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沉溺在喜悦中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喜欢看书?”
我偏头一看,原来是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孩。她的模样看起来也小不了我几岁,穿着朴素,戴着黑色镜框的眼镜,长得并不出众,倒也不难看,浑身还透露出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却说不出来,很像一个学生。
“嗯,有点。无聊的时候,会翻一翻打发时间。”
看着她对我看书感兴趣,我想她也喜欢看书吧,于是我问道:“你也喜欢看书?”
“不喜欢。”她笑着摇摇头。
“呃?”我感到很惊讶,一个不喜欢看书的人怎么会对别人看书感兴趣呢?
她好像看出了我内心的疑问。“坐车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她回答。
我瞬间明白了,原来她是想和我聊聊天打发时间。既然这样,趁着心情不错,不妨和她聊一聊。“你到哪里去?”我合上书,对她说。
“我到杭州去。”
“是去上学吧。”我接着她的话说。
“上学?呵呵,那倒不是。我是去打工的。”
我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学生模样的她竟然也是一个打工族。哦,是了,并不是每一个戴着眼镜的年青人都是学生,她身上所透露出的气质,想必是在社会上磨练出来的吧。
“哦,我以为你是个学生呢,不过你戴着眼镜,还真像一个学生。”
她笑了笑说:“谢谢。我已经没上学很久了,自初中毕业就没上了。在外面打了四五年工。我眼睛是在初中近视的。”
“我说呢,怪不得你身上透露出一种气质呢。”
“气质?咯咯……”她捂着嘴巴咯咯地笑起来,笑声还挺好的听,像琴声一样。“像我这样常年打工的人,哪来的气质。”她接着说,脸上还挂着笑容,苍白的脸泛上了些红晕。
“那不一定呢。人的气质呀,一般自己看不出来,需要旁观者才能感觉出来。”
“哈哈,你说话真像个老头儿。”她爽朗地笑起来。
我满脸疑问地看着她,皱起眉头问她:“我这么年轻,哪能像个老头儿呢?”
“说话很有智慧的样子。”她回答。
我被她逗乐,便告诉她我是一个将要毕业的大学生,以及此行的目的。一路上我和她说说笑笑,倒也轻松自在,多了些乐趣,少了些无聊烦闷。我想不到这个外表看起来很简单乐观的女孩,竟有如此的坎坷的经历。尽管面对像我这样的一个陌生人,她还是向我述说了她不轻易透露的心事。她之所以初中毕业就不再上学,并不是她的学习成绩太差,仅仅是因为她父母的一次争吵。她父亲常年在外,干得却是吃喝嫖赌的事儿,她母亲也因此多次劝说,但终究不能制止他。就在他再次回家拿钱时,她母亲便一分也不给了。她母亲不是不想给,也确实没有多余的钱在让他在外面胡吃海喝。只留了一份她上学的学费。那时正值她初中毕业的暑假,那份学费便是她上高中的费用。
他见她母亲不给钱,便吼了起来。任他百般叫骂,她母亲始终不就范。火上头了他,便拿起茶桌上的杯子向她母亲头上砸了过去,鲜血瞬间覆盖了她母亲的半边脸,将她母亲脸上的泪水映衬的苍白无力。
而他却不管不顾,没有丝毫的怜悯。径直跑到卧室翻箱倒柜,最终他还是像贼一样翻出来了藏着严实的钱夹,他现在她娘俩面前数着钱,看着泪眼朦朦的她,狠狠说了句:“一个女娃子,上学有啥用,上再好到最后还不是嫁给了别人,还不如去打工挣钱实在点。”
然后他便拿着卖粮食的钱扬长而去。而这一切,那时十六岁的她都看在眼里。
就这样,她的亲生父亲剥夺了她继续上学的机会。本是可以向亲戚好友借钱给她凑个学费,可是谁愿意呢。几乎她家周围的邻居好友都知道她家有这么一个放荡父亲,给她家借钱还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再说,光靠一个娘们种田又能挣多少钱呢。
她说她恨她父亲,但她也恨她母亲,恨她母亲太软弱。但现在看来,她谁也不恨,她只是觉得她母亲太可怜。她说她这个暑假就在家里陪她的母亲。
“你不恨你爸爸?”我好奇地问,我也着实为她的这段经历说着迷。
“现在还恨什么呢,就算恨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十六七岁的我了。有些事情,该看开的时候还是要看开的。谁的一生没能犯些错误呢,人只要活着,就会犯错误。就是我,我也犯了一些愚蠢的错误。再说,俗话不是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我爸爸现在倒也是改变了许多,不再在外胡搞了。”
猛地我竟想起了我和雪慧的发生的事儿,是呀,人只要活着终究是要犯错的。看着她红润的脸,我有些想念雪慧,想念中还带有一丝歉意。
“你爸爸也许是累了,想念家了。”我说。
“也许吧,反正人总是要改变的。不管怎样,现在都好好过,就对了。”她说完,微微一笑。
我为她的奇特的经历所惊叹时,也为她成熟的思想所折服,至少我觉得她比我强多了,比我这个所谓的大学生强多了。现在我终于发觉到她身上透露的气质是什么了,原来正是多种曲折经历所磨练出来的成熟。这种成熟,让人觉得她有些与众不同,让她散发着成熟的美。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对我讲这么多。”
“呵呵,我倒不是因为信任你,我只是觉得你擅长聆听罢了。再说,我都不认识你,我怎么能信任你呢。”她笑了笑说。
“哈哈,你还真逗。”我也笑起来。
“难道一个爱看书的人不是一个擅长聆听的人吗?”她看着我的脸,等待着我的回答。
“嗯,是挺有道理的。”
“喂,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大学生,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大家都在杭州工作,说不定互相有个照应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内心里便偷笑起来:两条不同方向的生活轨迹的我们怎么会有照应一说呢,就算是照应,那也是我照应你,我堂堂一个大学生怎么会被你照应呢。(当我为工作的事儿烦恼时,我才我发现我的愚昧无知,此为后话,后文将讲述。)
“你我萍水相逢,终究是各自的过客,留与不留又有什么区别呢。”
“既然没有什么区别,那留下来总比不留好呀,既然是过客,那你不妨留下个痕迹,许多年以后,我还能想起在这个列车上与一个大学生谈心的经历。”
我看她如此诚恳,就把手机号写给她了,然后她看着我笑着说:“我叫王玉梅。”
显然她自我介绍的目的在于询问我的姓名,既然如此,告诉她也无妨。
“常子俊。”
列车在行驶十个小时后,终于到达杭州。车厢里一下子混乱起来,我们忙着收拾大小包裹,在推推搡搡下走下列车。我拉着行李,看着人山人海的繁华的车站,心里充满了喜悦。是呀,我将在这里开启了新的生活,将在这里体味不同于校园的酸甜苦辣。
“常子俊,多多保重哦!”王玉梅对我说道。她说完便转身向她的目的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