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长的江河中,决定其流向的往往是几个转折河段;在人生的历程中,影响其发展的往往也是几个重要的年份。
1977年12月,我以上山下乡知识青年的身份考上厦门大学历史系。1982年初,本科毕业直接考上中国古代史硕士研究生,跟随韩国磐先生研究隋唐五代史。1984年11月硕士毕业后到厦门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任教,主要任务是研究中国高等教育史。
从事教育史研究是我研究方向的重大转变。这种转变跨度是相当大的,既不是一级学科内不同二级学科之间的调整,也不是同一学科门类中一级学科之间的迁徙,而是不同学科门类的跳跃,是人文学科与社会科学之间的跨越。
由于自己中国古代史专业出身,又在教育研究所工作,自然以研究中国教育史为主。而科举是中国古代教育的一个重心,必然会研究它。特别是又跟随韩国磐先生在职攻读博士学位,毕业论文以《唐代教育与选举制度综论》为题,实际上主要是研究唐代科举,从此对科举研究的兴趣日渐浓厚。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关键的转折时刻往往会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发展路向甚至命运。在科举时代,读书是一个漫长的渐进的过程,而参加科举考试通常是重要的转折点。在这龙门关上,一旦中举及第,“鱼”可能戏剧性地化为“龙”,而名落孙山则是痛苦难言的经历。由于科举与1300年间知识分子的命运息息相关,古代士人的喜乐哀怒往往集中在科考前后表现出来,留下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因此研究起来兴味盎然,相对其他专题来讲,我觉得研究科举特别有意思。加上科举文献汗牛充栋、科举人物难以胜数,具有很强的挑战性,以往的研究又存在以偏概全或误解之处,因此科举学具有巨大的研究空间,是一门精深引人的专学,我乐此不疲。而且,科举研究的意义非常重大,所以我慢慢地就更集中于研究科举。
1992年,我在《厦门大学学报》第4期发表第一篇科举学论文《“科举学”刍议》。此后,陆续发表了一系列的科举学论文,并组织其他学者和博士生撰写科举学笔谈等论文。特别是2005年,出版了《科举学导论》一书。该书出版后广受好评,台湾清华大学教授、中研院院士萧启庆先生评价说:“有此一书,科举成学必矣。”《科举学导论》在2009年获第五届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一等奖,应该说在相当程度上得到了学术界的认可。正如有的学者所说的:“历经十多年的孕育、萌芽、破土、成长,今天她已经成为学术界一道伟岸的风景。‘科举学’已经被绝大多数学者所认同、接纳和欢迎,日渐成为当今时代的一门显学。”
现在回过头来看,有的人认为17年前提出科举学,当时并非“显学”,倒是可以称之为“险学”,可见须有一定的学术勇气。确实也是,一直以来我就明白,肯定有很多人起初对“科举学”的提法不以为然,只是不会当面告诉我,或者我听不到而已。但我深知,构建科举学须有恒心,也就是要持之以恒,沉得住气。因为人们对科举看法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对科举学的认识也应假以时日,这就需要耐心,时间会站在历史真相这一边。对有的人的误解,则采取“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的态度。《科举学导论》写成一本足以打消人们对科举学疑虑的著作,阐释清楚了,人们最终会认识到科举学的意义。
在“学”字满天飞的当代中国,我提出创建科举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概括地说,科举学是在全面客观评价科举制和传统文化,或者说是在为科举平反的时代大趋势下,在学术研究环境渐趋宽松自由的氛围中,在学科交融和跨学科研究的学科依托上,在借鉴参考科举的经验教训为考试改革服务的现实需要的呼唤下,应时而生的。科举学的范围涉及历史学、教育学、政治学、文学、社会学等各个学科领域,任何单一学科都无法覆盖或囊括科举研究的所有内容。我之所以会提出科举学,想到将科举的各方面整合起来作为一个专门研究领域来加以研究,是因为自己向来爱好文学,后从厦门大学历史系出身,受过十年正规的历史学教育,毕业后又在教育学界行走。正是由于具有跨学科的学习和工作背景,才会提出建立科举学这样一门综合性的专学。可以说,科举学是学科交融的产物。
做学问应力争自成体系。因为注重体系、有宏大构思,所做的每一项工作都构成总体目标的一部分,就像由众多石块垒成高大的金字塔一样。而没有总体计划所进行的研究,最终的结果就如一堆乱石,或者只建成许多平凡的建筑,形不成巍峨的大厦。
(原刊《中国社会科学报》2009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