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偶像“二〇三”

我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是《林海雪原》，那时才读小学三年级，并非所有的字都能认得清楚，不认识的字就只好借助字典。好在低年级我的拼音学得挺棒，县里竞赛拿到过名次的。有字典做拐杖，一个星期将一本厚厚的长篇小说读完了。小时候我的记性特灵，读完了竟将里面的好词好句和自认为挺美的小诗全都背会了。合上书本我的感觉就是很过瘾，仿佛土生土长的我一下成熟很多，茫茫林海雪原，奇袭奶头山智取威虎山都在我幼小的心里深深地扎了根。读到二道河偷袭那一段，我还为英勇献身的小战士高波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我在心里隐隐地呼唤着：那就是我十八岁的小哥哥呀！可是，他那样生龙活虎地生活着战斗着，可爱地奔跑着欢笑着，却突然倒在二道河之战的血泊中。小说中的长腿孙达得坦克刘勋苍、勇武过人的杨子荣都使我敬佩之极。但最能使我铭刻在心的还是二〇三首长——少剑波。他是那么的年轻英俊、骁勇善战，还会写诗。闭上眼睛，我也能想象出他们身披白色斗蓬，穿着滑雪扳，飞雪千里直下的英姿。难怪美丽如小白鸽的卫生员白茹会真心真意地热爱着他呢？多么幸运的一只小白鸽啊！她可以有机会和二〇三在一起工作生活战斗出生入死，她是一只幸福的鸽子。当然，后面这些都是我以后慢慢生发出来的思想，从那时起，我对少剑波这个年轻军官的形象就再也难以忘怀了。记得以后的日子升了高年级进了初中，好几次写作文，我都在自己的理想中写到想做一个军人，做一个少剑波那样光彩照人的军人，一点都没想到自己是个女孩。这种深深的影响一直延续到初中毕业，我多次应征去参军，结果终成泡影，害得我不知流了多少眼泪。那时还在文革，家中多有劫难。可每逢不幸临头，我就感觉着一双军人的眼睛在高高的天穹遥遥地注视着我，鼓励我战胜险境战胜困难，再难能比攻破老爷岭智取威虎山还难吗？每当意志消沉退缩时，我就自责，就这副模样还配得上做“二〇三”的崇拜者吗？那时候，二〇三首长常常在我的梦里和我心语，许多白天里不敢和人说，也无可靠人可说的心里话，在梦中我都一一和二〇三哭诉，哭诉完了我的心就很轻松。我想，二〇三知道了我的一切也就行了，年轻的二〇三首长是我心目中的楷模、偶像，是我可敬可信可亲、可以依靠的兄长。岁月流逝，人长书中的人物却不长，到了差不多和二〇三一样的年龄时，我在自己的择偶对象中，总是自然不自然地一次次和书中的少剑波靠近，像他那样年轻英俊、像他那样多智多才、像他那样忠于祖国人民、像他那样运筹帷幄指挥有方。带着这种偶像之误，我的寻找终于经历了痛苦的挫折与失败的煎熬，多少年之后我才逐渐悟出，书中的二〇三毕竟是个光彩的文学人物啊！如我丈夫所说，二〇三若是真和小白鸽结了婚组成家庭生了孩子，肯定也会有柴米油盐的烦恼，肯定也会因孩子的入托入学洗尿布而发脾气，文学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相差一大截有距离的！道理虽懂，但我宁可信以为真，因为这个文学人物在我少女成长的岁月里给予我的太多太多。“一个高尚的偶像可以改变一个青年的一生”这话我信！只可惜《林海雪原》这部书我读了无数遍，二〇三首长的影子已烙在我心灵深处，但因我所读的书都是千折百补没有皮儿的书，所以直到我长大成人进入一所乡村中学当民办教师的时候，我才知道了这部书的作者叫曲波，那时，我很想给作家写封千百次腹稿已经滚瓜烂熟的信，可是我终于没有写。我害怕作家会笑我，笑一个乡旮旯里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女孩，真的结果是那样，我一颗虔诚的心会因伤害而滴出血来。今天，当我也成了一个靠写作为生的人，我才知道当初自己的幼稚，那封信要真的写了，曲波先生一定会为一个陌生的乡下少女的纯情所感动。作家笔下的人物能够产生如此的魅力，那正是作家求之不得的呀！可惜，今天充斥街巷的屡屡大作有如此震撼和魅力的已经为数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