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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俄瑞斯忒斯的故事(1)

特洛伊城摧毁了。希腊人凯旋回国的船只被海浪葬送了一半,剩下的战船重新拼凑在一起,大家又在风平浪静的洋面上朝家乡驶去。亚基米伦的战船受到朱诺的佑护,并没有遭受损失。他指挥着船只朝伯罗奔尼撒海岸笔直驶去。一行船队已经到了拉哥尼亚的玛勒阿山的前沿,大家看到岛上山高险恶,却不料一阵飓风又把船只全部吹入汪洋大海。大统帅亚基米伦朝苍天举起双手祈求神赐福,别让自己经历无数苦难努力奉行神命之后又全军覆没葬身海底,因为家乡就在眼前了。他不知道这场风暴就是神赐予的;按照神的旨意他本应该在遥远的异国他乡安身立命,在流浪中度过一生,而不能重新涉足迈肯尼国的王宫宝殿。

亚基米伦的亲族背负一场诅咒,这还要追溯到他的曾祖坦塔罗斯时代。他的先辈动用无耻的暴力,有的成为座上客,有的沦为阶下囚。亚基米伦原来也将由于亲族间的罪孽而身亡。从前,他的曾祖坦塔罗斯邀请神赴宴,却把自己的儿子珀罗普斯剁成碎块端上餐桌。神的奇迹让珀罗普斯恢复了生命。珀罗普斯应属清白无辜,可是他却杀害了善良的密耳提罗斯,使得家族的罪孽更加深重。密耳提罗斯是墨丘利的儿子,在国王俄诺玛俄斯宫中当御使。珀罗普斯跟国王打赌赛车,他如果取得胜利便能娶国王的女儿希波达弥亚为妻。为此,珀罗普斯说服密耳提罗斯,让他拔出国王车上的铁钉,换上蜡制的假钉。国王俄诺玛俄斯的赛车果然裂断,珀罗普斯胜利了,赢得了年轻的妻子希波达弥亚。可是,当密耳提罗斯追讨应得的报酬时,珀罗普斯竟然杀人灭口,把密耳提罗斯推入大海。后来,他再三请求愤怒不已的墨丘利原谅自己的罪孽,又给被害的密耳提罗斯建造坟墓,给墨丘利建立寺庙,但这一切都无济于事,珀罗普斯及其族人难逃神的报复。

珀罗普斯生有两个儿子:阿特柔斯和堤厄斯忒斯。他们俩人的罪孽更为深重。阿特柔斯是迈肯尼的国王;堤厄斯忒斯统治亚哥利斯的南部地区。兄长阿特柔斯养了一头金毛公羊。堤厄斯忒斯垂涎欲滴,千方百计想要得到金毛羊。他诱骗兄长的妻子埃洛珀并与其私通。埃洛珀将金毛羊给了他。当阿特柔斯知道了他兄弟所犯的双重罪恶时,他立即实行报复。他依照他祖父的例子,偷偷地捉住堤厄斯忒斯的两个幼小的孩子坦塔罗斯和普勒斯忒堤斯,并将他们杀害,作为盛馔,在大宴会上招待他的兄弟。他用孩子们的血液兑在葡萄酒中请他们的父亲干杯。太阳神看到这可恶的宴会,也吓得勒转太阳车,退了回去。大地因此漆黑一片。后来堤厄斯忒斯从他毫无人性的兄长那里逃走,藏在厄庇洛斯的国王忒斯普洛托斯处。后来阿特柔斯的国家里遭到干旱和饥荒。国王请求神谕,所得到的回答是必须将他所赶走的兄弟召回,他的国内才会繁荣和丰收。

阿特柔斯亲自出发找到堤厄斯忒斯,并将他和他的儿子埃癸斯托斯带回家。埃癸斯托斯生于厄庇洛斯,是他的父亲诱奸别人所生。现在他决定为他的两个哥哥向阿特柔斯及其子孙报仇。他报仇的第一步是在阿特柔斯和堤厄斯忒斯回到密刻奈不久后完成的。那两兄弟的友爱为时很短。阿特柔斯将堤厄斯忒斯禁锢在监牢里。于是埃癸斯托斯向他的伯父走来,假装对于他出身的不光荣感到愤怒,所以愿意将自己的父亲杀死。因此他被许可进入监牢,在那里他和他的父亲商定一个计策。埃癸斯托斯将一把浴血的刀子给他的伯父看,他对他的兄弟的死感到欢喜,于是在海滨作感谢神恩的献祭,这时他的侄儿就用那把刀子将他杀死。堤厄斯忒斯出狱后篡夺了他哥哥的王位。但不久,阿特柔斯的长子亚基米伦也杀死了他的叔叔,为他的父亲报仇。埃癸斯托斯被赦免了。诸神保全他,要由他来继续这个灾祸,他并且统治着他父亲在阿耳戈斯南部的王国。

当亚基米伦出发到特洛伊去了,留下他的妻子克吕泰涅斯特拉独居深宫,并怀恨着女儿伊菲革涅亚被杀的事。这时埃癸斯托斯认为替他父亲向阿特柔斯的儿子报仇的机会到了。他突然来到密刻奈。克吕泰涅斯特拉因为怨恨丈夫,有心要糟蹋他,所以她接受了埃癸斯托斯的要求,和他同居在一起如同夫妻一样,并共同享受王位。这时亚基米伦有子女三人居住在宫殿里,一是与伊菲革涅亚年岁最相接近的厄勒克特拉,一是她的年幼的妹妹克律索忒弥斯,另一个是幼小的俄瑞斯忒斯。就在他们的眼前,埃癸斯托斯篡夺了他们父亲的地位:既得到了他们母亲的爱情,又霸占了整个王国。后来特洛伊战争渐近结束,这对姘居的夫妇想到亚基米伦的归来,想到他和他的战士们所必然给与他们的惩罚,不禁大为恐惧。多少年以前他们就在城垛上安置了一个守望的人,叫他一看见由沿岸烽火台所发出的特洛伊城陷落和国王归来的信号,就立即前来报告他们。他们计划着举行盛会欢迎亚基米伦,并在他还没有发现宫廷和国内所发生的一切之前就落入圈套。

终于熊熊的火光在黑夜中升起。守望的人立即从城垛上奔来,将这事报告给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和她的情人焦急地等待天明。日出后不久,亚基米伦先派遣的一个使者头上戴着橄榄枝先跑到宫殿来报信。王后假装十分喜欢地接见他,但同时设法不让他与别的人接触。她打断他的长篇报告说:“请暂不要说这全部的故事,我要从我的丈夫国王亚基米伦直接听取每一桩事情。去,告诉他快些回来!告诉他我如何高兴,所有的密刻奈人都如何地喜欢。我将以一种适合于一个大英雄的隆重而豪华的典礼亲自去欢迎他,他不单是我所最敬爱的丈夫,且是世界最着名城市的光荣的征服者。”

国王亚基米伦在玛勒阿山前遇到风浪,海浪把他的船队一直吹刮到埃癸斯托斯治理的王国南海岸。亚基米伦命令抛锚,在安全的港湾内等待顺风启航。派出去的探子给他带来消息,说该地的国王埃癸斯托斯很早以前就以王后的名义帮助治理亚基米伦的王国。大统帅听到消息后十分高兴,内心一点儿也不怀疑。相反,他还感谢众神佑护,以为族里的不睦从此便被埋葬了。他本人由于在特洛伊城前受尽了战争的创伤,再也不图报复血仇了。他不再想惩罚杀父的仇人。当然,他的父亲也的确遭受了公正的报复。另外,他深信妻子经历了如此长时间磨砺一定已经心平气和了。亚基米伦看到顺风顺水,便命令船队启锚,带着武士们高高兴兴地驶入迈肯尼的港口。

他们在海上举行浇奠祭礼,感谢众神救下自己并赐予一路平安。后来,亚基米伦跟着使者率领军队进入城来。城内的居民迎上前来,为首的正是侄儿埃癸斯托斯。大家都知道他是王国的主宰。接着,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在同族的妇女簇拥下带着严密看管的子女走上前来。她以各种隆重的礼节和超乎寻常的敬畏迎接丈夫。王后没有拥抱国王,却扑地跪倒在他的面前,说尽了人间祝福和歌功颂德的语言。亚基米伦兴冲冲地急步往前,把她从地上扶起,拥抱着她说:“勒达的女儿,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怎么可以像一位女佣似地跪倒在地迎接我呢?我的脚下为什么铺垫着如此华丽的地毯?人们以这祥的礼仪迎接不朽的神,而不是对待普通的凡人。去掉这些隆重的礼节吧,否则会有神妒嫉我的!”

他吻过妻子,又拥抱着孩子,吻了他们,然后朝埃癸斯托斯走去。埃癸斯托斯谦逊地站立一旁,身后跟着一批城里的头面人物。亚基米伦兄弟般地跟他握着手,感谢他对王国的精心治理。然后,他弯下腰去,解开鞋带,赤着脚踏在贵重的地毯上。跟随在他后面的有普里阿摩斯的女儿,预言家卡珊德拉,他从凶暴的罗克里斯的埃阿斯的手下将她救出,并将她作为战利品带回来了。她坐在满载战利品的大车上,垂首低眉,俯视着地上。当克吕泰涅斯特拉看见她的高贵的样子,即心怀嫉妒;特别是她听说过这女俘虏乃是帕拉斯·密涅瓦的能说预言的女祭司,现在要和她一起住在因她对亚基米伦不贞而渎亵了的宫廷里,更感到十分恐怖。她越发觉得如果不及早执行她的计谋,将是最危险的事,并立刻决定要将这异国的女俘虏和她的丈夫同时害死。但她小心谨慎地隐匿着她的心事。当胜利的行列到达密刻奈的宫殿时,她就走到车前慈爱地对卡珊德拉说:“来罢,不要悲哀了!即使阿尔克墨涅的无敌的儿子赫拉克勒斯也曾被迫低头作异国女主人的奴隶。命运女神既已将你放逐,望你一来到了这历代繁荣富有的家庭而感到快乐。只有那些暴发户才会虐待仆人。所以请你放心,我们将好好看待你,并给你一切应得的照顾。”

卡珊德拉听到这话并不动容。她长久呆呆地坐着,她的女仆人不得不劝她下车。她如同一匹受惊的牝兔一样跳下来。她预见一切将发生的事情,并知道已无可挽回。即使她能够改变命运女神的决定,她也不愿从复仇女神的手下救出她的民族的敌人。但因为他曾经救过她,她情愿和他一起死去。

亚基米伦完全被他的妻子为庆祝他凯旋归来的豪华宴会所作的安排欺蒙住了。她的本意是要在筵席上由埃癸斯托斯所雇用的人将他杀死,如同在料槽边杀死一匹牡牛一样。但是这位女预言家的来到促使她和埃癸斯托斯加速行劫,并且不让任何人参与其事。

亚基米伦因远道归来感到疲惫,且满身尘土,所以要求温水沐浴。克吕泰涅斯特拉告诉他业已为他预备好。国王毫不迟疑地走进浴室里,放下武器,解下战甲和武装,并走下浴盆。这时他们看见他没有武装,可以任人摆布,克吕泰涅斯特拉和埃癸斯托斯立即从隐伏处奔出,用密网套在他的头上,然后用短刀将他刺死。因为澡堂设在地下的密室里,所以上面宫殿里的人们听不见他呼救的声音。这时卡珊德拉独自一人在黑暗的大厅中行走,知道正在发生谋杀,就用一种奇特而隐晦的言语揭穿它。但不久以后她也被处死了。

当埃癸斯托斯和克吕泰涅斯特拉完成了这一双重的罪行后,他们不想隐瞒,因他们相信左右的人对于他们是忠实的。他们将两个人的尸体陈列在宫殿里。克吕泰涅斯特拉召集城里的长老,对他们毫无保留地宣告:“朋友们,请别怨恨我,因为一直到现在我始终在瞒着你们。我不能不向我的仇人,我的可爱的女儿的杀害者报复。是的,我设置罗网,我如同捉鱼一样地捉到他。我凭冥王普鲁图之名。用我的短刀向他连刺了三刀。我亲手为我的女儿报了仇。我杀死了我自己的丈夫亚基米伦,我并不否认。他不是也曾杀死了他的女儿如同杀死一匹小羔羊一样么?我的苦恼,一个母亲的忧虑不是使阿耳戈斯人的船舰所遭到的特刺刻的巨风平息了么?难道这样一个凶暴的人应当生存并统治我们的忠诚的人民么?由一个不曾犯杀子之罪的人,由埃癸斯托斯来统治你们,不是更公平么?埃癸斯托斯杀死了阿特柔斯和他的儿子,只不过是替他的父亲报仇。由于他帮助我报了仇,我成为他的妻子,和他共居王宫,共享王位,这是很合理的。他使我保持着我的勇气。只要他和他的战士们保卫我一天,就没有人敢来过问我所做的事。至于这个女奴隶,”她说到这里就指着卡珊德拉的尸体,“她是你们的不忠实的国王的姘妇。因为她是一个淫妇,所以非杀死她不可。她的尸体得喂给狗吃!”

长老们都默默无言。反抗是谈不到的。宫殿周围全是埃癸斯托斯的士兵。不祥武器的响动和威武的战叫打破着沉寂。亚基米伦所统率的战士们因经过特洛亚的战争已大大折损,此时且已卸除武装分散到城里各处。所以埃癸斯托斯的傲慢的战士们大踏步地在密刻奈的大街上行走,有谁敢出言毁谤刺杀国王的凶手,他们立即将他击毙。

这对孽种不忘巩固他们的统治。一切荣耀的职务,所有的军官全都是他们的亲信。他们不惧怕亚基米伦的女儿,而且也根本没有料到,亚基米伦的幼子,即年轻的俄瑞斯忒斯后来竟成为替父报仇的英雄。当时他还只有十二岁,如果奸夫奸妇干脆把他除掉,那就彻底去了心头之患。他的姐姐,聪明的厄勒克特拉在事后迅速把弟弟托交给一位心腹仆人。仆人把他送往福喀斯,投奔在法诺忒的国王斯特洛菲俄斯。斯特洛菲俄斯是阿伽门农的妹夫。他犹如父亲一般对待俄瑞斯忒斯。俄瑞斯忒斯跟国王的儿子皮拉德斯一起生活,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厄勒克特拉在被谋害的父亲的宫殿里过着悲惨的日子。她的心里始终希望兄弟快快长大成人,以便为父亲报仇雪恨。母亲极其仇恨她。厄勒克特拉必须忍受与杀父仇人共一屋顶的耻辱,必须服从他们的意志。她必须眼睁睁地看着埃癸斯托斯动用父亲亚基米伦的显赫王权,看着无耻的母亲对罪孽人表示种种的柔情蜜意。母亲每年在阴谋杀害丈夫的忌日里都要举办隆重的庆典,每个月都给佑护自己的神宰杀许多牲口祭供。

多少年过去了,厄勒克特拉期望着兄弟俄瑞斯忒斯迅速前来。虽然,他在当年还很年轻,可是他在逃跑时对姐姐发誓说一定会回来的。只要他的双臂有足够的力量,让他完成报仇的计划,他决不会忘掉父亲的血海深仇。现在,兄弟迟迟不露面,悲伤的姐姐在绝望的心田里渐渐熄灭了希望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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