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声音含混不清，他张着已经没有双唇的嘴巴，露出了两排白骨，白骨之中，只有半截舌头。他的一双眼睛，看着崔灵珠。他张着嘴巴，上下白骨之间，有一道一道的鲜血拉成的细丝。看着触目惊心。
然而崔灵珠既没有触目也没有静心。他半蹲在那个面目血肉模糊的老人前面，看着残缺的肢体，拿起酒坛，对着残缺的脸面倒了一大口的酒水。因为酒水的刺激，那空的半截身体都在颤抖。酒水喝进去，然后流出来，染红了地面的毛毯。
“去，杀人！”那空含糊不清的说着话，包围着崔灵珠的女子们很奇怪都听懂了他的话语。
“嗖！”一支黑色的弩箭却在那些女子们动作之前从一旁的窗户射进来，直接穿破了一位女子的脑袋。那个女子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她的身躯还在保持着微微转动的动作，接着彭的一声，整个身体砸在一旁的酒坛上，血红的酒水在缓缓的流畅。
其他几位女子揉身而动，没有人回头看那倒下去的两位女子。
那空张着血糊糊的嘴巴看着崔灵珠笑着。
“嗖嗖”的声音传来，几根弩箭到了崔明珠的身后，便自动摔落。现在的崔明珠，是接天境界的修行者，对于那些只能对武夫带来伤害的弩箭，根本无关痛痒。
那空是崔灵珠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见到的第一位医族出来的使者。他是十年前那一批出来的使者。
“从者哪？”崔灵珠一边问着这句话，一边取出自己的那本书。
他之所以在他的面前拿出这本书，是因为，只有他才能解决眼前这人的痛苦。那个人呵呵的笑着，没有说话，用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盯着他，用张开的血糊糊的嘴巴笑着他。
不死医书之所以称之为不死医书，不是因为它可以让人永生不死。
而是，只要是十年前从医族出来的那些人，只要他们的名字留在这本医书的上面，他们就可以不死。
历千百劫而不死！
崔灵珠不知道现在自己看到的，究竟是悲伤还是幸福？
他伸出自己的手指，划去了那一页那空两个字。其实，应该说，当他的指甲划过那两个字的时候，那两个字忽然变成了两条游走的墨线，然后，两条墨线游走进入了他的手指。
然后，崔灵珠推开窗户，跳到了空中。
这里，已经是一片火海，空中，有几只怪异的，崔灵珠从未见过的东西，好像巨大的风筝。但是崔灵珠知道它们不是风筝。许多黑衣人就乘坐在那怪异的纸鹫上面，或许它们也不是纸鹫。
管他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崔灵珠和适应龙他们几个一样，从小就在医族长大。可是，自从他在针石这一项考核之中得到了首肯，他就知道了同龄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被医族人视若生命的不死医书就在他的口中。
这是临走的一晚，医族的族长亲自拔掉了他的牙齿，安在了他的口中。源自于大庭广众之下，族长异于寻常的那一次拍手。他明白了族长的心思，夜深人静的那个时辰，他敲响了族长的门户，来到了后院，见到了忧心忡忡的族长。左肩一下，右肩三下，三更一刻。
没有太多的话语……
所以，崔灵珠很愤怒。
那空好色贪酒，可是，他是一位好医生，好郎中。医族能出来的人，都是族里面最优秀的人才，就是这般结局？
崔灵珠一声长啸，撞碎了空中的三只纸鹫一般的东西，有的黑衣人直接给他的身躯撞得支离破碎，可是，还有许多人跳出了破裂的古怪玩意，他们的身上，轻甲舒展，成为一只一只怪异的翅膀。
他们逃不了。崔灵珠御气排空，就像一只苍蝇，追杀无力的麻雀。他经过的地方，必然落下来一堆支离破碎的血肉。
我们只是郎中，奈何，谁让我们杀人？
可能，自己是最后的这批人之中，唯一一位具备了修行者能力的郎中？可能？他不敢想象。
地面简陋的房舍一间一间的冒起了火焰，无数的黑衣人披挂着黑色的轻甲、皮甲，在追杀那些没有任何兵器的萝北草原的原住人。女人的嘶喊，男人的怒吼，弩箭的嗡嗡，噼啪的火焰燃烧，还有那些人冷冰冰的脚步。
还有些披着黑甲的人，抬起头，冷漠的看着空中天人一般的崔明珠，他们的眼珠里，没有丝毫的惊恐和害怕。
崔灵珠曾见过的那位胆子很大的女孩，被一位黑甲人一抬手，黑色的三枚弩箭穿破了她的胸膛，每一刻，都有人死去，或者死在街道上，或者死在火堆中。
“嗡！”一根黑色的巨柱忽然间冲天而起。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恰巧之际的出现在崔灵珠的落脚点。
“砰！”巨柱一节一节的破碎，白色的木屑一片一片的飘落。
崔灵珠的嘴角出现了一缕血丝。
“好，很好！”他笑了。
然后，他身子一沉，双脚站在了街道上。他的周围响起咯吱咯吱的声响，“嗡”又是一根巨柱从天而降。“轰隆”一声，一面墙壁破开，从里面露出一面一面，外表带着尖刺的半人高的盾牌。崔灵珠扭身走过，巨柱稳稳的落在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地面上，好像忽然插了一根柱子。
一波一波的黑衣出现在他的眼帘之中，然后，潮水一般的分开，出现了一队一队的骑兵，轻甲覆盖了骏马的全身，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马上的骑士，一身轻甲，都在怒吼着同一个字：“风！”
崔灵珠想到了在医族里听到的故事。
曾经有一位进入四境的修行者的悲剧故事。很久远的故事，很悲剧的故事。
排山倒海的“风！”字呼啸过后，便是如同黑云一般的密密麻麻的长矛。一根一根黑铁铸就的长矛排空而来，接着是嗡嗡的巨响，一声接着一声，无数的黑色巨柱也连绵不断而来。
山脚下，一字儿排开了四十五架攻城弩。黑色的巨柱正是那些巨大的弩箭。
崔灵珠望向天空。
在云之巅，有几个像是黑色小点的鸟儿的身影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难道，我会是那人之后，另一位被万军屠戮的修行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