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主任经过上网了解,发现对杂志的采访表现出浓厚兴趣的老年医院竟然还是个三级医院,当即决定跟吴思一起过去。
吴思从小就是个跟同学关系很好,但是跟老师刻意拉开距离的人。从来不愿意跟老师谈心,也做不到跟其他同学那样,跟老师嘻嘻哈哈,如同朋友。工作之后,吴思跟同事关系不错,但是跟领导走得较远。不知道,吴思的这种做法是不是遗传了老爸的基因。吴思爸爸在北京当兵期满转业临近的时候,战友们都请领导吃饭,跟领导套近乎,巴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倾囊而出奉献给部队的上司。因为退伍后会有一部分人转业到北京的单位,有的则会打回原址,回到自己家乡就业。但是吴思爸爸却不听吴思妈妈的耳提面命的劝告,对领导们敬而远之,只请自己难舍难分的战友们把酒言欢,洒泪送别。果不其然,最终,那些巴结领导的战友留在了北京的事业单位,而吴思爸爸则分配到家乡县城一个濒临破产的水晶石厂。
吴思也是如此,总是不愿意跟自己的上级接触,在吴思心里,上下级之间就像隔了一堵高高的围墙,吴思不想走进去,只想客气地远离。
王主任开车同吴思一同前往老年医院。路上,吴思始终沉默着,不想去刻意找话题,打破车厢里沉闷的空气。倒是王主任,一个劲地跟吴思说话,问她对工作是否适应,有什么困难。问她住在哪里,距离杂志社远不远。吴思都用简短的语言很快回答完,眉间的表情一直淡淡的,没有跟领导攀谈的兴趣。
到了老年医院,医院负责宣传的林女士对他们非常热情,领他们参观了整个医院,给他们介绍医院的理念和文化,又给王主任和吴思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三人边喝边聊。由于吴思在来之前备足了功课,把网上把老年医院所有的资料看了一遍,又看了其他相关医院的材料,总结出了几个典型的问题。在谈话中,吴思尽管很紧张,还是装作镇静地把问题在谈话中进行了提问。林女士耐心细致地一一回答。桌子上的录音笔静静地开着,把他们的交谈悉数录入。
回到杂志社之后,吴思显示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把录音的内容整理了出来,然后根据自己的思路把文章结构分成了几个部分。有了总体思路之后,吴思一鼓作气把整篇文章写了出来。埋首于属于自己的小小格子间里,吴思完全沉浸在写作中。等整篇文章写完,吴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环视四周,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同事们已经走光了。
更糟糕的是,前台李欣也下班走了。公司的门是那种开门锁门都需要钥匙的防盗门,而钥匙在李欣手里,她一走吴思根本没有办法锁门。吴思想到还有一把钥匙在刘主编手里,就硬着头皮拨通了刘主编的电话。
果然,刘主编听到后满腔的气急败坏,她质问李欣为什么加班不提前跟前台打好招呼,是不是诚心找麻烦?为什么白天那么长时间完不成工作,非要靠加班来完成?刘主编让吴思待在办公室等待她去送钥匙,挂电话时还不忘补充一句:“加班就是无能的表现!”
吴思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职场自己也好歹混了一年多,加上听到的看到的,无不是“加班就是敬业”论,在这里竟然遇上一个这么讨厌员工加班的,怪不得看楼上的编辑们刚到下班时候就争相倾巢而出,打卡走人,不肯多待一分钟。吴思想起了每天等待在站牌的梁逸,赶紧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挂电话后,吴思心情变得郁郁,想到刚来杂志社不久就给主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耽误了她的私人时间,以后可能很难搞好关系了。夜幕降临,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吴思不知道主编何时才能赶到,也没心干别的,又害怕又焦躁。
“大猫,我来了!”突然耳边传来梁逸的声音。吴思惊奇地看着在自己最孤单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的梁逸心中充满了惊喜与感动。更惊喜的是,饥肠辘辘的吴思看到了梁逸手里的烤地瓜,她最喜欢吃的食物之一。“你打电话时候我就在来的路上了,快,趁热吃了吧。”梁逸说完就给吴思剥地瓜。
吴思一边吃地瓜,一边跟梁逸轻快地说着话。“吴思!”一声严厉的女声,是刘主编到了。“那是谁,谁让他进来的?公司不让不相干的人员进来你不知道吗?”主编用锐利的眼神看着她和梁逸。
吴思顿时憋屈得眼泪就要落下来。此时,梁逸突地站起来,直直的面对着刘主编:“我是吴思的男朋友。不是不相干是人员,她在加班,我来接她,不可以吗?”吴思赶紧拽了下梁逸的衣角,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
刘主编气得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放下钥匙,对着吴思说:“把加班写的文章发到我邮箱,赶紧回家,明天把钥匙还给我。”说完就转身摔门走了。
“你们这是个什么领导?仗着自己是主编就随便对人发脾气,有什么了不起的!加菲,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不行赶紧辞职算了,省得受气!”梁逸气愤得为吴思鸣不平。
“行了,行了!这么点事我能忍。可能正碰上主编心情不好吧,也许明天一切就好了。咱们回去吧。”纵有万千委屈,但是吴思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轻易放弃后,自己又会陷入找工作的困境里,不如忍得一时之气。
第二天,吴思一直忐忑得看着门口,一直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刘主编才来到办公室。看她上楼,想着她应该已经坐定了,已经打开电脑了,已经倒好热水了,如果此刻去找她,应该不会打扰到她什么了,这才踏着自己的心跳,上楼去敲刘主编的门。
上学时吴思愁着去老师办公室,上班后又极不情愿去领导的办公室,这像是一个怪圈,也是吴思性格使然。但是再不情愿,终归还是要去面对。
吴思进去后,看到刘主编正在盯着电脑看。看到吴思进来,抬起头盯着吴思看了一会儿,严肃地问:“这篇采访文章是你自己写的吗?”
看吴思点头,刘主编继续严肃地说:“我们的工作流程你是知道的。专题部记者去采访,拿回基本素材,就交给楼上的编辑来编辑,你怎么自己写完了?”
吴思确实知道杂志社的这个流程,但是她为了这个采访准备了那么久,采访之后对于这个医院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相信自己可以趁热打铁,写出优秀的采访稿,既然这样,为什么要交给楼上编辑呢?
“文章不错,看不出你还是很有文采的。但是还是有很多不足,我找个编辑修改一下。你下去吧。”听到逐客令,吴思赶紧从低气压的主编办公室退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吴思继续打着邀访电话。伙伴们也渐渐有了采访对象。许思敏给一个股骨头坏死医院三天里打了八个电话,终于对方被她的诚意打动,允许她去采访。那个医院在大兴郊区,一个很偏远的地方,距离杂志社来回公交车上就要五六个小时。思敏第一次去,对方跟她说负责人临时有事出去了,让第二天再去。毕竟是打了那么多电话才换来的一个机会,尽管被对方放了鸽子,思敏还是客客气气地告别,颠簸地几乎散架后才回到市区。第二天再早早起床,兴高采烈地赶过去。采访回来,思敏整理了录音后就把长长的稿子交给楼上的编辑去最终完稿。其他的同事也都经过一番“千淘万漉”终于走出了业务上的重要一步。
陆陆续续的,他们的稿子都被编辑们编辑完返了回来。思敏看到最终的完稿,生气地大叫:“我采访了半天的稿件,录音也整理了那么多,他们的最终稿件竟然只有不到一千个字。最多才能排1p,我拿这样的稿子怎么去跟人家继续谈下一部的业务,怎么让人家交钱啊?”旁边的海涛慢腾腾的说:“哈哈,我还承诺人家至少给他们2P的版面呢,结果他们给写的稿子才几百字,也就半个Page!”
吴思听着同事们的抱怨,赶紧打开邮箱找出来自己的那一篇,心想是不是也缩水得不像样了?下载下来,一看竟然还是4个P,完全没有缩水,看起来对这家医院,主编他们还是寄予厚望的。吴思正准备从头读一下文章,看一下到底哪里给修改了。却一下看到了标题下面的署名。署名那里赫然写着的是楼上的一名编辑的名字。吴思带着疑问把文章全部读了一下,发现这根本就是自己写的那一篇文章,也就改了几个个别的字句,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修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