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官场需要执著。
这种执著排斥情感,排斥愚忠。官场是政治和社会功能的交织网,这网中是冷漠的,自然选择的,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至真至性的人,会被自己的情感扼杀。
官场中接纳理智,接纳淡泊。官场是权力和利益的聚焦点,只有冲突,只有矛盾,需要冷静地整理头绪。
大智大勇的人,经常藏身在矛盾的夹缝。
封建官场中常需要急流勇退。
封建官场终非久留之地。
京剧中有一出《文昭关》,演的是伍子胥因父兄蒙冤受害,愤而离楚奔吴,行至昭关遇阻,一夜之间,须发尽白,后得到东臬公相助,才设计混出昭关,到了吴国借兵报仇的故事。剧中某些细节虽然不免出于虚构,须发尽白也不一定是事实,但是伍子胥其人其事,确是有据可查的。
知子莫如父
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春秋时期楚国人。祖父伍举,父伍奢,兄伍尚,都是楚国的忠臣。其兄伍尚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而伍子胥和哥哥截然不同,刚烈暴躁。父亲曾对子胥说:“忍人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大事。”
楚平王信任谗臣费无忌,任命他为太子建少傅。平王命费无忌为太子建娶秦女为妻,费无忌看到秦女漂亮,为讨好平王,进谗言将秦女娶为平王夫人,为太子娶齐女为妇。
费无忌又担心太子继位,对自己不利,便向平王说太子的坏话,诬称太子想要叛乱,于是平王召太子太傅伍奢询问。伍奢直谏,多次说太子无罪,但是平王仍然下诏逮捕太子并处斩。太子获悉消息,立刻投奔宋国。费无忌为绝后患,又上奏平王,诛杀伍氏一族,于是平王下旨,召伍子胥兄弟说道:“只要你们兄弟上朝,就考虑饶你父亲一命。”
哥哥伍尚听到圣旨后准备上朝,但伍子胥阻止说:“饶父亲一命,并非出自平王真心,他是怕我们兄弟逃走,担心日后会找他报仇,所以把父亲当成人质,引出我俩。若我们听旨上朝,父子均遭杀害,这不是白白去送死吗?我看不如先逃往他国,培养些实力再为父亲报仇。”
哥哥伍尚对此事一直无法释怀,更何况若听弟言,奔走他国,将来也未必能报仇雪恨,结果伍尚上朝后,果真和父亲一样被杀了。
伍子胥和太子建,逃到宋国,伍奢在狱中听说伍子胥已逃走,就说道:“楚将大乱。”
伺机而动
太子建不久被卷入郑、晋两国的纷争里,被郑公杀死,伍子胥辗转逃到吴国,后来借吴国兵力,向楚进军,费了十六年的工夫终于达成愿望,这当中的过程,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当时,吴王僚的堂兄公子光掌握兵权,对楚造成威胁,但公子光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楚。
公子光是吴王诸樊之子,诸樊有三个弟弟,最小的弟弟是有名的贤者季札。诸樊探知父王想让季札继承王位,而诸樊却想按照顺序继承,即先由自己当王,后传次弟余祭,再传三弟余昧,最后才传给季札。当王位传到季札时,季札固辞不受,离开了吴国。因此由余昧之子僚登基,但公子光想,季札既然不愿继承,理应由自己——诸樊之子来继承才是。
子胥一到吴国,就看透了公子光的心意:只想继承王位,不愿和他国发生战争,否则对自己继承之事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伍子胥认为时机尚不成熟,索性当个平民,耕作田间,等待机会。他把他的好友勇士专诸推荐给公子光,使他成为公子光的心腹。
在伍子胥来到吴国的第八年,楚平王病死,子胥知道后很难过地说道:“我心中的仇人虽死,但楚既然还存契约,仇非报不可。”
楚平王的死影响了吴国的形势。
吴王僚趁为楚平王吊丧之际,派兵攻打楚国,而楚国却采取了各个击破的战略,阻断了吴国的退路,使远征军无法回国。公子光认为机会难得,于是在家设宴,命专诸假扮成侍者将赴宴的僚杀了,专诸也当场牺牲,公子光将僚所有的部属大臣都处斩,自立为王,即吴王阖闾。吴王阖闾任命伍子胥为政治顾问,于是伍子胥便展开报仇的行动。
但子胥并不急于一时,这也是他和一般谋略家的不同之处,他首先致力于巩固阖闾的王位,充实吴国的国力。因此,他被后世誉为“忠臣”。
僚之子庆忌为一豪杰,父亲被杀时,因身处卫国而免遭横祸,阖闾十分害怕庆忌回国报仇。子胥向吴王推荐要离为刺客,借故判罪,将他右臂砍断,杀其妻儿,并放逐国外。后来要离去见庆忌,要求让他率军回国报仇,庆忌对他毫无戒心,于是就找机会刺死了庆忌,自己也自杀身亡。
这个时期的伍子胥很得民心,而且他结交的都是些忠肝义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士,这给他的复仇计划增添了几分悲壮的色彩。
子胥一心只想复仇,虽得到了不少得力的助手,但同时也引来了许多劲敌,其中最令他懊恼的是吴国宰相伯。
伯是楚国重臣之后,也是因为费无忌的谗言,一族人均被处斩,仅留下他一人,后来他和子胥一起报效吴国。有人曾劝子胥说:“此人不甚可靠。”但子胥回答说:“既然伯和我同仇,那么就是我的同志。”
阖闾有了伍子胥和伯这两个参谋,就准备进攻楚国,但心中仍有所顾忌,他想:“若放手让他们去做,为了报仇,不知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应派个适当的元帅以主其事。”
于是子胥又发挥他的才干,向吴王阖闾推荐一位不为人知的军事家孙子。
鞭尸三百,以泄私愤
楚国知道伍子胥和伯为吴国的将军后,为了阻止两个人复仇,于是诛灭费无忌九族,以安抚民心,实现了伍子胥报仇的第一个目标。
阖闾问子胥和孙武,能否进攻楚国都城郢,两人答道:“只获得局部胜利,就认为可轻取对方,这并不是常胜之道。”
阖闾再问,子胥又答:“楚的属国唐、蔡两国国君,因为没有贿赂楚国宰相,结果被扣留在楚三年,为此深恨楚国,只要获得这两国的帮助,我国必能胜利。”
于是吴国立即采取行动,终将楚国都城攻陷。
子胥在楚国时,大夫申包胥是他的好友,当子胥决定投奔吴国前,曾向他请教,申包胥回答:“若我支持你为父报仇,则会陷你于不忠;若我反对你报仇,又会陷你于不孝,这些都不是一个好友该做的,我什么意见也不表示,你想如何做就放手去做吧!”
接着又说:“若你要灭楚,我会力保楚国的。”
当子胥攻下郢都时,欲逮捕昭王,但昭王早已逃之夭夭。子胥在失望和愤怒之余,挖掘平王之墓,并鞭尸三百,聊解心头之恨。
申包胥藏身山中,听到这个消息后,就派人告诉子胥:“你要报仇,我无话可说,但你这样做也未免太过分了吧。你本是平王身边的重臣,而如今羞辱平王遗体,你不怕遭天谴吗?”
子胥简单地回答:“我日暮途远,所以倒行逆施。”
辅佐夫差
曾被吴王征讨过的越国,趁吴王阖闾留在郢都时,袭击吴国。
阖闾恐前后受敌,不得已被迫退兵,吴楚之争告一段落。
此时的吴国日益强盛,被列为春秋五霸之一,这都归功于伍子胥的辅佐有方,但若换个角度看,那只不过是子胥报仇的副产品罢了,同时还产生了吴越对立的新问题。
吴王阖闾的太子波早逝,还未来得及改立太子,于是波的儿子夫差极力向子胥哀求,希望能登太子之位。子胥为他向阖闾哀求,但阖闾摇头说:“夫差是个纨绔子弟,毫无体恤之心,若立他为太子,朕担心他能否维持法统。”
子胥则说:“父死子继本为体制所定,更何况大王也是因此而获得王位的啊!”
阖闾只好让步,立夫差为太子,而吴国灭亡的原因也在此。
无论是宽容地接纳伯,还是尽力竭力地辅佐夫差,我们都不难看出,子胥是一个对敌人严酷,对自己人宽容的磊落襟怀的大丈夫。他是一个至刚至爱的英雄,是性情中人,在文学世界也许是一个个性饱满的角色,但是在官场中,他这样丝毫不设防,以感情决定事情的方式,无疑是他在官场中最大的不幸。他的不幸正是来自他以宽厚对待人的结果,他的结局让人想起特洛伊城下的拉奥孔,楚霸王帐中的范增。
忍辱负重是男儿
范蠡也是楚国人,早年放荡不羁,装扮成工人以断绝世俗之交,后经大夫文种的推荐才出仕越朝,因此他被视为隐士哲学家,是战国时代道家始祖老子的先驱。
当越王勾践知道吴王夫差有意报仇,于是就想抢先进攻,范蠡劝阻道:“掌握国家政权的人应该有三项认识:为保持充实的状态,应顺天,是为天时;为保持节制状态,应从地,是为地利;若想挽救危机,应用人,是为人和。现在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优势,若要主动进攻无非是逆天违人之作为,根本不会取得成功。”
“住口!吾意已决!”
当勾践拒绝范蠡的进谏之后,范蠡便不再表示任何意见而静观其变。
不久,勾践在会稽山吃了败仗,进退两难,便向范蠡低头道:“我没有听从你的意见,才落得如此下场,希望您不计前嫌,指导我如何对付吴国。”
从此之后,勾践对范蠡提出的建议无不言听计从。知错能改,是勾践的高明之处。
为对付吴国,范蠡提议目前正是挽救危机急需用人之时,应立即向吴王求饶。若对方不肯停战,越王必须到吴国做人质以达成和议。
消息传到吴国后,子胥强烈反对和谈,说道:“若大王不趁现在将勾践杀死,日后他必会采取报复手段,更何况勾践手下有范蠡、文种等贤臣,哪能轻易纵虎归山?”
吴国宰相伯因中了越国大臣文种的美人计,说服吴王夫差答应和谈。从此之后,吴国内部形成分裂状态,一派以伍子胥为首,一派以伯为首。
勾践以人质身份赴吴国前,欲将国事托付范蠡,但范蠡说道:“事关内政,文种的能力比我强,因此国家大事可委托于他;但对外问题及应变能力我则胜过文种,所以我愿与王共赴吴国。”
勾践一到吴国,伍子胥主张立刻将他处死,说道:“古时候夏桀逮捕商汤未杀,商纣捕周文王亦饶他一命,结果双双灭亡。”
子胥的主张,是基于自己对楚报复的亲身经验,自然不容有反驳的余地。但是现在的剧情却似说夫差是暴君,而勾践是贤者,对于从未吃过苦的夫差来说,似乎有些不适当,所以夫差听后,觉得子胥想要讨功。因夫差的王位是因子胥的拥护才得来的,于是子胥和夫差之间有了隔阂,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