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挤满了街坊，姑姑们都面带悲伤，责怪生前没有好好孝敬。奶奶一言不发，坐在寂静里。大伯作为长子，和大姑姑一起，礼貌迎接前来慰问的邻居。
易小冰还小，不能理解永远是什么意思，但听到哭声就觉心慌，怕以后见不到了，便哇一声哭出来：“爷爷，你醒过来啊，我是小冰啊，你说还有问题明后天可以问的，呜呜，我不想知道人死了去哪，我要吃糖果，我要听你讲故事，呜呜呜呜。”
奶奶在一旁落了泪。一同相约走向终点的同伴，原来跟你说着不离不弃，忽然就半路离开了。
大姑姑坚持为爷爷立碑，差点和大伯闹翻。那时候经济萧条，仍有人吃不饱穿不暖，人死了大都火葬，做一个坟。大姑姑召集大家商量，各家出钱，买一副棺材全尸土葬，竖一块墓碑当做纪念，毕竟这是作为儿女唯一最后能做的。
大伯坚决反对，斥责大姑姑穷气派，偏要与众不同。爸爸没有主意，几个姑姑则议论纷纷。妈妈突然开口：“大姐说得对，就做一副棺材，竖一个墓碑，大家咬咬牙也就过去了，老头子吃了一辈子苦，风光一点离开也好。她的语气沉稳而坚定。”
一向沉默寡言的伯母也突然开口，咬牙切齿道：“还轮不到你说话，你听着就好。”
最终，爷爷被拉去火化，大姑姑拼命拦不住。奶奶只是家中坐着，静静看着一切。
大伯带领众乡亲走进西边坟场。易安然一家人，包括她年迈的奶奶俱在其中，看着大伯自家地里选好位置。作为白事主持，一个僧侣模样的人，捻土焚香，一秉虔诚，做了法事。然后大伯第一锨下去，大家再接再厉，没多久便挖出一个深坑。
大姑姑突然跳进坑里，歇斯底里大叫：“你敢这样把咱爹埋了我和你没完，死在这里你也休想，把墓碑给我拉来。”
大伯又气又恼，当众拉不下脸，就要一铁锨拍在大姑姑脸上，几个姑姑赶紧上前拉住，说老头子尸骨未寒，不应该自家争斗。
这时候妈妈走上前，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力气，一把抓住铁锨扔出去十米远。
众乡亲纷纷上前劝解，劝大伯姑姑好好商量，两头好话。
最后大伯跟随大姑姑前去。卖家问要不要刻字，大字一个五块，小字一个三块。大伯掉头要走：“疯了疯了，我卖一斤西红柿才挣三毛。”大姑姑一把抓住：“想走没门儿，碑钱我已经和小冰妈付了，你好歹把字给我刻上。”
林林总总，大字小字一共五十七个。
墓碑竖立起来，大家准备祭祀。除杂草，清土块，掰枯枝，清扫地面，然后压黄纸，安花圈，点烟焚香，摆祭品，磕头，进行仪式。
易小冰把满罐的糖果也带来了，和祭品摆在一起，只是希望爷爷开心。她还记得当时拿出糖果，爷爷前仰后合的样子。
大伯带头哭起来，大家也涕泪之下，一众相亲纷纷上前劝慰。
但是易小冰哭不出，哪怕妈妈把她的屁股都捏青。她那小小的脑袋就想啊，为什么要哭呢，哭是一种怀念，笑也是一种怀念啊！
也许死并不难过，难过的只是活着的人。
头七过后，大家及时从难过中平静下来，关心着人世间的事情。只是遗忘了奶奶。
易小冰心情复杂，在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决定摆笑脸进去。奶奶正在做饭。
哇，奶奶，你做了这么多啊。易小冰道。
啊！奶奶恍然大悟：“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糟老头子走了也不说一声，要不你把爸妈叫过来。”
妈妈去了姥姥家，爸爸正手脚笨拙的切着菜。
易小冰吃了一大碗，爸爸吃了两大碗，奶奶小半碗没吃完，锅里已经见底。奶奶叹口气，问爸爸：“你是有多饿啊！”
爸爸笑笑：“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 你若有你闺女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连饭都吃不饱。”奶奶生气道。
爸爸面露尴尬，拍拍屁股走人。
易小冰边帮奶奶收拾碗筷，边道：“奶奶，我就住你这里吧。”
奶奶道：“那可不行，你爸妈怎么办。”
“ 反正他们又不睡一起，跟哪个睡都听到他们抱怨另一个，真受不了，我要睡你这里，奶奶。”易小冰道。
奶奶又叹口气：“这样吧，我给你收拾好床铺，你随时想睡，随时过来。”
奶奶又清扫了屋子，从紫檀色木柜里找出一个木匣，方方正正，上面雕有精细的花纹，好像有些年头了。仔细擦拭后，神色敬重的捧出一个拢有纱布的东西，是泰山奶奶。
奶奶道：“我们家世代替泰山奶奶跑盘接香，不能到我这里断了，泰山奶奶为我们家压制地邪异气，修桥铺路，必须好好供奉。原来糟老头子一身正气，不信牛鬼蛇神，现在终于不能阻止了。现在走在那边，还得求菩萨庇佑，否则过不安生的。”
易小冰见奶奶偷偷擦了一把眼泪，将神像擦拭的一尘不染，恭敬放在衣柜上方格子中间，然后摆上放满麦子的茶碗，点上香，磕头拜了三拜。一拜求赐福全家平安健康长寿，二拜求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三拜求庇护家族兴旺人才辈出。易小冰学不出话，也跟着拜了三拜。
易小冰右手揉捏着左手无名指，纠结了好久，嗫嚅道：“奶奶，我不知该不该问，爷爷去哪了，我原来问过爷爷，他说回来才能告诉我，但妈妈说爷爷好像不回来了。”
奶奶摸摸她的额头：“爷爷被泰山奶奶带走了，泰山奶奶需要信使，你爷爷原来当兵时便是通讯员，头脑灵活，正好派上用场。”
夜幕陇上，为答谢泰山奶奶大驾光临，奶奶特意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爸爸一个人在家做不好饭，也被叫来。他刚拿起鸡腿，便被奶奶敲了手。
奶奶责怪道：“这么大人还不如小女孩儿呢，小冰都知道安静等待。就小心翼翼放进一个新拆封的干净碗里，端在泰山奶奶面前，点上香，鞠了躬。晚饭才正式开始。”
奶奶嘀咕道：“家里没个女人就是不行啊，饭都吃不上，你好自为之吧。”
爸爸闷声闷气吃了饭，低头跨出屋门。
易小冰睡在爷爷原来睡的地方，种种过往自己涌上心头：“她小时候不会用筷子，他一边笑一边喂她；他骑着三轮车带她和奶奶去赶集，与小贩砍价；他摸着她脑袋，叹气说娃是好娃，可惜是女娃……”
如今，他只能栖身于一个冰冷的小罐子，像自己装糖果般大的罐子里，深埋于地下，渐渐被人遗忘。她也想象，自己有一天长大了，变的风光富有，获得爷爷认同，听他说原来自己错的那么离谱。但爷爷也许会说，那又怎样，女孩子终究要嫁人，孩子跟别人姓，终究不能和男孩子一样。
易小冰忍不住眼泪流了满脸，抽泣起来。奶奶发现异样，赶紧安慰，边把她抱进自己被子。
第二天，易小冰毅然决然走进理发店。店里人起身欢迎。
尽管易小冰只有六岁，但她绝对是你喜欢的那种女孩儿：柔顺乌黑的齐肩短发，略过眉梢的齐刘海，明亮的眸子，圆润的脸蛋，精致的嘴唇，你能想象到她长大后的魅力，也会发自内心地认为这种女孩儿毫无疑问会有一个高大帅气的男孩儿共度美好一生。
但易小冰竟要自己剪断。
理发师都不忍下手，为劝阻她罗列了好多理由。但易小冰还是说服了大家：你大胆剪吧，我只是换一种漂亮的方式，不会因为剪头发就变成别人。哪怕剪不好，还能长回来。
易小冰顶着贴着头皮的短发出门了。这应该是第一次坚强，走自己的路吧，她想。
她一边走着一边想象家人望着她的样子，爷爷因为她不像男孩儿微微叹气，奶奶呢，妈妈呢？这一次不做自己，活给别人看，一定要获得认同。
突然一只手拍上肩膀，是小胖儿丫头。
小胖儿丫头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易小冰？你是易小冰吗？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易小冰冷哼一声。
小胖儿丫头道：“你这样子，我们怎么做朋友。”
易小冰撇撇嘴：“看来你得慢慢习惯了。”
小胖儿丫头表情复杂道：“我妈妈说了，漂亮的头发是女人的标志与骄傲，如果没有好身材和漂亮脸蛋，就必须要有一头长发，你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易小冰笑道：“哈哈，这些我都有，我不需要长发，碍手碍脚。”
小胖儿丫头道：“我发誓，你做了一个非常糟糕的决定，我妈妈肯定不让你进我家门了，她肯定会说，哎呀，易小冰变坏了，你可别学她。我如果剪成你这样子，我妈会杀了我的，她说女孩儿要有女孩儿的样子。”
易小冰嘻嘻笑道：“没事的，我们只是小孩子，哪有性别之分啊，你看我们都没有胸，无所谓的。”
一阵大笑掩盖了两人的嘀咕，原来是柳叶青，嘲笑道：哇哈哈哈哈。
小胖儿丫头握着易小冰手：“坏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我们躲一躲吧。”
易小冰柳眉倒竖：“不用躲。”然后朝柳叶青挥挥拳头，喊道：“你想挨揍吗。”
柳叶青抚掌大笑：“哈哈，易小冰，你的弹弓呢，没了弹弓你能干嘛，像个男孩儿了不起啊，你能站着尿尿么——”
易小冰冲了过去：“没弹弓照样打你。先下手为强总是没错。”
两人纠缠起来，虽然是小孩子，虽然小女孩儿体力弱，但柳叶青一直被欺负惯了，精神处于弱势，便越战越慌，渐渐萌生退意。
小胖儿丫头挡住退路，对易小冰喊：“算了，虽然我不喜欢你的样子，但是豁出去了，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呢。”
易小冰一把抓住柳叶青，脚下一用力，将其摔倒在地，双手去扒他裤子。
他们两人笑着，看柳叶青狼狈的拿起裤子，哭哭啼啼跑回家。
易小冰拍拍身上尘土，甚至为自己自豪，终于像男孩子了，不是吗！
妈妈看到易小冰满脸灰尘，短发紧贴头皮，衣衫不整的样子，差点气疯，大叫道：“易小冰，你变坏啦，看看你都干了什么，整日不在家，也不看书，也不学习，现在居然学会打架了，还把头发搞成这样子，你奶奶就这样教你的嘛。”
她顺手拿起一根棍子，第一次真正的，像教训男孩子一样，狠狠敲在易小冰屁股上。
呵，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屁股越疼她越大叫：不干奶奶什么事，我自己的注意。
妈妈恨的咬牙切齿，涕泪横飞，看屁股发紫了她还在笑，一把扔掉棍子，自己坐墙角哭了。
易小冰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也理解不了为什么自己没哭，打人的妈妈却哭了。
妈妈喃喃自语：“你们家唯一一个明事理的人死了，你也指望不上，你才六岁啊，别人家孩子说什么听什么，你已经脱离管教，完全看不到希望了。”眼泪便沾湿了衣袖。
一阵急噱的敲门声响起，原来是柳叶青妈妈带他过来讨说法。她身材不高大，嗓小却不娇小：“你看看你家孩子把我们家小孩儿打成什么样了，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模样，你们家小冰居然把我们家小青的裤子都扒了，这样以后他还怎么和小伙伴玩耍。”
妈妈心下一阵失望，想不到小冰还能做出这种事儿，赶紧擦干眼泪赔不是，说已经教训过了。柳叶青妈妈这才看到趴在地上的易小冰，她还瞪着恶狠狠的眼神，吓得小柳叶青赶紧躲到他妈妈身后，和屁股上的紫色痕迹，有点于心不忍，怪易小冰妈妈居然动真格的，赶紧摆手道：“算了算了，都是小孩子，以后各自注意就好，干嘛下手没轻没重，男孩儿也不能这么打啊，我也不说什么了，快带小冰去看看。就带小柳叶青撤了，好像理亏的是自己。”
易小冰见妈妈一脸愁云，没了刚才的气愤。她脸上明明很失望的样子。该死的时间，总是让她追赶不及，正确的事情交错了对的人。
当她一脸乖巧聪明伶俐的时候，爷爷摇头叹息可惜是个女娃，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剪了短发甚至打得过男孩儿时，妈妈却满脸的失望和落寞。
妈妈的眼角儿布满了细纹，她已经许久不照镜子，不曾细细体会岁月走过的痕迹。但你望着她的时候，仍能想象得到她年轻时的模样，落落大方，心灵手巧，美丽漂亮，带点儿急躁脾气。时间消磨了锐气，却无法磨灭本性。她曾让你毫不怀疑闪闪发光的未来，却又要你顺其自然，最终却开始怀疑自己。
像易小冰一周岁摆满了抓周一样，无数条道路摆在眼前，明了的，模糊的，若隐若现的。妈妈最终踏上一条众矢及的的道路，独自面对着未知的一切。
易小冰闪闪发光的未来从这一刻蒙上了阴影。
妈妈和爸爸对共同的未来彻底失望，像鱼与飞鸟奔向了不同的方向。
那天春光明媚，万里无云。妈妈说着话，突然落下泪来，撒到易小冰的手背。她断断续续说了好多好多话，但易小冰还小，听不是很懂，也不能完整的复述下来。
两个月后，爸爸妈妈离婚，妈妈离开了家。
那时候村庄仍然古老封建，父母安排婚姻，结婚后无论磕绊，也无人敢打离婚的主意，最多责怪上天不公，继而纠结过完一辈子。也有过不下去选择逃跑被抓回来打断腿的。妈妈作为第一批具有独立人格的坚强女性，在爸爸性格懦弱的基础上，做出了一个惊雷般的选择，震惊了村里大大小小的人。
妈妈走的那天神情自然，表情平静，仿佛只是做一桩交易，谈不拢就走了。只是看到易小冰，满脸的不舍，满脸的期望。
易小冰被奶奶藏到身后，只露出小小的脑袋。她还是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无法看到妈妈内心里的软弱。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那个没法让妈妈骄傲，让她愿意留下的女儿。
那一刻，易小冰多么希望快快长大。
妈妈最终回过头，留下易小冰和爸爸奶奶相依为命。
事实上，这样的小城镇，人人都热衷于别人的不幸，认识到这一点，妈妈离开的事实再次沉重的压在每个人的肩上。这是整个家庭的不幸，但它只会换来其他家庭的嘲笑与不尊重，丢失了爷爷奶奶几十年来为家庭挣来的尊严。他们议论纷纷，畏畏缩缩，像墙角的蛇鼠虫蚁，你见不到他们，却分明听到不绝于耳的声音；他们说话的神态，眉飞色舞，好像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却渲染的更加耐人寻味。
他们说，一个女人家要什么独立自主，真是笑话，书读多了果然不是好事，有闲工夫不如和家里人说说话。
奶奶听到后，四处翻找妈妈因为走的匆忙遗落的书本，哗哗撕得粉碎，包括曾经对易小冰进行人生启蒙的唐诗三百首和伊索寓言。妈妈曾经叮嘱她仔细阅读，而她只是每页都蘸了唾沫。
易小冰夜里睡着，也在想念妈妈，想念她教自己读书识字，想念她做的饭，但她以后要独自面对所有的坎坷。自己不知所措时可以哭泣，可以躲在人怀里，但她呢？
然而自己的家里人，知道妈妈过得不好会幸灾乐祸，过得好则不屑一顾，完全不像曾经共患难的一家人。
易小冰躲在家里好多天，除了小胖儿丫头没人前来问候。爸爸知道小胖儿丫头妈妈又缺少素材向邻里八卦，很是反感。但小胖儿丫头什么也没问，只是拿着新买的《七龙珠》和巧克力豆，劝慰她不要伤心。
易小冰趴在小胖儿丫头肩膀上哭了好久好久，告诉她想念妈妈。而这个胖乎乎的肩膀，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她最信赖的，她的眼泪可以毫无顾忌的流。
大街上，被易小冰一直打压的小男孩儿小女孩儿再度起势，动辄“你敢打我，我找我妈妈去”。为此，易小冰用弹弓打破了两个小伙伴儿脑袋，她在大人眼里原本讨喜，慢慢变得讨厌起来。他们谈论起她，都连连摇头。
此时此刻，奶奶正围绕宅子细细踱步，认真打量，想难不成应了五年前风水先生之言。再去找风水先生，风水先生却中风了。
后来大姑姑回来看望，奶奶便拉其商量什么，易小冰赶忙凑过耳朵。
奶奶问：“现在手里吃紧，砍了树无法转移大门，转移了大门无法砍树，你说我们是先让家里宽敞亮堂一些，还是先挡一挡那什么煞气。”
大姑姑想了又想，小心翼翼道：“我看还是先砍树吧，先生也说故过，环境可以随着人的际遇而变化，与其通过改变环境改变人，不如反向逆行。所以，我建议先砍树，水不流动便发臭，人老憋着也会憋坏，树干就卖掉，攒起来动大门，而且“树”听起来像“输”，寓意不好。”
奶奶点点头。
大姑姑又问：“九月份就要开学，小冰六七岁了吧，也该上学了。”
奶奶生气道：“上什么学，女孩子家认个字也就罢了。”
易小冰一听到，眼泪就掉下来了。
大姑姑慌忙给易小冰擦泪，连抱带哄：“好孩子，别哭别哭，奶奶骗你的，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怎么可能不许读书呢。”
又对奶奶道：“娘啊，别老说气话，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忘了当年我的事情了。”
奶奶一丝愧疚的神色浮上脸庞。
原来爷爷奶奶年轻时，村里更加封建，女孩子一般不供读书。他们拼命供大伯上学，但大伯没有天分，只爱逃学，上到四年级便死活退了学。大姑姑读书很好，读到四年级也被强行退学。但大姑姑聪明伶俐，跟着爷爷学习算账，甚至大会讲话，后来被县政府赏识，准备提拔，结果一查小学没毕业。县里爱惜人才，让大姑姑担任临时要职，等待机会，但县里后来三次提干，都因其没有任何证书而放弃。爷爷奶奶悔青了肠子，四处奔走，终究解决不了。后来几个姑姑和爸爸，只要有机会，就拼命供应，但他们却没了念书的天分。
大姑姑道：“小冰妈说过，这孩子机灵乖巧，是读书的料。而且，你当初选了小冰妈不也是盼望这一代成才！”
奶奶喃喃道：“是啊！”
大姑姑笑道：“小冰啊，你看，奶奶吓唬你呢。又脸色一正，问：小冰啊，姑姑问你，你要讲实话，你恨妈妈么。”
易小冰想起妈妈，眼泪又流了一脸：不恨。
大姑姑为其擦干眼泪：“那就对了，天底下哪有希望父母分离的孩子。”又对奶奶道：“娘啊，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也别恨小冰妈了，其实她人不坏，就说我爸立碑的事吧，没小冰妈也立不了，她也出了一半钱呢。我这弟弟只能说没有福气，以后再替他寻一个吧。”
奶奶眉头一皱：“哼，你说的轻巧。”
大姑姑逗着易小冰：“小冰啊，猜猜姑姑给你带了什么，你肯定喜欢。”
易小冰急切道：“糖果，巧克力，超人，粽子？”
大姑姑只是摇头，刷的抽出一个崭新的书包：“看，是书包，里面还有新的笔记本和文具盒。”
易小冰破涕为笑：“姑姑，你对我真好。”
大姑姑摸摸她的小脸儿：“好孩子，我只是给你一个书包，你以后可要奶奶操心受累了，好好读书，别让奶奶失望啊。”
奶奶供奉了泰山奶奶，挑选了日子，请人锯了大榆树。阳光毫无阻碍直射进了屋子，赶走了阴霾，光明闪亮。奶奶又咬咬牙，和爸爸一起换了透明宽敞的窗户。
易小冰终于背上书包，拉起小胖儿丫头的手，蹦蹦跳跳奔向学校。一切都好像那么美好，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