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前,生活在农村的儿童绝不会奢想现今的“德芙巧克力”、“大白兔奶糖”、“蛋黄派”之类的美食,他们眼中的美味零食是现今儿童难以想象的“米胖”——大米膨化的粒粒饱满的“爆米花”。
爆米花承载了我们那一代儿童的童趣和欢乐。当作果腹充饥的吃食时,小手抓起一把,舌尖一卷入口,闪电似的咀嚼,米花糊就进了小肚皮;作闲食消遣时,小手指捏住一粒粒“米胖”,小心翼翼地递到上下门牙间,惬意地听着咬合中的米胖发出的清脆的“啪”、“扑”声,满足地傻笑。
那时,一听到穿村走户的爆米花师傅的“爆米胖喽,一角钱一车”的吆喝声,村里的儿童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条件反射”,牛皮糖似地黏缠他们的妈妈。不厌其烦的妈妈们提起装了两大碗大米的米袋子,循着吆喝声走去,儿童们嬉皮笑脸地用双手抱起家里的木柴,乐颠颠紧跟在妈妈的屁股后面,一路小跑。
爆米花师傅一肩挑着爆米花所需的工具,有收集“米胖”的竹编的长筐,有向小火炉鼓风用的、手拉的木制风箱,有两端横躺在支承架上、在高温与高压中使米粒膨化的铸铁的大肚“葫芦”。“葫芦”的一端装了带气压表的手摇圆轮,“葫芦”肚下正对着一只烧木柴的小火炉,支承架和火炉都固定在一块厚实的木板上。爆米花时,在一旁等候的孩子们都盯着师傅操作,看他左手推拉风箱向火炉鼓风,右手有节拍地摇转手轮。碰到兴趣高的师傅,孩子们还能幸运地听到他们尖声调的“山歌”。当气压表上的指针指到标准的刻线时,爆米花师傅停止鼓风,将“大肚葫芦”一端翘起拉离开火炉,师傅一边响亮地喊着“放炮喽”,一边迅捷地松解在翘起端的密封口部的机械装置。“腾”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过后,原来灌装在葫芦肚内的干瘪的米粒,迅即膨化成松绵、鼓胀、溢散着钻鼻香味的“米花”,米花们挨挨挤挤、层层堆叠在长竹筐内。
这一声爆响是孩子们等待的,但等待中夹杂着恐惧。不提防这声突发爆响的幼儿,常会被惊哭。记得当年我的四岁小堂妹,一听师傅喊“放炮”,赶紧捂着小耳朵逃到附近的一个墙角里躲起来,但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好奇心促使她从墙角探头出来张望,原先捂住了双耳的小手刚松开,爆响突发,惊得她张嘴大哭。亏得我这个做哥哥的奔到竹筒筐边,抓起一把香喷喷、甜丝丝的“米胖”,捧去填塞到她嘴里,堂妹才止住哭。她舌尖缓缓蠕动,在流进口内的鼻涕、泪水的掺和下,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爆好的“米胖”都用原先的米袋子盛装回家,装在木制的提桶和果桶里。在以后的二十来天时间里,小孩子们会用它来应付小肚皮在饥饿时“叽叽咕咕”的抗议声,作为大汗淋漓的“兵捉强盗”之类游戏中的“赌注和彩物”,甚至作为煽动小伙伴们“馋虫”光临的道具……
当一年一度盛大的传统节日——春节将要来临的腊月廿六以后的几天里,乡村里的爆米花生意是出奇的好,从晨曦微露至夜幕笼罩,顾客络绎不绝,特别是在中午及傍晚的集中时段,能见到排队等候在爆米车前的人群的身影。更甚的是在除夕夜,爆米花师傅的沙哑的“放炮喽”的喊声,及其后的爆米花的震耳欲聋的爆鸣声,会骤然穿越进此起彼伏的除岁的爆竹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