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清寒答应过她,决赛这天来给她助威。她当时还闹着让他献花,他一本正经:“献花算什么,你要拿了冠军,我可以考虑献身。”那样无所顾忌的肖清寒,真真让她红了脸。
可是刚才她把观众席扫了个遍,并没见到他。是啊,他怎么会来呢?那样高傲的他,在被视为东西退货之后,怎么可能再来看她比赛?
她的心思一半在比赛上,一半游离在外,直到催场的同学来叫,她才回过神来。
候台时,前一位选手的弹奏已接近尾声。那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在聚光灯下如出水白荷般清秀。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她的一部分侧脸,并不特别漂亮,却让苏浣儿印象深刻--那个跳入思源湖的女孩。如果不是那个晚上的记忆太清晰,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此刻,女孩眉宇间没有一丝忧怨,灵动的手指、飘逸的白裙、头顶若有若无的光环,让人怀疑下一秒她就可能化身天使飞离尘世。
是什么样的打击,让这样的女孩放弃生命?苏浣儿心中感慨。
最后一个音符飘落,掌声四起。女孩鞠躬致谢,走向她的方向。她显然认出了她,唇边绽开一个真诚的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浣儿今天选的曲子是《星空》,难度不是很大,却是她最喜欢的。她弹得十分投入,仿佛乘着琴声回到了家乡,坐在村头的草地上。黑丝绒般的天幕上,乳白色的银河从西北斜斜地泻向东南,无数散落的星星像俏皮的孩子,起劲地眨着眼。月光下的池塘波光明灭,像是淘气的星星钻了进去,摇起鳞鳞微波。岸边,蛙叫虫鸣,萤火虫成群地飞舞,似要跟星星竞赛……
她目光迷蒙,唇角不自觉地上弯起,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浑然不知小礼堂的侧门轻轻打开,有人走进来,定定望着台上的女孩。那梦幻般美好的微笑,前一天还曾经为他绽放,而今天,这微笑可有一丝为他荡漾?
苏浣儿的演奏很成功,比赛结束,她排在第三。这个成绩算是不错,毕竟是大一的新生,能跻身十强,已经不容易了。
冠军被音乐系大三的系花摘走,而在她前面出场的女孩拿了亚军。颁奖时,王教授称赞她的琴声有灵魂,只是选曲难度小了些,影响了成绩。这样的评价让她受宠若惊,而王教授眼中的期待更让她欣喜,毕竟是喜欢的东西,谁都希望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和楚渝她们走出活动中心,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看去,是刚才的女孩。齐茵李小莫点头打了招呼,就先走了,她和楚渝迎上去,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祝贺你,弹得真好!”女孩由衷地笑着。
“你更棒啊!舞台上的你太美了。”
女孩又笑了,笑容中有一丝凄凉:“找个地方聊聊吧,一直想谢谢你们。”
三人来到校外的小店,叫了几个菜,坐下来。女孩吃的很少,慢慢地讲述着她的故事。
她叫丁婉若,上大四,家在本市。父亲是官职不小的政府官员,由于受贿,今年春天被逮捕了。那一天,她们家的天变了,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她也总是恍恍惚惚的。担心父亲、心疼母亲,对自己的前路也一片迷茫。幸好相恋两年的男友一直陪着她,让她度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可是,就在20号那天,男友向她提出分手,因为他要跟另一个女孩在一起。可笑的是他并不爱那女孩,但她可以帮他留市,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现实面前,爱情是这般无力,她忽然彻骨地失望,男友离开后,就冲动地跳进了湖里。
女孩讲得很平静,末了,她自嘲地笑了:“现在想想真是傻。那天多亏了你们,不然,我都没机会后悔。”
楚渝已经气得脸色发白:“这样的陈世美,早就该踢了他,为他伤心太不值了。”
“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女孩苦笑,“其实我还是感谢他的,如果当时他就扔下我,我一定活不了。毕竟,他给了我两年的感情,我永远没办法把她当成路人。”
苏浣儿没有说话,她连自己的伤都没舔好,不知道怎么安慰丁婉若。但她知道,她已经走了出来,正如她也总会走出来一样。
艺术节接近尾声,决赛紧张激烈,一些项目的获奖作品也陆续展出。
这天下课,许多同学都涌向活动中心的展馆,苏浣儿也拉着楚渝去凑热闹。展馆内分区展出文学、书画、摄影、雕塑的获奖作品,鬼使神差地,她直奔雕塑展区。
第一眼,她就看到了那件被评为一等奖的作品。
一双苍老的大手托着一双小手,小手的手心里是一颗饱满光润的鸟蛋。看似简单的雕塑,却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尤其是大手上那粗糙的掌纹、斑驳的老茧、粗大的关节、突起的血管以及微微瘪进去的指甲,无一不刻记着岁月的艰辛。与之相比,那双小手却出奇地柔嫩,十指圆润,如刚刚生出的竹笋,未经人世风雨。
雕塑的题目叫《护》,评委称赞创意巧妙,切合时代环保大主题。她却知道,雕塑者真正要表达的,是那双大手对他的呵护。她不禁想起运动场上的那个晚上,他滴在她肩上的泪;还有并肩散步的那个下午,他在毛线店前久久的驻足……
她为他心疼,心疼得鼻子发酸。楚渝看到旁边标注的作者名字,自然明白了,拉着她去别的展区,一路品头论足,却始终没能逗她笑起来。
出了活动中心,她忽然有种冲动:去找他,告诉他她的心疼、她的后悔。可是,她最后还是乖乖跟楚渝去了食堂,把一份红烧排骨啃得啧啧有声。
这天晨跑后,苏浣儿不知不觉地走向活动中心。门是开着的,她走进去,又在那幅雕塑前驻足,然后,伸手轻轻抚上那一双小手。触感微凉,如他的手一样,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陷入幻想。她身后是一大面窗子,恰好映射着天边的彩霞,微红的光晕染在她身上,使她整个人宛如置身于彩霞中,梦幻美丽。
不知那样弯腰站了多久,她轻叹一声,转身抬头。然后,仿佛被施了魔法,她定在那里--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站着肖清寒。
惊喜、窘迫、慌乱一一闪过她的瞳眸,唇瓣开开合合,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眼见面前的人转身欲走,她忽地喊了出来:“肖清寒,你还要我吗?”
肖清寒身形一顿,却未回头:“我记得,是你不要我。”
像忽地被注入了活力,她旋身跑到他面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说,你原谅我好不好?”
黑眸波光微荡,面上仍是冰寒:“我记得我只是东西,东西是没有资格原谅人的。”
“不不,你不是东西……我是说我不是东西,不该那样说你。可是……那天我也是气糊涂了,看到你跟杨芊芊在一起……”
“说到底,你不信我。”肖清寒轻叹一声,绕过她往前走。
“你……是跟她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