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转过去,拿起方向盘旁边的对讲器,按下通话键,然后冲里面大喊一声”冲上去“,就行了。”
“之后呢,会怎样?”
女孩儿耸耸肩,“这些人留在这儿,本来就是要跟特种部队拼杀的,你只不过是替他们已经死去了的头儿,下达了迟到的指令。”
“那他们……”看着姐姐如此淡然的表情,蓝爵不由吃了一惊,因为他的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了许多血腥而又激烈的场景。“会死嘛?”
“应该没有人能胜过总裁的特种部队。”
“那你岂不是叫我送他们去死?”
姐姐的眉头皱了一下,蓝爵感到他的心跟着狠狠一抖,张慌极了。“还有一个法子,可以叫他们不死。”她把“不死”两个字重重地咬了咬,其实说的分明就是“死”!
“是什么?”
“你让他们调头,去炸开已经被封死的通往地下河的矿道,顺着那条河往前行,就能抵达入海口。然后你带着大家追上可能已经登上了偷渡船的楚凡和他的妈妈……但那样一来,总裁的特种部队也会紧随其后而至,结果还是……”
“不要说了!”
“而且那样的话,楚凡跟他的妈妈也会一块儿陪葬。”
“别再说了!”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法子嘛?你为什么不想想,楚凡的妈妈干嘛要把这些人留在这儿……最先送他们去死的是她,不是你!”
姐姐的话,就像一击响雷,彻底劈开了蓝爵的大脑,让他瞬间看清了早已注定的残忍事实……也正是在那一瞬间,蓝爵彻头彻尾地恨上了那个被称为“楚凡妈妈”的女人!
难道不该恨嘛?
不正是她,让他们所有人置身了于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境地,更令楚凡“背叛”了他的弟弟们,使他们从此天各一方,再难有相见之日……既然选择了“恨”她,不就该让她变得更为“可恨”嘛?
而最有效的方式之一,正是眼下姐姐为他指出的这条路……加深她的罪孽,让她从此沦为一个“万恶难赦”的角色!
女孩儿显然已从蓝爵飞快变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念头,因为她的眼里随之又闪过了一抹极为耀眼的亮光,那正是阴谋得逞之时,才会有的快慰。
这时候,她顺势将蓝爵的肩膀往前推了推,蓝爵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感觉自己真是没法儿违逆他的姐姐。于是,他转过身,拿起方向盘旁边的对讲器,按下了通话键。
听筒里立刻传出了那些苦等在车里的手下急切的呼叫:“头儿,你看到没啊,总裁派来的特种部队已经拉开阵势,要对我们开火了!”
蓝爵听到这儿,“刷”地甩过头来,恐慌地望着他的姐姐,原来他竟是这样的畏惧,根本就没有加入这场拼杀的心理准备。
姐姐的眉头又皱紧了一些,她回看着蓝爵,用力点了下头。
蓝爵转回脸来,看着手中的对讲器,觉得张口说话第一次成了这样困难的事。对讲器是硬质塑料做的,很轻也很精巧,他却觉得像是握着一块烙铁,真想一甩手就把它远远丢开,可又不能够。
他抿着嘴,感到呼吸越来越粗重,而听筒里手下的呼喊却尖锐无比。
“头儿,他们已经架起了高射炮,正在往里捅炮弹!”
“那玩意儿足有鸵鸟蛋那么大,他们是要先把山炸塌了,然后活埋了我们呀!”
“头儿,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盾牌根本挡不住呀!”
蓝爵紧紧攥着对讲器,眼看就要将它攥碎了。
女孩儿见他这样犹豫不绝,伸过一只手来,抓住他握着对讲器的手腕,使劲摇了摇,那动作简直就是在恳求。
如果女孩儿没有突然碰了他这一下,蓝爵可能还是下不了决心,但毫无征兆地,他只感觉一瞬间,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股蛮力炸开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就对着对讲器大吼道:“跑……”
女孩儿一下惊呆了。
紧接着,就听到那些车子发动引擎的呼啸声,和飞快倒车时车轮与地面激烈摩擦的“吱啦”声,还有奔跑着向车子冲去的那些之前护卫在盾牌后面的手下的喊叫声。
外面顿时乱作一团,各种喧闹的声响惊心动魄,被盾牌阻挡在一里之外的特种部队又怎么会听不到?
“轰!”地一声巨响……
下一秒就看到一个火球飞过夺路奔逃的那些车子的车顶,撞击在荒石山上。
山壁上霎时一片火光冲天,被炸飞的巨大石块四溅开来,朝着下面那些车子劈头盖脸地砸下。
爆炸声,惨叫声,撞车声……将蓝爵藏身的这部车子紧紧包围,下落的石块也砸到了这辆车的车盖上,“砰砰”的巨响,震颤的车身,都足以令人魂飞魄散。
蓝爵扑上去想抱住姐姐,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可女孩儿却一把推开了他,又迭忙往旁边一躲,于是蓝爵扑了个空,身子重重摔在后座的皮椅上。
他转头看着姐姐,姐姐却眼含泪光,怨毒地逼视着他。
“你都干了些什么?我知道你放走的是什么人?就是他们害死了妈妈啊!”
“害死妈妈的人已经被我生吞活剥了,剩下的这些人都是无辜的!”
“最无辜的是我!”女孩儿歇斯底里地喊叫道,她的疯狂是那样的声势浩大,要远比车外的炼狱般的混乱景象更叫人惊恐。但转而,她又闭上嘴,无力地看着蓝爵,眼中的失望和厌弃,刹时间差点儿要了那小男孩儿的命。“你原来是这样的没用,我居然还对你寄予了全部期望……我真傻。”
说着,她的一只手放到了车把手上。
“不是这样的。”蓝爵低声哀求道,他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哭。
女孩儿已经在拿眼角的余光看着他了,鄙夷而又刻薄,她最后虚弱地摇了摇头,这时,又一块巨石砸在车盖上,车盖猛地塌下来,压在了蓝爵一边的肩膀上。
“啊!”他咬牙切齿地惨叫起来,剧痛直袭全身。
他以为姐姐会跟着发出一声呼喊,然后就是对自己心急如焚的询问,可他听到的却是“叭”的一声,车门被推开了,接着,女孩儿跳下车,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荒石山下的草丛。
就在这时,一颗火球从她的头顶越过,又惊天动地的撞碎在山壁上。
“姐姐……”蓝爵眼看着这一切,惊慌得叫喊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
女孩儿却像没听到一样,甚至连头顶的爆炸她都不曾觉察似的,接着往前走。然而,一块燃烧着的巨大碎石滚落着,直朝她冲去,那石头上的火光已经照亮了她的半边脸颊。
“不要啊!”
眼看那石头已要击打在她的身上,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从身后扑上来,把女孩儿推倒在地。石头狂烈燃烧着,从他们的脚边滚过,长长的火舌舔到了那黑影的长筒靴上,一片鞋底眨眼间融化了,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脚掌。
那黑影仰起头惨叫了一声,比老虎的咆哮还要气势汹汹。
蓝爵就着四下的火光和乱晃的灯光,以及盾牌强烈的反光,看到了一片钢硬、宽大的黝黑额头,和一个高直、有力的大鼻子,那人的眉毛也是又粗又黑又长的,看上去英气极了。
接着,他又去看那人的身子,天哪,世上还有身躯如此庞大的家伙,完全可以用“壮观”二字来形容!
那人还穿着很奇特的制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也难掩那特殊面料的光纤和柔韧……蓝爵的脑子像被锤子砸到了似的,狠狠疼了一下。随后,一个记忆的片断就浮现在眼底……那是在他转身看到那双幽蓝如妖魅的眼睛的时候,他的目光其实还捕捉到了周围的那些身影,当时他们穿的好像就是这种会在暗地里散发蓝幽幽的荧光的制服。
这么说来,他是那个来抢夺楚凡的神秘团伙里的一员了?
可他为什么又要拼命救下他的姐姐呢……蓝爵的疑惑只持续了一两秒钟,就猛地想起了姐姐说过的话……对啊,不是楚凡的妈妈让人混进孤儿院,把楚凡接走的嘛?
难不成,就是这个家伙?……哦,天哪,事实摆在眼前,不是这样,又怎么还会有其它可能?不然,那个神秘团伙里的成员突然横空出世般的在这里露面,岂不是太离谱了嘛!
“他一定知道楚凡被带到哪儿去了,抓住了他,就等于抓到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因为早晚有一天,我是一定要找到楚凡,去向他问清楚一切的!”
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们,一走了之?
“然后呢,我还要亲手杀了那个可恶至极的女人,她间然从我们的身边抢走了楚凡!”
知道你当初犯下了一件多么残忍的罪孽嘛,你这个贱人!
陶然泪光涟涟的脸庞在蓝爵的眼前摇晃着,复制着,弥天卷地,怎么也挥不去……还有永灿伸出的那只手,就好像还在他的背后,他望向自己的犹豫的那一眼,也像咒语一样,堵满了他的内心,他的整个生命!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要我怎么面对你们?我辜负了你们,又变成了一头怪兽,还犯下了杀人吞尸的恶行!没错儿,我已是禽兽不如了,而你们还是那么的干净、纯洁,叫我怎么配再跟你们一块儿度过往后的岁月?”
他更加后悔没有最后好好看一眼路遥,那孩子的独眼恢复了嘛?他会不会问永灿,蓝爵哥哥去哪儿了?因为他是那么的喜欢看自己漂亮的面庞,和那双幽蓝眼眸之上的,长长的,犹如蓝色棕榈般的睫毛。
怎么一直在哭?
泪水多得好像流不完。难道身体里的水分,包括血液,全都化为这酸涩的液体了?哦,自己现在的样子一样难看极了,更狼狈极了,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怎么就把自己毁到了这个程度?想到这儿,蓝爵摇摇头,拼命想振作起自己。
泪水被摇碎在座椅上,亮汪汪的一片,看到之后,蓝爵的脸颊顿时燃烧起来,他憋住一口气,拼足全力抬起后背,可压在肩膀上的巨石的棱角已刺进了肉骨里,这么一动,真是疼得他浑身都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