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没有说什么，只是打开手机看了看日历，就默默跟在卢小澄身后几步远。卢小澄走近了，清晰地听到波浪声，白天雪白的浪花在夜里丝毫没有痕迹，天空与海面漆黑练成一片，原处星星垂落的地方，才是海天的分界。
卢小澄沿着海边一直走。郑明既然找来，知道自己在家睡了一天却没有问，肯定是知道了什么吧。原告要上诉的话，李隆那边应该最先知道，至于自己在局里的处境，和秦钟林之间的纠葛，卢小澄就不晓得郑明了解到什么程度了。昨天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工作，早上失去了男友，因为这些失去，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一无所有。她攒了些钱，没有买车，而是搭上父母给的钱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房子，原以为会是自己的归属，真正有个家，其实都没有。没有家人，没有密友，没有恋人，没有事业，回不去那个空落落的老房子。这大概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吧，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归途，不知去处。卢小澄可以装作不是很痛，可以像没发生事一样，继续习惯一个人。
如果只有她自己，大概就浑浑噩噩过去了吧。可是，年少最亲密的伙伴来陪她，一直最懂她的人逗笑她，带给她无数快乐的人，带走她所有情绪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所以卢小澄很痛，有人在乎她，她才觉得痛，那人越是对她好，给她带吃的，避而不谈她遇到的问题，像小时候那样相处，她越是觉得痛。她被老太婆利用，背了黑锅，很委屈。她被秦钟林怀疑甚至举报，很伤心。她知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很自责。她在街上闲晃，没有工作她完全不知道干嘛，很可笑。她翻遍通讯录不知道找谁诉说，很可悲。还有，郑明再次出现在她生活中，她很压抑。压抑着靠近的冲动，压抑自己所有负面的情绪，假装淡定无事，现在她走在海边，波涛的声音就像她的心声，低声咆哮，如泣如诉。走的越远，想得越明白。
无论分开的时间多长，缺了多大一块，她还是离不开郑明。互相融入的过去，历经时光淬炼，愈发闪光。她曾经满不在乎，以为自己可以放下，强迫自己忘记的，如今鲜活如昨。卢小澄一路走，沙子进了鞋里，海水打湿了脚，眼泪无声落下，流了又干，干了再流。这条海岸线仿佛没有尽头，等她终于停下，郑明也停下站在原地，看着她融入夜色的背影，站久了，他发觉不对劲，走到她面前站定，想问问她怎么了。尚未开口，这女人就扑到他怀里，双手在他腰后扣着，她靠着的肩头热热地，湿湿的，郑明才知道她哭了，无声地****他的肩头，有一波一波的热泪不停地流，流得人心酸。
郑明追悔过自己错失了惊慌害怕的卢小澄，他希望自己能够弥补，在她再一次软弱无助的时候陪在身边。当卢小澄真的再一次软弱无助在他怀里哭泣，郑明觉得自己又错了，他根本不想要看到这样的卢小澄，因为不舍得，她痛他也痛。郑明展臂拥住她，一手轻拍她的后背，让她渐渐平静下来。郑明抬手去擦她的眼泪，她甚至扯着他的袖子抹了抹鼻涕。好了，卢小澄又恢复了，她的脆弱就这么短暂，叫人不能错过也不忍旁观。
郑明抽回自己的衣袖，抓过她的手腕，揪着她运动服的袖口帮她擦鼻涕，卢小澄不乐意，扭着身子避开了。脑子一热扑了人家，分开才知道尴尬，卢小澄脸红得不行，好在星辉不足以分辨她脸上的颜色。
郑明觉察到她沉默，看她低着头，上前走到她背后，双手托起她的脑袋，固定着不让动。卢小澄扭捏着，被蛮力制住了，脸正对着海面。之所以知道面对着大海，不是因为声音在前方，而是眼前有了一道雪亮的海浪。整条海岸线都被雪亮的波浪包围，似一条钻石般闪烁的玉带环绕，勾勒出沙滩与海的绵长边界。原处的大海仍是漆黑，只有拍打着沙滩的海浪有活泼的光亮，星星点点密布，一两米宽，自眼前往两边蔓延，可以看到雪亮延伸到远处不见。
卢小澄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海，在暗夜中散发出神秘而耀眼的美。她好奇得不行了，立刻就要冲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在发光。郑明按住她的肩膀，收住去势，“别去，碰了就散了。”
“那是什么？”卢小澄听话不动。
“夜光藻，一种会发亮的微生物。随着海潮冲到岸边的时候会发亮，这是无数的夜光藻。”
“那刚才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卢小澄变成好奇宝宝。
“不突然。我看了潮时，前一会你傻站着的时候就涨潮了，渐渐累积多了，越来越亮，你看，潮水在涨，所以它们离你越来越近了。”
“你不是带我来看海，是看它？”
“嗯。这里叫月光海。像被月光照耀着发亮的海。我知道的只有这里有。”郑明这些年看到最美的，吃到最好的，都想与她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