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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奔跑的幸福图腾(2)

忽然潜水艇剧烈地摇晃起来,很多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我更是感到天旋地转,等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我发现窗外正在进行着一场艰难的营救。那条母鲨冲了回来,它正在拼命地撕咬着渔网,小鲨鱼见到妈妈,更是拼命地在里面挣扎,它们的嘴都已经被渔网上的倒刺划破,鲜血一缕一缕地飘在水里,染红一片。在撕扯渔网没有成功的情况下,母鲨终于发现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来者不善,它愤怒地向潜水艇发起了攻击。先是猛力撞击着潜水艇的头部,企图阻止它继续向上升,接着又疯狂地四处乱撞,它锋利无比的牙齿一次又一次从窗外闪过,那张大嘴好像在咒骂着什么,又像是绝望地企求着什么。

我们继续上升,已经可以感觉到水中的亮度在一点点增加。母鲨的进攻也因此变得更加凶猛。那条母鲨见营救无望,扭头去看它的孩子,它亦步亦趋地跟随着我们,眼睁睁看着孩子在网中费力地挣扎,很显然,这条出生没几天的小家伙已经没有力气了,动作迟缓了许多。忽然母鲨张开了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咬向了它的孩子……“天哪,它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意图,它是要把小鲨鱼咬碎,不让我们完整地带走它。”一个穿白色上衣的男子喊道。

我们谁也无法去阻止这一暴行,换句话说,我们谁也没能想到母鲨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大家挤在狭小的窗口,眼睁睁地看着这个疯狂的母亲凶狠地隔着渔网撕咬着它的孩子。

小鲨鱼被渔网裹得紧紧的,几乎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母亲把自己咬烂。鲜血汹涌地喷了出来,一片红色的海水过去,我们看见一片片碎肉从渔网中撒出。小鲨鱼很快就一动不动了,但它的妈妈却还没有放弃撕咬。我们都目瞪口呆,大家已经忘记船身的剧烈摇晃,两眼直直地看着那头母鲨,看着它把自己的孩子无情地撕碎。

“爱”的自杀

这次将小加布林鲨鱼带回研究的愿望彻底破灭了,我们只好返航,那只渔网里还有着小鲨鱼尸体的一大部分,但因为无法将渔网撕开,我们只好拖着它前进。那条母鲨依然不屈不挠地紧跟着我们。有几次因为水流的原因,小鲨鱼的尾巴摆动了一下,它的妈妈先是欣喜若狂地冲上去,以为自己的孩子又活了过来,等到发现不过是假相时,又加倍愤怒地撕咬起来,把小鲨鱼的尾鳍都咬碎了。看样子,它会一直就这样跟着我们,直到它再也不能前进为止。甚至有一次,它死死地拖住渔网,企图不让潜水艇前进,但结果却是枉然。

周围的景物已经越来越清晰,我们能够看到浅水域里的鱼群了,海面上一定有着很好的阳光。

母鲨的行动越来越吃力。生活在深海里的鱼是无法忍受浅水环境的,我想它很快就要放弃跟着我们,回到它自己的领地去了。

“快看,还有几米我们就可以到海面了。”有人高兴地喊着,可这时才发现,那倔强的母鲨依然跟随着潜水艇,在幼鲨尸体边游着,只是,它的身体好像膨胀了起来,变得很肥大,那双凶狠的小眼睛也有些向外突起,看起来非常恐怖。

戴蒙先生看着这条母鲨不禁身体一颤,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哦,上帝,它要做、它要做什么?”话音未落,只听到窗外“轰”的一声,潜水艇受到了激烈的震荡,等到我们回过神能够再向外看的时候,四周的海水已经全被血染红了,到处都是一块一块的碎肉块。

那条母鲨自杀了:它把自己爆炸成了无数个碎片,散在这片海洋里。船舱里安静极了,一直到上岸,没有一个人说话。

狼图腾

文/姜戎

虽然他偶然才撞开了一点门缝,但是,他的目光和兴趣已经投了进去。

“犬戎族”自称祖先为二白犬,当是以犬为图腾。

——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

两年前陈阵从北京到达这个边境牧场插队的时候,正是十一月下旬,额仑草原早已是一片白雪皑皑。知青的蒙古包还未发下来,陈阵被安排住在毕利格老人家里,分配当了羊倌。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他随老人去八十多里外的场部领取学习文件,顺便采购了一些日用品。临回家时,老人作为牧场革委会委员,突然被留下开会,可是场部指示那些文件必须立即送往大队,不得延误。陈阵只好一人骑马回队。临走时,老人将自己那匹又快又认家的大青马换给了陈阵,并再三叮嘱他,千万别抄近道,一定要顺大车道走,一路上隔上二三十里就有蒙古包,不会有事的。

陈阵一骑上大青马,他的胯下立即感到了上等蒙古马的强劲马力,就有了快马急行的冲动。刚登上一道山梁,遥望大队驻地的查干窝拉山头,他一下子就把老人的叮嘱抛在脑后,率性地放弃了绕行二十多里地走大车道的那条路线,改而径直抄近路插向大队。

天越来越冷,大约走了一半路程,太阳被冻得瑟瑟颤抖,缩到地平线下面去了。雪面的寒气升上半空,皮袍的皮板也已冻硬。陈阵晃动胳膊、皮袍肘部和腰部,就会发出嚓嚓的磨擦声。大青马全身已披上了一层白白的汗霜,马踏厚厚积雪,马步渐渐迟缓。丘陵起伏,一个接着一个,四周是望不到一缕炊烟的蛮荒之地。大青马仍在小跑着,并不显出疲态。它跑起来不颠不晃,尽量让人骑着舒服。陈阵也就松开马嚼子,让它自己掌握体力、速度和方向。陈阵忽然一阵颤栗,心里有些莫名的紧张——他怕大青马迷路,怕变天,怕暴风雪,怕冻死在冰雪荒原上,但就是忘记了害怕狼。

快到一个山谷口,一路上大青马活跃乱动、四处侦听的耳朵突然停住了,并且直直地朝向谷口的后方,开始抬头喷气,步伐错乱。陈阵还是第一次在雪原上单骑走远道,根本没意识到前面的危险。大青马急急地张大鼻孔,瞪大眼睛,自作主张地改变方向,想绕道而走。陈阵还是不解马意,他收紧嚼口,拨正马头继续朝前小跑。马步越来越乱,变成了半走半跑半颠,而蹄下却蹬踏有力,随时就可狂奔。陈阵知道在冬季必须爱惜马力,死死地勒住嚼子,不让马奔起来。

大青马见一连串的提醒警告不起作用,便回头猛咬陈阵的毡靴。陈阵突然从大青马恐怖的眼球里看到了隐约的危险。但为时已晚,大青马哆嗦着走进了阴森山谷喇叭形的开口处。

当陈阵猛地转头向山谷望去时,他几乎吓得栽下马背。距他不到四十米的雪坡上,在晚霞的天光下,竟然出现了一大群金毛灿灿、杀气腾腾的蒙古狼。全部正面或侧头瞪着他,一片锥子般的目光飕飕飞来,几乎把他射成了刺猬。离他最近的正好是几头巨狼,大如花豹,足足比他在北京动物园里见的狼粗一倍、高半倍、长半个身子。此时,十几条蹲坐在雪地上的大狼呼地一下全部站立起来,长尾统统平翘,像一把把即将出鞘的军刀,一副弓在弦上、居高临下、准备扑杀的架势。狼群中一头被大狼们簇拥着的白狼王,脖子、前胸和腹部大片的灰白毛,发出白金般的光亮,耀眼夺目,射散出一股凶傲的虎狼之威。整个狼群不下三四十头。后来,陈阵跟毕利格详细讲起狼群当时的阵势,老人用食指刮了一下额上的冷汗说,狼群八成正在开会,山那边正好有一群马,狼王正给手下布置袭击马群的计划呢。幸亏这不是群饥狼,毛色发亮的狼就不是饿狼。

陈阵在那一瞬其实已经失去任何知觉。他记忆中的最后感觉是头顶进出一缕轻微但极其恐怖的声音,像是口吹足色银元发出的那种细微震颤的铮铮声。这一定是他的魂魄被击出天灵盖的抨击声。陈阵觉得自己的生命曾有过几十秒钟的中断,那一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灵魂出窍的躯壳,一具虚空的肉身遗体。很久以后陈阵回想那次与狼群的遭遇,内心万分感激毕利格阿爸和他的大青马。陈阵没有栽下马,是因为他骑的不是一般的马,那是一匹在狼阵中长大、身经百战的著名猎马。

事到临头,千钧一发之际,大青马突然异常镇静。它装着没有看见狼群,或是一副无意冲搅狼们聚会的样子,仍然踏着赶路过客的步伐缓缓前行。它挺着胆子,控着蹄子,既不挣扎摆动,也不夺路狂奔,而是极力稳稳地驮正鞍子上的临时主人,像一个头上顶着高耸的玻璃杯叠架盘的杂技高手,在陈阵身下灵敏地调整马步,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陈阵脊椎中轴的垂直,不让他重心倾斜失去平衡,一头栽进狼阵。

可能正是大青马巨大的勇气和智慧,将陈阵出窍的灵魂追了回来。也可能是陈阵忽然领受到了腾格里(天)的精神抚爱,为他过早走失上天的灵魂,糅进了信心与定力。当陈阵在寒空中游飞了几十秒的灵魂再次收进他的躯壳时,他觉得自己已经侥幸复活,并且冷静得出奇。

陈阵强撑着身架,端坐马鞍,不由自主地学着大青马,调动并集中剩余的胆气,也装着没有看见狼群,只用眼角的余光紧张地感觉着近在侧旁的狼群。他知道蒙古草原狼的速度,这几十米距离的目标,对蒙古狼来说只消几秒钟便可一蹴而就。人马与侧面的狼群越来越近,陈阵深知自己绝对不能露出丝毫的怯懦,必须像唱空城计的诸葛孔明那样,摆出一副胸中自有雄兵百万,身后跟随铁骑万千的架势。只有这样才能镇住凶残多疑的草原杀手——蒙古草原狼。

他感到狼王正在伸长脖子向他身后的山坡望,群狼都把尖碗形的长耳,像雷达一样朝着狼王张望的方向。所有的杀手都在静候狼王下令。但是,这个无枪无杆的单人单马,竟敢如此大胆招摇地路过狼群,却令狼王和所有的大狼生疑。

晚霞渐渐消失。人马离狼群更近了。这几十步可以说是陈阵一生中最凶险、最漫长的路途之一。大青马又走了几步,陈阵突然感到有一条狼向他身后的雪坡跑去,他意识到那一定是狼王派出的探子,想查看他身后有无伏兵。陈阵觉得刚刚在体内焐热的灵魂又要出窍了。

大青马的步伐似乎也不那么镇定了。陈阵的双腿和马身都在发抖,并迅速发生可怕的共振,继而传染放大了人马共同的恐惧。大青马的耳朵背向身后,紧张关注着那条探子狼。一旦狼探明实情,人马可能正好走到离狼群的最近处。陈阵觉得自己正在穿越一张巨大的狼口,上面是锋利的狼牙,下面也是锋利的狼牙,没准他正走到上下狼牙之间,狼口便咔嚓一声合拢了。大青马开始轻轻后蹲聚力,准备最后的拼死一搏。可是,负重的马一启动就得吃亏。

陈阵忽然像草原牧民那样在危急关头心中呼唤起腾格里:长生天,腾格里,请你伸出胳膊,帮我一把吧!他又轻轻呼叫毕利格阿爸。毕利格蒙语的意思是睿智,他希望老阿爸能把蒙古人的草原智慧,快快送抵他的大脑。静静的额仑草原,没有任何回声。他绝望地抬起头,想最后看一眼美丽冰蓝的腾格里。

突然,老阿爸的一句话从天而降,像疾雷一样地轰进他的鼓膜:狼最怕枪、套马杆和铁器。枪和套马杆,他没有。铁器他有没有呢?他脚底一热,有!他脚下蹬着的就是一副硕大的钢镫。他的脚狂喜地颤抖起来。

毕利格阿爸把自己的大青马换给他,但马鞍未换。难怪当初老人给他挑了这么大的一副钢镫,似乎老人早就料到了有用得着它的这一天。但老人当初对他说,初学骑马,马镫不大就踩不稳。万一被马尥下来,也容易拖镫,被马踢伤踢死。这副马镫开口宽阔,踏底是圆形的,比普通的浅口方底铁镫,几乎大一倍重两倍。

狼群正在等待探子,人马已走到狼群的正面。陈阵迅速将双脚退出钢镫,又弯身将镫带拽上来,双手各抓住一只钢镫——生死存亡在此一举。陈阵憋足了劲,猛地转过身,朝密集的狼群大吼一声,然后将沉重的钢镫举到胸前,狠狠地对砸起来。

“当、当……”

钢镫击出钢锤敲砸钢轨的声响,清脆高频,震耳欲聋,在肃杀静寂的草原上,像刺耳剌胆的利剑刺向狼群。对于狼来说,这种非自然的钢铁声响,要比自然中的惊雷声更可怕,也比草原狼最畏惧的捕兽钢夹所发出的声音更具恐吓力。陈阵敲出第一声,就把整个狼群吓得集体一哆嗦。他再猛击几下,狼群在狼王的率领下,全体大回转,倒背耳朵,缩起脖子像一阵黄风一样,呼地向山里奔逃而去。连那条探狼也放弃任务,迅速折身归队。

陈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可怕庞大的蒙古狼群,居然被两只钢镫所击退。他顿时壮起胆来,一会儿狂击马镫,一会儿又用草原牧民的召唤手势,抡圆了胳膊,向身后的方向大喊大叫:豁勒登!豁勒登!(快!快!)这里的狼,多多的有啦。

可能,蒙古狼听得懂蒙古话,也看得懂蒙古猎人的手势猎语。狼群被它们所怀疑的蒙古猎人的猎圈阵吓得快速撤离。但狼群撤得井然有序,疾奔中的狼群仍然保持着草原狼军团的古老建制和队形,猛狼冲锋,狼王靠前,巨狼断后,完全没有鸟兽散的混乱。陈阵看呆了。

狼群一眨眼的工夫就跑没影了,山谷里留下一大片雪雾雪砂。

天光已暗。陈阵还没有完全踏好马镫,大青马就弹射了出去,朝它所认识的最近营盘冲剌狂奔。寒风灌进领口袖口,陈阵浑身的冷汗几乎结成了冰。

狼口余生的陈阵,从此也像草原民族那样崇敬起长生天腾格里来了。并且,他从此对蒙古草原狼有一种着了魔的恐惧、敬畏和痴迷。蒙古狼,对他来说,决不是仅仅触及了他的灵魂,而是曾经击出了他灵魂的生物。在草原狼身上,竟然潜伏着、承载着一种如此巨大的吸引力,这种看不见、摸不着,虚无却又坚固的东西,可能就是人们心灵中的崇拜物或原始图腾。陈阵隐隐感到,自己可能已经闯入草原民族的精神领域。虽然他偶然才撞开了一点门缝,但是,他的目光和兴趣已经投了进去。

白马胜雪

文/付春雪

自小雪死后,我们家再没养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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