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传奇》的开发是陈天桥的弟弟,也是盛大的创始人之一陈大年牵头,领命的谭君钊也是公司的5个创始人之一,是自己人亲自带头冲;而盛大盒子虽然是陈天桥直接过问,但带头的是职业经理人。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差异。
《热血传奇》虽然开发难度也超级大,但有《传奇》做参照物,而且盛大是当时中国第一大游戏厂商,在网游行业有足够的积累和沉淀,也有足够的号召力,人才的聚集只需要一声召唤即可。但盛大在盛大盒子所在的硬件开发领域几乎没有任何的经验,也没有太多的号召力,并没有汇集到业内最顶尖的人才,而且所要开发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也不是很清楚,难度更大。上上下下谁也没有数,盛大有的只是足够多的银元而已。
对于《热血传奇》,盛大上下都知道是生死攸关之战,因而全力配合,一路畅行。而盛大盒子在内部是有反对声音的,陈大年就很反对。盛大当时为避免杂音和内部分歧,开始拆事业部,用单独的事业部来做这个事情,本身就被打了折扣。战略分歧也让盛大内部的站队文化抬头。
天时地利人和都不让盒子成功
除了在技术投入上有制约,当年盛大盒子不成,在天时地利人和上也有制约。
天时是消费电子和电脑、电视机的融合到现在都没到来,当年更是太超前了。
在合作伙伴的选择上,当时也没有太多的选择,盛大选择和英特尔合作,是没有办法的办法。陈天桥的整合就是创新的想法,而让电脑来整合电视和消费电子,在芯片上可以选择的就不多,只有选择英特尔。
要选择英特尔,也就无法突破Wintel结构,而在Wintel结构下,做出来的盒子只可能和电脑一般大小,这让盒子样机一出来就没有生命力。盒子的功能是放在客厅当电视和电脑用,相当于电视加电脑,因此,在外观上相当两台电脑机箱那么大的盒子,价格上也是两台电脑那么贵,根本没人要。
从一开始,盛大盒子在天时上就注定失败。
今天依旧在做盒子实践的QVOD的创始人王欣,曾经在盛大盒子项目里工作过一年。这位当年深圳电信的员工也是中国最早进行P2P实践的人,由此进入当时盛大的视野。盛大本来想收购王欣的公司,但因为盛大上市而耽搁,而P2P技术一直存在法律上的争议,盛大上市后在法律顾问的建议下多少有些举棋不定。因此,最后王欣把公司关掉,只身加入盛大盒子项目。
让王欣感慨的是,比起他现在创业的深圳,上海并不具备做盒子这个项目的地利。上海本身不是一个好的电子类产品的制作基地,缺乏上下游产业链的积累和布局,而深圳却能产生山寨机、上网本这样惊艳的创新型电子产品。更重要的一点是,盛大在盒子项目上虽然广泛对外合作,但更多是横向的合作,并没有很好地撬动整个产业链,没有让整个产业链都围绕盛大盒子形成一个生态圈。在当时的情况下,几乎每个领域都需要尖兵突破,光想想都不太可能。
人和在于,盛大盒子项目其实除了陈天桥本人外,其他的高管都是反对的,但他们都很聪明地不表态。
陈天桥很强硬,为盛大盒子的事情拍过很多次桌子。陈天桥自信满满,他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谁提什么就开除谁”。陈天桥做盒子,也在内部放言,谁要是给他提关于盒子战略的意见就开除谁。也有人说,陈天桥的这种近似霸道的举动是为掩盖其内心的虚弱,增强自己的自信心。无论如何,陈天桥都是个希望自己内心能达到强悍境界的人。
到过盛大的人都觉得这里不像是一个互联网公司,更像一个政府机关,一所学校,一支军队。在盛大的员工手册里,对员工的行为规范都做了最为细致的规定,例如,上班初次见面,要问好致意:“早”,“早上好”;下班时,要道别:“再见”,“明天见”……就连语气和言辞也做了充分的规定:“在办公场所言语温和平静,激动时尽量控制语气音调,给人以成熟、有自制力的印象”。
王欣在接受笔者采访的时候也感慨,在盛大给内部员工讲课时,感觉内部相对僵化,唯陈天桥是从。盛大这家公司其实只有一个大脑,那就是陈天桥。
陈天桥后来自己也体会到这一点,擅长资本运作的他开始启动多项创业计划,并大肆收购,给予被收购对象足够多的空间。但陈天桥煞费苦心的平台化策略更多流于形式,除早期收购的起点文学强点外,盛大这些年来虽然收购不断,但更多是这个行业的二流或次一流的公司。诸如腾讯、迅雷这样的公司也都在其上市前后被开过5亿~7亿美金的价钱,但这个时候对方已经不需要出售了。
关于陈天桥,有这么一个故事:某网站的CEO在收购前坚持每周给陈天桥发工作汇报,最终精诚所至,说服了陈天桥完成对该网站的收购。耐人寻味的是,该网站收购前和收购后的价钱相差10%,刨除资产本身的损耗,该网站未必是正资产。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陈天桥做出这个看上去不是很聪明的收购决定呢?如果是觉得盛大必须在这个领域中有所布局,其实可以去收购这个行业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或者去趁火打劫因牌照问题而大伤元气的广州某公司,也可以去接洽和这个行业结合紧密的客户端类的公司。每一个选择的性价比都高于这个选择。
也许对于陈天桥来说,收购之外,更需要的是被收购对象对他的膜拜,这样才能帮助陈天桥最终实现自己的平台梦想。
说到底,陈天桥虽然在努力改变盛大的一言堂的局面,盛大也的确有长足进步,盛大的创新研究院也有足够多的尝试。但比起腾讯对用户体验的重视,比起百度对流量和信息的管控,比起阿里巴巴在电子商务上下游产业链的有效布局,盛大其实很难说是家让人景仰的领袖公司,更多只是陈天桥一个人的公司。
义乌试售受挫
围绕盛大盒子,陈天桥本人也做过市场调查,但他更多是问江南春这样的有钱人。他们对价格不敏感,愿意尝试新鲜事物,这些人虽然是中国的主流,但不是中国的绝大多数,因此,这样的调查做了也白做。
也有人还是热心盒子这个事情的,比如主管盛大媒体中心的金鹏,盛大当时的另一个副总裁。
金鹏不到1米7的个头,厚厚的近视眼镜,大烟枪,喜欢和人开各种荤素玩笑。不过,在盛大,他的另一个身份是陈天桥在复旦的同学。15岁上大学,23岁博士毕业的金鹏曾经与陈天桥在复旦大学校团委共事过,陈天桥是部长,金鹏是副部长。
金鹏人生最大的遗憾是当年差点就成了盛大的老板之一。1999年,金鹏还在复旦大学读研究生时,陈天桥打电话找到了他:“兄弟,我打算办个公司,注册资本50万元,你要不要也来凑点?不多,10万就行。”“我还在读书,算了吧,以后再给。”金鹏当时答复陈天桥。这段故事不断被金鹏提起,听者无不欷歔。
金鹏很快迎来了与盛大的第二次机会。2002年12月,博士毕业正在找工作的金鹏打电话给陈天桥,开玩笑地说:“听说你的公司发展得不错,兄弟我现在没有饭吃了,要不到你这里混口饭吃吧。”一个月后陈天桥找上了门:“你到底来不来?”
2003年,已经加盟盛大的金鹏思忖:“陈天桥怎么也要给我弄个副经理当当,月薪不能低于5000元吧,好歹我也是盛大的第一个博士。”谁知,金鹏的第一个岗位是市场专员,这是公司内第二低的岗位。第一个月发薪水,工资不过3000多元。不过,很快,金鹏就被陈天桥迅速提拔成为盛大的市场总监,主管媒体中心。
金鹏之所以这么积极是因为,一旦盛大盒子启动,那么将有足够多的市场推广费用由金鹏来支配。要知道,在盛大盒子还没开启之前的媒体造势,盛大就砸进了以亿计的市场费用。在金鹏的反对者看来,主管媒体投放的金鹏不免有油水可捞。
另一个理由则是金鹏曾被陈天桥早期邀请参与创业,但当时金鹏错过了,因此,虽然后期加入盛大,也被陈天桥视为自己人,但还是很想一战成名,借此上位。
金鹏选择义乌作为盛大盒子的样板市场,并带着整个媒体中心20来人,浩浩荡荡地去义乌做试销。
义乌是著名的小商品市场,也是浙江的富庶之地。此地人不仅富裕,心态也开放,愿意尝试和了解新鲜事物。
金鹏本是义乌人,有地利之便,到了义乌后就开始大张旗鼓地做宣传,包括从上海请礼仪小姐到义乌做活动,到义乌各个人流量大的场合摆展台。金鹏还利用个人关系拉了一些熟人来帮忙。
一开始还真有人对盛大盒子有兴趣,更让金鹏等人喜出望外的是,这个对盛大盒子有兴趣的顾客居然也是盛大运营的《传奇》的用户,他主动要求给陈天桥打电话,表达仰慕之情。这个开门红让金鹏和陈天桥都很是兴奋。
不过,这种基于对企业领导人崇拜而对其新产品进行购买的行为实在是太稀缺了,无法启动一个新生的市场。
最开始几天,盛大在义乌的这个特别行动小组还是全天候地折腾。但一周过后,大家就没有事情可做了,每天开完晨会后就只好在宾馆里打游戏,美其名曰等撒出去的渠道上门,但其实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人都知道,没戏。
最终,盛大在义乌这样一个典型的高端富裕市场一个月才卖了20台,其中还有不少是金鹏个人的私人关系。更郁闷的是,盛大在义乌做小范围推广的时候,派工程师去用户家调试安装一台盒子的样机都要花费一两个小时,还不一定能搞定。这让盛大盒子的前景一下子看衰。
义乌兵败后金鹏失势,很快离开了盛大,同时也让盛大内部支持盛大盒子的势力剧减,这让陈天桥多少有些被动。
这个时候,联想、长虹以及海信都开始推盒子,盛大也都找过他们,发现谈不拢。这些厂商在硬件制造方面有优势。这让盛大盒子没推出就遇到了强大的竞争压力。
陈天桥转推易宝
盛大盒子没有取得预期,陈天桥痛定思痛,转而推易宝。
2005年12月12日,一向因心脏不好而避免出差的陈天桥出现在北京。
在这个名为“EZ Pod上市庆功会”上,陈天桥手持一个标有盛大标志的遥控器走上讲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开始了演说:“家庭娱乐的梦想,世界首富比尔·盖茨曾经尝试过,他失败了;比尔·盖茨的创业伙伴,保罗·艾伦试过,他也失败了。今天有一个中国人说,他也有这个梦,他也开始做,但是今天他做出来了。”