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张安循着吕奉先的踪迹追上他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看见的一幕弄吐了。
吕奉先站在一堆残骸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脸上竟然是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其实说是一堆残骸并不准确,用一摊这个量词才更为传神。
不知道多少人的血肉被集中在十米直径的一个圆圈里,积了厚厚一层。
鲜血染红大地,却诡异的被限制在圆圈里,不停的流淌着,却无法冲出圆圈的束缚。
而圆圈的外围,是用人的肠子围成的,而紧贴着肠子,似乎被人按照某种古怪的规律,每隔一尺就摆放着五脏中的一种。
张安强忍着恶心仔细数了一下,五脏摆放的顺序刚好是心肝脾肺肾,隐隐对照着金木水火土五行。
张安向上看去,血肉之上是由无数面孔凄厉的头颅层层垒成的京观。
而在塔尖的位置,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个相貌英武的中年人的头颅。
他的双眼圆睁,嘴唇微张,似乎想要喊出些什么。
但是很显然敌人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惊讶和疑惑,不甘这三种表情永远定格在中年人死去的那一刻。
张安只觉得一股酸水在嘴里不停翻涌,他悄悄扭过头去,深深呼吸,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而吕奉先则是一直盯着最顶端的头颅,似乎想要把他看成一朵花。
张安或许没见过,但是吕奉先对这张面孔实在太熟悉了,他曾经无数次梦见自己率领大军攻破了他镇守的荒城,将他斩于长戟之下。
就在前不久两人还差点大打出手。
这个头颅的主人,赫然就是刚刚带着自己将士逃跑的荒帝。
吕奉先看着看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看似笑得很开心,很夸张,以至于笑弯了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只是这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不甘等等复杂的情绪,唯独没有丝毫笑意。
“军长,你还好吗?”张安小心翼翼的叫了一声犹如疯癫的吕奉先,心中忐忑。
不论是谁看见平时一个总是摆出一副死人脸的高手,忽然笑的如此歇斯底里,恐怕都会心中发毛。
吕奉先冲着张安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然后他擦去眼角的泪水,直起腰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最顶端的头颅,语气依然有些怪异的说“你知道这是谁吗?”
“额.”张安眼角抽了抽,小心地猜测道“你的仇人?”
“仇人?唔,你这么说倒也不错。”吕奉先倒是没有继续吊张安的胃口,直接揭开了谜底“他是荒帝。”
“哦,荒帝啊。”张安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了。
“什么?荒帝?哪个荒帝?”惊骇之下,张安的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音调,以至于都有些走音。
“当然是荒人的那个荒帝。我的家乡,就是他率军攻破的。”吕奉先语调冰冷的说“那个时候,他还不是荒帝,只是一个皇子,为了能够积攒到足够让他父皇重视的军功,疯狂的攻击着一切他视线中出现的夏朝边城。有时我会想,如果不是他,我的母亲怎会那样耻辱的死去。如果不是他攻破那座城池,也许我会以另一种身份活得更加平静。是他改变了这一切。在我出生以后,他有一次巡视边疆,再次路过了那座城市,我躲在角落里偷偷看着他,愤怒的火焰几乎将我燃烧殆尽,可是那时候的我如此弱小,只能在梦中想想报仇的事。”
“幸好我遇见了义父,他让我活了下来,并交给我知识和武艺,让报仇成为了一种可能。”
“自我很久前加入边军的时候,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能亲手砍掉他的头颅,可是谁能想到,他竟然死在这里了?”
“确实谁都想不到吧。”张安喃喃的说,堂堂一代大帝,当世难逢敌手的绝世强者竟然曝尸荒野,而且更惨的是死无全尸,这件事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
“你竟然死在了这里。”吕奉先的语气低沉下来,充满了落寞,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竟然给张安一种颓废的感觉。
张安想起了大师兄曾经说过的话,仇恨的种子被仇人埋下,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开花,那么果实也必须要被自己亲手摘下,才是最甜美的时候。
这句话或许有些偏激,但是看着失魂落魄的吕奉先,张安忽然觉得有些理解大师兄的话了。
随着不断的重复,吕奉先的语气渐渐变得激烈起来“你怎么会死在这?你怎么可以死在这?你怎么敢死在这?!”
恶狠狠的咆哮一声,吕奉先凌空一拳打向死不瞑目的荒帝。
犹如雷鸣的声音响起,吕奉先前方的空间剧烈颤抖起来,一道肉眼可见的劲气直直冲向头颅。
“你应该老老实实呆在荒城,被我亲手砍掉头颅才对啊!”吕奉先不断的咆哮着,一拳又一拳的挥出。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吕奉先这一击击足矣轰平一座小山的重拳在靠近圆圈的时候,忽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水流的声音响起,张安循声看去,发现圆圈中的鲜血流淌的速度忽然开始加快。
异变让有些情绪失控的吕奉先瞬间惊醒,他重重吐出一口气,一道犹如箭矢般的白气从他嘴中喷出,发出一声巨响。
他闪身护在张安身前,戒备的看着声音渐渐变得如大河奔腾一般的血液。
“事有不对,你就带着三儿跑。”吕奉先简短地说了一句,伸手一招,长戟自马背上飞来。
红马焦躁不安的使劲用蹄子刨着地面,不停地发出暴烈的嘶鸣,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
在张安二人的注视下,放佛迎合着奔流的血液一般,铺在地上的血肉也开始不断颤抖起来,逐渐融化进血液里。
丝丝血焰在长戟上蔓延,吕奉先高举起长戟,狠狠劈向圆圈。
这一击平淡无奇的下劈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下落的过程中,却让周围的空间泛起阵阵涟漪,显然吕奉先对于力量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张安不能理解的境界,他将所有的精气神全部寄托在这一击中,看似平淡,却蕴含着极其猛烈的力道。
一个青色的光罩无声无息的在血肉上浮现,挡住了吕奉先这强大的下劈,一阵柔和的青光闪过,长戟被高高弹起,吕奉先闷哼一声,身体一动不动,然而一道血丝却从他的嘴角滑下。
眼看着吕奉先竟然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闷亏,张安一脸凝重的缓缓展开火翼,只要事有不妥,就立刻夺路而逃。
“有点意思。”吕奉先舔了舔嘴角的鲜血,他的右眼瞳孔中浮现出一颗血红的星辰,随着一声声闷响,吕奉先身上的重甲一件件脱落,将大地砸的坑坑洼洼,最后露出最里面的一件有些发白的长衫。
吕奉先再次举起长戟,依旧是和刚刚一样的一记下劈,然而这次下劈落在张安眼里,却让张安的心猛地一跳。
在张安的眼中,吕奉先手中握着的哪是方天画戟,而是一条通体血红,张牙舞爪的狰狞巨龙。
此时吕奉先正抓着巨龙的尾部,将龙头狠狠砸向青色光罩。
这一次光罩失去了抵抗的力量,以长戟落下的地方为中心,光罩片片碎裂,伴着荒野的微风如同青色的蝴蝶一般在空中起舞。
“走!”一击得手,吕奉先却脸色大变,他狠狠一推张安,于刹那间再次呼唤出自己的法相。
张安借着吕奉先的一推之力,化为一道流光紧紧贴着地面向着远方窜去。
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张安可不敢随随便便飞上天空,不然以他的灵活性,只能成为擅长远程打击的敌人的活靶子。
就在张安刚刚动身,吕奉先召唤出法相的时候,光罩的碎片轻舞着在空中正对着二人组成了一副光幕。
随着光幕一阵微颤,一个穿着金红二色长袍的人影背对着二人出现在光幕中。
人影的前方是一个类似于石台的物体,数柄看不出材质的小刀上下翻飞,此刻人影正不停的在石台上忙碌着。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人影轻咦一声,转过身,露出了正脸。
虽然画面有些失真,但是依稀能看出人影有着一张相当英俊的容貌。
然而惨白毫无血色的面孔,露出上唇的尖锐犬齿,让这人影平添几分诡异。
吕奉先先是有些迷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现在的奴仆干活越来越漫不经心了。”人影的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韵律,让人不自觉的陶醉其中“只是让他去杀几个人都干不好。”
“既然被看见了,那就请你去死吧。”长袍人露出一丝微笑,伸出右手向着吕奉先探去。
虽然仅仅是伸出右手,但是长袍人的动作却说不出的优雅,带着一丝贵气。
“啵”右手探出光幕,笔直的向着吕奉先抓去。
长袍人的右手白皙中泛着点点银光,十指修长,指甲晶莹圆润,这完美的手型足以让世界上所有的女人为之嫉妒。
然而吕奉先的脸色却阴沉无比。
在他看来,这是一只从幽冥中探出的追命鬼爪。
而在另一边,张安无奈的停下了逃跑。
在他的面前,一个将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消瘦人影稳稳地站在他前进的方向上,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此路不通四个字哪怕是瞎子也能看出来。
“天生劳碌命啊。”张安叹息着放下苏苏和球球,浑身燃起金红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