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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理宗朝的政治和对外关系(7)

五、阶级矛盾的尖锐化和南宋农民起义的特点

南宋后期,随着宋蒙战争的爆发和规模日益扩大,养兵人数不断增加,庞大的军费支出再加上统治者的糜费,使国家财政不断恶化并趋于崩溃。

南宋政府为暂时缓和严重的财政危机,一方面不惜采取饮鸩止渴的办法,大量印行楮币,正如官员李鸣复所言:“缙绅之间,不闻他策,惟添一撩纸局以为生财之地;穷日之力,增印楮币以为理财之术而已。”通过对楮币的不断贬值,间接对百姓进行掠夺;另一方面使用杀鸡取卵的手段,通过大幅度增加斛面,形同强取白拿的“和籴”,以及提高盐价,严禁私贩,推行科盐(向民户硬性摊派榷盐数量)等手段,直接对农民进行野蛮掠夺。

南宋后期,随着吏治的腐败,贪官污吏横行:文臣从宰执到地方官或广受包苴,或横征暴敛,以中饱私囊;武臣或克扣军饷,或吃空额,致成暴富。

这类现象已是司空见惯,致使官员胡颖也不无感叹地说:“士大夫据案而坐,执笔而判,某吏盗公家财,某贼窃民家物,轻则断,重则黜,又其甚则杀,一毫不肯少贷。而至于自己,则公然白昼拿攫,如取如携,视官吏略不惭,视法令略不惧。居师帅之位,而乃为盗贼之行。”至于胥吏、乡弓手也借催科、科买、缉盗、体究公事之名,对农民敲诈勒索,巧取豪夺,“所过之处,鸡犬皆空,无异盗贼”。官与吏狼狈为奸,动不动就将农民诬为盗贼,投入监牢,轻则破家,重则丧命。广大农民含冤受苦,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理宗朝时,地主、豪强势力猖獗尤甚,他们把持公事,武断乡曲,霸占土地,掠人妻女,“不吝钱、会,以结有求之吏”,“不惜宝货,以结无耻之官”,对农民进行野蛮的剥削和迫害。地主除了大斗收租以外,还把田赋和其他负担转嫁到农民头上,并加强对他们的人身奴役。官府帮助地主逼租,已成为其一大公务。据官员黄震说,两浙路各州县“帖牒日不下数四,一帖牒动追数十家,甚至百五六十家”,其结果是“但见百人往,不见一人还”,全被投入监狱。

理宗朝的土地兼并,已经达到疯狂的程度。据官员孙梦观在奏疏中说:“迩来乘富贵之资力者,或夺人之田以为己物,阡陌绳联,弥望千里,囷仓星列,奚啻万斯。大则陵轹州县,小则武断闾阎。”

端平元年(1234)六月,枢密院编修官刘克庄对理宗说:昔之所谓富贵者,不过聚象犀珠玉之好,穷声色耳目之奉,其尤鄙者则多积坞中之金而已。至于吞噬千家之膏腴,连亘数路之阡陌,岁入号百万斛,则自开辟以来未之有也。南宋前期,大将张俊占田六七十万亩(主要靠军赏所得),已经十分惊人,现在占田百万亩以上者亦非个别现象。

在残酷的剥削和压迫下,广大农民饥寒交迫,即使在平常年景,也很难维持最起码的生计。惠宗朝诗人叶茵的《田父诗》云:老天应是念农夫,万顷黄云着地铺。有谷未为儿女计,半偿私债半官租。

未晓催车水满沟,男儿鬼面妇蓬头。但求一熟偿逋债,留得糠粞便不忧。

这些都是当时农民悲惨生活的真实写照。一些士大夫对此忧心忡忡,淳佑六年(1246),殿中侍御史谢方叔告诉理宗说:“国朝驻跸钱塘,百有二十余年矣。外之境土日荒,内之生齿日繁,权势之家日盛,兼并之习日滋,百姓日贫,经制日坏,上下煎迫,若有不可为之势。”这种“不可为之势”,不仅表现为蒙古南侵的严重威胁,也表现为阶级矛盾的尖锐化,出现了此起彼伏的民变和农民起义。

当时最主要的农民起义,有发生于绍定二年(1229)十二月由晏梦彪领导的汀州农民起义;绍定元年前后由陈三枪、张魔王领导的赣州农民起义。

此外,还有发生于江西、福建、浙东等地的饥民起义。但是,这些起义都先后因南宋政府的残酷镇压或分化瓦解而失败。

综观南宋历次农民起义和各种形式的民变,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点。

首先,农民起义的次数很多,但力量分散,规模一般都不大,且很少有设官分职、建立政权的情况出现。

南宋农民起义次数之多,可以说为历代所罕见,它几乎贯串了整个南宋一朝的始终。根据何竹淇先生统计,在南宋立国的一个半世纪中,共爆发了各种形式的农民起义(当然,其中也包括了一些民变和实际上是杀人放火的盗贼作乱)二百十五次,比北宋一朝的统治时间虽然少了十六年光景,但次数却要多近百次。如果将同一地方起义却互不统属的各支队伍分别统计,更是远远超过此数。

在这二百余次农民起义中,规模都不是很大,不仅不能与隋、唐末年的农民大起义相比,也比不上北宋前期的王小波、李顺起义和后期的方腊起义,并且越到后来,农民起义的规模越小。南宋农民起义中规模较大的是南宋初年的范汝为起义和钟相、杨么起义。范汝为起义的队伍虽多至十余万人,但活动范围仅限于建州(福建建瓯)及邵武军(福建邵武)、南剑州(福建南平)和汀州(福建长汀)的部分地区。钟相、杨么起义人数多达二十万人,不过大部分为水战陆耕的农民,主要活动范围仍然没有越出洞庭湖四周。

绝大多数农民起义军的队伍,多的不过上万人,少的只有千百人,其活动范围大多限于一州一县之内,个别跨越数路的农民起义,也多发生在这些路的交界州郡。

南宋的农民起义除了吃菜事魔教以外,大多数缺乏长期的艰苦准备,也缺乏强有力的领导核心,往往倏起倏散,只为生存而奋斗,并无明确的斗争目标和远大理想。虽然两宋农民起义已经提出了“均贫富”的口号,但仅仅停留在口号上而已,实际上并没有用力贯彻,所以一旦形势发生变化,起义军很容易瓦解。如淳佑年间(1241-1252),李芾知德清县(今属浙江),当地有人领导起义,“民蜂起附之,至数万人”,可是当李芾所率军队一到,“众立散归”。尤其是饥民起义,如果政府及时发米赈济,或禁止大户闭粜,也能迅速使他们散去。如淳佑十二年五月,玉山县(今属江西)发生饥民起义,六月,政府发米三万石赈济后,起义很快被平息。所以除了钟相、杨么起义建立过农民政权,并有自己的年号以外,其他起义即使队伍发展到上万人,时间坚持数年之久,也很涣散,基本上没有设官分职,以建立自己政权的情况。

其次,起义群众的广泛性和斗争形式的多样性。

在南宋,由于政府全面加强了对广大劳动人民的剥削和压迫,所以参加起义的群众十分广泛,除了农民和兵变士兵以外,还包括了沿海地区的渔民、船夫、盐贩、亭户、茶贩、园户、矿工和手工业者等其他阶层的劳动群众以及少数民族。斗争形式除了起义以外,还有抗租、降斗、逃亡、武装贩私、海上啸聚等多种形式,这些形式的斗争当属于民变一类。

第三,起义大多发生在远离抗金、抗蒙前线,南宋军事力量相对薄弱的内地。

北宋的农民起义虽然遍布全国各地,但绝大多数发生在长江以北。南宋的农民起义则正相反,以发生在长江以南特别是两浙、福建、江西和两广居多,发生于长江以北和川陕地区的农民起义相对要少得多。

形成南宋农民起义这些特点的原因有许多方面。

首先,南宋农民起义所以频繁发生,其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封建剥削极端苛重,官吏腐败贪残,使广大农民无法维持最起码的生活。对此,前面已有论述。二是南宋农民法律地位下降,地主对农民政治压迫加强。

南宋佃户在法律上所受的歧视,比北宋严重。北宋时,地主殴佃客至死,根据“嘉佑法”,“听奏敕裁,取教原情,初无减等之例”,到元佑五年(1090)才成定制,据这一年七月刑部奏请,规定:佃客犯主,加凡人一等;主犯之,杖以下勿论,徒以上减凡人一等。

谋杀、盗、诈及有所规求避免而犯者,不减。因殴致死者,不刺面,配邻州。情重者,奏裁。

到南宋绍兴初年,佃客侵犯地主和地主侵犯佃客改为各加、减罪二等,地主打死佃客,也由过去的“配邻州”改为“止配本城”,“由此人命浸轻,富人敢于专杀”。《元典章》卷四二说:“亡宋以前,主户生杀,视佃户不若草芥。”

这里说的虽然并非整个南宋的情况,但在天高皇帝远的偏僻地区,肯定广泛存在。深受压迫剥削、走投无路的农民,为了自己的生存,就不得不起来反抗,频繁地举行武装起义和各种形式的反抗斗争。

其次,整个南宋时期,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相比,一直处于主导地位,它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阶级矛盾的发展。

在南宋,前期有金人威胁,后期有蒙(元)入侵,民族矛盾非常尖锐。以汉民族为主体的南宋人民,怀有强烈的民族意识,他们虽然有时候为了自己的生存而被迫起来反抗封建统治者,但并不希望因此而严重削弱南宋政府抵御外侮的力量。这不仅表现在每次农民起义发生时四周响应起义的地区和人数有限,也表现在几乎所有的农民起义军都没有采用投靠金人和蒙(元)的办法来壮大自己的队伍。这当是南宋一代所以没有产生波澜壮阔的农民起义的重要原因之一。

复次,为了防止金和蒙(元)的入侵,南宋政府把主要军事力量集中到了两淮、京湖和川陕前线,内地兵力相对显得薄弱,使农民起义容易在那里发生。

南宋政府受财力所限,总兵力最多时为七十余万人,只相当于北宋仁宗皇佑元年(1049)的一半左右。在这七十余万士兵中,由于虚籍、老弱等原因,至少还得减去十分之二。可是南宋面临的侵略威胁比北宋严重,战线也比北宋长,军事力量上的捉襟见肘,使它不得不将重兵屯驻于川陕、京湖和两淮,这样便造成江南特别是福建、江西、湖南、两广地区兵力空虚,给那里的农民起义以可乘之机。如绍定二年(1229)冬,晏梦彪在汀州举行起义时,南宋政府在汀州、邵武一带的全部军事力量尚不满三百人,而且都是一些老弱残兵,根本无力对付起义军。近半年后,宋廷才从淮西前线调集来三千余精兵抵汀州进行镇压,而此时起义军已从“仅百计”扩大到一万余人。由此可见,南宋内地农民起义次数频繁,固然与封建剥削的残酷有关,也与内地军事镇压力量的薄弱有关。

第四,“招安”政策的推行,对分化、瓦解农民起义军起到了重要作用。

南宋政府继承祖宗家法,对规模较大的农民起义,一旦镇压无效,就立即采取“招安”的策略,将他们招刺成官军,或予放散。这种办法,对于那些斗争意志不够坚定的起义军首领和士兵来说,可谓非常奏效。南宋大多数农民起义也就因此遭到分化、瓦解,有的起义军首领则在被官府诱降后惨遭杀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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