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轮希的爸爸得了重病,周三动手术切肝,我知道戚轮希很担心他,尽管他要么闭口不提,要么开口尽是风凉话。
周二的那天晚上,戚轮希握着手里的水心笔发呆,他的练习册从打开起就一直是同一页。
晚自习的上课时间,大家都专心致志的写作业,教室里安静的能扔针,我不好得开口说话,于是在纸上写到:要不,你去看看他吧!
他看了看我递过去的纸条,想写些什么,却又愣了很久,最后写了些什么递给了我。
刚好下课铃声响了,他即刻迈步出去了。我看了看,纸条上写到:他害死了我妈,为什么偏偏我还要去看他?
学校林荫道的木椅,在夜晚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古朴,满足着喜欢文艺腔调的小青年的诗意。我蹲在戚轮希面前,手掌覆在他的膝盖上,他穿着他的白衬衣,头发长出了些,但还是没有很长,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很安静,配上他那张俊秀的脸,那单薄清瘦的身影,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心中犯疼。
我说:“其实我很高兴,你以前觉得你妈妈的去世是因为你的疏忽,现在你恨你爸害死了她,至少你不再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但其实你知道吗?你妈妈的死是她自己的选择,没有人逼迫她,是她自己实在不喜欢厌倦了这个世界了对嘛?你爸抛弃了你们,是他的错,他违背了自己本来许下的誓言,没有承担他本来应该承担的责任。这只能证明他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可是戚轮希,我知道你的,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儿子。你把许多责任都承担在自己身上,虽然现在你不认他是你爸,但在你的心里,你是承认的,否则你不会那么恨他。如果你不去看他,哪怕他病得不是那么重,哪怕他日后好了,你总会后悔的,你总不会心安。戚轮希,去看他吧!他毕竟生养了你。我希望你去看他,不是因为多么担心他。是因为你,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能放下仇恨,希望你能简单点儿,能开心点儿,能没有那么多包袱。你已经失去了一个亲人不是吗?我怕你再次承担那样的痛苦!”
“小默。”我一直在他的面前说了许多许多,他终于开口叫了我的名字。“嗯?”我模糊着眼睛依然认真的凝视着他,看到了他眼中一样的晶莹。
“可我真的,还是好恨他,我也不想恨他你知道吗?可我每次看见庄晓喃,就想到他在我出生不久就抛弃了我和我妈,我想到我妈一辈子疯狂的模样,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是谁害她变成那样,无数次他们当着我的面吵架的时候,他那厌恶至极的表情,我都能感同身受我妈每分每秒的痛苦,以至于我每次看到他那张脸,我就能想到他带着他的情妇出席了我妈的葬礼,能想到他有多厌恶我妈和我。小默,他甚至都没记住我的生日你知道吗?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希望我去看他!一个这样的父亲,记忆里就是银行卡上的一个数字,你让我用什么心情去看他,看见他我应该要说什么?我是应该哭还是应该笑?”
“……”
“可是呀,你说的对,他确确实实还是我的亲人,我知道他的肝一向不好,我妈给他寄了多少中药去?都能开一家药店了,现在送药的人化成了白骨,他那个扔药的人也要紧跟着去了是嘛?我是不是应该去一趟,嘲笑他咎由自取,告诉他一切都是报应?”“而且我不会帮他的小默,他就是倒在我的面前我都不会伸手扶他,他如果死了,我就变成了名义和实际上的孤儿,但其实我早就是孤儿了不是吗?你让我不要恨他?无数次我看见自己略微神似他的脸,我都想毁了自己,想抽干自己身上属于他的那份血液,是他,让我妈变成那样,让我从小在那样的环境长大,小默,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不恨他,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问我的问题,我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上来了,是呀!要怎么样才能不恨他呢?我夺眶而出的眼泪,多像是从心里流出的呢,我起身来抱住他,多想能分担他的痛苦呢。
“好啊!那你就恨他吧!不要原谅他,去嘲笑他,告诉他这是他的报应,把你想说的想做的一次性做完,我陪你去,一切的一切,我都陪你做好吗?”
我抱着他,紧紧的抱着他,任路过的三两个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好。”他在我的怀中点点头。“好……”
“小默”,他叫了我的名字,又对我说了那句他后来总开口说的话:“你一定不要离开我。”
第二天一大早,戚轮希买了一张去上海的机票,他没有让我陪他去,前一天晚上,云奶奶又打电话给我说他在浴缸边坐着了,可是我却没有打电话给他。
他让我好好在学校待着,好好念书,好好盯着大家排练,让我把笔记上的字写得漂漂亮亮的,回来的时候好给他看。他还说他会很快回来,承诺我不搭理庄晓喃,而且每天每天都和我煲很久很久的电话粥。
他都没让我去送他,我身边的位子空荡荡的,心里更是空荡荡的。起初是担心,掺杂着想念与不舍,后来是想念疯狂的占据了我的脑袋。我想到我们在一起以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分开过,不在同一个城市,没有同一片天空,不能呼吸同一种空气,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看不到对方的样子,我才知道呀!我是多么的离不开他了。
“大鼻子,我特别不想去上课。”晚自习的铃声敲响,我抱着大鼻子的篮球这样说道。
“可你不是答应戚轮希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你说的对!”我立马正襟危坐,整理着装,撒腿就跑。
大鼻子的愤愤不平被我抛在身后:“诶!我就是说说而已,回来!一天晚上不看书不会死的!”
“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我摆摆手,飞奔而去,大鼻子掩面痛惜,我猜他又得好一阵子的“重色轻友论”。
戚轮希走了以后的第二天,迎来了一次月考,原属于他的位子空着,考试的时候,我依然坐在最后的几个,看着空空如也的教室门口,心里空荡的厉害,感觉没了指向标,连写字的手都是无力的。
庄晓喃也回了上海,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整天在一起,如果晚上要守夜的话,会不会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呢?
我是多么想时时刻刻发短信打电话询问他那边的情况,可我又同时在心里告诫自己,他是去照顾病重的爸爸,不是去旅游,我应该识大体,收起自己的小肚鸡肠。
我认为自己急需什么东西来冲淡自己的烦恼,于是结束完最后一场考试就去找大鼻子兜风,他的小旋风还是保持着比较拉风的状态,我们奔驰在高速公路的道上,大白天里居然除了我们,连个屁都没有,看来这条老式的沥青高速路,嫣然变成了失意的孩子。
“哦哦~”大鼻子像人猿泰山一般叫唤,我在他后脑勺上狠狠的敲了一下,讥讽他傻不拉几和村口的二狗子似的,然后又学着他的腔调,像母人猿一般叫唤。
古人是智慧的,有一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大鼻子傻挫和周小默笨瓜子一块儿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