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蜀中终于顺利到达姑苏又辗转到了云上阁,以为唐门中的祸事也许可以找到线头。才到峰顶,阁中还不知主居何人,却被突然而来的变故带入另一个线团。
迈过云上阁门槛,其间三三两两厮杀的人,我轻松避开。
再往里面走是偏殿,这里聚的人正刀剑酣对。
地上有人受伤,有人已经断气身亡,有锡金软甲,更多是云上阁的青衣女弟子。
我抽剑刺向来袭的劲敌,专刺脚踝,那里灵活所以没有甲胄。
这剑我常常喂从泣夜榕树叶里提炼的毒液,它容易保存又可存放时间长,碰到到血液,血液就以非常快的迅速凝聚,所以这榕树又见血封喉。
三山五鬼如鬼魅出现在我面前,我一惊,这样的江湖高手也来了。
我快速移动身法往正堂飞去,必须知道锦心和姑母是否都在云上阁,此刻是否安然。
如果没有的法术,恐怕我早就成为他们的刀下鬼了。
撒下迷魂散,我往堂中飞去,尽管知道越往里走活着的可能就越小越出不去。
一只赤青巴乌见到我,欢叫一声,巴乌蓝头黑身,翅膀上已经有血,这是锦心的信鸟。
我从右袖里唤醒红虬,红虬在地上醒来后,生出九只触手将甲衣人或撕成两截后扔向空中。
三山五鬼一刀便砍去它五只触手,它身上全是自己的血,却好像不怕疼,依旧在敌人面前龇着牙齿,保护我。
锦心的七灵貂从堂中如一道闪电,突然杀出来。
五鬼换影,七灵貂不管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极快的去咬,然后又闪回堂前一株百年梨木上。
趁着空际,我终于在后堂的天井边找到一身蓝衣的锦心,她正执剑对寰派的倥侗二老。
一个桐华老人,缺了左眼,一个桐玄老人,缺了右眼。
我在万卷楼听门人汇报过他俩的诸多恶迹,在灵川杀戮了多名壮汉。并将其眼珠挖出,下酒,惊得灵川很多酒肆不敢再做酒肉生意,官门多次派人将其追捕均,被二人逃脱。
姑母一身藏蓝道袍已身负重伤在廊下,半晕半死。
我把手中自己的配剑不疑,拿给姑母握在手上以防万一。
不疑是轻铁冶炼而成,是极轻的剑。我醒后看到门人在练剑的时候,祖父赠与。
他希望我在任何时候都出剑不疑,快速出击来击退对方。
我慢慢与锦心站成一线,与敌人对峙。
三山五鬼也执剑进到后堂。
我问锦心:姐姐,怎么办?
锦心斜觑一眼天井和姑母,示意我带姑母从天井离开。
静姝和采薇从正堂过来,我们四女对倥侗二老,总算感觉势均力敌一点。
采薇说:三公子已经在安全的地方,二位公子不要忧心,我们齐力解决了眼前这俩老怪物。
锦心说:锦蓝和采薇对桐华老人,我和静姝对桐玄老人。
桐华狂傲笑到:这搭配好,我老哥俩一人俩美女,将你们做成活尸,常伴身侧。
我抢过采薇的花亡剑,气沉丹田,凝于中枢,汇气入剑,剑柄挥出掌门前些日子在天心崖上所练神若剑。
从第二招到第九招,我居然全部记得。
才第五招月华如练使出时,桐华已经开始勉强支撑。
这是一招从高处使剑,主击敌人头顶正中心百会穴。
使这招的人必须知道自己轻功高于对方,不然反而会被对方切中自己要害。
第九招花涌九天,桐华老人已经被我手中剑击中各个穴位。
可惜采薇的花亡剑并未喂毒,不然以我把握,在第四招时,桐华早就动弹不得。
如今这第九招才使其重伤,我一收剑,将他交给采薇。
连忙飞出堂外,帮锦心对付桐玄老人。
锦心正支撑不住,我持剑强势攻入,才第六招舞毕桐玄老人倒下化去成一缕黑烟。
方才一发之间,我在剑尖喂了种毒,叫化骨绵。
一团白色尸体混着鲜血从梨树上坠下,呜咽两声断气。
是锦心的七灵貂!
我飞到云上阁中堂瓦殿,百年梨木上站着一锦缎短衫瘸腿中年。
中年虽病瘸,却单腿稳稳立在梨木的细根枝桠上。
轻功恐怕无人卓绝!
青年斜觑堂下:在下灵川寰派宁轻尘,特来报四年前唐锦心在昙黍国断我一腿之仇。
宁轻尘轻轻一蹬借力朝下飞去,我脑海中晃过他断腿的情形,总觉着那么真实清晰。
但我不曾到过昙黍国。
据我所知宁轻尘乃是寰派一堂之主,擅剑术掌力却惊人。
采薇和静姝一起抵挡了半招,未到,就被剑气刺伤。
锦心握剑,同他在云上阁中堂前厮打。
锦心连战已气散,右肩负伤。
我执剑提气飞下,从左点他右肩后连点他左腿,又从右肩点而下点他没有的右腿。
他搞不懂我意图,用剑刺我右腰。
我闪开,连点他执剑的手,三次。将他手上玄烨剑击落,对付剑客最好的方法就是突然重复使过的剑招数,在细微处突然一变。
让他掉以轻心,以为你无招可使。
我却没注意到,他已经逼近锦心。
锦心执剑刺他,他轻轻一转到锦心身后。
宁轻尘运气一寂碎元掌,直拍锦心后背。
锦心一口鲜血喷到我木屐上,我赶紧去扶她。
宁轻尘说:唐锦心,这次有人替你受死,你我的恩怨也不会就此购销。
他说完飞到堂中,用烛蜡点燃纱幔,飞出云上阁。
碎元掌一掌击中锦心,她不止经脉俱断,连魂魄恐怕都散尽。
而她身上同我一模一样的竹笙,此刻碎成片片竹篾,我捡起来时,划破我的手指。
我将锦心扶正,虽然知道输真气是无用,依旧盘腿打坐不停的试轩垣道长所传授心法,直到她身体冰凉下去。
我慌忙给她种上天心蛊,那蛊慢慢游去它心脉各处,她的身体慢慢回暖,头发全然白了,然后慢慢脱落。
把锦心抱到她在云上阁的住所云书榭,将她轻轻盖上被子。
我看着她慢慢泛青的肌肤,眉梢里藏着的朱砂痣,她不是唐锦心还能是谁呢?
曾经美貌绝伦,才艺绝伦,死而复生让我欢喜一场,生而复死悲痛又一场的姐姐唐锦心!
采薇召人将火势扑灭,又重新安排人手巡视。
静姝则查看门人伤亡情况,安排治疗。
未伤的弟子等将伤亡寰派门人弟子,统一化骨。
我亲自装殓了死去的葭岚和众多弟子,又将七灵貂制成干尸陪同锦心一起放在云书榭楼上。
随后命人将聪儿带回,风雅风举和星仪同聪儿从天井出来。
静姝将姑母扶入卧房又含着泪出来:锦蓝公子,怎么才能救活云书公子?
云书公子?原来锦蓝就是云书公子!
我将聪儿领进卧房去看姑母,聪儿一下扑向斜倚在床榻的姑母:姑母,天心崖被火烧了!
姑母搂着聪儿对我说:掌门半月前就来信说天心崖将有一场劫难,你们会到云上阁来,叫我将副掌门令交给你。
我终于问了她这一路的疑惑:姑母,锦心一年前不是死了么?怎么你们又同时出现在姑苏?
姑母说:这其中秘密我也不知情,你知道掌门是不会告诉我唐门中事,我也不愿意去了解。锦心知道掌门的用意,除非心儿醒来,她才知道掌门的密令和筹谋。
我说:姑母,要不我将锦心带回蜀中找到三叔,也许三叔能医治,或者带去蜀山找二叔。
姑母命采薇取来一只黑木盒,里面有一封嵌金梵文函柬说:天心崖上还不知怎样了,你回去不是枉自送死吗?三叔也好,二叔也罢,现在亦是生死不明,恐怕也在被仇家追杀,虽然唐门和蜀山一直相互挟持,这个时候,哪里敢轻易相信何人。
锦蓝,你拿这个去清水遥休兰寺找到阙兰大师,他是你三叔晋裎之师,也许有救治她之方。等你离开仙逸峰后,再打开盒子的第二层。
我本想问姑母今日锦心是如何被人识破唐门身份,看她已经乏了就未再问。
许是锦心行事一贯高调,这江湖除了她,极少有人出行四美抬轿。
仇家因此便寻迹而来,也不是一种可能。
采薇说:掌门交代锦心公子收集江湖各路人马走向,这是副掌门令。我接过黑玉令牌,上镂空一“唐”字。沉思一阵我问:采薇,我什么我感觉自己一直就会神若剑?
她并没神色慌忙用言辞掩饰,只是不自然的突然收拢。
我怕她肩膀:是我多想了,也许是小时候偷偷看掌门练,那时却不知道这就是只有掌门才能练的神若剑。
采薇懦懦的问:公子还是记不得年少之事?
我问:记不得,被我忘记的那个唐锦蓝到底是什么样子?
采薇说:掌门要公子假死,带我们一行人到姑苏云上阁来,我只负责翠屏楼的生意,收集江湖各门派动向。
我说:你故意打岔,既然掌门不许你们告诉我,我姑且便不再追究了,你们让我相信的我相信便是。
有些事,知道比不知道难受。
我定然做过什么错事,忘记也好。
自从宁轻尘出现后,我便仔细研究了自己所遇状况以及宁轻尘话中所指。
在云上阁的所有人里,只得我和锦蓝其中一个必定是唐门下一任掌门唐锦心。
聪儿是目前唐门这一代唯一男丁,得等到他有后子才能接认掌门,担纲大任。
二叔三叔皆无后子,不可接认掌门。
而聪儿的生父五叔,生性散漫,他在聪儿降生之时便卸去副掌门一职,不想管理唐门琐事,全部丢给锦蓝。
所以,只得我和锦心,是接认人选。
而锦心是我在天心崖就知道的下一任掌门,直到聪儿愿意承担唐门责任。
宁轻尘既然说此锦心不是彼锦心,两种情况。
一,假的,那他的目的是?
给唐门人错误的消息,但所有的人随后都没有表示出惊讶,追问他和反驳他,这表明,是乎是大家都知道的一件实事。
二,若是真的,那这些人里论辈分,武功和年纪,谁是唐锦心?
我做了排除对比,想来想去我的可能性最大。
虽然我和锦心相差只有八个月,容貌不可考究,但是我的武功怎么可能高于锦心之上?
况且锦心根本不会几招神若剑,再愚笨的心智也不至于几年都学不会,而我只是偷看了祖父练几次就会了,这绝对不可能!
锦心武艺不如我一个失忆之人,哪怕她再懈怠也不可能被我赶上!
家族中人若是知道我武功高于未来掌门之上,也不可能不防范于我。
何况,家中长辈常常替我疗伤,怎不知我武功内力底细?
原来,我在天心崖上所知道的消息有很多已经不完完全全可信了!
尚且我的武功高于锦心之上,锦心都不感到惊诧,这才是最重要的让我感到惊诧的地方!
除非当真此锦心不是锦心,此锦蓝亦不是锦蓝!
我捉摸出来这个答案时,把我自己吓了一跳。
谁也不可告诉,站在窗前叹气。
那么,我为何记不得天心崖下的在江湖里的任何事,还以为自己只是万卷楼上闲淡的人,是如何失忆成了迷局。
我的颊骨左右两边下其实都有条小伤疤,后来不见了。
在万卷楼上翻【蛊盠】,原来是食肤蛊。
食肤蛊可以用以易容后的修复,专吃血痂和老皮,分泌液体,使皮肤润滑,宛如天生。
万卷楼唐门最高处的卷宗记载,三叔精通改头换面。
我其实是知道的,我肯定被削过脸颊骨,换过皮。
还有第三点,最让我担忧的是那真相,倘若我不是唐锦蓝,亦不是唐锦心,那我是谁?
这真是一思考出来,千丝万缕再也理不清了。还好我现在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不再像从前一般,一动辄思绪便头痛如裂。
采薇问:公子,我们是去清水遥,蜀山还是回天心崖?
我答:清水遥。
眼前救锦心要紧,估计蜀山的前辈早已得知天心崖之事,二叔轩垣道长会料理好的。
第二日,我携了采薇和星仪主仆离开云上阁。
留了静姝,风举和风雅照看姑母,聪儿和锦心,重新加派人手日夜巡查各处,并交待静姝和风举训练新仆和弟子门人。
姑母病卧在床,我们三人划着一辑轻舟离开,心里却像压着千斤的大鼎。
静姝在云上阁的顶楼所弹古琴声传来,唱的还是那首词:
杜宇啼,山色易,楼前燕子暮归急。芙蓉姝色斜枕欹,临窗微雨,粼波似心漪。
海棠争发,水阔鱼沉,问谁薄幸如君。犹记笙歌散尽,耳鬓相磨,当时皓月如镜。
锦城风雨一夜,落花几斛,惆怅几斛,怎怪当时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