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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以床榻为活动中心的古风神韵(1)

一、汉晋坐榻

坐榻始见于汉代。从汉代画像石中可以看到,汉代人以席地而坐为主的风尚,往往是凭几席跽坐,但同时也出现了坐榻。河南南阳画像石《许阿瞿画像墓志铭》,墓主人许阿瞿端坐于左边榻上,就是汉代坐榻的例证。汉代由于谶纬迷信和道家思想的泛滥,人们追求长生不老,幻想羽化升仙,对神仙传说会极尽穿凿附会之能事。

汉墓出土有石榻,陶榻实物。1955年河北望都2号汉墓太原太齐刘公墓,出土了以石灰岩石料凿制而成的石榻,造型仿木榻,素面无纹,边缘略突出,牙板式足。1958年河南郸城又出土一件石榻,刻有“汉故博士常山太傅王君坐榻”的铭文。1970年南京象山7号东晋墓出土了一件陶榻,榻上置曲面三兽足凭几。

中国古代文化有崇尚简朴,不事奢华的一个方面,也有巧夺天工,极尽铺陈繁华的特点。崇尚简朴不事奢华的是以老庄思想为代表,以至于求仙入道,几乎不食人间烟火。《庄子·逍遥游》说:“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于是人也应该像鸟一样栖息于树枝之上,不要作非份之想。在这方面做得最好的典范是巢父,巢父是传说中尧时的隐士,尧以天下让给巢父,巢父不接受。晋代人皇甫谧作《高士传》说“巢父者,尧时隐士也,山居不营世利,年老以树为巢而寝其上,故时人号曰巢父。”人生所需的东西不必太多,所谓“一壶之中,壶公有容身之地。”《后汉书·费长房传》说:有一老翁在市中卖药,悬一空壶于肆中,市罢,即跳入壶中。由此可见世外仙人所求的仅仅是栖身之所而不是华屋雕床。

2.1.1坐穿卧陷

归隐的隐士所需仅是一张木床或一张卧榻而已。皇甫谧《高士传》载:汉末魏初时人管宁,字幼安,自越海及归,常自坐一木榻,积五十余年,榻上当膝处皆穿。管宁归隐以后,常跪坐于一木榻之上,历时50余年,未尝箕踞而坐,榻上当膝处都被磨穿了,古人称此为“坐穿”。管宁所坐的榻称为藜床,是以藜茎所做的木榻。坐穿藜床的人有一种定性,心如止水,不随世间功名利禄沉浮求名求利,不奔走于权贵之门,是一位世外高人。

刘向《列仙传》说:“修羊公在华阴山石室中有悬石榻,其上尽穿陷也。”石榻被磨穿凹陷,其功夫之深,已非凡人所可为。所以自汉末以来,文人雅士和隐士们都必备一榻,以竹榻、石榻、木榻来说明自己的清高和定性,表示自己不被世间功名利禄所吸引,这是在古代中国绘画上,文人与官吏总是坐在榻床之上,显得十分悠闲自在的深层原因。

佛门僧人也有坐榻,榻是床的一种形式,有榻式床或床榻,又称为罗汉床。榻的尺度比床小,高度也应该比床低。榻与床的区别在于床是睡眠之所,是俗物。而榻往往是社交或文人雅聚的坐具。床只可藏在卧室之中,而榻却横陈在厅堂之上与书斋之中,榻的用途很多。唐明皇卧榻吹箫,维摩诘坐榻论道,高士榻上品茶对弈,榻可以一展文人的才情,床榻是交友论道的绝佳去处。

2.1.2迎宾下榻

榻与床的区别,在西汉、魏、晋时代,人们习惯于席地而坐。普通人家坐在席子上,富人家除了席、床之外,还有坐榻。榻比较矮窄,有两人榻,也有一人独坐的榻。《释名·释床帐》曰:

人所坐卧曰床,……长狭而卑曰榻,言其体榻然近地也。

榻的文化寓意是伴随着隐士和高人。《后汉书·陈蕃传》说,东汉人陈蕃官至太尉太傅。陈蕃为豫州太守时,闭门谢客,只会见隐士徐雅,特设一榻待之。徐雅走后,将其所坐之榻悬挂于墙上。由此可见,只有受到器重的友人才能坐榻论道,陈蕃器重徐雅,下榻相延成为了佳话。榻于是就具有了与高士相关的含义,榻往往是文人雅士和方外高僧的卧具。

1972年河南灵宝县张湾3号墓出土了东汉绿釉陶博戏俑,榻上置一长方形羊盘,盘上置小方形博局,坐榻的两端各跽坐一陶俑,博戏是汉代盛行的娱乐活动,榻上可以下棋,校书。1958年湖南长沙市南郊金盆岭9号墓出土了西晋瓷塑青瓷对书俑,两俑相对跽坐,中间有一长方形尖足案,令今人直观地看到古代史吏在榻上校对图书文册的场景。

床榻在汉代人们的生活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因此在汉代画像中的形象也格外引人注目,常常被绘于画面的中心位置。从画像中还可以看到在床上经常配以帷帐,周围置有屏风和几案等辅助陈设,《释名·释床帐》曰:“屏风,言可以屏障风也。”这种榻、屏、几案组合方式直接构成了汉代人们起居生活的主要陈设。

2.1.3推床脱帻

晋代人下棋,谈话都可以在坐榻之上,往往还发生争斗和误会,而人们毫不介意,这也许是所谓魏晋风度。

晋代人裴遐在东平将军周馥家作客,周馥作东设宴,裴遐和别人下围棋,周馥的司马给裴遐敬酒,裴遐没有马上就饮,司马很生气,就把裴遐拽倒在地,裴遐慢慢地爬起来又坐下,举止如旧,继续下棋。别人问他为什么不动怒,裴遐说:“只是因为我糊涂罢了。”古人有:“司马行酒,曳遐坠地。推床脱帻,谢不缜系。”句为记。这样的事情还不止一件。晋代人谢万,字万石,是谢安的弟弟。一次和一个名叫蔡系的争坐,蔡系推谢万下床榻,弄得谢万帽子都掉了,包头巾也脱了,谢万慢慢地爬起来,整理好衣服重新入坐,说:“你几乎弄伤了我的脸。”蔡系说:“本来就没有想到你的脸。”尽管如此,此后二人都没有把此事挂在心上,被当时人们传为美谈。可见这是当时文人的风气与时尚,豁达而趋逸于世俗礼仪之上的人际交往,不拘泥于小节。正是魏晋风度的神采所在。

床榻是文人雅士的坐卧之具,魏晋文人的坐榻韵事,深为后世文人仰慕,风流余韵已至千载。榻上吟诗作画,所谓:“琴书诗画,达士以养性灵。”于是将坐榻打造成书卷形榻围,前端为卷轴,围屏上尽是诗词书法绘画,或以真草隶篆四体题写诗句使床榻充满了书卷气息,坐榻的文化内涵极为丰富。古代隐士们宁可要一张榻,终日坐在榻之上参悟人生,静观世间万物,参禅论道,又可在床榻之上交友下棋,张狂失态。床榻体现了文人隐士高雅不群的心态。

榻由汉晋以来,一直作为贵族文人的坐卧具。唐高祖李渊的第十五子立凤墓中出土了一件三彩唐榻,榻的形制与周昉《宫乐图》中的长案相似,由面板、腿、托泥三部分组成,腿由卷口牙子组成壶门卷口光洞,腿足安装在托泥的木框上。由此可见唐代的宫廷之中,太子们也坐榻修心。

2.1.4屏床

屏床是在床的背后常立有较高的屏风,屏风上饰有美丽的花边纹饰,屏风中间装饰有别致的图案。这种床在河南洛阳、山东安邱等地的墓葬中都有发现。尤其安邱画像石中的大床形象十分精美,床体比榻稍微高一些,两足之间雕有曲线形牙板,床上坐有两人在闲谈,人物形象刻画得栩栩如生,宛如真人一般;左边大床的后屏旁边还置有器物架,上面放有剑、杖、凭几等陈设物品。在洛阳出土的屏床,不仅设有装饰屏风还饰有紫色的床帐。

有屏坐榻在造型上与床大体相似,只是比床要小一些,也正因为如此,其使用起来非常方便。这种坐榻的典型形象在河南密县、淮阳及河北安平县的汉墓中都曾经发现过。其中河南密县汉墓中的坐榻形象与河北安平县东汉墓中的坐榻形象十分相似,都是三面围屏的“独坐榻”。屏和榻都采用彩绘装饰,屏板外缘施以鲜艳的大红彩线,屏内与榻面均绘有精美的图案花纹。榻前还放着一加垫的长方形踏板,即所谓的“榻登”;《释名·释床帐》曰:“榻登,施大床之前,小榻之上,所以登床也。”榻上则高高支起一彩绘斗帐,斗帐盝顶,帐顶饰以对鸟花纹,帐下坐着墓主人。

2.1.5合榻与独坐无屏床榻在汉代画像石中经常可见。通常形体较小且呈方形的称之为“枰”,《释名·释床帐》曰:“枰,平也。以板作,其体平正也。”“枰”,也叫“独坐”。枰上只能坐一人而且所坐者为地位尊贵的人。《释名·释床帐》曰:“小者曰独坐,主人无二,独所坐也。”这种榻在山东、河北、徐州、山西等地汉墓中经常见到。关于无屏床的形象更是屡见不鲜,其长者可坐多人,短者可坐两人,这种坐法称之为合榻。床榻的形成应该是由坐席发展到枰,再由枰发展到榻,由榻发展到床。

古代榻上有靠背、靠几,以便坐卧饮茶。靠背以杂木为框,中穿细藤,高二尺,宽一尺八寸,榻上坐起靠背,偃仰适体,十分舒适。靠几可放书卷、茶具、香薰,此外,榻上还放有隐囊。隐囊以棉花装在布内缝实,旁系二带,榻上睡起以两肘倚隐囊小坐,相当于今人的靠垫。竹榻以斑竹制成,是夏日午睡的凉榻,榻上可放靠几,夏天铺竹席,冬天用蒲席,榻前置竹踏以便上床时放鞋子。榻的用料有花梨木榻、楠木榻、柏木榻、红木榻、榆木榻、核桃木榻、榉木榻、柞榛硬面榻、大理石镶嵌榻等等,不论是何种木料都很雅致。

韩国古都社藏有一张中国明末清初的嵌螺钿麒麟纹漆榻,木胎,拦板镂空为剑环形壶门式,榻下四端各有四条膨腿置于托泥上,拦杆头与壶门内髹红漆,其余髹黑漆,榻面嵌螺钿六角四瓣锦,边墙嵌螺钿连线纹锦,显得典雅华贵,寓意是麒麟送子,独占鳌头。

2.2.1湘妃榻

二、高僧文人心仪的榻床

床榻之中,有贵妃榻,又称美人榻,古时专供妇女憩息,榻面较狭小,制作精致,形态优美,是榻中极为秀美的一种。其用料也极为讲究。此外,还有湘竹榻,又称湘妃榻,采用潇湘竹、斑竹制成。《长物志》卷十云:

湘竹榻及禅椅皆可坐,冬月以古锦制褥,或设皋比俱可。

《释名·释床帐》曰:“褥,辱也,人所坐亵辱也。”与榻相比,床上彩绘雕刻显得雍容华贵。1957年河南信阳长台关战国楚墓出土了一张彩绘漆木床,床长2.18米,宽1.39米,足高0.19米,通高只有0.44米。四周有栏杆,留有上下床的地方,床体施以黑漆,装饰红色方形韵文,六个床足雕刻长方形的卷云纹。床框有两根横档,一根竖档,上面铺着竹条编排的床屉,造型工艺讲究,可由此床窥见战国时代的古床情况。

由于榻狭窄仅容一人坐卧,古人又称榻为“独睡”。榻作为床之一种,有多种样式,如平榻,一种较为简朴的木榻或竹榻,仅四腿支撑榻面,不设栏杆或围子。

2.2.2弥勒榻

高濂《遵生八笺》曰:短榻,高九寸,方圆四尺六寸,三面靠背,后背稍高如傍,……甚便斜倚,又曰“弥勒榻”。弥勒榻又称短榻。明代文震亨《长物志》卷六曰:“短榻高尺许,长四尺,置之佛堂,书斋,可以习静坐禅,谈玄挥尘,更便斜倚。”弥勒榻一般形体比较大,有无束腰和有束腰两种,束腰的牙条比较宽,腿有曲线弧度,俗称“罗汉肚皮”,又称“罗汉床”。供文人和僧人坐禅用的榻,称之为“禅床”。禅床更是坐禅的用具,是寺庙中和大户人家的绝好摆设。于是在草堂之中,竹窗之下,必置一榻,时或困倦,偃仰自如,日间窗下,卧眠甚是爽朗,时梦乘白鹤遊于太空,俯视尘壤,犹如蚁垒,自以为庄子梦为蝴蝶,出入于桃溪。榻几乎成了文人与退隐的官吏的宠物。榻上可以独坐、独眠、观书、论道、观古董器物、品尝鲜果佳肴,而且不取雕花纹饰,显得古朴自然,被称为古制。明代文震亨《长物志·六·几榻》曰:

古人制几榻。虽长短广狭不齐。置之斋室。必古雅可爱。又坐卧依凭。无不便适。

燕行之暇。以之展经史。阅书画。陈鼎彝。罗肴核。施枕簟。何施不可。今人制作。徒取雕绘文饰以悦俗眼。而古制荡然。令人慨叹实深。文震亨欣赏的古制,是明式古榻,极其雅健简练,而清代床榻已以雕席为多。文人以古朴为典雅,而民俗以富贵为气象,一是芙蓉出水,天然去雕饰的美;一是铺金叠翠,雕绘满眼的美。文人的雅趣和世俗的好恶形成了不同的床榻风格。榻有具体的尺寸,《长物志·六·榻》曰:“坐高一尺二寸。屏高一尺三寸。长七尺有奇。横一尺五寸。周设木格。中实湘竹。下座不虚。三面靠背。后背与两傍等。此榻之定式也。”榻的形制,在明代时有“古断纹者。有无螺钿者。其制自然古雅。忌有四足。或为螳螂腿。下承以板。近有大理石镶者。有退光朱黑漆。中刻竹树以粉填者。有新螺钿者。大非雅器。”以文震亨的眼光看,花梨木、紫檀木、乌木、楠木照旧式制成的榻才可用,如果改变放大了尺寸,虽说美观,但已落俗套。所以榻不是俗物,不宜雕绘彩画,否则就不古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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