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稳后她才发现,副驾位置上的座套已经被御了下来,大概被当作抹布清理那些呕吐物了,怪不得他让她坐后面。而且,这后排的座位又长又宽,她缩短了身子可以躺在上面。
在她手边放着一瓶刚开封的矿泉水,还有一包纸巾--“心相印”。看着纸巾上那三个字,她心中又一阵感触,要是在七年前,这纸巾才是适合她和他的吧。
车子又启动了,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他打开音响,又调低了声音。苏浣儿半躺在座位上,心中感动于他的细腻,这才像曾经的小寒,那个刻进她骨血里的可以对任何人清冷却唯独对她细细宠溺的小寒。可是,这样的小寒,却是她更不能靠近的。
总算进了A市市区,苏浣儿精神好了许多,她坐起来想帮肖清寒指路。毕竟隔了七年,这城市的建设发生了很大变化,他刚回来,开车肯定会有些晕的。
果然,在一个十字路口,他驶错了方向。苏浣儿忙开口叫:“错了,这里应该左转。”可是已经晚了,车子已经夹在车流中转不过去了。
“那就前面转,再挑回来上“滨海路”就行了。”苏浣儿两手扒着前排的座椅,尽职地指挥着。
可他好像根本没听懂她的话,下一个口反而把车转向了右面。
“哎呀,是左转,你怎么回事?这样更远了。”苏浣儿无力地叫,去法国几年,没理由变成路痴吧。
“我们不去C大了。”
“不去C大?那去哪?你不是想去看看的吗?”
“再说。你就别操心了,坐好就行了。”
这人,把话说明了能累着啊?不用她操心更好,苏浣儿靠回座位上,等着看他到底要把车开到哪儿去。
当车子真的停下来,肖清寒下来帮苏浣儿打开车门,她仍定在座位上,像一尊石雕。
肖清寒好笑地看着她的呆愣的样子,忍不住伸手去揉她的头发:“下来吧,发什么呆?”
“你,你怎么知道这里?”苏浣儿知道他绝不是来找什么私家菜,况且,现在车子停靠的位置正是她租住的单元门下,一个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的答案,她却怎么也没法相信。
“肖清寒,你回来过A市?”
“恩。”
“什么时候?”
“十几天前吧。”
“你专门来找我?”
“算是吧--你还有多少问题,可不可以上楼再问,或者,我抱你上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
苏浣儿从路虎车里走出来,在肖清寒前面往单元门里走。忽然,她毫无预兆地停住脚步回头,肖清寒正在他后面一级台阶上,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完全水平的对接,同样的惊诧,同样的不躲不闪。
“前几天我早晨起来,看见有辆黑色路虎停在楼下,是不是你?还有那天在影楼门外,也是你对吗?怪不得那些日子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中看着我,是你在跟踪我,对不对?”苏浣儿激动得抓住肖清寒的衣袖,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她七年前惯常的动作,她的声音都抖得厉害,长长的睫毛密密地轻颤,等着他出口的答案。
“是。尽管这有些丢脸,但我不否认,我是跟踪了你。”
“为什么,小寒,你明明知道我们已经……”苏浣儿眼里竟汪起了泪,这震动来得太快,让她一时根本无法收拾那铺天盖地涌上来的感动,只觉得眼前的水雾模糊一片,把他脸上的霸道冷酷倨傲都冲了去,只余下她最想念的也是如今最怕的温柔。
“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肖清寒低叹一声,伸手去拭她的泪。可那泪无休无止地汹涌,他的两只手掌都湿了,它们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这样的情景,让他想起记忆中最美的那个午后。在脱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他鼓足了勇气向她表白,她却骨碌碌落起了泪,着实让他慌了手脚。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女孩子的眼睛里可以盛那么多眼泪,仿佛流也流不完,每一颗都那般晶莹润泽,带着她的体温,熨帖了他一颗忐忑的心。
如今,同样的泪,同样的让他乱了方寸,可是他知道,后面等他的绝不是同样的美好。
忽然心下烦乱,他彻底失了耐性,弯腰把她抱起来,大踏步往楼上走去。
“哎--你干吗?放我下来,邻居会看到的。”苏浣儿果然忘了流泪,压低嗓子叫。
可他全当没听见,一口气走上四楼,把她放下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等着她开门。
脚一落地,苏浣儿就慌乱地去包里掏钥匙,眼睛一边往两边的铁门上溜。她租住的是中室,两边都有住户,因她待人开朗热情,跟她相处得都不错。平时秦翌也常来这边,大家跟他也算熟识,见了面偶尔开上两句玩笑。可如今她泪眼汪汪地跟个陌生男子回来,要是被邻居撞到,还不得吓到他们?
越是着急手越是不听使唤,钥匙怎么也插不到锁孔里去。一只修长的手覆上来,握着她的手顺利地插好钥匙,轻轻旋动,门“啪”的一声就开了。
这时,苏浣儿才意识到不应该让他进这屋里来,可是已经晚了,那人已从他身侧挤过去,又伸手把她拉进来,关上了门。
苏浣儿一张脸窘得通红,忙爬上床把躺在上面的小裤裤收起来卷进卫生间,又把沙发上的零食口袋和杂志一股脑划拉起来,才堆着笑对肖清寒说:“你坐,喝点什么?”
“茶吧。”
“呃……家里没有茶。”
“那咖啡。”
“咖啡……好像喝完了。”
“那就白水吧,我自己来。”不等苏浣儿阻拦,肖清寒长腿迈开进了厨房。
厨房里倒是干净,只是,太干净了。连垃圾篓里都是空的,可见她平时根本不在家里做饭。
肖清寒正皱眉看着空空如也的冰箱,苏浣儿跟上来,讪讪地笑:“我平时都在学校吃饭,或者去秦翌那边,家里不做饭的。一会儿咱们出去吃吧。”
“你胃不舒服,吃外面的东西不好。”
“可是,饿着更不好吧。”
“等一下,我给你煮点面。”肖清寒总算在厨柜里找到一卷挂面拿了出来,先插上电水壶烧上水,又挽起袖子刷起了锅。
“这不好吧,你是客人,还是我来吧。”
“算了,我实在信不过你煮的东西,你进去歇着,一会儿就好。或者,你可以整理一下房间。”
肖清寒脸上一本正经,可黑眸里全是戏谑的笑,苏浣儿瞪他一眼,反驳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只好灰溜溜地撤出厨房,向凌乱不堪的房间进军。
一番奋战还没结束,厨房里的香味已经飘了出来。苏浣儿忙洗了抹布去擦餐桌,又摆好杯子碗筷,一锅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上了餐桌。
苏浣儿坐到椅子上,空空的胃大概嗅出食物的味道,竟咕噜噜叫起来,她窘得缩了脖子,恨不得把头埋到桌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