后的人不是姜子牙，他们不相信愿者上钩这个道理，纷纷积极主动的和桌前靠近的人进行攀谈。
两人走进场内，旁边桌子后面一个人冲他们说：“过来看看，我这里品种多样质量一流，价格非常实惠。”李强闻声走过去。这人把桌上的文件夹翻开，热情的站起来说：“看看，我的货绝对一流！”这个文件夹准确说应该是相册，里面放置的全是大小不一的相片。和款式多样的外形不同，相片的内容则极其单调，清一色全是尸体。李强把相册翻看一遍，他压制住内心震撼，平静的合上文件夹。桌后那人见李强没有买的意愿，于是坐回位置开始搜寻下个可能的顾客。
回到曲妙娟身边，李强轻声说：“这里真是疯狂，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对无法相信，竟然真有尸体交易中心存在。”曲妙娟笑答：“俗话说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亏本的生意没人做。只要有足够的利润，再疯狂的事情也会出现。这层是集市，下面几层更精彩，有估价中心，拍卖所，期货交易，金融服务，冷链物流等，整个产业链的各个环节在此都能找到。”
两人乘电梯下到负二楼，这层的主题是拍卖。一排玻璃隔开的房间占据一面墙壁，其余敞开的空间都是拍卖场地。一个长三米左右的主席台靠墙壁放置，上面是一张常见的木纹桌，台下有一大片椅子。拍卖正在进行，场中稀稀落落的坐着一些人。拍卖师正在台上讲述拍品，他手中拿着相片，眉飞色舞的描述着尸体的优点。
看到这个场景，李强轻声对曲妙娟说：“这是黑色荒诞剧才有的场景，现在是真人秀吗？”曲妙娟叹道：“我也希望这是片场！”李强说：“这里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咱们买了东西赶快离开吧！”曲妙娟也不喜欢这里，她见李强对这里充满好奇，这才带他四处走动的。听到李强说要走，她立刻同意：“不去上面集市了，去看看有什么拍品，我们不用给田万强这个土豪省钱。”
两人来到间拍卖场地旁边的一间玻璃房，房内放置一排整齐的金属框架，架子上拉满铁丝，尸体的照片就挂在这些铁丝上。房间内灯光明亮，里面虽然有不少人，却并不嘈杂，只有一些低语交谈声。李强和曲妙娟在相片间缓步行走，仔细寻找合适的尸体。
正在观看相片的时候，一个女声从架子后面传来：“这个溺水身亡，才十天，到你们学校做大体老师，再合适不过。”它之所以引起李强注意，除溺水身亡四个字外，另一个原因是这声音他似乎认识。一个男子的声音接着传过来：“我们学校买不起这么好的货，事实上，我在学校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比这个更好的大体老师。”另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不要听他胡说，他到学校还没两年，见过的尸体一只手都能数过来。”女声轻笑道：“杨老师说笑，王老师负责采购尸体，单今天见过的都不止两位数了。。。”
李强小声对曲妙娟说：“遇到个熟人，我需要回避吗？”曲妙娟的目光从相片移到相片后面，她指着谈话声来源处问道：“是他们吗？”她这话只有口型没有声音，和默声电影一样。李强点头，招手示意她跟自己出去。
来到门外，李强对曲妙娟说：“那女的我认识，至少有八成把握。”曲妙娟笑问：“实话告诉我，你是为规避风险还是为躲避风流债？”李强给出极为模糊的回答：“她是我领导，我还是躲开比较好。”警察应该会找领导了解李强的情况，所以李强跳江的事情这女人极有可能知道。如果她在这里看到活蹦乱跳的李强，事情肯定会变糟。曲妙娟理解李强的意思，她果断安排道：“购买尸体的事情我来处理，你到上面等我。”李强假意关心说：“这样不好吧，留你一个女孩子在这狼窝里，我怎么能放心？”曲妙娟没有领情，加强语气道：“不要婆婆妈妈的，快走。”李强不再纠缠，转身走向电梯，几步后他突然回头说：“有事记得报田万强的名字。”
到达一楼，李强迈步出电梯。刚走出门口，从两边忽然闪出两个人影，他们一左一右拉住李强的手臂，将其摁倒在地。李强挣扎着呼救，只喊出两声嘴巴便被胶带封住。双手捆扎好后，李强从地上被拎了起来，他这才看清袭击他的两人。一个是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另一个则是头发金黄的少年郎。李强想问他们为什么袭击自己，无奈嘴巴被封，只能从喉头发出一些呜鸣声。他环视大厅，发现门口检查点现在空无一人。少年仔细打量李强一圈后对中年人说：“看上去很普通嘛，能逃命我看只是运气好而已。”中年人回答：“不用想那么多，熊锋要见他，我们带去便是。”说罢拉着李强就走。少年不乐意的边走边嚷嚷道：“什么都听他的，我看这人动机不单纯。你要动动脑筋啊大叔！”
李强被带到大厅的一个角落，这里有一部电梯，上面贴着“维修停用”四个字。进电梯后，少年刷卡按楼层，三人下到负四层。这层是办公区，布置有几排格子间。虽然灯火通明，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和一楼大堂里的情况一样。两人把李强带到最里面的总经理办公室。在门口站住，少年摆头示意中年人去敲门。中年人没有推辞，抬手敲了几下，里面很快传出一个声音：“进来吧！”
这是一间宽敞气派的办公室。一个男人从办公桌后面出来迎接他们，看到李强身上的东西后他面露不悦，语气严厉的吩咐中年人把东西去掉。中年人连忙点头，动手揭李强嘴巴上的胶带，同时呵斥少年快动手。少年嘴里小声嘟囔着，一脸的不情愿，不过该做的事情还是做了，他从身上拿出匕首割开李强手上的扎带。
“你们两个忙去吧，”男人说道：“我要和小李聊聊。”中年人踌躇着轻声问道：“等会的事情，你。。。”男人没等他说完，打断道：“我会按计划去做的，你们也一样。”中年人点头说“知道了”，而少年则冷哼一声。
两人出去后，男人招呼李强在沙发上坐下。他对李强说道：“抱歉，怪我没有说清楚，他们误会了我的意思。这是我名片。。。”李强接过来见上面写着“冷链货物交易中心总经理熊锋”。这个熊锋人如其名，他身高体壮，又加上毛发浓密，站起来确实有点大黑熊的影子。
“熊经理，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李强问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熊锋到办公桌拿来一摞文件夹放到李强面前的茶几上：“这些是我们目前搜集到的所有受害人资料，你们那批人在最下面。”“什么受害人？”李强怀着疑问抽出最后一个文件夹，看到文件内容后他心中一沉。文件上写着******的信息，往下翻可以看到熟悉的名字：石梦梦，丁香，冯军，白诗韵以及李强自己。查看其它文件，李强看到有二十多人的常住地址是XJ这使他联想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他在那次十事件里遇到一个人，一个对吴英杰恨之入骨的人。李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住自己的心情，他盯着熊锋说道：“在彻恒公司杀害黄水福的那个人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