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负伤的那人,见到伤了自己的刀疤脸和虬髯客后,径直从腰间拔出软剑,向虬髯客刺去。
虬髯客也不示弱,提刀挡去那一剑后还其一刀。
余下的人见这阵仗,也刀剑相对。
已经卸下疤痕和大胡子的师侄赶来装作劝解:施主,佛门净地,放下屠刀才好。
东厢有四树冬梅,因不应季没有梅开,但梅树枝桠上装饰着一些锦缎剪裁的红梅,是用来做礼佛用。
宁轻尘和一青裳布衣对战正酣,哪管得我们是为看戏而来。
两人在四株红梅间见招拆招,梅花零碎飞向空中。
十几招后,宁轻尘明显已经抵挡不住青裳布衣人的剑。
宁轻尘复问:来着何人,报上姓来。
青裳布衣说:卒夫商贩而已,我们在山下歇息,何故偷袭?
宁清尘还未来得及答话,已经被青裳布衣的剑气所伤,倒在我脚边。
我装作过去搀扶宁轻尘,却将指甲嵌进他已受伤流血的腹部。
我的指甲不是短兵利器,然,甲上有一些药物,其中有一味名叫藏红花,活血化瘀之药。
宁轻尘捂住自己流血不止的腹部,突然看着我眼眸,瞪着我声音沙哑说:唐锦心,是你。
我手轻轻一松,宁轻尘就倒了下去。
双手合十,我说:阿弥陀佛,施主,小和尚法名叫木鱼。
余下寰派门人见堂主倒下去,全然发力对抗青裳布衣人一行。
虬髯客嘶吼:给堂主报仇,杀!
青裳布衣人一行开始有些吃力起来,后来两派人慢慢退成两排对峙着。
而领头的青裳布衣人不知何时,全然不顾战局,一个人在厢房一角阴暗无暴阳处看着我。
我看了自己的底鞋和手腕,无一处露出破绽,却感觉他的眼神能将我伪装看穿。
心乱如麻,还一丝慌乱冲上心头!
干脆闭上眼睛念经,装作是被眼前景象吓得不轻的小沙弥。
最后,我张开眼,用深究的眼光回望他。
青裳布衣人约摸着不到三十年纪,昂藏七尺,美如冠玉,腰间系着暗黄流苏五瓣梅刺绣,看着有些旧了,想来是有些年头。
我心里嘀咕,又是梅花。
莫名其妙在翠屏楼偷袭我的白闻易,他的肩上和下襟也是梅花图案。还有出蜀路上相遇的百闻轩,衣裳,马车内也是梅花的馨香和纹理。
青裳布衣人手上拿的是一把玄铁三十二寸易水剑,剑锋闪着淡淡的星光,寒光逼人。
见他眉目,与百闻轩和百闻易并无相似之处。
他比孱弱的百闻轩多几分锋锐,又比百闻易多了睿智和静淡。
刚才观察他的武功路数,他竟融汇百家武学。
在与宁轻尘攻守间,他东拼西凑,一招接一招的刀法,竟然把剑做刀用,让院子里的所有人都看不出他自家武学。
师侄青观不知何时到我身后:牧渔师叔,我们找师祖来解决剩下来的人马吧。
我正打算答应时,虬髯客一刀砍向角落里的青裳布衣人。
青裳布衣身轻如燕,闪过一刀,然后站在阳光下,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只见上面三个浮刻三字:清冧门。
清冧门,隶属朝廷,是朝廷设在京畿附近的守卫,那么眼前这些人也就是朝廷的人!
虬髯客说:你…就是…京城第一剑柳若絮?想不到你已经可以用刀法来使剑,这样无人能反击。
青裳布衣收令牌不答话。
虬髯客扔下刀:柳若絮,我等江湖草莽自知武功不济于你,是杀是剐任你动手。但是不知何时,朝野竟然理会江湖恩怨来?
柳若絮仍旧不答话,收剑向山下走去。
余下寰门弟子,跪在宁轻尘尸体旁嚎啕一阵。
过后准备先去佛堂找唐门人报仇,再将宁轻尘尸体带回灵川。
我身影一闪,到他们身前撕下人皮面具说:恐怕你们也回不到灵川了。
弹指间,我将愚童子种在他们身上。
他们先是一惊,一会儿他们便面相痴呆起来,个个如愚钝的孩童般纯真。
采薇倒了化骨散在宁轻尘尸体上说:公子,二公子已经替你报仇,我们这就赶往清水遥,替你找活脉之药。
一缕臭烟升起,地上一滩血水冒着热泡,泡中还出着热烟。
我把红虬放出来:吃饭了。
红虬吸食完血水,我收回袖中。
青观说:师叔,我们赶紧去找师祖吧,万一那不知是敌是友的清冧门一行人又回来呢?我看那为首的青裳布衣剑法与师尊不相上下。
青禅看着青观有些害怕的眼神说:青观,师尊让你跟着我和师祖就是让你多见大世面,师尊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不成器的模样,小心被逐出师门!
青禅说完便要去打师弟,我出手拦住:青观还小,慢慢教。等他跟你江湖历练多了,自然就能懂人世间处事之道。
青观在蜀山排辈最小,平日大家都照顾他,所以养成他事事靠旁人的习惯。
青禅最得凌虚师兄器重,又刚直不阿。
凌虚师兄曾对我说,心慈莫屠羊,心软莫领头。他那几个徒弟中,数青禅最有悟性力和魄力,将来继承他衣钵。
采薇在我身侧说:公子,这个柳若絮敌友不明,无论如何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我说:采薇,把我这身衣服拿去,你和星仪去柴房把禅师和沙弥弄醒。
又安排青禅和青观把这十几个寰派弟子带到山下去,让其自生自灭。
我紧忙去佛堂找轩延道长,想问他关于柳若絮之事。
在佛堂遍寻道长不见其影,香案上的鼎炉下压着一纸信帛:吾已回蜀山。青禅,青观,跟着牧渔师叔。
采薇,星仪,青禅,青观一齐已经换回衣服赶到门口。
青观说:祖师是去叠漪湖畔花会上,寻人去了。
轩延道长七年前曾答应过一位买花的小女孩每年去看她,所以每年的苏州叠漪湖畔花会他都去。
大家早就并不惊奇轩延道长的各种逸事。
轩延道长说要去看道友,走到半路又往回走,他说我已经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站在道友的柴扉前。
轩延道长半夜起来,骑着马跑到峨眉山去偷昙花,又拿着花跑到拢月山来找四姑母。
四姑母打开门,见轩延手里拿着谢掉的昙花,已经躺在冰凉石阶上睡着了。
轩延道长唯一坚持的事情便是,一部佛经要读完,才撒手!
谁叫谁喊都不理,不是他不理,是仿佛他已经关闭了耳觉。
蜀山弟子门讨论着他的的怪异举动,可在我眼里,那些都是寻常事!
我独自走到鹫峰寺高高的山门,门前的引路灯已经挂上。
整个山林里只有几只禽鸟还稀疏低语,偶尔有几声兽群在呼应同伴。
采薇给我披上单衣说:公子,衾被已经铺好,明早赶路,早些歇息吧。
我应了一声,然后往东厢走去。
第二日,两位小沙弥受师傅之命,送我们下山。
小沙弥问我:施主,昨天你们真的在我们饭菜里下了迷药吗?
我没有回答。
小沙弥自说自答:师傅说吃迷药要比毒药好,我们才敢动的筷。
我停下来站住,笑笑摸着他的脸,又担心他中了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毒。
将手腕上的一串菩提子取下,我塞给便走。
不敢看他纯真清澈的眼睛,我背对着他说:你师傅骗你呐!
他拿着菩提子在后面大声的说:施主,这菩提子少了一颗!
我头也不回,加快下山脚步对着空气喊:那串菩提子本该再少十七颗,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它从何而来。这凭空多出来的物件,许是达摩祖师要你一生修行让其圆满。
下山之后,我让采薇清点路上的饮食衣衫,包括蛊毒,易容小刀之列。
采薇打开包裹轻点。
上马车前,采薇站在一树黄杜鹃花边说:终有一天你自己会想起来一切,但那一切,我更想替你承担!
马车在驿道上扬起厚厚的尘土,我对采薇说:就当我还是那个足不出户的二公子吧,我对本来的那个唐锦蓝或者唐锦心并不好奇。
星仪从旁问采薇:姐姐,梅檀佛像正殿的那两句诗你还记得么?
采薇摇摇头。
我望着晨曦升起,雾霭沉沉的天边,悠悠的答: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林中悠悠的传来木笛声,声音寂寥而萧索,随着我们马车渐行而渐远。
虽然这次利用清冧门柳若絮之手,将宁轻尘暗杀,得报锦心的仇。
但依照轩延道长的消息,其一路皆在跟踪我们,不知目的为何?
这次在鹫峰寺,我到底有没有露出马脚,被其看穿。那接下来,他们又会对我们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