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以最懒散的姿态踱到她们面前,细番的打量着。谖萱收敛了笑表示着对他打量眼神的不满。吀靥仍旧婷婷的站着,无任何的表情的说:“刚才那曲子,是你吹的?”
少年嘴一咧,“好听不,这可是我昨天在镇上跟司洛羽阿哥新学的,他吹的可比我吹的好听的多了多呢?!“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洋洋得意的夸耀着他的司洛羽阿哥。
谖萱面色一惊,但想着这里与南滇城相隔十万八千里,随即恢复了神色,想来是自己多疑了。
吀靥轻笑:“确实很好听。”
这是谖萱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见她姐姐笑,虽不说有多倾城倾国,却也是绝美极了的。连那少年郎也由刚才的不羁变为痴痴的看着,说“这位姐姐笑起来可真好看”。
吀靥不言,默默的盘坐下,闭上双眸,淡言:“你把那首曲子再吹一遍完整的给姐姐听好不好”。
少年郎心喜:“当然好啦,不过这首曲子没有全的,我只能吹我学到的全部”。
吀靥清冷道:“不妨~,会多少吹多少就是。”
少年郎听罢嬉笑“好的。”随即便一个半跳向那神龛旁的案桌上,一腿半弯支撑着身体,一腿耷拉着晃着,竹笛在手中来了个潇洒的360度旋转,薄唇微启,瘦指轻扬。
笛声起,吀靥闭上双眸,置身于喜红的洞房之中,红烛摇曳,红绸带系着筷碗瓜果,好一个宝钗行彩凤,罗帔掩丹虹。然而突然烟雾弥漫婚房,火势突的恍如火舌般蔓延开来,待她扯开红头罩,一张血盆大口的火鬼已向她袭来,狰狞的吞噬着她,凤冠霞帔瞬间为灰,她想挣扎,却无力回天,瞬间为齑粉。
吀靥一激灵睁开了眼,身体的灼痛似乎还在蔓延着。
任窗外骤雨不歇,雷霆阵阵,这笛声宛如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南海蛟龙,一道蓝光,穿破黑云,扶摇直上九万里,翻搅着四海云水,撕扯着八荒乌霾,遨游于那番外洪荒;忽而又以商羽为主调,恍若那雪巅之狼,月夜长啸,悲惋凄绝;雪雾苍茫,任由着雪花、严寒、孤寂、饥饿侵袭着自己,它这样踏雪无声的、不紧不慢的、有条不紊的、有着固定节奏的孤独走着,不浪费那一丝体力,只为待寻得食物时的那奋力一搏,雨声渐止,窗外的淅淅沥沥已转为滴答声,而笛声却在这时互转角调,清脆嘹亮舒畅轻盈,恍如那三春天的万物待发,徵调渐起,雪狼在这时,已咬断那野兔的大动脉,任由那鲜动的血液喷向自己干粘的柴舌、冰冷的喉咙,缓缓施施换以宫为主,辽阔茫茫的大地,此刻尽归安详,慢慢生慢慢长……
吀靥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雪狼蛟龙的幻境,想来应该是这少年自己的了。
再看谖萱,一脸的宁静安详,好似这辈子都是那么的幸福宁和,不由得柳眉轻皱,心中更是一阵翻腾,从小到大在父王的手心里长大,为什么命运多舛的人会是我呢?难道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了吗?
一曲尽了,神庙外滴答声已归沉寂,蛐蛐们此刻又开始嘶鸣起来了。谖萱蜷缩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已然舒展开来,面容安详的沉浸在那沉稳温厚的大地怀中。吀靥暗忖:“曲由心生,调子可以由别人来教,但能吹的的如此这这般邪魅猖妄,幻象丛生的,怕就不是他人能教的起来的了”。但她毕竟为鬼,睁眼的那一刻便已从那幻境中抽离出来,水墨般的眸子直逼少年,“明日带我去找你那司洛羽哥哥可好”。不等少年答话,已转过身来,伫立于檐下凝视着远方。她的话有着不容置疑,不可拒绝的魔力让少年必须答应,少年邪笑。
仲夏的夜总是短的,早上的太阳还不算灼烈,谖萱见那少年俊俏可爱,便也乐见那少年在他们身边插科打诨。谖萱温言:“同个屋檐下住了一晚了,还不知小兄弟叫什么呢?”
少年将竹笛又来了个360度的潇洒旋转,背着手对着她们嬉笑,“我叫‘石半夏’,半天的‘半’,夏天的‘夏’,好听不。”便又自己乐呵去了,似乎并不在意她们叫什么。
“跟你的性格一样,一半是夏天,一半是……”谖萱似乎还没给他定义好下一半的性格。
“还有一半,怕是那冬天里的狼吧!”吀靥冷言。
半夏不置可否,兀自手拿着个柳条,这晃晃,那荡荡。她们找他的司洛羽哥哥干什么,她们从哪里来,她们姓甚名谁他都不关心,一路上他只自顾捉蛙打鸟的快活。
至于他是真不在乎这萍水相逢的路人,还是早早就在此等候她们,谁知道呢?
幻月山一晃就是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风铃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托着腮痴痴的看着沧瞳,是在想,如果可以永远呆在这里该多好吗?
沧瞳抬头似在看天,但他却明明是个瞎子,风铃跟着他抬头看去,道:“真是个美丽的晴月夜啊!但有层乌云就要过来了。要我推你回去吗?”
竹叶沙沙,起风了。
沧瞳答非所问道:“你跟他们到底有什么仇怨至于他们三番两次的过来找你呢?”
风铃:“啊!”
小蓝突然起身,獠牙訾毛,飞般到了沧瞳身边。竹叶轻旋落地,一片安然。
“你们是在等我吗?”妖异的声音直刺的风铃起鸡皮疙瘩。随即看到一个披着红黑相间蟒袍的女魔缓缓从他们上空飞跃下来。转身的刹那,风铃吓的一咯噔,往沧瞳小蓝身后退了一步。且见她眉飞入鬓,烈焰额花钿仿若那噬人火龙,殷红的嘴唇衬得她皮肤更显惨白,艳丽的不可方物,就那么妖冶绝美的矗立在那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四周显然已被层层魔怪包围的严严实实的。
“鬼罂?”风铃脱口而出,怯怯的不敢再言语。
鬼罂扭动她妖娆的腰肢走到他们跟前,瞥了风铃一眼,冷冷道:“你以为你躲在这幻月山,我就不敢来拿你了吗?”
沧瞳微微一笑,温润道:“不知我家这丫头怎么得罪了阁下,要三番五次的来追杀呢?”
风铃感激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凝眸看着沧瞳,因为她听到他说的是“我家的丫头”,那必然是把她当成是自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