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飞舞的樱花再次出现在了我的眼前,远处蓝亮的海岸线格外显眼,晴朗的碧空下一曲忧伤的小提琴奏曲鸣响着。又是这样的梦啊。可是这一次却和以前的都不一样。
那位银发少女不是坐在秋千上了,而是伫立在银樱之下,绚丽的粉色樱花瓣在她身体周围随着乐曲盘旋着。无数的白色光点附着在小提琴弦之上。曲子里并没有欢快的成分,而是哀伤,沉重的,惋惜的,和那美好而又绚烂的景象完全成反比。
过了一会儿,如风铃般悦耳的声音从银樱之下传来,纤细清脆的少女之音合着小提琴G弦所演奏的低沉音一起飞进了我的耳朵里。那种声音是我从来就没有听到过得,音线里竟然不参杂任何杂质,就连教堂里修女们所唱的圣歌也远远比不上她。那种悠扬,那种和谐,那种汇集世间万物之语所凝聚而成的天籁……
“诶,我的眼泪?”
我完全沉浸在了银发少女所演奏的音乐之中。直到一大股樱花瓣像蜂群一般朝我扑了过来,封住了我的视线,少女那纤细的身影随樱花花瓣消逝在我的视野里。
“小光,小光……你终于醒了!”
熟悉的女孩声音从我的身边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剧痛传来。
“呃啊——那些人呢?”
“已经交给老师处理了,诶!你别乱动!这里是学院的医务室,虽然老师用光魔法快速愈合了表面的伤口,但是她说内伤还需要一段时间调养,”女孩着急又不解气地说道,“他们做得好过分。”
尤提娜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尤提娜,我之前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明明你不是那样的人,我却把你和他们归为一类……”
还没等我说完,一根柔软的手指架在了我的嘴唇上。
“小光不许讲话,咳咳,现在是我的讲话时间。”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话时还轻声咳嗽了两下。我微微睁开了双眼,微亮的缝隙间,紫红色头发的少女坐在我的身旁,我注意到她的眼角还残余着眼泪。我真的很没用呢,又害得她哭了。
“我呢,才想向你道歉呢。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而且还硬拉你来听我要在学院新生大会上的演讲词……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她眼角里的眼泪又止不住地开始往下掉了,那纤细的手指根本就止不住,“是我害得你被弄成这样的,要不是我害怕在别人面前说话而找学院里偏僻的角落作为约定地点,你也就不会受他们欺负了……”
我不太懂得如何去安慰别人,而现在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也要……我强忍着胳膊处关节剧烈的疼痛,伸出手臂,用柔和的目光看着她那沾满泪痕,憔悴的面容。可是在我的手靠近她的额头时,她有意向后挪了一下,脸颊红扑扑的。
“啊,那个……”尤提娜从衣裙里摸索了一会儿之后,掏出来了一个小型的方形礼物盒,蓝色的丝带被系成了花朵状裹束其上,“虽然远远比不上原来的那条发带,但是样子几乎是一模一样……”
柔细而又沙哑的声音戛然而止,就如绷断的琴弦一般。
“尤提娜!”
纤细的身躯突然倒下,如同灌铅的铁桶被挖去了一角,失去了平衡。只不过……她的身体却如同飘飞的棉絮一般轻盈,她的额头,鼻尖正好挨着我的脸。
“好烫,尤提娜,你不会是……”
外面飘零的雨点死死地敲击着我的耳膜。尤提娜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才生下来就一直躺在床上养病,直到7岁的时候才勉强下床走路。我还注意到一点,尤提娜身上的衣服从头到尾全部都湿遍了,头发也是用干毛巾粗略地擦了一遍,发梢都还是湿的。原来刚才她是害怕我察觉到这一点故意躲开我伸出的手。
——她难道为了我那珍贵的发带冒着雨去饰品店……
“嗯啊——哈哈哈……”
尤提娜紧皱着眉头,身体瑟瑟发抖,嘴里急促地哈气。我吃力地掀开被子,并将它盖在尤提娜的身上,手臂间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我不禁大叫起来。好痛,好痛,为什么会这么痛,快起来啊,我的身体,能够感受到这份痛楚说明你还是受我支配的。
我紧咬着牙关,把痛楚硬化作眼泪。顾不上这么多了,得赶紧去找医护室的老师。经过不断地努力,我小心地挪开了尤提娜的身体,终于将一条腿伸到了床边。好好,就这样,剩下的是另外一条腿。
“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的好痛,肌肉就像被人用力撕扯一样,骨头快碎开了,就像是有人用无数根钉子使劲往骨头里敲一样……站起来啊,站起来!尤提娜还需要我啊!咦啊啊,我的双腿就像调皮的孩子一样,根本不听我的指挥,肆意地摇晃着。
“小光,哈啊哈啊哈啊,小光,小光……你在哪里……”
背后的尤提娜像是失去了什么异常珍贵的玩偶一样,用手不停地在空空的床位上摸索着。
“等等啊,尤提娜,我现在就去叫老师帮忙……”
我回头看了看尤提娜之后,继续将视线锁定在房门的把手之上。我必须得出去找老师。我腰下的双腿啊,给我听话啊!算是我求你们了,之后一定会好好犒劳你们的。我一瘸一拐,摇摇晃晃,艰难地向房门移动。这速度恐怕和蜗牛有得一拼了。
“哈啊,还差一点了……”
正当我伸出手将手指放在圆筒状的门把上时,“咔嚓”,医护室的房门被打开了,一个穿白大褂的金色双马尾女生走了进来。看着泪流满面的我,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
“请救救尤提娜……”
我将双手重重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你身体有伤,难道嘴巴也受了伤吗,就不能大喊一声吗,”她接过我的双臂,顺势扶着我的腋下,然后将一只手臂贴在我的背部,另一只手借力一推,以公主抱的姿态把我抱了起来,“你一个女孩子干嘛要这么逞强呢?”
“诶?”
大概是没有绑发带,我身后的头发披散在腰间,在加上天生这一副憔悴的面容,后果不堪设想。
“不是这个啦……我说……”
我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她一句话所打断。她抱着我朝另一张空着的床位走去。
“你倒是给我好好吃饭啊,身体这么轻。”
“那是你的蛮力好吗?”
“住口!病人就该好好听医生的话,嘛,虽然我还算不上是一个医生,不过我是来这里做杂务的兼职生,姑且也算是医生的助手吧,”她把我轻轻地放在床上之后,又到床对边的柜台上背对着我做着什么东西,“不用太担心她的,我会照顾好她的。”
她转过身来,手里从白色的衣兜里摸着一张纸条,然后走到尤提娜的身边,将纸条贴在了她红红的额头上。在纸条触及到尤提娜额心的一刹那间,微蓝色的光晕从纸条上发出。五个蓝色的符文在纸条的上方旋转着。
“真不走运啊,刚才才发现冰柜里没有冰块了,只能用水魔法代替了。”
“喂喂,你干什么!别随便脱尤提娜的衣服啊!”
金发少女面不改色,如同面瘫一样转过头来看着我。
“她衣服都湿透了,不去换一件干燥舒适的衣服可是会加重病情的,可是,”她朝我走了过来,死死地盯着我的脸颊,“难道你是百合向的?”
我赶紧摇了摇头。
她竖起了食指,继续猜道:“那是喜欢看女孩子的果体了?”
“这是变态才会去做的吧!”
她将头靠了过来,像条狗一样,用鼻子在我身体四周闻了一闻。
“我说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奇怪啊,真奇怪啊,明明没有生病,为什么你的脸会那么红?”
“看病难道是用鼻子去闻的吗。还有就是因为我是男生啊!”
真希望她能赶快明白这一点。
“噗呼呼……”那张面瘫的脸居然僵硬地笑了两下,“你是在逗我吗。你全身上下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女孩子的香味,白里透红,润滑的肌肤,狭长的睫毛,萌动的双眼,声线也是,再加上你的三围是79。1,58。4,84。3,体重是46千克,这可是标准的女孩子特征哦。按照你当前身高160。1m来计算,分别乘上理论常数0。52,0。37,0。542得到的三围是81。6,59。2,86。72,体重应该是48千克。虽然保持体形对于女孩子来说很重要,但你做得明显有些过头了。不可以因为减肥而耽搁了胸部的开发与建设,至少晚上泡完澡后喝一瓶牛奶会有一定的帮助的……”
她再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眉毛抖动了起来,看着那有意藏匿失落的表情让人想发笑。看来这个方法似乎在她身上没有起作用。
“嘛嘛……现在还年轻,以后还会长的,只要合理控制饮食和适当的锻炼……对吧,战友。”
金发女孩双手放在胸口上,直直地盯着我看,两眼发出夺目的闪光,似乎是在逼迫我快点回答。
“姑且算是吧……”
反正被人误会也不是一两次了。我要是有了胸部,那学生的档案册上性别一栏肯定得填“未知”或者“异物”了。给尤提娜换个衣服也没什么的,只要不去看就行了。闭上眼睛不就完了吗。
“那么以后你就是‘飞机场建设同好会’的一员咯。”
“咦?怎么我就成你的战友了。”
我刚才听到了一个奇葩社团的名字了,无意间好像被吸进去了。
金发少女嘴里哼着小曲一点一点解开尤提娜胸口的蝴蝶结,然后是衣服领口的纽扣,尤提娜白皙泛红的肌肤露了出来,再接着是上衣的纽扣和裙子的链条……STOP,不能再看下去了。等到没有动静之后,我睁开眼睛发现床上躺着的尤提娜此时已经穿着一身可爱的小熊睡衣,安安稳稳地睡着,盖在胸口上面的被子有规律地起伏着。
“药已经给她吃过了,照这种状况,只要休息两三天就好了。”
“尤提娜从小身体就不太好,经常容易患病,而且天生就身子虚,患病之后想要完全康复要比常人花得时间更多。甚至有几次还差点丢掉性命,不过还好医生能够及时救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突然闪现在我的面前,吓了我一条。
“你说的那个医生就是我的父亲哦。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贝鲁尔?斯坦维尼亚,是斯坦维尼亚伯爵家的独生女。”
她向后退了几步,右脚向后轻点,放在左脚的后面,双手轻微地放在腰部两侧,用合并的中指和无名指撩起白大褂,估计是当作礼裙,上身略微地向前倾斜。这显然是贵族女孩对于初次见面的达官贵人们所做出的必要宫廷礼节。可是对于我这样的平民显然是极不合理的。
“斯坦维尼亚家族吗?”
“怎么,你听说过吗?”
“我听尤提娜说过,斯坦维尼亚家族是受到赫鲁贝斯家族恩典的贵族吧。”
原来她是赫鲁贝斯家族的老熟人啊,难怪这么淡然,要是换上了其他贵族的话,看着生病的尤提娜脸色早就铁青了。而且我也明白了她为什么要向我做出如此规整的宫廷礼节了。
“你说的没错,要不是赫鲁贝斯家族的帮助,估计我现在的境遇是什么样的都很难说呢。我们家族原来就是以行医来维持生计的,是个普普通通的平民哦。不过就在二十年前,医生的待遇变得出奇地好,城镇上出现了许多冒名顶替赚黑心钱的庸医,治死了很多病人,有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身体也变得畸形起来,最终导致那些病人宁愿在家等死也不愿去找医生救治的悲惨景象产生。我们家族的人在那期间也是被搞得非常狼狈呢。”
贝鲁尔半开玩笑地弯了弯嘴角,说实话这种笑容出现在这张酷似面瘫的脸上真的有点不太合适。
“然后你的父亲在一次突发的偶然事件下,救护了倒在街上的尤提娜吧?”
“噢,没想到你知道啊。我的父亲非常地勇敢呢,和尤提娜小姐身边的卫士大吵了一顿,最后以救助不及而致死,再加上如果救治不成而当场自刎给了对方最终的一击,迫使那些卫士让开。自从那次之后,我父亲真正的医术才被引起重视,许多病人都来找我父亲看病。随着越来越多的病人在我父亲的救治下重获新生,我父亲的名声逐渐蔓延到了皇室的耳朵里,再加上赫鲁贝斯公爵的推荐,成为了皇室御封的行医,并授予了伯爵爵位。”
贝鲁尔像圆规一样悠闲在地上不停地转着圈。
“对了,战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诚光。”
没有家族,没有姓氏,只是一介平民。我撇开了视线,将头朝相反的方向转去。
“诚光?没有听说过呢。你是艾及利亚伯爵家的女儿吗?”
我摇了摇头。
“那是普鲁利子爵家的三女儿?还是库克库里公爵家的独生女?”
“都不是。话说为什么都是以‘女儿’两个字来称呼我啊,我是男生好吗?”
“哦哦哦!前几天我好像在皇宫里见到过你,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萨鲁提皇室的二公主殿下吧。”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啊。再说了,那件事情别随便说出口啊。二公主殿下不是被帝国反对派的激进分子掳走了么?”
“太像她了……你太像她了,跟大公主本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宛如本人呢。”
贝鲁尔凑了过来,两眼看得出奇,用两根手指掇着我的脸,小声地嘀咕着。尖尖的指甲戳的我脸生疼。
“很遗憾呢,如果说我是女孩子的话还有可能,不过我是男生的这一点就彻底否决这一猜想。我并不是什么贵族,只是个平民而已……”
“是啊是啊……”
“怎样都好啦,我不是爱摆架子的人,其实以前都一样呢,是个平民罢了。父亲老说‘行医忘本如同丢了饭碗’,所以呢,以后叫我贝鲁尔就行了。吶,用诚光同学称呼你可以吧。”
“这到没什么啦。”
我将头转向了一边,不想看到贝鲁尔那张毫无情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