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森身怀《太上原魔诀》之事,已经快闹到尽人皆知的地步了。吴轲听见残本的低语,不由悄悄瞥了王森一眼,暗道:“玄门无上典籍的残本,真是有些神妙,对头还没到跟前,就先自跃跃欲试了么?”王森也自被念叨得有些心虚,当下扯个他话,把这一截糊弄过去:“闲话休提,洞天大魔道算计着对付你家,咱们还是商量如何对付为上。”周天生一拍脑袋:“正是!三位请去那边的半山亭稍歇,容我去禀报长辈。”话音未落,径自去了。
那半山亭四面透风,倒是个蕴灵气的好所在,吴轲甫一坐定,就缠着王森要切磋两手,王森无奈只得再三央他留手七分,这才拔了重剑在手。但见二人一个挥舞重剑,一个运使一线游丝,偏偏使重剑的被抽的陀螺也似满天乱飞,叫人看着说不出的别扭。
王森举目四顾,到处都捉不到吴轲的五光七焰刀,忽然头皮一炸,半边的头发都倒竖起来,急忙使出全身力气,将身望贪狼重剑上一撞,只见红光闪处,他整个人赫然与飞剑合为一体,剑身上赤中带黑的剑罡升腾起数十丈搞,其中隐隐约约,发出似狼非狼、似虎非虎吟啸之声,向上猛升,狠狠撞在五光七焰刀的中段。但闻嗡的一声,吴轲大喝一声:“身剑合一!好!”半空中一圈涟漪水波一般荡漾开来,王森“啊哟”大叫,被生生从飞剑内震将出来,摔在地上只顾喘着大气。
王森为了不在鹰花翎跟前出丑,把压箱底的手段都使了出来,他在御剑之术上的造诣很是抱歉,一般都是手持飞剑御敌,傻小子的体质偏属镛金,加之贪狼剑乃是他自己在内府运化出来的剑器,多练了几回,他反而能人剑通灵,使出身剑合一的高深剑术来,只是他这身剑合一之术,就只限于自己的贪狼剑,就连威震天赠送的剑丸,至今也对他爱答不理。
吴轲见震飞了王森,急忙收了神通,飞步上前相扶:“抱歉抱歉,我忘了我的金丹新近炼成了第七道裂纹,道友你的道行尚未小成,可伤着你没有?不过你这手身剑合一,连我现下也不能做到,真是唬我一跳!不过,道友使剑罡的手法可是大错了,剑器一道,贵在尖锐凝实,你铺排开那么远,可不是失了威力了……”这疯子谈到修炼的事,就再不肯停嘴,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王森于地呆坐了半晌,忽然大嘴一张,喷出一口烟雾也似的小小虫孑,随即浑身上下,逸散出一股淡淡金色光气来,吴轲和鹰花翎愣了一愣,几乎一道叫出声来:“这是膏肓之虫!你到了丹田五转?”
所谓膏肓之虫,就是深藏于人身胸口之下、腹腔之上的积郁杂质,此物存在于体内,最能阻碍法力真元的运行,此物既然排出了体外,周身筋脉便豁然去了一大阻滞,法力加速运转之际,与肉身相激化,自然而然就生出护身罡气来,再不用做法催动护身,从此水火不侵、刀剑难伤,所以这一重境界又唤作罡气护身。王森涨了修为,不但不乐,反而感到尤为的憋屈:“怎么别人都是静坐凝神,修来的突破,到了我这里,就成了不挨打不进步了,难道我真是天生的贱骨头不成……”
正自出神,王森但觉肩上狠狠一扭,疼的倒抽冷气,抬眼一看,却见鹰花翎手中拿着一只琉璃瓶儿,直直杵进他手里,其中满满装着他的膏肓之虫。这膏肓之虫乃是人身生来一种先天的浊重之气,很多魔道练气士都能派上大用,就算是玄门弟子,也大有悄悄留着交换的人在,王森正好拿来修炼紫金重气,料不多久就能练回原先的火候。
以吴轲的道行之高,王森这点本领着实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吴轲不咸不淡地道了贺,就又技痒难耐,要和王森再过过招:“道友你刚刚突破,应当以熟悉揣摩境界为第一要义,来来来,再让我看看你的身剑合一!”王森叫苦不迭,正要抽身逃跑,却见周天生带着几个童子、异兽,扛着几张案台,匆匆跑了过来,吴轲这才停手不闹。
周天生奉上茶水,请三人坐定,这才定了定神,向吴轲作揖道:“吴轲道兄,果然还是要烦请贵派的师兄弟相助了,不过我方才遍阅典籍,查到血炼妖兽的魔道神通没有四十九日不能成功,我这里发生怪事,总共还不到半月的光景,因此还是从长计议、做足准备为上……威先生,还请将魔道作法的所在赐教。”王森暗道:“你们无尽藏阁世代占据尽藏海,要说这里有什么秘境所在,你们岂能不知道?先给你些好处,小爷非得把消息套出来不可!”当下就将洞天大魔道开辟洞窟的所在,细细的说了,周天生便做下安排去,王森正自绞尽脑汁,想办法打探秘境的消息,一旁鹰花翎瞟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开口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如将附近方圆百里的赤吞鲤都杀得尽绝了,叫这洞天大魔道找不齐破禁制的妖兽,釜底抽薪如何?不知道这里的赤吞鲤,可有什么巢穴之类的地方?对了,洞天大魔道要对付你们,可不是为了《无尽道藏》,我想那处秘境,就在贵府的手里吧?”
周天生虽说出身大家,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雏儿,鹰花翎先献上计策,再平白询问秘境的事宜,果然把他绕晕了脑袋,他闻言大乐,当下连连拍手道:“姑娘说的正是,说道这处秘境,我无尽藏阁可是倒了天大的霉了,请听我细细道来。”
原来他们口中所说的这所谓“秘境”,其实是当年七大圣之一天蛇盘山王的埋骨之地。盘山王乃是一条巨蟒得道,他的体内天生自成一处空间,能够吸纳一切大小事物,因此得了“吞山”的大名,他在当年二蛮山之变中,早早地在无尽藏阁附近身死道消,这等大妖死后,不但不朽不化,他体内的空间还渐次生长起来,滋养了大群的赤吞鲤繁衍生息,这百年来怪变连连,也不知道造了多少邪门事。直到三十年前,无尽藏阁收藏的《无尽道藏》残本忽然发威,将天蛇盘山王的体内空间猛地扯进了无尽藏阁深处,也因此将辟寒居原先的禁制撞坏了很多,再加上失了盘山王的体内空间,栖居在他骨骸中的赤吞鲤都发了疯,昼夜不息的攻击禁制破损的薄弱环节,这才积患成灾,引来了今天的祸事。
周天生说着,便气呼呼的挥手道:“这群怪鱼连年侵扰我家的禁制,我早就有斩草除根之心,若非我家长辈念及好生之德,此刻早就将这些丑类除了根了!吴师兄、威先生,还请二位大展神通,帮我无尽藏阁去除此患,我一定禀告长辈,重重的酬谢!”
吴轲无可无不可,只要有架能打,他是来者不拒。王森暗道:“我曾听爷爷奶奶说老爹的结拜兄弟除了木枯柴之外,个顶个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当年天蛇盘山王身陨,老爹还为他披了三年的麻,秘境既然和《无尽道藏》在一处,急切是图谋不到了,眼下他的遗骸在这里,我怎么能不去拜诘一番?可惜可惜,他们这一班老兄弟要有一个尚在,我也不至于落到这幅田地了!”傻小子回过神,便即满口答应下来。
辟寒居内有处池塘,那池水直通着外面的大泽,正是当年残本硬生生钻出来的通道。三人拿着辟水符箓进了池塘,穿过了重重禁制,不多时就进入了尽藏海幽黑的水域之中,却见周围一片墨色浊流之中,猛然现出十来对灯笼也似的猩红光斑,四下里席卷过来。王森力运双目,只见是一群鳗鱼一般狭长、驽马一般大小,瘦骨嶙峋、滑溜无鳞的怪鱼吞吐水浪,也不管来人,径自望三人身后的禁制上没头没脑的乱撞,正是尽藏海中独有的赤吞鲤,这怪鱼大口开合之间,每一口都能从那禁制上抽丝剥茧一般,扯下发丝粗细的光弧。吴轲眉飞色舞,挥手之间发出三四道五光七焰刀,比切豆腐还轻松几分,把怪物做了大鱼段儿。王森二人也不曾捻诀,过了盏茶功夫,但见前方鬼火幽幽,映照着一尊小山般巨大的蛇骨,简直如同人间鬼蜮一般。王森见状,但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从心中满满涌到喉头,好似灌下一大口苦酒一般,喃喃道:“到了,这就是我老爹的兄弟。”分开水浪,抢在前面径自赶到蛇骨跟前。
鹰花翎和吴轲对视了一眼,吴轲暗暗奇道:“这小姑娘先前和王道友如胶似漆,一步也不肯分立,怎么今天却这副爱答不理的模样?”鹰花翎以吴轲是玄门弟子,也不好亲近,两人愣了一愣,却是同时忙道:“请了!”当下默默无语,各自向前追上王森,走得近了,却见王森将手抚摸着蛇骨上镌刻着的一排字迹,回头问道:“这写的是什么?我不认识字……”
吴轲和鹰花翎读了字迹,不由双双一呆,鹰花翎便道:“你、你真想听?”王森忙道:“当然当然,我、我从不知道我爹的事。”
吴轲闻言,蓦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搭在王森肩膀上半晌,这才缓缓说道:“王道友,这字迹也未必是真的,你别往心里去了,这写的是‘王铮小贼谋害天蛇义兄,袁真一但有一丝真灵存世,誓报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