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àng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他家但愿富贵,贱妾与君共bù餔糜。上用仓浪天故,下当用此黄口儿。今非!’‘咄!吾去为迟,白发时下难久居。’”
《战城南》: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为我谓乌:‘且为客豪!野死谅不葬,腐肉安能去子逃。’水深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饮马长城窟行》:
“青青河畔草,绵绵思远道。远道不可思,宿昔梦见之。梦见在我旁,忽觉在他乡。他乡各异县,辗转不相见。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客从远方来,wèi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饭,下言长相忆。”
《有所思》: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wèi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xī豨,秋风肃肃晨风sī颸,东方须臾高知之。”
《上邪》:
“上yé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yù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薤露》:
“xiè薤上露,何易曦!露曦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蒿里》: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悲歌》: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江南》: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长歌行》: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曦。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kūn焜黄华叶cuī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枯鱼过河泣》:
“枯鱼过河泣,何时悔复及。作书与fáng鲂xù鱮,相教慎出入。”
《孔雀东南飞》:
诗前小序:汉末建安中,庐江府小吏焦仲卿妻刘氏,为仲卿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没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时人伤之,为诗云尔(另一版本为‘而为此辞也’)。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
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君既为府吏,守节情不移。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鸡鸣入机织,夜夜不得息。三日断五匹,大人故嫌迟。非为织作迟,君家妇难为。妾不堪驱使,徒留无所施。便可白公mǔ姥,及时相遣归。’
府吏得闻之,堂上启阿母:‘儿已薄禄相,幸复得此妇。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共事二三年,始尔未为久。女行无偏斜,何意致不厚?’阿母谓府吏:‘何乃太区区!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吾意久怀忿,汝岂得自由!东家有贤女,自名秦罗敷,可怜体无比,阿母为汝求。便可速遣之,遣去慎莫留!’府吏长跪告,伏惟启阿母:‘今若遣此妇,终老不复取!’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小子无所畏,何敢助妇语!吾已失恩义,会不相从许!’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以此下心意,慎勿违吾语。’新妇谓府吏:‘勿复重纷纭。往昔初阳岁,谢家来贵门。奉事循公姥,进止敢自专?昼夜勤作息,líng伶pīng俜yíng萦苦辛。谓言无罪过,供养卒大恩;仍更被驱遣,何言复来还!妾有绣腰rú襦,wēi葳ruí蕤自生光;红罗复斗帐,四角垂香囊;箱帘六七十,绿碧青丝绳,物物各自异,种种在其中。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留待作wèi遗施,于今无会因。时时为安慰,久久莫相忘!’
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着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着明月dāng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上堂拜阿母,阿母怒不止(另一版本作‘母听去不止’)。‘昔作女儿时,生小出野里,本自无教训,兼愧贵家子。受母钱帛多,不堪母驱使。今日还家去,念母劳家里。’却与小姑别,泪落连珠子。‘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出门登车去,涕落百余行。
府吏马在前,新妇车在后,隐隐何甸甸,俱会大道口。下马入车中,低头共耳语:‘誓不相隔卿,且暂还家去;吾今且赴府,不久当还归,誓天不相负!’新妇谓府吏:‘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有亲父兄,性行暴如雷,恐不任我意,逆以煎我怀。’举手长劳劳,二情同依依。
入门上家堂,进退无颜仪。阿母大拊掌,不图子自归:‘十三教汝织,十四能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知礼仪,十七遣汝嫁,谓言无誓违。汝今何(另本为‘无’)罪过,不迎而自归?’兰芝惭阿母:‘儿实无罪过。’阿母大悲摧。
还家十余日,县令遣媒来。云有第三郎,窈窕世无双,年始十八九,便言多令才。阿母谓阿女:‘汝可去应之。’阿女含(另本为‘衔’)泪答:‘兰芝初还时,府吏见丁宁,结誓不别离。今日违情义,恐此事非奇。自可断来信,徐徐更谓之。’阿母白媒人:‘贫贱有此女,始适还家门。不堪吏人妇,岂合令郎君?幸可广问讯,不得便相许。’
媒人去数日,寻遣丞请还,说有兰家女,承籍有宦官。云有第五郎,娇逸未有婚。遣丞为媒人,主薄通语言。直说太守家,有此令郎君,既欲结大义,故遣来贵门。阿母谢媒人:
‘女子先有誓,老姥岂敢言!’
阿兄得闻之,怅然心中烦,举言谓阿妹:‘作计何不量!先嫁得府吏,后嫁得郎君,否泰如天地,足以荣汝身。不嫁义郎体,其往(另本为‘住’)欲何云?’兰芝仰头答:‘理实如兄言。谢家事夫婿,中道还兄门。处分适兄意,那得自任专!虽与府吏要,渠会永无缘。
登即相许和,便可作婚姻。’
媒人下床去,诺诺复尔尔。还部白府君:‘下官奉使命,言谈大有缘。’府君得闻之,心中大欢喜。视历复开书,便利此月内,六合正相应。良吉三十日,今已二十七,卿可去成婚。交语速装束,络绎如浮云。青雀白hú鹄舫,四角龙子幡,ē婀nuó娜随风转。金车玉作轮,zhí踯zhú躅(亦作‘踟躇’)青cōng骢马,流苏金lòu镂鞍。jī赍钱三百万,皆用青丝穿。杂彩三百匹,交广市xié鲑珍。从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门。
阿母谓阿女:‘适得府君书,明日来迎汝。何不作衣裳?莫令事不举!’阿女默无声,手巾掩口啼,泪落便如泻。移我琉璃榻,出置前窗下。左手持刀尺,右手执绫罗。朝成绣夹裙,晚成单罗衫。晻晻日欲暝,愁思出门啼。
府吏闻此变,因求假暂归。未至二三里,摧藏马悲哀。新妇识马声,蹑履相逢迎。怅然遥相望,知是故人来。举手拍马鞍,嗟叹使心伤:‘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我有亲父母,逼迫兼弟兄,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府吏谓新妇:‘贺卿得高迁!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卿当日胜贵,吾独向黄泉!’
新妇谓府吏:‘何意出此言!同是被逼迫,君尔妾亦然。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执手分道去,各各还家门。生人作死别,恨恨那可论?念与世间辞,千万不复全!
府吏还家去,上堂拜阿母:‘今日大风寒,寒风摧树木,严霜结庭兰。儿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单。故作不良计,勿复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阿母得闻之,零泪应声落:‘汝是大家子,仕宦于台阁,慎勿为妇死,贵贱情何薄!东家有贤女,窈窕艳城郭,阿母为汝求,便复在旦夕。’府吏再拜还,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另本作‘晻晻’)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另本作‘旁’)。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陌上桑》: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善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怒怨,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置辞:
‘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lián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小麦童谣》:
“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丈夫何在西击胡,吏买马,君具车,请为诸君鼓咙胡。”
第二节东汉文人诗歌
一、五言诗的起源和发展
众所周知,五言和七言诗是我国诗歌创作中最重要和使用时间最长久的两种诗体形式,在2000多年的世世代代中,无数优秀诗人以五七言形式创作了难以数计的诗篇。五七言诗体形式延续时间之长久、成果之丰富是我国乃至世界诗歌史上的奇观。了解和学习五七言诗是文学家和诗歌爱好者的必修课。据历史学家和文学家的考证,五言诗的出现在前,且有文献可考;七言诗的出现在后,且可供考据的文献不足。应该指出,任何文学形式的出现都不是偶然和随意的,都有其发展的渊源和历史的必然。所以,根据文献的记载简述五言诗的起源,对认识文学发展的过程或许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