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又行过珍珠滩,这次湖水里多加了几种唐门的秘毒,有天心散,万卷酥,拢月蛊。
听名字好像是美味的糕点,实乃腐蚀皮骨和心肺的剧毒。
比那住着千年巨蛇黑龙潭的瘴气,还毒。
我嘱咐青禅青观以及连城生烟,用衣袖捂住自己的面门,有任何不舒服就到我身边来。
话毕,连城和他徒儿第一时间挤到我身侧。
我看他两个皆是白齿红面,毫无中毒的样子,安心一些。
哪知这师徒两人,越挨着我越紧,一左一右,险些把我挤下船去!
下了船,眼前是休憩的凉亭。
我看将要行过的石阵,里面巨石大多移了位置。
看来,又加了些变化在里面。
幸而有采薇和星仪带路,走在前面。不然,凭我之力,解不开眼前这阵。
青观却在身后道,是伏羲八卦阵,要快点通过,等会儿又有变化了。
青禅说,是轩延师祖布的阵。
一行轻巧经过石林,到了智如亭。
抬头见云上阁匾额,在红色灯笼映衬下让人心安。
这傍晚天空起了些乌云,怕是要下雨罢。
门人皆在山门等候,我听见钟鼓传信之声,意为重要的人到了!
无论江湖上何派何门,门派大小。
山门前均有一口大钟和大鼓,这钟鼓一是晨时惊梦,让门人早起练功。
二是告知门中所有弟子长老,有贵客来,整衣理裳,出来迎接。
还有一用,敌人来犯,执剑拔刀,速速迎战。
看来姑母已经回到云上阁。
最先迎上来的是静姝,几月不见,皮肤黝黑了一些,螓首蛾眉,发丝清扬,穿一身暗黄衣衫。
再是聪儿,他如滑溜溜的鱼儿冲了过来,紧紧的抱住我,姐姐,你看,我的暗器有进步。
说完抬手扔出一只七焰毒镖,稳稳射中堂前梨树枝干最正中!
聪儿得意的看着我,我摸摸他脑袋,欣慰笑笑。
最后是侍女扶着一身锦缎的姑母,静姝欢喜的迎上去和采薇说话。
问着采薇一路的情况,然后和采薇商量青禅青观,连城和生烟的住宿。
静殊采薇先把単临安排到,云上阁最里面最安全的客房。
接着命门人出来,控制单水单参去暗房,固一下尸气。
我连忙屏退众人,独自一个人去锦蓝云书榭卧房。
白色帘帐里,锦蓝静静的躺在床上。
她眉目紧闭,丝发如雪,皮肤已经微微透明皱巴巴了。
我看看她挨着床的地方,还好没有生出红疮。
静姝端过来一杯清茶,我让她出去时候阖上门,照顾好青禅青观的饮食。
挂好帘帐在铜勾上,我把锦蓝扶好,趺坐在床沿。
我盘腿坐在锦蓝身后,拿出佛身仙元舍利。
闭眼帮她疏导在丹田之中,然后帮她引了一些水,极轻的安放在床上,盖好衾被。
锦蓝如此重的伤,至少要半月才能醒来。
这半月她会生出新肌来,她的发丝会掉了重长。
当她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是个秃顶和尚模样。
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她醒了过后,见自己这副模样,一定会比死还崩溃!
我座在雕龙附凤的红木桌边,从她房间找到易容工具,慢慢的拿出之前易容时候的秀发,帮她做一个头套。
做头套是一个比绣花还细致的活儿,我一根一根清理好,沾在软皮上纺织勾嵌,简直比点翠和金缮还要细仔。
一边织头套,一边也在感慨,如今,我终于安然回到云上阁,回到锦蓝身边,这两个月,简直像是一个极长的秘梦的慢慢醒来。
织好一半的头套,吃晚饭的钟鼎已经敲了三下。
钟鸣鼎食。
去饭堂路上,看见生烟被他师尊连城惩罚,在夜雨中练剑。
我走过去,她见了我,练得更起劲。
采薇在旁,我问练了多久?
采薇说,还不久,才练,连城罚生烟晚上不能吃饭,就在这练剑一个时辰。
公子,要不您带她去饭堂吧?
我说,那是连城管教自己的徒弟,倘若我这个师尊随意插手,那连城他以后还怎么管教徒弟?
还没说完,看见连城自己拿剑出来,陪生烟在雨里练习剑术。
我去锦蓝的书房,拿了玉箫出来指引他们舞剑的节奏,采薇在旁抚琴,是【广陵散】。
连城的步伐极快,手上剑法如风。
我感觉他不是带着自己徒弟练剑,而是在给我这个师尊看近年来自己所学!
生烟的步伐错得很离谱,手腕力量也不够,又想跟上她师尊的步伐,便一步错,步步错。
我停下玉箫,去雨中站在生烟背后,带着她放慢脚步,一招一式拆开练习。
等她不知不觉放慢练习的节奏,我招呼采薇去饭堂,给他们留下功课:连城和生烟依照现在的速度,再练两个时辰,只许慢,不许快。
生烟说,师尊,我饿。
连城没理她,独自练剑,将那梨树上落下的雨滴纷纷穿过。
静姝已经饭毕,从饭堂出来,我说,静姝,给生烟送两个云糕去。
静姝转身去拿陶盘里的云糕,然后出了饭堂。
采薇问我,公子,怎么不给连城也拿一点。
我说,他自顾自练剑,也不管自己弟子步伐和招式,简直不像话,让他饿着吧!
采薇笑一下,那公子你这师尊也自顾自吃饭不管弟子,但是玲珑师太会心疼她的弟子。
一想到玲珑,我说,好吧,你不要吃了,给连城送饭。
采薇微怒,公子,我饿。
我低头不说话,给她加一块油炸兔肉,快吃吧。
就在那一瞬间,我又想起花善来。
我们在鹫峰寺,用相见花的花粉愚弄老禅师和他的小沙弥弟子们。
如今虽然几番猜测,花善不会有大碍,但是没有亲眼所见,我难免还是担忧。
这云上阁,那天心崖。
接下来的是隐梅山庄。
以及远远担心着我的峨眉,不知是否连累的蜀山,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一路我都没想通的是,对方武艺高强,何必要掳走花善做要挟,不直接掳走我。
他们是担心什么呢?我的记忆恢复,还是内功恢复?
他们是否是天心崖劫难的主谋,或者根本不是,那他们到底要什么?
倘若他们还是造成我失忆的人,到底我是知晓了什么,却只是失忆,还留得全身而退。
想着想着,灯火昏暗下去。
我翻个身,抵着床板,我依旧还是睡在床下。
晨时起床过后,出门便见连城和他那小徒儿站在我的院子里练剑,一白一黑的衣衫。
我打着哈欠去饭堂。
连城和生烟赶紧停下练习,过来请早安。
我应诺一声,往饭堂走去。
这两师徒像两个糯米丸子,从我寝居湿霜榭跟到饭堂,跟到客房,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两个糯米团,便像没看见一般处理云上阁的琐事。
単临已经醒了过来,恢复不错,不过他失忆了。
是我用忘忧蛊,封了他的记忆。
这忘忧蛊比不上我所中的食讵族的噬魂蛊。
他后面身体慢慢恢复,是可以用内力将蛊毒排出。
而我这噬魂蛊,要解蛊,得下蛊之人,亲自解蛊。或者有仙丹舍利,或者我修仙飞升过后会,自会忆起。
単临的语言没有丧失多少,偶尔还会哼几句他故乡的歌子,眼神里全是孩童的天真纯粹。
在我找到公主之前,我希望他一直在云上阁,倘若我没有救回公主,至少还有他来救我们。
我跟他说他是昙黍国武士,为了保护公主,来到这中原。
他的问题,不如当年在天心崖上同样失忆的我多。
他没问自己为何到了这里,这是哪里,只是一直问,公主,公主呢?
我很有耐心,一遍一遍回答他,唐公子会把公主找回来。
他说,唐公子是谁?
我说:唐公子是我。
他说,那唐公子,公主呢?
我说,唐公子会救她回来的。
他又问我,你是唐公子吗?
我说,也许吧,我是。我跟你一样失忆,但是我十分确定我是!
连城和生烟一起站在房间里,捂着脑袋,师尊她也太有耐心了。
不是我有耐心,我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去想,自己失忆以来发生的劫难。
安抚好単临,我下了一个决定,我不会让自己的记忆回来!!!
那食讵族的噬魂蛊,已经很明显,是家中族人为了保护我而种!
我一思考就会头痛,是在唐门拢月山的时候。
自从下了天心崖,这蛊毒一次都没发作。
既然祖父已经替我做了选择,不愿让我记得从前之事,那我受命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