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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魏晋南北朝诗歌(4)

西曲歌产生于长江中下游和汉水两岸的城市,以江陵为中心地带。地区差异和作者身份的不同使西曲歌多反映水边船上商贾旅客和商妇的离别之情,其反映面比吴歌稍广,情调上也较为明快开朗。如“布帆百余幅,环环在江津。执手双落泪,何时见欢还?”(《石城乐》),“闻欢下扬州,相送江津湾。愿得篙橹折,交(同叫)郎到(同倒)头还。”(《那呵滩》),又如“朝发桂兰渚,昼息桑榆下。与君同拔蒲,竟日不成把。”(《拔蒲》)。这些小诗写出了青年男女分别时的哀伤、别后的思念以及共同劳动中的快乐,清新明丽、小巧自然。

除了吴歌和西曲以外,在《乐府诗集》的《杂曲歌辞》中还有一首抒情长诗《西洲曲》,内容是写一位女子的相思,中间穿插不同季节和景物的变化以及女主人公的活动等,一层层展开人物内心的情思。诗中还运用双关语、连珠格等修辞方式,使全诗细致缠绵、委婉含蓄、声情摇曳、韵味无穷,是南朝民歌中艺术性最高的一首。

(二)北朝乐府民歌

北朝乐府民歌保存在《乐府诗集》中的约有70首左右,数量远远少于南朝民歌。这些民歌原来大多是北方少数民族的歌唱,其中不少是用鲜卑语歌唱的,后来才被译为汉语。着名的《敕勒歌》就是最有代表性的一首。

北朝民歌数量虽不多,但内容较之南朝民歌更加广泛。如《敕勒歌》就生动地反映了北方游牧民族人民对自己家乡大草原的无比热爱,诗短情长、境界开阔、格调高昂,是我国诗歌中少有的反映少数民族人民生活的珍品。其他还有描写北方孤旅行人愁苦的诗篇《陇头歌辞》,字里行间行人的孤独愁苦以及北地的严寒无不跃然纸上。

北朝诗歌中反映战争的内容也不少,如《企喻歌》“男儿可怜虫,出门怀死忧。尸丧峡谷中,白骨无人收”。其他如《陇上歌》、《隔谷歌》等,都是战争中人民悲惨命运的反映。

当然,爱情和婚姻永远是民歌中不可缺少的内容,北朝民歌亦如此。而且北朝民歌对爱情的吟咏更大胆泼辣、直率朴素,完全没有吴歌的忸怩作态。如“月明光光星欲堕,欲来不来早语我”(《地驱乐歌》),“天生男女共一处,愿得两人成翁妪”(《捉nuò搦歌》),“阿婆不嫁女,那得孙儿抱”(《折杨柳枝歌》)等等。

北朝民歌中的长篇叙事诗《木兰诗》是北朝民歌中最杰出的作品。它成功地塑造了木兰这个不朽的女英雄形象。一个青春本色的少女,在时代的造就中成为一个金戈铁马的英雄。

她为父尽孝,为国尽忠,虽女不弱,虽胜不骄。她爱亲友,爱祖国,爱和平,却不怕战争,不慕荣利。木兰集中了中华民族人民勤劳、勇敢、刚毅、淳朴、无私无畏的优秀品质,特别是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中,这个有血有肉的女英雄形象更是弥足珍贵。《木兰诗》不仅内容健康,艺术手法也高超而独特,在南北朝乐府多为短小抒情诗的情形下,这一长篇叙事诗实属罕见的例外。但它在叙事的同时又有强烈的抒情成分。全诗结构严谨,详略得当,人物鲜明,气氛热烈。诗中运用了乐府民歌常用的复叠、排比、问答、比喻、夸张等艺术手法,虽为口语,却精妙绝伦、清新刚健,成为千百年来传唱不衰、脍炙人口的优秀诗篇。总之,北朝民歌较之南朝民歌内容更广泛,反映现实更深刻,且诗风豪放刚健、感情慷慨激昂,与南歌大异其趣。

(三)南北朝乐府民歌的艺术手法

1.南北朝乐府民歌虽然风格各有不同,但都承袭了《诗经》和汉乐府“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的现实主义精神,写现实生活,写心中所想。这对不着边际的玄言诗和咬文嚼字的形式主义诗歌起到一定的冲击作用。

2.南北朝乐府多为五言四句的抒情短诗,对后来五言律诗、五言绝句的形成有一定促进作用。谢脁等人的“新诗体”就受其影响。有人说,李白的绝句是“从六朝清商小乐府来”也不无道理。北朝乐府民歌除多数为五言四句外,还有不少四言、七言、杂言诗,其中的七言四句小诗是“七绝”的先声,杂言诗则为歌行诗体的发展创造了条件。特别是《木兰诗》有五言、七言、九言交错成文、骈散穿插,既具整齐之美,亦兼参差之妙,成为后来长篇歌行体诗的榜样。

3.双关语的应用也是南北朝乐府民歌特别是南朝民歌的一大特点。如用“莲”代指“怜”、“丝”代指“思”、“碑”代指“悲”等,也用黄连的苦代表心中的苦,布匹的“匹”代表匹偶的“匹”,药名的“散”代表聚散的“散”,灯油的“油”代表理由的“由”等。这些巧妙的双关语增加了诗歌反映内容的深度,显示了民歌作者丰富的想像,也使诗歌更生动形象,委婉深沉,耐人寻味。

以上特点使南北朝乐府民歌在古往今来百花齐放的中国诗坛上占有了一席之地,发散出特有的清香,对后世产生了不容抹杀的影响。

南北朝乐府民歌作品补充阅读

南朝民歌

《西洲曲》: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青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吴声歌曲

《读曲歌》(选一):

“桃花落已尽,愁思犹未央。春风难期信,托情明月光。”

《子夜歌》(选三):

“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下(另本为‘上’),何处不可怜。”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理丝入残机,何悟不成匹?”

“今日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子夜四时歌》:

春歌(选二)“春风动春心,流目瞩山林。山林多奇采,阳鸟吐清音。”

“梅花落已尽,柳花随风散。叹我当春年,无人相要唤。”

夏歌(选一)“春倾桑叶尽,夏开蚕务毕。昼夜理机缚,知欲早成匹。”

秋歌(选二)“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

“秋夜凉风起,天高星月明。兰房竞妆饰,绮帐待双情。”

冬歌(选二)“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果欲结金兰,但看松柏林。经霜不堕地,岁寒无异心。”

《华山畿》(选一):

“华山畿。君既为侬死,独生为谁施。欢若见怜时,棺木为侬开。”

西曲歌

《三洲歌》(选一):

“风流不暂停,三山隐行舟。愿作比目鱼,随欢千里游。”

《安东平》(选一):

“制为轻巾,以奉故人。不持作好,与郎拭尘。”

《作蚕丝》(选一):

“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

北朝民歌

《企喻歌》(选一):

“男儿欲作健,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

《陇头歌辞》(三首):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陇头流水,呜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隔谷歌》(选一):

“兄弟俘虏受困辱,骨露力疲食不足。弟为官吏马食粟,何惜钱刀来我赎。”

《折杨柳歌辞》(选一):

“遥看孟津河,杨柳郁婆娑。我是虏家儿,不解汉儿歌。”

《敕勒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李波小妹歌》:

“李波小妹字雍容,qiān褰裳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

《木兰诗》: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夜见军帖,kè可hán汗大点兵。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jiān鞯。南市买pèi辔头,北市买长鞭。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旦辞黄河去,暮至黑山头,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tuò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爷娘闻女来,出郭相扶将。阿姊闻妹来,当户理红妆。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

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帖花黄。出门看火伴,火伴皆惊惶。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二、南北朝文人诗歌

(一)谢灵运与山水诗

从《诗经》开始,诗歌中写山水风景的就不乏其例。但在谢灵运之前,诗歌中的写景多半是为起兴,或以景物烘托气氛,而不把景物作为诗歌吟咏的中心内容。曹操《观沧海》是一首优秀的写景诗,但当时也仅此一首并不多见。魏晋大量玄言诗中写景亦不少,但多为引申出某种哲理,注意力并不在景中。至南朝刘宋时期,士族地主阶级随着物质生活的日益优越,游山玩水之风日盛,以描写山水景物为诗歌中心内容的山水诗逐渐增多,水平也逐步提高。在这一背景下,谢灵运成为我国山水诗派第一位较有成就的诗人。

谢灵运(385-433),祖籍陈郡阳下(今河南太康附近),世居会稽(今浙江绍兴)。他出身豪门,养尊处优,有政治野心,却终不得志,遂以寄情山水、创作诗歌来排解心中不满。他的诗观察细微,刻画生动,遣词造句也颇见功夫,表现了诗人的艺术才能,如“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岁暮》)、“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初去郡》)、“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登江山孤屿》)、“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登池上楼》)、“林壑敛冥色,云霞收夕霏”(《石壁精舍还湖中作》)等。不过,谢灵运的生活面十分狭窄,生活态度消极,所以作品内容肤浅,形式上也有明显的雕琢痕迹,不够清新自然。而且谢诗中虽不乏名句,却绝少佳篇,情与景常常割裂,难以达到陶渊明诗歌那种情景交融、物我合一的高超境界。

而且谢诗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就是受玄学风气的影响,诗中常故弄玄虚,拖着一条玄言诗的尾巴。无论如何,谢灵运毕竟是山水诗的积极开拓者,首创之功不可没。在他的影响下,南朝后来又出现了不少山水诗人,如吴均、孔稚珪、沈约、谢脁等。谢脁是其中最优秀者。

至唐朝,孟浩然、王维等优秀山水诗人相继出现,以优美绝伦的山水诗极大地丰富和美化了诗歌园地。大诗人李白的长诗《梦游天姥吟留别》中有“谢公宿处今尚在,渌水荡漾清猿啼”的诗句,正是对谢灵运的怀念,可见其影响之大。山水诗的出现开启了南朝一代新的诗歌风貌,为中国诗歌增加了新的题材,也标志着人与自然的进一步沟通与和谐,标志着一种新的审美观念和审美情趣的产生。

值得注意的是陶渊明和谢灵运诗歌的比较。陶渊明与谢灵运虽然年龄相差不过20岁,但在文学史上他们却分属于两个时代。前者是中国古诗传统的继承和发展,把诗歌的自然之美推向极致,是魏晋古朴诗歌的集大成者,达到魏晋诗歌的顶峰;后者则别开生面,另辟蹊径,使人耳目一新。明代陆时雍在《古诗镜》中说:“诗至于宋(此指南朝宋),古之终而律之始也。体制一变,便觉声色俱开。”陶渊明诗用清新自然的语言写心灵、写性情,于平淡无奇中给人以深刻的启示,像国画中的写意画。而谢灵运诗则浓墨重彩,模山范水,皆尽描摹之能事,对身外之景物刻意临摹,有如国画之工笔画。可以说,陶诗是古诗的高峰和终结,而谢诗则是近体诗的开源和发端。陶诗如野花般自然芳香,谢诗却如假花般艳丽造作。

谢诗虽远不及陶诗感人,但它却代表了诗歌发展的一种新趋势,迈出了诗歌艺术探索的新步伐,在诗歌发展的道路上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意义。如果没有谢灵运开创的新诗风,也就不会有后来唐诗艺术的伟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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