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以前,宰臣朝见皇帝可以赐座,但到北宋时这个制度已被废除,其中过程是否如邵博所言这么简单,虽然尚可质疑,但范质等人因为心存形迹,在向太祖奏事时已不敢坐,却是事实。乾德二年(964)正月,范质、王溥、魏仁浦三人皆被罢去相位,同时擢原心腹幕僚赵普为宰相。但当时的北宋,对内要进行政权建设,对外要进行统一战争,宰相事务之丛脞不难想见。为此在赵普独相三个月后,太祖以枢密直学士薛居正、兵部侍郎吕余庆并本官参知政事,掌副宰相之职,以协助赵普行政。不过此时太祖对赵普尚信任有加,故“仍令(参知政事)不押班,不知印,不升政事堂,殿廷别设砖位,敕尾着衔降宰相,月俸杂给半之,未欲与普齐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普贪赃枉法的事件不断发生,使太祖逐渐对他产生了看法。特别是赵普任相日久,自恃宠信,变得专横起来,为政往往不按常规办事,“堂帖之行,与诏敕无异”,这不仅遭到同僚非议,也为太祖所不满。在这种情况下,太祖才于开宝六年(973)四月,“始诏参知政事与普更知印、押班、奏事,以分其权”,参知政事正式开始参与机务。不久,因为曾受赵普迫害而遭贬逐的雷德骧之子有邻,“击登闻鼓,诉中书不法事”。太祖闻之大怒,遂于当年八月罢去赵普相位,让他出任河阳三城节度使,并分别除授薛居正、沈义伦为宰相。到太宗至道元年(995),“诏宰相与参政轮班知印,同升政事堂。押敕齐衔,行则并马”。
至此,参知政事作为副宰相名实皆符,牵制并分去了宰相的部分行政权。
枢密使始设于唐代宗永泰二年(766),例由宦官担任,初无厅局,掌承受表奏上呈皇帝,并将皇帝旨意传达给宰相,仅上传下达而已。唐末朱温尽除宦官,始以朝臣充任。五代时,战争频繁,常以武人充枢密使,掌军事机密。
入宋,枢密使一般由文臣担任,“掌军国机务,兵防边备,戎马之政令,出纳密命,以佐邦治”。枢密院与中书对掌文武两柄,号称“二府”。枢密院长官除枢密使外,还有枢密副使、枢密直学士、签署枢密院事、同知枢密院事等作为副贰。这样,原属宰相的军权,已为枢密使所分。
宋代对以枢密使副为主的枢密院长官与以参知政事为主的副相,合称执政,宰相和执政则合称“宰执”。
三司始设于唐朝后期,通管盐铁、度支、户部三个机构,分掌全国财政收支事务,唐时多命宰相一人判其事,领三司使之职。五代亦设三司,后唐长兴元年(930)二月,以前忠武军节度使张延朗行工部尚书充三司使,至此三司使另有专人,不再由宰相兼领。北宋前期,沿五代之制,亦设三司使之职,“置使以总国计,应四方贡赋之入,朝廷不预,一归三司”。同时进一步提高三司使的地位,“位亚执政,目为计相。其恩数廪禄与参、枢同”。原属宰相的财权,已为三司使所分。
这样,整个宰执集团加上直属于皇帝的三司、审官院、审刑院、谏院等中央机构,分别掌管了朝廷的政权、军权、财权、考课、刑审、谏诤等权,他们各司其职,互相牵制,有力地防止了宰相擅权,避免了对皇权的威胁。
二、在地方,收取州郡权力宋代在地方上实行州、县两级制。为防止出现唐、五代时期藩镇割据的局面,陆续采取措施加强对州郡长官的监察,并削夺他们的财权、军权和司法权。
唐贞观元年(627),因山河便利,分全国为十道,开元二十一年(733)增为十五道,每道下领若干州郡,置道采访处置使,职掌与汉武帝时期所设置的十三州刺史部略同,作为监察区。安史之乱以后,各地藩镇割据,各道监察职能名存实亡。入宋,为加强中央集权,改道为路,因全国尚未统一,所以只有十路左右,其后随着南方各割据政权的削平,太宗至道三年(997),始定为十五路,以后又续有增加。
建隆元年七月,“始以知州易方镇”,存在了近二百年的藩镇势力,从此退出了历史舞台。自太祖朝起,陆续在各路设置转运司;自太宗朝起,又在各路设置提点刑狱司;自真宗朝起,再在河北、河东、陕西等沿边诸路设置安抚司,仁宗朝以后扩大至广西、京东西和荆湖南北诸路;自神宗朝起,又在各路设置提举常平司。这是四个互相平行又互相监督的机构。转运司的长官为转运使,“掌经度一路财赋,而察其登耗有无,以足上供及郡县之费;岁行所部,检察储积,稽考帐籍”。提点刑狱司的长官为提点刑狱,“掌察所部之狱讼而平其曲直,所至审问囚徒,详复案牍,凡禁系淹延而不决,盗窃逋窜而不获,皆劾以闻”。提举常平司的长官为提举常平,“掌常平、义仓、免役、市易、坊场、河渡、水利之法,视岁之丰歉而为之敛散以惠农民”。上述三个机构都具有监察所属州郡的权力,故称“监司”。安抚司的长官为安抚使,基本上由一路首州、首府的知州府事兼领,掌一路军政。安抚司虽不属监司之列,但也具有监察州郡的权力,所以与监司合起来统称为“外台”。朝廷通过监司长官和安抚使,掌管了州郡的财权、司法权和军权,并加强了对州郡的监督。
在路一级的机构中,北宋后期随着学校教育的发展,三舍升贡法的推行,徽宗崇宁二年(1103)又设置了提举学事司的机构,“掌一路州县学政,岁巡所部,以察师儒之优劣、生员之勤惰,而专举刺之事”。宣和三年(1121),提举学事司虽因三舍升贡法的罢废而被废除,却成了明、清两代在省一级设置学政官的滥觞。
乾德元年(963)三月,北宋统一湖南以后,为监督南方地区刚刚归顺的伪官任知州者,开始在这些州郡设置通判一职,规定“知府公事并须长吏、通判签议连书,方许行下”。后来,这一做法陆续推广到全国,除人口不及万户之小州外,大郡置通判两员,余置一员。由于通判对知州权力起到一定牵制作用,故人称监州。乾德元年六月,又命常参官(俗称朝官)出任知县,以增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通判并非州郡副贰,他与长吏往往不和,仁宗朝时,官员钱昆求往地方任知州,有人问他所欲何州?钱昆是余杭(浙江杭州)人,喜吃蟹,回答道:“但得有螃蟹无通判处则可矣。”由此可见通判所起作用之一斑。至此,州郡长官的权力大为削弱。
开宝五年(972)十二月,太祖对赵普说:“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选儒臣干事者百余,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一人也。”故朝廷陆续派遣文臣知州事,以代替原来的节度使,即使判、司、簿、尉等幕职州县官,也多由文官担任。这样,像唐代那样的藩镇割据、节度使叛乱事件就再无产生的可能,其影响可谓深远。
三、收兵权,防止武人势力的崛起
为加强中央集权,赵宋政权在军事上用力最勤,主要措施有五个方面。
1.分禁军的两司为三衙
禁军在后周时分殿前司、侍卫亲军司两司。殿前司主管长官依次为:殿前都点检、副都点检,殿前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殿前都虞候、副都虞候。
侍卫亲军司主管长官依次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入宋,名义上两司依旧,实际上侍卫亲军司又分置为侍卫亲军马军司、侍卫亲军步军司两司。侍卫亲军马军司主管长官依次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侍卫亲军马军都虞候。侍卫亲军步军司主管长官依次为: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侍卫亲军步军都虞候。这样,后周时的两司,至北宋已分成三衙,侍卫亲军司将领的权力相对被缩小。
2.实行将兵分离
其措施主要有二:一是立更戍法。以“习勤苦、均劳逸”为名,使“将不得专其兵,兵不至于骄堕”。二是将发兵权与握兵权相分离。枢密院有发兵之权,“凡天下兵籍、武官选授及军师卒戍之政令,悉归枢密院”,但枢密使手下并无军队。三衙虽有握兵之重,平时负责对禁军训练和管理,却无发兵之权。这种发兵权与握兵权相分离的做法,一直影响到后代。从此以后,武臣虽然握有重兵,却再也不能起兵与朝廷相抗衡,有力地巩固了皇权。
3.在兵力部署上实行内外相制
在太祖朝时候的办法是:京城养兵十余万,诸道养兵十余万,“使京师之兵足以制诸道,则无外乱;合诸道之兵足以当京师,则无内变。内外相制,无偏重之患”。但这种内外相制的兵力部署,随着一系列抑制武人措施的推行和州郡长官权力的削减,以及为防御辽、西夏等国的侵扰,自太宗朝以后已无必要和可能。此外,有学者依据南宋人吕祖谦《历代制度详说》卷一〇有“宋不当守内虚外”一说,认为宋代兵力部署是“守内虚外”,后人往往信以为真,时时引其说,但这并不符合历史事实。在宋初,当时为了进行统一战争,军队当然要大量调往前线;到太宗朝后期,契丹军队不断南下,北宋不得不将重兵驻扎于宋辽边境;仁宗朝时期,宋与西夏经常发生战争,又将重兵部署于西北边境;南宋时,前有金朝威胁,后有蒙元南侵,更不可能实行“虚外”政策。所以理宗朝官员魏了翁以为:宋自太宗朝以来,内地兵力已经十分空虚,到仁宗宝元(1038-1039)、康定(1040)以后,“空内以事西边,则武备之削滋甚。五年间,盗杀巡尉至六十员,入城剽劫者四十州。王伦起沂并淮,渡江历数千里,无一人御之;张海等辈剽吏御人于京、淮、湖、陕间,州郡莫敢孰何;金州盗作,速召州兵,仅二十四人……”宁宗朝前期有官员史弥远上疏曰:“京师根本之地,今出戍既多,留卫者寡,万一盗贼窃发,谁其御之。”事实证明,两宋的所谓“守内虚外”说,在极大部分时间里并不成立。
4.禁军不设最高军职,并陆续解除大将兵权
建隆二年(961)春,随着北宋政权初步获得稳固,太祖将殿前都点检慕容延钊罢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韩令坤罢为成德军节度使。
当年七月,又罢去高怀德殿前副都点检一职,出为归德军节度使。从此,北宋取消了殿前都点检和副都点检两个禁军的最重要军职。到太宗雍煕三年(986)六月,米信被罢去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此职也不再授人。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一职,自仁宗明道元年(1032)十月以后,再不见于史籍记载,估计也空而不授。太祖朝时,被解除大将兵权的除了上述诸将外,尚有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石守信罢为天平军节度使,侍卫马步军都虞候张令铎罢为镇宁军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王审琦罢为中正军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罢为彰德军节度使等。大将罢为节度使以后,恩数虽同执政,但再也没有像唐代后期的藩镇那样拥有割据一方的军、民、财权,仅成武官的高级虚衔而已。
在历史上还有所谓“杯酒释兵权”的故事。说是建隆二年(961)某日,宋太祖召见赵普,问他:“天下自唐季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八姓,战斗不息,生民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为国家长久计,其道何如?”赵普的回答是:“此非他故,方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今所以治之,亦无他奇巧,惟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赵普尚未说完,太祖即道:“卿无复言,吾已喻矣。”于是他决定要解除大将兵权。
一日,将握有重兵的大将石守信、王审琦等人召进宫内,设宴招待。酒酣,太祖对在座的人说了这样一番话:“我非尔曹之力,不得至此,念尔曹之德,无有穷尽。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终夕未尝敢安枕而卧也。”守信等皆曰:“何故?”上曰:“是不难知矣,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等皆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复有异心?”上曰:“不然。汝曹虽无异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贵者,一旦以黄袍加汝之身,汝虽欲不为,其可得乎?”于是大家顿首涕泣恳求道:“臣等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途。”太祖告诉他们: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为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尔曹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我且与尔曹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
至此,诸大将才明白太祖葫芦里所卖的药,“明日,皆称疾请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