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座里出来的时候,我多少感觉有些压抑。
白倒是不以为意,和我挥了挥手,长腿一迈,就上了她那辆250CC的雅马哈,然后在一些路人的侧目中绝尘而去。
她说三天之后还会来找我,我还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三天之前还会来找我。”
根据白的描述,有经验的BIT里的人,都会刻意地保护自己的思维形态,不让同类觉察到,因此当我去试着窥探白的思维时,呈现给我的只是一片深邃的黑色和偶尔才昙花一现的情绪罢了。
而我之所以能够和开了天眼一样在城市里搜查到她,纯粹是因为她故意释放了些许思维出来,不然用白的话来说那就是:你把城市挖穿了也找不到我。
至于为什么白会故意释放思维让我来感知,那是因为本来就是她来找我的,而不是我去找她——这不过是测试我感知力的一种形式罢了。
白是个可怜的女人,其实她家境相当不错,不过渐渐的和自己的丈夫产生了不可修复的矛盾,她去世的那天本来是去接孩子的,然而刚刚经历一场争吵的她魂不守舍,在过马路的时候甚至没注意到红绿灯。
碾压白的是一辆重型工程车,司机显然是魂游太虚去了,连刹车都没来得及踩。
先是身体被撞倒,飞出去数米之后,强烈的撞击使得温热的鲜血迅速地从腹腔通过喉咙喷射了出来,接着双腿被卷进轮胎,整个人如同压缩机床上的铁板一般被均匀地碾平,甚至可以听到每一根骨骼碎裂的声响以及肠子被挤压出腹腔时“噗嗤”的恶心声音。
白和我描述这一切的时候,就像讲述一个路人甲的故事,连表情都没有变化,我不知道岁月对她动了什么手脚,使得她描述自己的死亡时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
白在“复活”之后其实并没有多少怀疑,毕竟生活的麻木早已磨去了她的好奇心,她很自然地把这件事归结于噩梦——直到她真正意识到时光已经开始倒转。
当发现每天都活在回忆里,白终于开始恐慌起来,同年5月份,失落而又迷惘的白在一次买醉之后,被几个在酒吧门口盯梢的混混直接拖上了车,酩酊大醉的白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时年43岁的白虽然不再年轻,却风韵犹存,几名歹徒丝毫没有留情,尽情地在白身上宣泄着欲望,被痛苦刺激的白终于慢慢清醒过来,但是却无能为力——她的手脚被歹徒摁住,换着人上去蹂躏着。
车子后来在一片不知名的野外停了下来,精疲力竭的歹徒们满足地在车里喘着粗气,横七竖八。
白很清楚,肉体上的创伤在凌晨12点之后就会烟消云散——逆流的时间赐予了白世界上最有效的良药,但是精神上的痛苦却连时间都无能为力。
崩溃的白趁着歹徒们不注意,从车上跳了下来,她决定报警,然后自杀,可惜歹徒们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几经波折,白被逼到了一处海边的礁石上,几个人戏谑地看着白。
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但却总有峰回路转的神奇,不堪受辱的白没有再犹豫,在夜色中纵身跃入了大海,瞬间包围她的,是咸地发苦的海水和一波接一波的海浪。
“重生”之后的白就这样死在了海中,也真正地加入了BIT,她是属于被迫致死,能力在绝大多数人之上。
二次重生后的白心性大变,在组织中接受了裂魂分离,即真正意义上的存在于逆向的时间维度里——这也将是我必须要经历的一个流程。
所谓的裂魂分离,和克隆技术有几分神似,然而非常玄奥的是,裂魂分离真正实现了两个人存在于两个不同的时间维度里。
以白为例子,正常维度里的那个白依然是那个家庭主妇,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点。而逆向维度时间里的白,已经是一个感应力、裂时力超强的“未来战士”。
然而强大并不代表无敌,事实上BIT计划里的人并非不死之身,在经过二次致死和裂魂处理之后,能力的提升非常显著,然而弱点也变得非常明显。
第一,如果遭受了致命的创伤并且没能撑过凌晨12点的话,这个逆维度时间里的人同样会随着被遗忘的时间烟消云散,
第二,因为只是分离了时间维度,所以处于两个维度的形态如果在生活中相遇并目光对视(即互相看到了对方),逆维度时间里的形态将会瞬间湮灭。
老实说这些生涩难懂的概念我听着异常头大,我决定不再思考,顺其自然。
当然我并不知道这些概念后来一一地在我的身上得到了验证,这已经是后话了,暂且不谈。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我从遐想中拉回了现实。
“你好,哪位?”我眯着眼睛问道,阳光愈发刺眼了。
“冯教授,是我啊,我是张盛,听说您最近身体抱恙,我和几个同学想来看看您。”
我笑了笑,身体各部位和面貌都已经恢复20多岁的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来说自己是身体抱恙,来电的是我的几个学生,以前在职时就关系不错,所以在我退休之后也偶尔会来和我探讨学术亦或是生活上的问题。
“张盛啊,我今天和一个老朋友谈完事儿,不在家里,现在人正在时代广场这边呢。”
“啊?冯教授,这么巧,我就在时代广场这里,您在哪儿,我们现在就过来。”
竟然如此巧合,我回头又看了一眼茶座的大门:“我在一个叫绿幽茗的茶座这里。”
“好,给我5分钟,我们马上就来!”没等我回话,张盛就把电话给挂断了,真是个急性子。
我闭上眼睛,迅速地开始搜寻——感应力再次如同天眼一般飞速地运转起来。
刚从百货大厦里出来,随行五人,三男两女,张盛手里则是提着一个水果篮子,估计是为了探望我而买的,可惜我现在健康地像头牛。距离1016米,平均行进速度6。4公里/小时,约于9。5分钟之后达到。
数字精确地无可挑剔,我打开了手机上的秒表开始计时。
在9分钟的时候,几个人在我的视线中出现。
我忽然有种奇特的快感,我现在的能力简直就是一个先知,没有什么能逃过我的感应。
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我随手接了起来。
“冯教授。”
“白?”我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我好像没有告诉过你。”
“这不重要,记住,别肆意地使用你的感应力和裂时力。”
“这都能被你觉察到?”
“在下次我来见你之前,收敛一下你夸张泄露的能力。”白停顿了一句,“三天。”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先这样。”电话随即进入了忙音。
我呆呆地放下手机,张盛和几个同学已经拎着一个水果篮走到了我面前。
“下午好呀,同学们。”我看了一下秒表,9分31秒05。
“您好,冯教授,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几个人相互附和。
我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脸庞,有点害怕被看出什么来,不过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没有打扰您打电话吧?”张盛和我笑了笑。
“没有,已经打完了,咱进去说吧。”我示意了一下。
白的话,余音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