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时候它只有一条稍长的锁链。难道不该提防野猫、狗、寒夜,尤其是我放养的四只来回盘旋燎望的雀鹰吗?那些自由自在地走动的动物渐渐走近它,有时使它亢奋,有时惹它恼怒。它遇见一条脆蛇踢,耳朵之间的前额上便立即堆起皱纹,竖起了脖子和尾巴的簇毛,血丝也蒙上了暗色水晶一样的眼睛。在我起来调解之前,皮蒂里基已经翻了个空心筋斗,像只好斗的公鸡在空中打了个旋,那蠕蠕而动、并不伤人的小蛇已然躺在她上,断成两截……
但是,对癞蛤蟆,松鼠只是表现出相当反常的厌恶。有时,它向表皮长满疙瘩的、肥肥的雌性癞蛤蟆伸出爪子,显得挺友好地搔它那浓疱状的脑袋,但是,癞蛤蟆却鼓起了肚子,表示抗拒,皮蒂里基气得眼都红了(确实如此),发出刺耳的喊杀声。
它度过于愉快而又充实的复活节假日,它发胖了。除了我敞开给它的榛子、核桃、杏仁外,它还咬了窗帘、镜框的一角,凿穿了一个银匙,整天把一根葡萄枝搂在怀里走来走去,用嘴唇舔着。它轻盈地在我双肩之间蹿来蹿去,往我耳朵里吹气,可是,我讨厌它身上那条链子的声音和它柔软光滑的肋部的周围那一小圈被磨损的皮毛。
五六月间,在巴黎我那小小的园子里开满了白洋槐花、杜鹃花和葵花。皮蒂里基关在笼子里,把它的可爱的鼻子挤在两条栏杆之间……我知道,我终将打开笼子,解开它的锁链,而且我会想它的。
我给皮蒂里基以自由的时候,我回想起来正是6月,温煦的微风轻轻吹拂,洋槐花的双瓣樱桃花如一条条雪白的斜线在空气中摇曳,而自由了的松鼠却一动也不动,它两只手交叉,久久地、全神贯注地坐在窗台上。它开始做它的习惯动作,把手塞进腹部和链子之间,但它没找到链子。它笨拙而轻轻地跳了一下,估量那根原先拴它的断链带的确切长度,然后,又试着跳了一下,那时它只是瞅着我。最后,它不安地咳嗽,急急地奔跑起来,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暮霭降临时,我叫唤它的名字,但没有用。可是,夜色深沉时,窗台上面响起了松鼠那轻轻的、朴实的干咳声,它呼唤着我,皮蒂里基像主人似的回到房间。它步履蹒跚,因户外的空气、树木、鲜花和海拔高度而为之心醉。它就着盥洗盆的水嘴畅饮,用一双手梳洗一番,准备床铺一那个它每天晚上打开,然后又裹在身上的毛线团,像粗汉那样嘟囔:“我的床!他妈的,我的床!”夜里,它乱梦萦绕。第二天,我又见到它自由自在地坐在窗边,等待着折断那条其实已不再存在的链子……
那天,它没有离开花园。在杜鹃花、洋槐花丛中,在我那……低矮的房子的天沟里,重新开始像人间天堂一般的生活。一群飞来飞去的燕子和麻雀围着皮蒂里基,对它鸣叫,时而用喙啄它,它便咕唧不休,开始蹦蹦跳跳。鸟儿们见它这样,劈劈啪啪地像鼓掌似的舞动翅膀。它欣喜若狂,忘乎所以,追逐我那宝贝猫,把猫从洋槐树那儿撵走。它得意洋洋,像洗瓶毛刷那样蹲在洋槐树上,一脸满不在乎、睥睨万物的神态:“现在,轮到谁啦?”
放假了,我们管不着它啦……皮蒂里基来到花园,在三条小径环绕的几幢住房附近玩耍。它远没失去爱交际的性情,甚至还向那儿的居民施展自己的社交影响。于是,便有人来告诉我:
“皮蒂里基在尼古罗街午餐,吃了高脚盘里的核桃和一些葡萄干……”
“皮蒂里基在维塔尔街躺了两个小时。它坐在钢琴上,听小姑娘学唱歌……”
有人从埃格隆·勒鲁太大家来,说要看看皮蒂里基有没有带来一把镶银的玳瑁小梳子,它是从小梳妆台上拿走的。埃格隆·勒鲁太大说,如果找不到,也没关系……
它每天早出晚归,精力充沛,皮毛光亮,因为获得自由的缘故,甚至因为感恩的缘故,它显得神采奕奕。它从不忘记回家,从不忘记向我滥施松鼠式的爱抚和亲吻。这重新开始的世界,这一平衡状态,这野生动物和我们之间的纯洁关系,持续了两三个星期。一天晚上,皮蒂里基没有回来,后来的晚上也没有再回来。我确信,人类的双手又重新攫住了它,攫住它的毛皮,它用来滑跳的柔软的后爪,它那为了伸出脑袋让人抚摸而贴在两侧的耳朵。
正是因为想起皮蒂里基,想起那些生活在我们中间感到别扭,因而悲伤地隐居起来的其他野生动物,我才常常体味到“对人的厌恶”。
“天王”酷行记
雪芬
“侠圣”打饭史
“侠圣”在四大天王中当属“武林至尊”,其“降龙十八打饭法”可谓威震武林。
一日,食堂内外挤满了猛咽口水的打饭草民,连我这一代大侠“独孤求败”也无能为力。猛然,背部一道暗力向后吸,我一惊。难道是失传百年的“吸星大法”重现江湖?一回头,哇塞,身后已倒下一片,那家伙正使出“飞雁神功”一跃而前,原来正是武林至尊“侠圣”。众人皆退后三丈。
“侠圣”打好饭菜,一跃而出。待众人回首怒目以视时,他们碗中的回锅肉早已不翼而飞。厉害!
“济公”“罗汉”列传
这两位风云人物当列巨星级,他们特会睡,其本领已达出神入化的地步。
一日课堂上,老师津津有味地授课,众生低音伴奏。两人则酣然入睡,若入无人之境。其酣声成韵,绝不亚于中央交响乐团所奏的乐曲。老师愤然令其与周公离别,二人则摇摇晃晃如南极之企鹅,老师令其面壁思过。
下课,老师训之,问而未答。细察之,早已酣然入睡。老师叹其无药可救矣,用手扳之,二人竟相继倒于老师怀中。“歌神”演唱会
“让我背也好,让我写也好,恨老师我都不会了;让我哭也好,让我闹也好,随题海飘飘脑子一团糟。”
好端端的《任逍遥》又被“歌神”盗版,且其一定可称得上“天王”级水准。说真的,“歌神”的确不赖,只要有听众,他可连唱三日而不歇。“歌神”位居四“天王”之末,与其余三大“天王”成“四足鼎立”之势,无论春夏秋冬,上课下课,皆唾沫飞溅,吼声不断。
一天,“歌神”又大开其喉:“英雄不怕学习太糟糕,学习不好倒数也骄傲,就为一个‘爱’字受不了,一天到晚睡不着……”恰班主任居于其后,怒问:“要不要安眠药啊?”
全班哗然。
文科班的男子足球队宣言
陈芳
关于阵型:3—2—2,这当然是个奇怪的阵型,连守门员上场才共有8人,一方面班级之间打惯了八对八的比赛,另一方面——你以为在文科班要打第九个队员容易吗?所以,这支球队没有替补。
关于守门员:白板胡的最爱不是麻将,而是健美,言必称施瓦辛格。至于他浑号的由来——比方说,有回班主任问班上有否少数民族同学时,大约有一半以上说:“有!”什么族的?”“白族!”异口同声,然后目光齐刷刷对准白板胡——他的皮肤实在太白了,以至每当提到“白”甚至与之相关的“雪”、“豆腐”、“一次性塑料饭盒”等词,人们总能在第一时间内与他联系起来,他爱足球的直接原因恐怕是想“黑脸换白颜”。老实说,他的技术并不规范,真正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勇敢——他也许是唯一一个即使对方前锋穿了铝合金钉鞋仍敢往脚下扑单刀球而且除了当守门员,搁哪儿都会守球的家伙。
关于后卫:大象,又号“高亢歌王”,虎背熊腰却也能玩细活——我是指他曾代表校文艺队参加文艺汇演,在《咱们工人有力量》中饰演工人,很有力量,也有重量。他的速度也很快,你可能没见过大象踢球,但你一定玩过桌球,一个滚圆的东西横冲直撞,所到之处除球作鸟兽散——知道吗?有时闪电不一定是长条形的。
罗汉,边后卫其实不是他最擅长的位置,他的强项是睡觉。上届梓荫杯这支球队曾以七人应战八人,原因并不是裁判的红牌。而是罗汉(现在你知道这浑号的来历了吧)他家那只音量过小的闹钟。
蟑螂的柔韧性很好,像一根隔夜的油条那么好。尽管他的学习成绩不怎么样(我想他甚至不会介意用“糟糕”这个形容词的),但他的人缘很好,大伙儿都很喜欢他,除了对方的前锋。
关于中场:天才7号的浑号是他自己取的,也许他在意识方面是有些天才,我指的是,他可怜的体力和单薄的身体严重阻碍了他加盟AC米兰或是曼联甚至是广州白云山的理想成真。他的“真名”叫“红中”,原因是每到冬季他的鼻子就呈红色,因些,他又被叫作“红鼻子7号”。
小鸡本姓嵇,校队成员,速度飞快如喷气机,体能充沛如永动机,坐镇中场默默耕耘如拖拉机,传球助攻为他人做嫁衣裳如缝纫机,一场球下来要消耗11瓶农夫山泉如抽水机,内向害羞一跟女生说话就犯结巴如语音复读机。
关于前锋:屠仙,校队成员,但踢球在班队里顶多排第五。因为他加入的是篮球校队。刚开始踢球那会儿他很为难,因为篮球不能用脚而足球又不能用手,所以他干脆练起了头球。
罗伯托·陈,就是本人,尽管我一再纠正他们糟糕的普通话,可那帮可恶的小子仍坚持叫我萝卜头。这个浑号来自我的偶像罗伯特·巴乔。我也是校队成员,我是指,不是合唱队什么的而是足球队,正选前锋。在此不多作自我介绍了。因为我很难在谦虚与诚实这两种传统美德之间作出抉择,真的很难。
关于队长:“我来当队长吧!”“好,就这么定了。”于是,蟑螂当了队长,其实即使是红中提出要求我们也会同意的,因为我们是那么的淡泊名利——即使当队长根本无利可图。
关于队服:黑白剑条衫,尤文图斯九四款的,因为那是巴乔的巅峰期,更因为班上的女生说“真的很好看呀!”
关于队歌: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都去踢会儿足球——请按早期太阳神口服液广告曲旋律歌唱。
关于球迷:这一点是其他班尤其是理科班最为羡慕的——文科班里的女生储备总如中东的石油般保质保量。不知你有没有玩过一个叫《金庸群侠传》的Pc game,当你的的阵营里拥有王语嫣时,所有本方男性的攻防能力都会上升到最高点。
关于战绩:校杯赛一胜一负小组未出线,0∶3输得很窝火,躺在操场上整整四十分钟,发呆。高三年级联赛首战以5∶0痛宰对手,之后由于官方干预赛事被迫中断,以净胜球优势名列榜首。
关于高三联赛:诞生于去年,屈家队再一次重复失败之后。其时校园足坛气氛一片萧条,为此我与鸭蛋、阿伦等联合各班发起“我们自己的联赛”,每周六下午举行,配合发行高三足球报,一时间百废俱兴,热火朝天。后遭校方领导,各班主任及体育组草皮监管处处长周大护法联合绞杀。
关于球队的现在:小鸡在北,罗汉在南,白板在西,红中在东,大象据说要去加拿大,到地球的另一边去跟爱斯基摩人踢国际友谊赛了,屠仙和蟑螂虽在同一城市,却是不同校,不知他二人是否还经常在一起踢球一起作二过一配合,然后射门,然后高出,然后互相骂对方臭脚,然后一起去小酒馆喝酒看球。而我现在坐在写字台前。怀念一支曾让我欢喜让我激动让我疯狂让我气恼让我痛苦的文科班的男子足球队。
砸烂背后的眼睛
静芳
上高中的时候,学校有个可憎的训导主任,他喜欢在上课的时间,通过各个教室的后门窗户观察学生的动向,心怀期待地寻找沉浸在金庸或者窃窃私语的快乐中的学生。所以每次上课,当我们无法拒绝小说或者同桌女生轻言细语的诱惑时,就必须同时提防讲台上的老师,还有后门的那双神出鬼没的眼睛。后来,有勇敢的同学把窗户用报纸封上,那一天大家过得很舒服,报纸不断被老师勒令撕掉,但是不断又被人贴上,老师也就服了。可是,不久,我们发现训导主任还是能够准确无误的抓住吃零食的可怜鬼,原来,后门的窗户下有个小洞,训导主任的一只眼睛可以顺畅地观察我们。一天课上到一半,训导主任不顾尊严地冲进来,大喊大叫:“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这时我注意到,他的右眼又红又肿,因为疼得一眨一眨的。猜得出,肯定有人往那个小孔上抹了大剂量效果显著的清凉油。从此,没有人再从后面监视我们了,到现在我还在感激那位机智勇敢的同学。
我估计训导主任在右眼遭受重创的同时意识到两个问题:1.从背后监视学生是不得人心的。2.不要把人逼急了。还有一点,他可能至今还意识不到:他们虽小,也是个人,需要人的基本尊严,教育的努力是给人尊严,而不是剥夺尊严。尽管最后一点,当时的我还不能清晰地表达,但是我朴素地知道我不喜欢被人从背后盯着,即使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当时年纪小,没有能力把这个事件上升到社会高度来看,但当我在世纪末的阳光下看到《1984》的时候,终于意识到这种监视对于人类精神会带来多大的戕害。好在,我们那时候,训导主任还没有“老大哥”的无处不在的监视器,他的那双肉眼还是可以被我们的聪明才智弄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