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碧用铜盆端着一大盆,在如今寒冷天气下,冒着白烟的热水。
她出现在客人居住的房间找我之时,柳若絮因为不放心我独自带着两名侍女回唐门天心崖,正在安排师弟送我回去。
而柳若絮,此刻正在青冧门前厅。
偌大的青冧门,此刻在我眼里,好像只得我和清碧。
面对此种情况,为防止柳若絮不在,清碧与我发生任何有误会的事,或者柳若絮误会我的事情。
我赶紧连滚带爬用轻功,跑出客房,去青冧门人多的地方。
我看清碧端着热水,脑袋中马上想到,清碧与我不算熟悉,我对她的了解不够深刻,与花善的顽皮桀骜,念珠的古灵精怪不同,清碧对我是一种刁钻古怪。
是,我此刻是担心她利用热汤陷害我。
清碧从一开始,我们还未见面,就拦截我写给柳若絮信件,使我在天心崖一阵担忧,甚至不远千里亲自跑到京畿来。
我到京畿过后,登门寻找柳若絮,柳若絮明明在青冧门,清碧却告知我师兄在都城的冶剑铺。
还好,柳若絮在最后那个时机出门来,才没有使我白跑一趟。
清碧一心想让我离开他师兄,而且她年纪尚小,总会想办法用一些不上台面的手段对付我。
倘若是别人还好,我暗中下毒用蛊操控过去。
眼前又是在青冧门,不好动手脚。
清碧又是柳若絮师妹,倘若她有一些闪失,柳若絮倘若同她感情深厚,免不了会失神担忧。
就算他二人不深厚,他的师傅也会惩罚柳若絮没有尽到师兄看护师妹的责任。
因此,我便不能轻举妄动。
只能避开清碧,隔得越远越好。
哪里知道,清碧还不依不饶,跟着我追到前厅去。
锦心姐姐,你不要走那么快,我只是想你跟师兄在雪地里走了一圈回来,给你热水泡泡脚。
我四处问询柳若絮现在的具体位置,身后就传来铜盆掉地上的咣当声。
还好周围有人看见是她自己摔倒,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清碧的身上被热水全部打湿,她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青冧门经过的男女弟子众多,她偏偏向我伸手。
锦心姐姐,我好像摔着腿了,你能不能把我扶我房间?
我让暮雪和知影过去搀扶她,自己依旧与她隔开一段距离。
清碧,我已经如此躲着你,防备你,我真的不希望我俩个不和,弄得你师兄难堪。
清碧慢慢的走着,我看着暮雪和只影扶着她。
柳若絮出现在身后,锦心,一切安排妥当。
清碧听到柳若絮的声音,挣脱只影暮雪,自己倒在地上。
师兄,唐锦心用热水泼我。
眼前这情况,在我意料之中。
倒是暮雪和只影,以及青冧门众多弟子吓了一跳。
明明她端着水,追着我出来自己摔倒,众多练功和巡逻的弟子为证,她却硬生生说成是我所为。
清碧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撒谎,无非就是她爹是青冧门统领。
我什么都没说,看着柳如絮。
我不解释,是因为,在这一刻,我十分害怕,我费尽心力解释的话语,而柳若絮不相信。
那比我以前在蜀山,一个人顽皮逗弄蜀山无嗔掌门的火麒麟之炎火,灼伤了手臂还痛。
所以,我宁愿不解释,我害怕,我害怕知道在他心里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倘若因为我没有解释而误会我,我可能会好受一些。
倘若我解释,他还是认定我是故意加害清碧,那么我全身被火麒麟烧伤也好过在被他误会。
却不想,柳若絮在我耳边轻声说,锦心,我替清碧跟你道歉,你先回房间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他是知道不是我伤害清碧!
他知道是清碧故意为难我!
我安心带着暮雪和只影走去客房,天上又在下雪。
我转过身,柳若絮一身白衣,横抱着一身翠绿衣衫的清碧,清碧用手臂抱着他脖子,他们往清碧的寝居有去。
清碧自己说,师兄,师兄,你不要怪锦心姐姐。
柳若絮,我不想让你在我和清碧之间为难,却又不能这样放开你。
你我之间,如果要分开,至少不是因为清碧,而是我犯了弥天大错,或者危害世人。
过后柳若絮去都城与其他都头交接一些公事,我不方便同去。
我到清碧的房间,约她一路去玉来寺院进香。
我之所以此时敢接近她,是因为,我知道,柳若絮是相信我的,无论她怎么陷害我,他是相信我的!
我在无来寺的大雄宝殿上的铺团上对清碧说,清碧,你不要再逼人太甚!
清碧同我一样跪在铺团上,手上握着两只禅香,眼睛看着神佛,她不看我说,唐锦心,是你逼人太甚,我拦截你书信,断掉你与师兄纠缠,你却还是找上门来!
话毕,从她袖口散出一阵白烟,她出掌如疾风,身形如此之快闪到我面前,是我小看她了。
我轻功一点,去了大雄宝殿外面。
抽剑的时候,清碧拿着一团麒麟火,用法术幻影,让我分不清真假。
原来,她会法术,她知唐门的弱点,也知道如何用这麒麟火重伤我。
我闭目沉思,用不疑剑挡开火球。所有火球被不疑剑弹开,熄灭以后,唯有一团还在燃烧发亮。
只见一个粉色身影,挡在我面前,用嘴咽下了麒麟火。
是只影,她替我浑身燃烧了起来!
暮雪在后面看见,赶紧解下自己的衣襟,兜着地上的雪,往只影身上堆。
清碧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拔出她自己身上配剑,唐锦心,今天只可能是你亡。
清碧,我一而再再而三躲来你,避开你,想与你化解误会,或者暂时平息怨怼,没想到你欺人如此。
我用唐门掌门剑术神若剑进攻,清碧的剑抵挡几招,便已经脚步跟不上。
我把红虬唤醒,红虬在一旁慢慢长大。
清碧拿出哨子一吹,一只青色的鸟儿飞了过来。
是青鸾。
青鸾慢慢变成一只大鹏,长长的喙,锋利的瓜子,再也不是当时小青鸟的模样。
清碧说,这青鸾鸟可是我师祖无瑕上人传给我的仙鸟,能攻击敌人如闪电,夺命于两步之类。
红虬正要去攻击清碧,青鸾挡在清碧面前。
红虬原本一下就可以将青鸾撕碎,不知怎么却突然变小,回到我袖中。
青鸾也没有攻击我的意思,变回小青鸟,现在不远的高处看着我们。
清碧大呵一声,青鸾,你敢不听我的命令。
她剑端指我,我挥剑如雷。
打斗引来了无来寺院的沙弥,他们在旁边劝止,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请你们当下,刀剑无眼,不要伤了旁人。
我看了雪地上已经烧成灰烬的只影,跪在她旁边的暮雪,我集中最后几成功力,将剑刺在清碧右手,她的长剑,一下落在地上。
我挥剑向她的脖子,在最后一刻,还是不忍心,就这样杀了清碧。
虽然,只影之死,怒火攻心。
但是,杀了清碧,我和柳若絮再也回不去了。
唐锦心,我就不信,你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了我!
我看了看身后的人,冷漠说道:你们不是说我是罗刹,是妖女,是恶鬼吗?那今日,我就在众人面前杀了你,以坐实我妖女罗刹之名!
你今日在众人面前杀了我,被我师兄得知,看你如何跟师兄交代。
清碧太聪明,知道用师兄柳若絮威胁我。
我仰天得意一笑:清碧,你不要太天真,对你师兄而言,你不过是师妹的身份。而我,对于你师兄而言,可比你重要多了。你死之后,大不了,我在他耳旁吹吹枕边风,这枕边风一吹嘛,可什么都散了。
青鸾已经看出我的剑拔弩张,它倏忽一下,往青冧门方向飞去。
我原本只是想跟清碧解开心结,如此而已。
没想到,是我太天真,我原本不是那样天真,我原本是心思缜密,不会迟疑一刻的人。
清碧看出我的软弱,她说,唐锦心,看你这笨手笨脚的模样,一定会耽误师兄的飞黄腾达。
我说,你不了解他,他根本不稀罕功名利禄!
她说,你可知道师兄父母被如今的将军洪万所杀,师兄没有一刻放下过替父母报仇的仇恨,哪怕遇到你,他也没有放纵。
他日日辛苦练习剑术,刀法,出人头地,为的是与洪万抗衡。
而你,你唐锦心如今在江湖上的声名,只会连累师兄!
我一定不会让你毁了他,一定不会!
我看着清碧冷得铁青的脸,看着身后一地落雪,一地黄叶。
我说,清碧,倘若我得不到,就算我死,也要死在你师兄身边,或者让他做陪,你休想我放手!
我看着她惊恐的眼睛。
我接着说,你想听的是这些,还是害怕听到?
清碧把自己的眼泪憋回去,唐锦心,我师兄他一个人孤寂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你,才明朗快乐一点,我求你不要毁了他,这一次,只要你不伤害他,我答应你,我放手。
我不再去猜度清碧所言虚实,点了清碧的穴位,我给她中了蛊毒,把剑一扔,去到暮雪身边。
紧紧的抱着哭成泪人的暮雪,暮雪,我们带只影回天心崖吧。
爱有什么,让人痴癫疯傻。
恨过也罢,百年后一抔沙。
柳若絮,我们有缘再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