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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新时期以来的重庆文学(3)

除了诗歌创作外,李钢还创作有散文和漫画集《北窗漫画》(1999)、《路过人生》(2001)等。

王川平(1950―),祖籍江苏,生于重庆。1982年毕业于山东大学考古专业,此后一直在重庆从事文物工作,重庆“三套车”诗人之一。现为重庆市文化局副局长、重庆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诗集《墓塔林》(1991)、《女孩子?老人及其它》(1995)、《王川平诗选》(1998)等。

王川平20世纪70年代末在山东大学读书时开始诗歌创作。1985年在《中国》杂志上发表长诗《雩舞》引起诗坛关注。该作品以剧诗的方式描写远古先民求雨的祭舞仪式,表达了作者对传统文化精神及其生命力的感悟和思考,成为80年代中期寻根文学潮流中引人注目的作品。其中写“老酋长参与‘暴’,雷声响在遥远的海上”一段尤为使人惊心动魄:

这群人像群山一样跪着/目光和手的森林,在静穆中/没有声张/女巫的尸体睡着了在祭坛上透彻而清香/茅草花般神圣的光泽啊/没有声张这群人像群山一样跪着/目光和手的森林在静穆中骚动/没有声张/只有空灵填补指尖到天墓间火黄色的距离/凡是企求的摸不着太阳仍在燃烧寒冷地烧/群山像蔫黄瓜一堆堆崩塌/黑暗淹没部落/老酋长胸腔共鸣/血红色龙卷风山洪冲天/太阳啊太阳啊太阳/听听这人类最纯朴的歌哭吧/这是人类最初的大合唱此后王川平一直致力于历史文化题材的诗歌写作,包括他的《第一次站立》写人的诞生,《墓塔林》写山东灵岩寺的墓塔林,《大足石刻》写重庆大足石刻等。王川平的这些诗作中包含着大量的远古意象,同时又能够站在新的时代高度对传统文化创新的命题展开诗意的思考,在新时期重庆诗坛乃至全国诗坛上独树一帜。

王川平此后则更多转向写日常生活的题材,在平淡的世俗生活层面抒写诗的幽思,如他的《听你叙述》:“我们一起开始/心的漫步//时间与微笑/流水般滑过/我们的原野/偶有水花迸出/复归于平静/幽蓝的潭/深不可测//听你絮语/如坐看晚风红叶/一些破碎的画面/在轻柔中重新组织/你让平淡成为美丽/我倾心于你的杰作//就这样,你/给我一种姿势/静静地/听你叙述”。王川平此类作品中写知青生活记忆和写重庆文化的诗作尤为值得重视。前者如《老人》、《二癞子》、《牛娃子》、《推石碾的女孩子》,后者如《端午节》、《嘉陵江》、《重庆三题》等。以下是《重庆三题》中的《夜山城》:

淡紫之夜,星空下

睡着粗犷的山民

他的担子,沉郁的山林

搁在水边

在长江和嘉陵江亲热的吻抱声中

他的身架大大咧咧四处延伸

他睡着了

雾气夜云如梦

满身汗粒随呼隆隆的鼻息

同头上的星星一起震颤

大地有了金属碰打之音

城市有了灯盏

露珠叩响蕉叶之门

黑黝黝的溪流裹住光斑晃动

江水和情感

涨潮了

王川平的这首《夜山城》把重庆人称做“粗犷的山民”,是一个相当确切的说法。山民生活的环境是“沉郁的山林”和充满雾气的两条著名的大江。恶劣的生活条件培养了山民敢作敢为的性格和“大大咧咧”的情感方式。所以诗中才有这样的描写:山民从山里来到水边,把担子搁在一旁,“在长江和嘉陵江亲热的吻抱声中/他的身架大大咧咧四处延伸/他睡着了/雾气夜云如梦/满身汗粒随呼隆隆的鼻息/同头上的星星一起震颤/大地有了金属碰打之音”。这人的情感方式是粗暴的,鼻息竟然可以使星星震颤;但这又不是北方似的荒凉莽苍,而是还有水和雾。正是由于这样的情景和感悟,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动使诗人的情感连同江水一起“涨潮了”。这首诗或许并不是王川平最优秀的作品,但却是展示重庆人的情感内涵和情感方式的一首相当有代表性的作品。该诗避开了一般描写夜山城璀璨的灯火星光一类的写法,直接深入到重庆人的精神气质的深处。全诗可以说是对重庆最有代表性的景观符号的一种攫取,对重庆人精神特征的一种直观的抽象,因而这里的“夜山城”也可以看做是对于重庆人总体形象的一个巨大的隐喻。从这个意义上讲,王川平的那些富有巴渝文化特色的诗已经成为重庆文化的某种标记。

柯愈勋(1940―),原名柯愈勖,重庆市璧山县人。其父柯尧放是重庆著名诗人,曾任重庆市工商联秘书长,著有《容庵丛稿》(柯愈勋编),对柯愈勋有较大影响。柯愈勋自幼有腿疾,1961年高中毕业后到重庆市南桐矿务局当工人,先后当过煤矿汽车电工、工会文体干事,其间的艰辛非常人所可想象,却磨炼了诗人的坚强意志。1962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1987年调入重庆江北县(现渝北区)文化局任创作员直至退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出版有诗集《太阳从地心升起》(1984)、《命运之河》(1989)、《男人世界》(1995)、《歌乐山之魂》(1996)、《沉默的歌乐山》(1999),散文诗集《渴望与挣扎》(1993),儿童诗集《青春日记》(1992),散文集《流年似水》(1996)等。作品曾获全国煤矿优秀文学作品奖、四川省文学奖、建国40周年重庆文学奖以及冰心儿童图书新作奖等奖励。

柯愈勋在煤矿生活了20多年,对矿工的生活有深入的了解和深刻的情感,早期诗作多以煤矿生活为题材,抒写矿工们热爱生活、辛勤劳动的思想情感,赞叹矿工们美好的精神世界:“哦,开掘和创造是他的生命/丰富的内涵。他的道路/注定和巷道一起――延伸不息”。柯愈勋这些来自地心的诗句极大地丰富了当代工农兵文学创作,使他有煤矿诗人之誉,并受到主流文学界的高度重视。但柯愈勋早期写煤矿生活的诗作正因为受时代潮流影响,难以达到一种超越的深度,实际上他的更为出色的作品是在他离开煤矿之后。1995年,柯愈勋出版了他的诗集《男人世界》,其中写煤矿生活的作品明显多了许多反思性体验和艺术表现上的丰富性,表现出对此前的新的超越。如其中的《井架启示录》:

钢的冷静,蓝着

任风领会山的气度

每一条巷道,都是你

扎向大地的延伸的根

你站立。山一样稳重

雪的火焰

沉默。寒凝烘托庄严

面对滔滔煤海,本应有

无限的温暖

却任灵魂冻着

骨骼醒着。顽强地想:

地火形成的原因

身系一千种使命。让太阳

从地心生起。让风雪里的感受

燃烧,男子汉

活得响当当

此外如《历史》、《这是我们》、《支柱》、《青?林》等均是属于这种有力度的厚重之作。

柯愈勋的诗作除写煤矿生活题材外,另有不少写其他题材的作品,包括爱情诗、写大自然的诗以及写革命先烈的诗作,均具有贴近现实的特点,其中表现诗人与命运抗争和感慨身世的诗作尤其值得重视。它们实际上反映出诗人柯愈勋精神世界的另一面,甚至是更重要的一面。

跨过命运之河/跨过/厄运像影子老跟着我/哀叹与抱怨,有过……

……/终不是我/相信什么呢?/相信从苦难与蹉跎中/崛起的人生,相信命运/并非前世注定无可选择。

――《命运之河》

此刻,整个世界熟睡了!我从/黑暗的大地,降落/黑暗的地心。

这是夜。深得像/这没有尽头的巷道,两厢的石壁/透出阵阵寒凛……

但,我,我不孤独/我身前,我身后,有/无数的星星,游动的星星/那是我的伙伴,我的兄弟/他们和我一块,在开拓祖国的黎明。

――《地心行进》

万龙生(1941―),笔名余见,湖南衡阳人,1949年迁居重庆。早年丧父,生活坎坷,与母亲相依为命,饱尝人世的艰辛。1958年毕业于重庆第一师范学校,此后曾在重庆多所中、小学任教。1982年后在重庆江北区文化馆任馆员、馆长,江北区文化局副局长、局长。1991年后调重庆日报工作,先后担任副刊部主任、社会新闻部主任等职。现已退休。另担任重庆市作家协会评论委员会主任等职。

万龙生自幼爱好文学。1957年6月在四川《星星》诗刊发表处女作《小伞兵》,此后多年笔耕不辍。新时期以来在各地报刊发表诗歌、散文、评论、报告文学多种。出版有诗集《戴“镣”之舞》(1993)、《献给永远的情人》(1993)、散文集《云影集》(1996)、评论集《诗路之思》(1997)等。作家出版社1999年出版的《当代重庆作家作品选?万龙生卷》则是万龙生诗歌创作的代表结集。

在新时期重庆诗坛上,万龙生以提倡和实践新格律体诗而著名,所著的论文《现代格律诗的无限可操作性》等曾受到前辈诗人、评论家屠岸、邹绛等的激赏。万龙生的诗歌创作几无对时尚潮流、重大题材的抽象表达,而是多以谨饬的语言写自己深刻体验过的人生哲理的感悟和友谊的咏叹。其中,那首《深情怀念的歌》以激情澎湃的语言写出对伴随诗人度过少年时代一段美好时光的北碚郊区磨滩河的深情怀想,似乎还带有艾青《大堰河,我的保姆》的某些痕迹,显示出作者浪漫的一面。而他的另一些作品则展示了作者深沉、严谨和含蓄的一面。如他的题为《骊歌》的十四行组曲第三首:

多少次曾经悲叹

路已经走到尽头

谁承想峰回路转

眼前又如锦似绣

结果错误地认为

是结都可以解开

哪知道难收覆水

这一天终于到来

究竟是谁的过错

落下这悲凉的结局

不怪你也莫怨我

更无需咒天诅地

说到底得感谢上苍

恩准过许多好时光

类似这种哲理之思的作品在万龙生的诗作中占了相当部分,包括《黄昏的奇迹》、《野菊之什》(组诗)、《游踪》(组诗)等。某些作品令人想起冯至的《十四行集》。这在新时期中国诗人的作品中都是相当难得的。

华万里(1942―),本名唐桂林,重庆北碚人,幼年生活坎坷,青年时代曾做过工人、教师和文学杂志编辑,长期生活在黔江山区。1986年起在原四川省江北县(现重庆市渝北区)文化馆从事所喜爱的文学工作。华万里自197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诗作曾受到著名诗人公刘的好评作品入选多种诗集,出版有诗文集《轻轻惊叫》等。

华万里早期的诗作多表现诗人所熟悉和难以忘怀的乡村生活,但又不只是对于逝去生活的眷念,而是贯穿新的时代精神。如他的《回乡》中的句子:“村童爬在牛背上/悄悄考证我的发型/议论我的惊疑和谈吐/顺手回答我的问询/指出一条短捷的新路//石屋里有我的童年/向我招手是炊烟/绿竹的静谧溢出清芳/平和的风夹着阳雀的旋律/亲人,亲人的眼睛/如出墙的杏花/闪烁出亲热的问候/闪烁出足衣足食的自负”。《千山》则超越题材本身而生发出更为深远的思考:“一座山属于父亲/一座山属于母亲/其余的全属于儿女/儿女身上/凝满的情感是赤橙黄绿紫青蓝//向阳的不自满/背阴的不伤感/太阳照耀不到的地方/有月亮照耀/光明遍及正面和反面”。

华万里的诗作不凝滞于题材,故而在艺术方法上有较为自觉的追求。如他的《乌江玉米》中的超现实描写:“乌江玉米/懂得真理和良种/懂得必须要笑/并为笑配上乐曲”。他的《羊归》则以羊的视角抒写一种另类牧歌:“总觉得牧鞭在后面追我们/在身前唤我们/那位挥鞭的小母亲/追我们唤我们像我们一样浪漫/想她的圆乳房正月一样摇荡/想她的蓝头帕正旗一样飞扬/她背上的孩子是我们的乳汁奶大的呀/我们的分量/驮在她背上//已听得见母羊型的村庄/在咩咩地等待我们/已听得清鞭声在头顶/缓慢成音乐/我们/大山的野性儿女/让血奔的旋律在村前戛然而止/让老母亲清点归来的头数如唱经”。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一种写作姿态,华万里近期的诗作愈益具有某种玄远之思。如他的《思想的缝隙》:

在思想的缝隙

挤满荒草,挤满疼痛和蟋蟀的声音

风不大,但刺骨

我与月光对坐,思想的缝隙

落下的不是疏疏的桂子

我听见遥远的涛声沿思想的缝隙涌来

我看到回家的路

蛇一般亮了又暗淡下去

一种含毒的花像破败的金子

散布在脚边

思想的缝隙掠过一阵恐惧的清香

我挤大思想的缝隙,我坐进思想的缝隙

在思想的缝隙,我是

花碗上的裂痕,危险而漂亮

此诗显示了华万里的诗歌创作已经走过了一段遥远的路程而进入到一种相当自由的状态。这也从一个方面反映出新时期重庆诗歌所走过的历程。

徐国志(1942―),四川威远人。1961年从成都电器学校毕业后分配到重庆机器制造学校附属工厂工作,历任助理工程师、团支部书记、车间主任等职。1978年被借调到《四川文学》编辑部工作,1981年调任重庆《红岩少年报》(1985年改名为《少年先锋报》)主编,现已退休。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重庆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有诗集《五色土》(与人合著,1983)、《留在红叶上的梦》(1986)、《绿橄榄》(1990)、《红月亮》(1991)、《蓝色诱惑》(2000)以及儿童诗集《彩色的魔方》(1990)、《OK,少男少女》(1997)等。

徐国志20世纪50年代中期开始发表诗作,1965年曾代表重庆青年作家参加全国第一次青年文学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但徐国志诗歌创作真正产生影响是他在1984年与杨永年、培贵、王长富、再耕合作出版诗集《五色土》之后。徐国志的诗歌创作题材广泛,大到时代命运,小至日常生活,乡情友情和爱情,乃至域外风情等,均在诗人关注的视野之内。其中,抒写乡土眷恋的诗占有很重的分量。《蓝色诱惑》中的《老家》、《嫂子》和《腊月雪》等诗作可谓徐国志抒写乡情的优秀之作,同时也是诗人整个创作中的重要作品。《腊月雪》把对家乡的思念化成一幅生动的乡村风俗画,并在其中寄予了深切的忧思:“腊月雪让乡村休养生息/腊月雪红了灯笼香了炒米/腊月雪醒了唢呐第一声春韵/腊月雪啊落在老家/老家的雪落在/不归的老家人的乡思中”。《嫂子》一诗则以简洁含蓄的文字描绘了一位朴素而崇高的乡村妇女形象:

夜晚桐油灯开出串串灯花

搓麻绳的嫂子搓出女人的神圣

娃娃们在大哥的旱烟卷里跳来跳去

跳成黄土地上

生生不息的风景

当有人叫嫂子奶奶的时候

她头上的一丝丝白发

便是一页页梁生宝们活着的图腾

嫂子老了爱扶着门框眺望远方

嫂子老了爱看门前那棵苦楝树

苦楝树上刻着

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嫂子不识字

读不懂属于自己的自传

该诗被称做是徐国志最好的诗歌作品。其中动人之处则是那难以言传的苦涩与艰辛。此外,徐国志的域外风情诗以及儿童诗创作,也都有名篇佳构。

徐国志的诗歌创作早期主要是一种简单的浪漫主义方法,不仅所表现的情感缺乏耐人寻味的丰富内涵,艺术表现上也显得简单和一览无余。20世纪90年代以后的作品则融入了更多现代诗歌艺术手法,不仅广泛采用暗喻象征的艺术手法,而且还通过描写“带有浓郁山地文化和地域风貌特色的凡人趣事”。表现出明显的区域文化特色,显示出徐国志诗歌的独特价值。

培贵(1946―),原名何培贵,重庆市人。1969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法律系,曾在公安、政法和外事部门工作多年。1977年调入重庆市歌舞团从事专业创作,任创作室主任、国家一级编剧。1985年后任《重庆与世界》杂志编辑部主任,现为《今日重庆》杂志常务副主编。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市作家协会理事。出版有诗集《五色土》(合著,1983)、《彩色人生》(1987)、《风景树》(1994)等。另编有《台港爱情诗选》(1987)、《台湾现代抒情诗选》(1988)、《台湾小诗五百首》(1989)、《四川新时期诗选》(1995)等。

培贵自20世纪70年代初开始发表诗歌创作。作品从多方面表现作者对生活的敏锐感受和独到发现,尤其善于抒写对于普通百姓平凡生活的感悟,从中挖掘出丰厚动人的诗情,如他的《卖煤者及其后裔》、《矿工印象》、《橱窗前,有一位农村老大娘》、《爆米花的少女》、《织网老妪》等。如他的《矿工印象》中的句子:

从历史般的矿井中走出

骄傲地扛起太阳

在现象的背景上

我看见一帧逆光照相

黑色在你棱角分明的脸庞

涂写化石般的坚定与含蓄

培贵把他的这些作品取名为《彩色人生》,评论家则称为“人生诗”稍后的《风景树》则更多表现诗人包括亲情、爱情等人生情愫和生命意识的更为深沉的体验。如他的《岁末情绪》写一种饱经沧桑而又欲说还休的人生情怀:“一株丝杉/被风摇响又离弃/影子/像根黑色的拐杖//(有声音说/通向生命的路还很远)//很多很多的秋天过后/一匹黄了又黄的叶子/握在看相人手中/诠释命运……”。另一首《千千情结》则写出了复杂微妙的情爱体验:“你就要远行。些微的雨/打湿深秋的黄昏/我不能送你,像多情的少女/在月台向你表演离别的小品/仓促间只在你沉重的行囊/塞进我的微笑和叮咛/纵使你走很远很远/不要回首,回首/风会吹灭你肩头的灯/当你想起我的时候/我就是含蓄的地平线/走入你?望的眼睛”。

培贵的诗善于作诗意的描写,追求新奇的诗句和意境的营造。如《晚年》写一位浇注工晚年生活记忆:

无心把老来的日子沏成酽茶

一口一口品味余年

布满年轮的手伸向昨天

火山口下摘取一枝火种

在不是炉台的阳台

精心栽一溜火红

拎在手里的喷壶虽不是钢包

喷洒的却依然是汗

离开了浇注还是浇注的劳动……

这些诗句表明,培贵是一位用心观察生活、精心构筑诗句的诗人。这使得他的诗虽然数量不多,却有较高的艺术品位。

王长富(1948―),四川广安人,早年随父母定居重庆,1968年中学毕业后参军在部队文工团工作,1971年复员后在重庆第二电机厂当工人,1978年后任重庆汽车工业公司宣传部部长,1986年起调重庆《现代工人报》,任记者、编辑部主任、副总编等职,1997年起任香港《文汇报》重庆办事处主任。

王长富20世纪70年代初期开始发表诗作,出版有诗集《五色土》(合著,1983)、《情河之月》(1990)、《江海曲》(1991)等,是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四川省作家协会理事、重庆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作品曾获四川省文学奖和建国40周年重庆文学奖。

王长富早期诗作多写工厂生活,“在他的诗中,工厂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是经常咏叹的内容,‘齿轮’、‘机床’、‘车刀’往往是触发感情的契机”。如他的《齿轮》中的句子:“紧紧地靠着机座!紧紧/一台功率巨大的马达/牵动着我的理想飞腾/我忠实自己的轨道/一圈,又一圈/留下跋涉者的脚印”。这样的诗作固然不乏诗意,但它表明诗人的创作还在相当的程度上依赖题材,且诗歌题材还比较单一,抒情主人公的主体地位还有待确立。因此,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王长富的诗歌创作题材的多样化和由外向内的转变,应该看做是诗人创作上的一次飞跃。这也就是王长富在一首诗中所说的,“你也重新开始/我也重新开始”。重新开始的王长富在诗中表现出多姿的生活和更为多彩的心灵的折光,包括大自然的壮丽、生活的启示以及爱情的甘苦。如他的那首隽永的《太阳与海》:

升起的瞬间

终于挣脱

那缠缠绵绵的拥抱

壮丽的日出后

太阳有太阳的光辉

海有海的宁静

王长富的爱情诗并不追求那种感天动地的壮烈情怀,也不讲求艺术表现上的复杂迂回,却自有一股涤荡心怀的浪漫情愫在其中流淌:“即使你考验一千次/我的舌头,决不说后悔/即使你一千次考验/我的翅膀,不会向着别处飞”(《回答》)。“那么,不必诉说了,一个字也多余/每滴晶莹浪花,就是一页诗篇/那么,不必询问了,一句话也不要/冲开禁锢的阀门,就是一篇宣言/终于有一刻,回报这千辛万苦的奔波/坚信有一天,走完这九曲回肠的缠绵/那么望一眼水天一色的大海吧/永恒的蔚蓝中,有永恒的地平线”(《爱潮》)。此诗可算王长富最优秀的作品。这种传统的“坚贞”的爱情似乎显得有些迂阔,却仍有动人的力量。

王长富的诗歌创作在艺术表现上虽有一个不断发展变化和完善的过程,但总体上以单纯的浪漫情怀取胜。这同时也显示出他的诗歌创作艺术手法上的某种单调。

再耕(1944―),本名成再耕,重庆奉节县人。1965年从师范学校毕业,长期从事中小学教育。1981年至1991年任《红岩少年报》(后改为《少年先锋报》)副总编辑,1991年以后任重庆市体委宣传处长兼《体育报》总编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重庆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

再耕20世纪70年代初期开始发表诗作,先后出版有诗集和儿童诗集《太阳和月亮》(1993)、《月亮弯弯月亮圆圆》(1995)、《五色土》(合著,1983)、《鸽哨飞越远山》(1994)、《春去秋来》(1994)、《最初的年轮》(1997)、《太阳雨》(1997)、《力与美的旋律》(2002)等。作品曾获建国40周年重庆文学奖。

儿童诗是再耕诗歌创作的重要内容,也是再耕诗歌创作的特色所在。中年以后的再耕所写的儿童诗仍然童趣盎然,语言单纯朴素,给人以清新的感受。如他的《吹肥皂泡的小姑娘》:

露珠是圆圆的/太阳是圆圆的/小姑娘的脸蛋是圆圆的/快乐的肥皂泡是圆圆的儿童三轮车的轮子和妈妈的故事是圆圆的/甜甜的苹果和甜甜的月饼是圆圆的/小小的酒窝和大大的瞳仁是圆圆的/载着蒲公英到远处去旅行的小伞也是圆圆的仿佛是受到这种儿童诗思维方式的影响,再耕的其他诗歌作品也都显得单纯朴素,即使是富有人生哲理的思考,也被溶入在那种看似清新朴素的诗句之中。如《老人与小鸟》:

小鸟在枝头静静站着

老人在树下静静站着

嘈杂的市声被淡化净化

一丝儿凉意从林荫道掠过

暮霭里有一种宁静的悠远

有一支无声而隽永的歌

有时甚至根本无法判断再耕某些作品究竟是儿童诗还是非儿童诗,如他的组诗《并非题给玩具》中的作品:

有能点能摇的头,/有能屈能伸的手,/有能跳能踢的脚,/舞姿灵巧,戏艺堪佳,/可称演员中的第一流……

别忙!得意之中,/也许会出丑:/万一露出了摆弄你的提线,/脸红也不红,羞也不羞?

――《小木偶》

再耕追求单纯和朴素的美,不失为一种有特色的选择,尽管他的诗歌创作因此显得有些单调。

杨永年(1943―),四川南充人,从小生长在重庆。中学毕业后到农村劳动锻炼,返城后当过商店售货员。1979年后调入重庆群众艺术馆工作。曾任《重庆与世界》杂志副主编。杨永年1964年开始发表文学创作,出版有诗集《红岩村颂》(合著,1972)、《进攻的炮声》(合著,1975)、《花瓣?露珠》(合著,1981)、《五色土》(合著,1984)、《美在都市里雕塑》(1986)、《望乡树》(1991),另著有散文集和摄影集《巴人乡趣》(1987)、《生命之旅》(1993)、《雪域》(2000)等。系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曾获建国40周年重庆文学奖。

杨永年的诗歌创作多反映他所熟悉的生活中普通人的思想感情,表达诗人对来自现实生活中的美好事物的朴素赞美。“他所爱的美好的人都是一些普通的劳动者,在群众中在基层里的平凡而高尚的人。”杨永年还有一些作品则通过对重庆风物的描绘,表现出鲜明的重庆文化特色,如他的《重庆剪辑》对重庆有较为准确而生动的描绘:“环山路,三千年未爬出/众多版本的历史书/缩写成年轮/藏与黄桷树/……曾经是铁幕般的浓雾/被《红岩》囚在字行间了/今天是雾一样浓的车影/今天是雾一样密的房屋/……入夜后,登枇杷山/可采珍珠/可看生命不停地潮动”。

杨永年的诗,多采用现实主义艺术方法,构思较为平易,语言朴实流畅,但同时作品的艺术感染力有所不足。

向求纬(1947―),重庆万州人,中国作协会员,1965年下乡,曾在大巴山区生活了20年,其中当了13年知青,从事过各种各样的劳动,干过樵夫、漆工、渔人、改匠、药农、猎手、背二哥,与三峡底层民众长期相濡以沫的生活,使得他的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散发着三峡泥土的芬芳气息。向求纬自1969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曾在《诗刊》《人民日报》《报告文学选刊》等报刊发表大量作品,迄今为止,已出版诗集《巴山情》(1992)、《三峡吟》(1993)、《喊峡谣》(2003),诗文合集《三峡恋》(1997)、散文集《远山的呼唤》(1993)、报告文学集《大地不了情》(1993)、《三峡的脚步》(2001)等。向求纬的作品大多以三峡壮丽的风物、三峡淳朴勤劳的人民、三峡数十年来巨大的变化为素材,满溢着对三峡的热爱与深情。其中最为浓墨重彩的是对三峡移民、三峡工程的歌颂。

向求纬的诗歌创作从艺术风格而言大体可分为前、后两个时期:早期的创作婉约缠绵;20世纪90年代之后的诗歌创作渐趋朴拙大气,如诗歌作品《重庆》、《渝江号子》就是他转型之后的成功之作。

重庆就是隆重的聚会/离开长江[KG*2]靠拢长江/走出家园[KG*2]走进家园/历史/让三峡随机而遇/三峡/让历史随遇而安。

――《重庆》

渝江号子是迁徙的象征/长声悠悠[KG*2]一咏三叹/水涨了船高了/山歌唱到这个份上/高潮自然出来了。

――《渝江号子》

向求纬的诗歌语言有很浓郁的渝东特色,如“傍上长江就恋得巴实/挟带咱的汗水泪水血水/长江才/冲开三个峡”(《恋江情结》)。“金窝银窝不及土窝窝,/小伙子娶媳妇也盖起水泥楼,/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根木棒扛着走,嫁上个三峡汉子做鬼也风流。”(《喊峡谣?他乡》)诗歌语言生动形象,散发着泥土的芬芳。

向求纬20世纪90年代后期最有力度的是其抒写三峡移民的长篇叙事诗《喊峡谣》,分为“序诗”、“预演”、“他乡”、“生命”、“深情”、“支援”、“平湖”等10章,用叙事手法反映了三峡移民的感人人物与事件,将百万移民的宏伟画卷用诗歌形式进行了传达。

柏桦(1956―),重庆市人,1982年毕业于广州外国语学院,先后在中国科学技术情报研究所重庆分所、西南农业大学、四川外语学院等处工作。1986年考入四川大学攻读硕士研究生,1987年退学,1988年应聘到南京农业大学任教,1992年辞职回到重庆。现为西南交通大学艺术与传播学院中文系教授。

柏桦1979年开始诗歌写作和翻译,出版有个人诗集《表达》(1988)、《望气的人》(1999)、《往事》(2002)、诗歌回忆录《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2000)以及《毛泽东诗词全译》(1995)、《信念――重建生命境界》(1999)、《古典之美:世界古典诗画音乐鉴赏》(2000)等杂著多种。

柏桦的诗歌创作明显带有他所生活的红色年代的痕迹。他的诗歌回忆录《左边――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大量记录了他在重庆的诗歌生活和启蒙经历。该书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做是他的诗歌自叙传。但对柏桦诗歌创作产生直接影响的主要有法国象征诗人波德莱尔和中国文革时期的朦胧诗人北岛。柏桦在他的《毛泽东时代的抒情诗人》一书这样描述他第一次读到波德莱尔的《露台》一诗时的感受:“突然,我的目光停在《露台》这首诗上。我屏住呼吸一遍又一遍地读着……‘左边’之血汹涌如潮,寂静之神已经退下……就在那一夜,1980年秋天广州北郊一个风景如画的校园的白夜,一粒耀眼的‘火星’已经点燃我生命通往诗歌之路的导火线,我就要开始我那真正的燃烧之旅。”就在这篇诗歌回忆录中,柏桦还谈到他第一次读到北岛的《回答》等诗时所产生的震荡,并把这称做是《露台》“母亲般”的震荡之后的“父亲般”的第二次震荡,以致柏桦1984年第一次到北京拜见北岛时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所有这些经历使得柏桦的诗歌创作一开始就显得相当成熟,尤其表现出对语言的痴迷。柏桦早期最有代表性的诗作是他的《表达》:

我要表达一种情绪

一种白色的情绪

这情绪不会说话

你也不能感到它的存在

但它存在

来自另一个星球

只为了今天这个夜晚

才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它凄凉而美丽

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

可就是找不到另一个可以交谈的影子

你如果说它像一块石头

冰冷而沉默

我就告诉你它是一朵花

这花的气味在夜空下潜行

只有当你死亡之时

才进入你意识的平原

音乐无法呈现这种情绪

舞蹈也不能抒发它的形体

你无法知道它的头发有多少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梳成这样的发式

此诗写诗的表达之难,实际上可以看做是一首以诗论诗的作品,却又有一种整体的诗意之美。与之相似的还有他的《寂寞的汉字》:“晚秋的凉台有几许寂寞/黄昏里我听到无援的汉字/精致而忧伤的泪珠滴落/在我头发里/在我眼睛里/我被你轻轻围起//经过你,我的诗流出这样的字/经过你,我握笔的手温柔无比/我知道月光下你更加美/我正在湿润的空气中/闻到你的气息/你却离开我,走得远远的/在秘密的小径上踽踽独行/享受着夜的宁静/我端详着你的身影/偶然间洞察微妙/一首诗俯拾即是”。也许正是因为柏桦善于含蓄表达,使他有的作品在含蓄中显得晦涩,致使他的《悬崖》曾引起诗歌界论争。但柏桦也有一些作品写得空灵而通脱,如《在清朝》中的诗句:“在清朝/安闲和理想越来越深/牛羊无事,百姓下棋/科举也大公无私/货币两地不同/有时还用谷物兑换/茶叶、丝、磁器//在清朝/山水画臻于完美/纸张泛滥,风筝遍地/灯笼得了要领/一座座庙宇向南/财富似乎过分//在清朝/诗人不事营生、爱面子/饮酒落花、风和日丽/池塘的水很肥/二只鸭子迎风游泳/风马牛不相及……”《家居》的风格则与之相似:“三日细雨,二日晴朗/门前停云落寂/院里飘满微凉/秋深了/家居的日子又临了//古朴的居室宽敞大方/祖父的肖像挂在壁上/帘子很旧但干干净净/屋里屋外都已打扫/几把竹椅还摆在老地方/仿佛去年回家时的模样//父亲,家居的日子多快乐/再让我邀二三知己/酒约黄昏/纳着晚凉/闲话好时光”。

柏桦的这些诗,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准,放在20世纪80年代重庆文学的背景下显得颇为特别。柏桦的诗歌创作后来还有新的发展。

梁平(1955―),重庆丰都人,毕业于重庆师范专科学校中文系,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写诗。出版有诗集《山风流人风流》(1989)、《拒绝温柔》(1992)、《梁平诗选》(2001)、《巴与蜀:两个二重奏》(2005),以及长篇小说《朝天门》(2001)等。作品曾获四川省文学奖、重庆市文学奖,以及《诗刊》、《星星》等文学杂志奖。曾任《红岩》杂志主编。现在《星星》诗刊工作。梁平的诗歌大多选择日常生活为题材,尤其对都市生活的细节有细致的观察和独到的体验。如他的《横穿马路的时候》、《一次晚餐的感觉》、《天官府》、《有一种病》、《阅读人群》等。梁平的城市诗并不过多罗列城市的浮表印象,而是通过城市印象追求一种通向生命感悟的哲学式的幽深,但又表现出某种随意。如他的《阅读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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