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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瓜田

原名李下,1945年5月生于辽南下仙峪。大学毕业后,被分在辽宁盘锦做教师,后来又在营口卫生部门搞宣传。1978年9月被调入北京某理论刊物当编辑,2005年退休。出过几本小书(有幽默研究,有文艺评论,有小说,还有数本杂文集),也编过一些丛书,但都动静不大。本着契诃夫“大狗小狗都要叫”的精神,兴之所至,就吠上几声。虽声音沙哑,既不能娱乐大众,又吓不退小偷,可还是积习难改,自得其乐。后来发现,若是全村的狗都叫,人们也会从窗口探出头来,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犬吠之用岂可小觑?

你想高雅吗?请骂赵本山

一个社会里,总是俗人多,雅人少;穷人多,富人少。如何由穷变富,全世界都头疼;由俗变雅,难度就更大。有时候,人都富得不知道怎么活才好了,可还是俗得无药可医。

如今,喜讯传来,想变得高雅有了捷径,那就是快去骂骂赵本山!干嘛要骂人呢?人家又没招你没惹你。此言差矣。惹你的,你未必敢骂;没惹你的,只要有好处,又没有什么危险,不骂白不骂,骂了不白骂。赵本山虽说没惹你,但他太低俗,惹得雅人不高兴。你只要骂他几句,你的品位、情趣、文化修养、综合素质,“噌噌”地就上去了,你就是著名雅人。骂他“低俗”,不算人身攻击,赵本山想打官司也赢不了。还有,他太忙,顾不上扯闲谝;他血压又高,不敢动气。这个买卖,你只赚不赔,而且“投入产出比”就连比尔·盖茨也望尘莫及。

明告诉你吧,赵本山现已沦为低俗文艺的形象代言人啦!这是人们登上高雅殿堂的一块最好的垫脚石。你想高雅,发表多少篇论文,出版多少部著作,可能都不好使,而你一骂“赵本山低俗”,全国人民立马都知道,你是一大雅人!你想,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赵氏垫脚石,好处多多。首先,你踩他,他不恼,照样跟你开玩笑;其次,这块垫脚石任劳任怨,不挑不拣,谁都能踩,谁踩了都不白踩,都能迅速提升自己的文化艺术品位。你是卖煎饼豆腐脑的,你骂了赵本山低俗,一块儿卖早点的哥们儿,顿时就会对你肃然起敬;你是刚出道的影视演员,一骂赵本山,导演登时另眼相看,给你安排重要角色。你是著名学者、批评家,乃至领袖群伦的文化界头领,本已雅得不行了,但雅无止境啊,你还想百尺竿头更雅一步,那你就得骂骂赵本山了。这能展示你知识分子的良知、社会责任感、文化忧患意识、精神文明建设的积极性,等等,等等。赵氏垫脚石的奇妙之处,是有极大的弹性,有点像救火用的云梯。你想到三楼,他有用;你想到三十层楼,他还有用。两年前,我眼见全国曲协的一位副主席登梯亮相,最近又有一位全国文联的前副主席也在用这云梯,据说,一登梯就有掌声。老赵之用大矣哉!

我想安慰安慰赵本山,不要闹情绪。你的小品娱乐了全国底层大众,这很好,但这只是为俗人服务。现在,连雅人也拿你开涮,这就真正达到了雅俗共用的境界。年纪不饶人,你健康状况也不佳,总有演不动的时候。演不动咱不怕,咱还有做垫脚石的功用。这个活儿,不像演小品那么呕心沥血、反复折腾,你根本不用背一句台词,只要坐在那里挨骂就行了。让亿万人致富,你办不到,但让人高雅起来,却非你莫属。大家通过骂你,一下子就都高雅起来,这比你逗人哈哈一乐,贡献要大多了。

赵本山,你不要有什么想法,觉得剧本是别人写的,大家改的,又经过旷日持久的审查和调整,折腾了一百二十遍,最后是相当一级的电视台领导、文化宣传部门的重要官员拍板才上台的。当时雅人们看了也都鼓掌,叫好,哈哈大笑,可是一觉醒来,口气就变了,说你低俗(当然只有你俗,其他一大堆合作者和审查者还是雅的)。还有更想不通的:曲艺界乃至文化艺术界的头头脑脑,批你低俗,但不提他们多年没抓文艺工作者的思想、文化素质提高问题。他们不但有批评的话语权,还有拨款权、用人权,扶植高雅艺术权,让谁上台、不让谁上台权。可惜的是,他们最拿手的,还是使用批评权!他们原本应该先检讨一下自己的失职,之后再骂你不迟。但他们求雅心切,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大家都骂你低俗,却又离不开你,非让你年年支撑春晚。骂这么多年了,这么多雅人,本可以搞出许许多多高雅的节目,把你和其他低俗的玩意儿从各个舞台和电视台挤下去,他们也可以花点功夫,让你们“低俗一族”高雅化(估计也会有不少人反对你们“高雅化”,你们雅了,他们骂谁去?)。总之,作为文化管理官员,不该毫无作为,年复一年只会说“赵本山低俗”,没有一点新的创意。你委屈,你郁闷,都可以理解。但既然历史选择了你,你也就别推辞了。你应该以“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牺牲精神,背好这个十字架。你要认识到,这是助人为乐、行善积德的好事。你现在确实是一个批判低俗文化的靶子,有点“破鼓乱人捶”了。但当靶子也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也很光荣。你要看到,骂了你一个,高雅亿万人。这很值得呀!

忽然想起圣经上的一个故事。一次,众人将一个行淫的女子抓到耶稣面前,请示处置办法(瓜田一直纳闷:行淫是两个人合作的事,那男子怎么就没押来?)。众人无疑都是好人、都是法官。大家情绪激动、热烈,越是定她的罪,越觉得自己清正廉明;越是义正词严地批判她,越觉得自己形象光辉高大。耶稣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话音未落,老老少少一个个都蔫蔫地走掉了。瓜田就想,这里肯定没有一个中国人,因为中国人哪能这样冒傻气。光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和高尚,也要下狠手把这个可怜的女人砸死。赵本山,恕我低估了你的胸怀,你哪里需要别人安慰!你一定知道这个故事,所以怀着大悲悯,倾听着热闹的叫骂,一声未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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