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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采风诗辑(5)

天地间,多少饥渴难耐的过客找不到客栈

谁能解决睡?谁能保证醒

湿地

我不知道那只水鸟

有没有巢

我更不知道该把它叫作鸥呢还是

叫作鹤

它张开翅膀

飞起来的瞬间

芦苇丛轻微动荡了那么一两下

我开始沉没——

向着一个微笑:漩涡

羊皮筏

千千万万朵浪花如同

散乱的羊群

围住你咩咩咩欢

此时,你的吆喝是无效的

当你坐着羊皮筏

在黄河上漂流

找不着北,又看不到彼岸

你只好

呛一口黄河水

羊皮筏有倾覆的结局

你跟千千万万朵浪花一样

有凋谢的命运

致森君

两个皮肤黧黑的孩子蹲在古城堡前

听流水悠悠叹息

看草叶舞蹈无比的欢欣

记忆的交叉小径穿过书页和躯体

穿过两座废墟

你说:“也许我们有着相似的孤单,

有着背过太阳的颜色时

黯然的疲惫,

但,我们磨下了相同的珍珠。”

为着这句话,我把你当作失散多年的兄长

在这个绝少象征的黄昏

西夏城

从一个偏旁进入西夏

会意的白昼

在黄河和城墙一起拐弯的地方陷落

这是一片曾经歌声四起的土地

它的嗓子

被弯刀割断了

这是一个曾经舞姿蹁跹的王朝

它的双脚

被鞭子抽瘸了

马蹄窝里,散落着文明的碎片

那棵从中挺出的青草

又能说出什么呢

黄河

在中国这盏古老的马灯里

黄河的灯芯

盘卷着

灯焰不灭:你和我

大河的合唱(组诗)

张不狂

金黄色

我爱上了金黄色,爱上黄河的质地

九十九道曲曲折折的翻滚酷似海的奔涌

浑浊黏稠的乳浆里充溢的是金黄色的基调

我的生命就放在她源源不息的流程之上

我爱上这金黄色的河流

以黄色的肌肤找到血脉的明证

像靠近母亲一样在她的怀抱里取暖

在无私的土地上,闻稻米含香,睹果蔬生色

我为金黄色赋予的梦想,为自由的生长

而追逐。我为金黄色铸就的骨骼

为苦难的生活而不屈。因为,我相信

黄色的河流并不缺少盐的血液

含钙的体质从来不会因为磨难变得圆滑

而我,不过是蜗居在河岸边的一介末流诗人

与现实对垒,与虚构叫阵

金黄色的爱偶尔也会被撕裂得遍体鳞伤

这仿佛的坏脾气被我所爱得金黄色的博大

我只要把垂暮的光线向西挪走一大块

只要依然保持着清灵的意境不作更改

一眼望过去的黄,就会晃荡出金币的影像

虽然,我是一个内心贫穷的人

一滴水的知遇,都会被我看作浩瀚的大海

在我的内心里激起奔涌的激流,将穿越的

迷梦展开在征服过后的平坦宽阔的水面

确实是真的,请允许我始终相信

内心有爱和善良的泉涌,就不会无视一粒沙石的干渴。就像具有母亲胸怀的黄河一样以无私的大爱滋养着那一片无公害的千亩稻田稻叶上闪着金黄色的灵光,硕大的穗节在暗下去的时光中,又一次拔高了沉甸甸的梦想枸杞水鸭在款款的河面上盖上蹼掌的印戳白玉鸟越过园林的绿篱,放飞暖洋洋的消息沉沉的信件包含着春雨的叶、夏阳的花、秋霜的果、冬雪的骨,为每个淡然的日子倾注火红衷肠为此,沉寂已久的盐碱地兴奋地放弃了苦涩的坚守为那份暖暖的悸动,快意地接过耕耘的犁铧。它要松懈开那一片板结,领受甘泉彻头彻尾的洗礼撕裂、撕裂、撕裂……生长的欲望都来自改良的阵痛当我再次注意到春天的莅临,粗鄙的沙粒突然多了不寻常的光泽!流水款款地划过几净窗明的村落水鸭的蹼掌再次为信使打好了印戳。不期而至的雨水绿盈盈的,恰到好处,与绿茵茵的枸杞叶一打照面便有一团一团的晕红闪烁在绿篱丛中。杞农说:

“人和景明,预示了不错的年成。”我盯着

涌动的叶绿色的波涛,想着该写上怎样的一首诗歌用枸杞一样的情致温暖到每一个热爱生活敬重生命的人067黄河诗金岸上游的诗篇(组诗)叶舟询问是多少痛苦,堆积在黄河源头?

沿着那一排白杨,月亮

像一群野鸽子,挂在天上

河流上的风,逶迤流淌

今夜,谁活在世间,谁就是国王

和五谷杂粮,一道生长。

萧瑟果园里,让心上人睡在一滴泪上

一盏天鹅飞渡星光

劈开了谁的内心,望见秋天下的教堂?

秋日

顺水而上的那些芦苇迎着秋日

村庄的门,为你敞开

我也敞开

我们像一群羊沿着河流

在无限的边疆

有一座秋天下的教堂

就这样,我松开了风的手

有一亩棉花大病初愈

一只鸟,刚刚疗治好崴坏的脚

弧形的天空下

我握住你空虚的肉体,写下一组

明亮的诗

我的诗穿着一双鞋子

跑遍了黄河源头

和你的全部爱情

上游

乃是洞窟中飞天女神的裙裾。乃是经卷上

锈蚀的汉字。浊浪排空

乃是羊皮筏子上的斑斑油腻

乃是流沙坠简

一堆寺院和星宿在源头游移。乃是

三根鞭子上沸腾的马群

乃是出门的子弟归入了夕照

半夜的骨头和酒碗,蜿蜒流淌

碰见了顺水而去的贫下中农

乃是渡鸦拍翅,嘿,那么密集的唱读

当年的丝绸路过了兰州

乃是我爷爷,一个算命的先生回到了清朝

乃是一阵羊肉的腥,我在水边

拾到了半本繁体字的《诗经》。乃是

1974年夏天的午后,我在课堂上铭记

黄河诗金岸

甘南的常识

要确认一朵花,和她的爱情

鹰翅高悬——要赞美她疼痛的影子

要理解一枚土豆

和她秋天的疲惫

在甘南草原

万物归入了内心——

天空深处,

一个人要捧出无畏的真理!

要铭记下常识

与青草的根部——

宗教的蚁群,砌筑着寺庙和法轮

一个幽深的山谷

藏下了寂寞的灰烬

我抱着太阳、牛群、毡帐和河流

追逐着一个词——

如果爱你,是一场祭献

我情愿变成一种朴素的常识

坐在大地的课堂

领诵经卷

是的,要熟知一条河的流向

一颗石子的美丽包藏

要理解一条金鱼,在源头的健康

与她宽广的笑声

——在人来人往的世界上

要靠近一根火柴

和她潮湿的发烫

像一根梯子,追逐着风

在晴朗的甘南草原,要热爱一匹母马

和她热烈的心脏

眺望

秋天,点亮一条金鱼

夜晚,吹熄一盏灯笼

草原上的毡帐睡了

草原上,寺庙的尖顶亮了

源头以远,三匹寂寞的牧羊犬,阒无踪迹

一家朝觐的人,到了山顶

秋天,埋下一件法器

凌晨,提来一桶黄金

冬天要从坡上下来

肥雪,养育了天堂的羊圈

枯黄的是草地,繁盛的是羊毛

唱读完毕的一本经

要款款放进

我知道那些热爱生活的穷亲戚们

吮着酥油,到了山顶

沿着黄河(组诗)

单永珍

中宁:血一样的枸杞

我必须接受这样的事实:血红

我必须承受这样的洗礼:血红

我看见两个相爱的人捧着心

两个相爱的人,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一步一步靠近

我肯定被这糊涂的场景热泪盈眶

互相搀扶的人,携带彼此的体温

我知道那些颜色属于太阳和月亮

这柔软、梦呓,被风催促的舞蹈拍打着高潮

甚至零点零一的眺望都在绯红的叶片上

三两声唏嘘

如果要表白,就需要耐心,醉魂

但一定要把光阴掰成两瓣

一瓣向阳,一瓣面阴

陈旧的家谱里一定记载:血色黄昏

血一样的悲怆,血一样的怅惘

是的,霜降之后,有空位的悲哀

银川:太阳从岩石上升起

那根驱日的鞭子

藏在贺兰山的肋骨里

太阳神啊,你的微笑

被冬天的风抽歪

那些羊群、马匹、射箭的人

哎呀,那些想成为奴隶的家伙

在一块岩石下鬼鬼祟祟

那个部落的外交官,形容憔悴

一部命运之书,毁于游戏——

一次谈判的伪史

一群可疑的读者

太阳从贺兰山上升起又落下

恍恍惚惚,噫

八百里的贺兰山,八百里姓氏的徽章

整齐拓在落日栖息的地方

灵武:一个叫梧桐树的乡镇

我甚至无耻地爱上梧桐树乡

这个在南京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植物

原谅我的无知。对于一个

久居西海固的人来说,记忆深刻

当我醉卧他乡的时候

突然发现,这个让我感动的乡镇

我必须对它温文尔雅,一副君子之气

我会这样称呼:梧桐树。但轻轻地

不会对苹果树、杏树、山毛桃树有任何轻视

从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到黎明

那些经受沙尘暴的梧桐树

是否和它的法国祖先一样

与花草为邻,鸟雀相伴

黄河诗金岸

一个无知的人经过梧桐树乡

满脸洋气

那种幸福啊

青铜峡:恢弘如歌

白昼寂寂。一水寂寞流过一百零八塔

涅槃的光明,似乎带着葳蕤的问候

牛首山的头颅俯视夏日平原

一树寂寞之花,盛开于夜来风雨

青铜雕塑立于黄河岸边

仿佛亘古之呜咽,仿佛金戈铁马入梦来

铿锵西夏鼓乐

电喇叭里女播音员的叙述略带膻腥

而中华黄河圣坛,一如寂寂千年史

断简残碑的缝隙,隐隐有贩夫走卒口传之语被铭勒渡口。采诗官的脚印已走成大道青龙、白虎、朱雀、玄武用普通话朗诵:

厚德载物

一个禁口的游客

血热

永宁:回乡风情园旁

一个缠头回回

两个缠头回回

三个缠头回回

如果是一群回回在黄昏叩首

他们是在治疗颈椎病吗?不

他们目光向西

肯定是一群热爱月光的人

他们困顿于心灵,困顿于觉醒

这些往复的功课

日复一日解放着自己的身体

首座。姓纳的老者,西亚胡人后裔

元代移民

老人的天方夜谭穿过一千零一夜

一千零一夜的世事充满宽宥

吴忠:金积堡

报晓的金鸡被贼超度

不然,积聚于七层毡上的血

何曾偷换概念

一声一声泊于兵戈中的鸣叫

让1871年的东方地平线

燃烧

一句束海达依?赛义德的预言

使四十年后的金鸡堡

鸡鸣狗叫,夜夜炊烟

正义的小

往往来自良心的大

中卫:花儿的唱法

把日子过得简单些

闲了,看看远方

吃酒,喝茶

看一群羊从山上走过

学学那个著名的苏武怀抱使节

躺在树荫下怀念一次祖国

如果日子苦些

打碎牙吞进肚里

再不济

对着卖酿皮的婆娘吼几句

“头割下不过碗大的疤

不死了就这个唱法”

黄河诗金岸

在黄河的根系下呼吸(组诗)

郭静

黄河,黄河

此刻,黄河水从我的身边缓缓流过

在宁夏柔软的腹部。在金沙湾

她转了转身子

不仅仅是犹豫或留恋

我没有呼喊——

我没有在你内在的咆哮和血性之上

放纵。我站在一隅

默默地看着你一路向前

满眼的浩大、宽容被无限的苍茫包裹

隔岸的湿地一片连着一片

芦草萋萋鸟影斜飞

垂钓者安放闲适的风景

而我作为一枚愚钝的石子

被你不停地抚摸、冲刷

胎记却依然浑黄

黄河,黄河

我默念着你拜伏于地

我的疼痛我的荣光

我的贫穷或富有,我的谦卑与尊贵

与一条奔腾的大河根脉相连

沙坡头

浑浊的黄河水在这里拐了一个弯

水与沙相拥,目力所及之处

一种幽秘正被灼烫的沙粒搬运

此刻,大漠上看不到孤烟

一支驼队穿行于瀚海之中

一簇干瘦的红柳与阳光对峙

让我触摸到细碎的心跳或信仰

我只是一个过客

在黄河浪上漂流一回

在此岸是一只罪孽的羊

到彼岸成为一根无辜的草

沙坡头。阳光的箭镞被浪翻卷

我的影像过于模糊

而一只盲乱的虫子

在沙丘上留下了它清晰的爪痕

在西夏城

在西夏城。对一种文字的膜拜

让我面对一卷尘封的历史

想入非非

已是黄昏。云淡风清

漫步在风噬的古城墙上

看莽莽黄河在脚下奔涌

一片茂盛的苇草在西夏的裙裾下

专注于遮蔽或隐匿

黄河诗金岸

一种久远的回声泠泠作响

时光在瞬间仿佛倒流

今夜,举一碗黄河之水

邀一轮西夏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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